22、第二十二章

四皇子府,正殿。

楚见深按捺住胸腔中激越的情绪,他审视之前与穆简相处的点点滴滴,面上的欣喜又渐渐淡了下来。楚见深似是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我与县主相处之时,县主口中提的都是先太子,穆大人确定县主真的是这个意思?”

穆展一愣:“妹妹提的都是先太子?可我娘明明说——”

楚见深又是苦笑一声:“大皇兄那般不甘,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县主心中念的都是先太子,由不得我不心生妒意。今日这一遭,让穆大人见笑了。”

“岂敢,岂敢。”穆展哪里敢笑话大皇子和四皇子。这会子穆展心里真觉得是自家妹妹“妖孽”,祸害了几个皇子。

穆展低头,羞惭道歉:“是穆展错了,无论如何,我也该面对面亲口确认妹妹的心意,才好说出这样的话,今日是我说错了话……”

让你白白高兴一场——这话穆展又吞了回去。

楚见深摇摇头,不语。

话到这里,穆展也不好意思多留,他向楚见深告辞。

穆展出了四皇子府,没走几步,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雨来得急,很快便成了瓢泼大雨。

穆展并未带伞,他急行几步,进了一家小餐馆,坐下点了几个菜,打算在这小餐馆里避避雨。

坐在小餐馆里,穆展心中想的都是刚才的事情,他也不知该不该高兴——自家妹妹好像没有对四皇子动心?可四皇子和大皇子为了妹妹快要打起来了!

穆展没看到的是,就在他离开四皇子府不久,楚见深也策马朝着嘉国公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

暴雨如注!

楚见微打马前行,他目视前方,浑然不觉自己身在雨中,满身狼狈。

在嘉国公府门口,楚见微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穆简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撑着伞,正低着头走向嘉国公府的侧门。疏桐正站在侧门那儿敲门。

“吁——”楚见微翻身下马,急急奔向穆简,高声叫道:“县主——”

穆简在大雨哗哗中隐隐听到有人在叫她,她有些茫然地转身,便瞧见了正淋着雨奔来的楚见微。

楚见微浑身湿透,黑发也湿湿的贴在面颊两侧,看起来似是淋了许久的雨,穆简一怔:“大殿下?”

楚见微已冲到了穆简身前,他停住脚步,看向穆简的目光中似悲似喜,面色苍白虚弱:“县主。”

“县主!这些话我忍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楚见微看着穆简,目光柔情似水,雨水如泪水在他面上划过:“今日我不忍了,县主,我心悦你。”

那四个字一出口,楚见微的眼便红了红,他郑重地重复道:“我楚见微喜欢你,只喜欢你!”

那些在胸腔中千回百转的话语终于出了口,楚见微便如抬起了压在胸口的大石一般,一腔情意再也无法遮掩,肆无忌惮地冲口而出:“县主!我知道我这般说极为唐突,也许会惹得县主不快。可我还是想说,我爱恋县主!”

楚见微一手指指自己的胸膛:“我爱恋县主快疯了!在这世上,我只能看到县主如煌煌明月照耀我心,我再看不到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

“县主……”终于向心爱的女子倾诉满腔情意,楚见微眼中并无半丝欣喜,他眼中反而带着一丝怯弱与绝望,那无望的眼中只余了一丝丝希冀,正等待着穆简的审判。楚见微双手颤抖着,整个人也在雨中瑟缩着。

穆简被震住了。

穆简曾想过,等楚见微表明心迹的时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掉,就如同完成一场必须走过的戏码。

可穆简未曾想过,楚见微的情意竟这般深刻,她看着他绝望中带着一丝希冀的眼神,几乎张不开口。

穆简本该按照她原本准备好的台词说:“对不起大殿下,穆简心中只有先太子,无法接受大殿下的情意。”

可看着楚见微这样掏心掏肺的情感,穆简又感动又愧疚,她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出维持人设的话语,只是按照自己真正的心意,说道:“对不起,大殿下,我不喜欢你。”

见穆简满眼愧疚,楚见微面上似哭似笑,他的目光仍旧是温柔的:“……没关系,县主不必对我愧疚。县主,你告诉我,是因为四皇弟楚见深吗?”

楚见深?

穆简吃了一惊,她不明白为什么楚见微会以为她是因为楚见深才拒绝他,难道他不该想到先太子楚见铮吗?

若是为了维持人设,此时穆简该回答他“是因为先太子”,可穆简此时不想骗他,便没有提起楚见铮,只是摇了摇头。

“没关系,没关系的……”楚见微转身,浑浑噩噩地走向自己的马,他双目空空,失魂落魄,爬了几次才勉强上马。

上了马,楚见微抬头一看,天地间大雨茫茫,万物被狂风骤雨打得冰冷萧瑟,孤苦无依。

“驾——”楚见深茫然地喊了一声,策马狂奔,不知方向。

大雨中,楚见微驾马狂奔,他不知自己该去哪,竟一路纵马出了京城,跑到京郊,跑到了人迹罕至的山间。

马儿终于跑累了,停了下来。楚见微满脸茫然下了马,整个人一软,跌倒在泥地里。

摔在泥潭里,楚见微半个身子沾上泥土,他满身狼狈地站起身,呆呆地看着密林中大树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大雨将他整个人浇得透心凉。

他生母卑微,活了二十一年,他从未想过与任何人争什么。

太子楚见铮出生尊贵,二岁时就被封了太子,后又得了乐安县主穆简的心。楚见微羡慕过,失落过,痛苦过,可他从来没有起过与太子相争的心思。

在他升起这个念头之前,这世间便会有无数人用他的出身告诉他——他不配!

就连他父皇的目光里,也有着同样的意思。

楚见铮死后,他的属下也隐隐心思浮动,起了“立嫡立长”的心思。可楚见微一直暗暗压制着属下们的这种想法,他一直安然做着他的“出身卑微的大皇子殿下”,从未有一刻想要去争夺天下,争那把龙椅。

可她不一样啊!

她是他此生唯一喜欢过的女子。

这世间如此无情,连他唯一喜欢的女子也不能成全他。

楚见铮之死,给过他一个希望,而今看来,不过是上天给他开的一个玩笑,又或者是对他的又一次耻笑。

他忍过的,他让过的。

可如果忍、让,全都不能给他一个希望,那他又何必再忍!那他又何必再让!

自今日起,他楚见微也要做个彻头彻尾的俗人,争权夺利!

倘若有一日,他能位登大宝,是不是他就能得到她了?!

他已忍过一次楚见铮,这一次面对楚见深,他绝不会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