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少年褚将军褚诸熄想了想,觉得这个楚渐藏故弄玄虚,但也想试一试他的深浅,便试探着开口:“此计闻之可行,不知具体细节可有无?”

楚渐藏笑了笑:“若此计可行,请将军今日救我一命,将我带在身边。”

褚诸熄脸色一变,有些嫌弃:“我干嘛要带一位弱役在身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楚渐藏笑容不变,只是提醒道:“是请将军救我一命。如若此计可行,这笔买卖才做得下去。”

褚将军想了想,又奇怪道:“你一个杂兵,不过是清扫战场搬运尸体,为何突然来找我求救?”

楚渐藏虽然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撩起了袖子,对褚将军说:“褚将军请看。”

褚将军一看就明白了:“哦,军中霸凌,确实比较麻烦。”

楚渐藏微微一笑,不再解释这满身红痕的由来。

褚诸熄与楚渐藏躲在帐中嘀嘀咕咕了好久,再出来时,楚渐藏已成了褚诸熄身边藏头掩面的小军师。

那夜的四五个兵士听说了这个消息,终日忡忡不安,不过发现这位楚渐藏并没有声张什么,便也都一致决定再也不要出现在这位崭露头角的小军师面前,以免大家回忆起什么不快的记忆招惹杀身之祸。

四日后,异调人同楚渐藏见面的时候,双方默默对视一眼便转开了头,气氛诡异。

后来者的褚诸熄将军居上,觉得这堂内的气氛略微尴尬,清了清嗓子缓和气氛道:“咳咳,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但是两人都没有理他,楚渐藏是想到这具身子被……一与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待在一起就浑身不自在,有些不忍直视。

异调人则是诡异地想到林怀慈从前的未婚夫是这位梁如行;林怀慈现在的未婚夫又是以前的青梅竹马;这侯拟锋本是他们找好的王属,但是这位梁如行又想试一试……实在是这关系剪不断理还乱,错综复杂。

过了一会儿,两人平复好情绪后,异调人才慢吞吞地稀里呱啦地说道:“俗话说得好,我这位友人的确是临危受命的。”

褚诸熄卡住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开门见山说正事:“不知友人打算如何出手相助?”

异调人伸出双手,比了个十字:“十车粮草,保管一本书,直到我来取。”

褚将军眼睛一亮,忍不住笑了笑,直接满口答应了下来。

当晚,异调人便派人送了十车粮草,只不过解送途中,又弄丢了前来督守的楚军师。

褚将军本来喜笑颜开地看着这来来往往的十车粮草,结果清点安置了半天,一回头,才发觉少了个人,褚将军有些疑惑地问道:“请问这位远方朋友,楚渐藏人呢?”

异调人神色不变,只是掩埋在满身的玄衣袍中,波澜不惊地说道:“他被北狄人追上了。”

这十车粮草全都全权交由这位楚军师口中的朋友保驾护航的。

褚将军的笑容立马凝固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好端端的,楚军师又被北狄人掳去了呢?”

异调人看了褚将军一眼,慢慢地站起来背手踱了几步,便靠近了营房大门,褚将军眼睛多厉害啊,他立马使了个眼色,营房门外的军士立马渐渐聚拢,将这位异调人包围起来。

异调人心不慌气不喘:“因为这十车粮草是北狄的储备粮啊。”

褚将军听到这句话,神色平静如常,只还是有些疑惑道:“楚军师不是你的朋友吗?为何你会弃他于险境置之不顾?”

这位朋友轻飘飘瞥了褚将军一眼:“君子之交淡如水,让他自己解决,双方只在有需要时来往一下,这才是君子之道。”

褚将军一听这话,满头凌乱,这位远方的朋友怎么回事?不懂中原话是什么意思就不要随便乱用吧,不然呢?

但是褚将军还是耐心道:“那敢问先生,那北狄人又是什么情况?”

异调人背着手不慌不忙:“不过一小股乱流,往玉关东北方向逃了,楚军师一时不慎,被掳了去而已。明日他若还没回来,我会派人去打探情况的。毕竟朋友一场,好聚好散。”

褚将军一听,嘴角抽搐,敢情这位楚军师口中的朋友脑子真的有点问题啊!

不仅用十车粮草来交换一本书,还觉得这么文弱的楚军师可以在凶悍好勇的北狄人手下挺过一整天,要知道,你可是拿走了人家整整十车的储备粮啊!

不过褚将军转眼一想,也知道了这位异调人口口声声的朋友估计也不过虚名而已,这人的嘴巴不是拿来说话的,是拿来骗人的吧。

现如今这位友人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自然可以功成身退。

褚将军这么一想,又觉得楚军师可怜:同他做了交易,想要苟且保全自己的性命;又为了他,同这位阴险奸诈的“友人”做了买卖,结果反而要因此白白丢掉性命。

褚将军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人家楚军师,毕竟这十车粮草可是实打实的。

但这位“友人”也不能放走,所以褚将军又是笑眯眯地说:“还是那句古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朋友不如先在此小憩几日,欣赏一下大漠风光。不过楚军师,也还是明日再提吧。楚军师既然称您为朋友,那您说的话也应该是值得相信的。”

异调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勉强点了点头。

这边把这位腔调古怪的异调人安押好,那厢褚将军立马领了一小支精兵往玉关的东北方向追去。

精兵们骑着铁骑,溅起黄沙漫漫,约莫一个时辰后,便看到了远处遥遥的篝火,坐落着十四五个营帐。

褚将军一看,脸色就变了。

他就知道,这位“友人”是在空话泛滥。

什么一小股乱流?这分明是一支小型骑兵了。

褚将军身后的副师长乘着马来回了几下,还是踩踏着细软起伏的沙丘到了褚将军的身旁:“将军,要不,还是算了。楚军师吉人自有天相,大难或不死,必有后福的吧。”

这位朋友轻飘飘瞥了褚将军一眼:“君子之交淡如水,让他自己解决,双方只在有需要时来往一下,这才是君子之道

可褚将军看了看身后蔓延开的夜色,也知道待到更远处休息,再派人观察才是保险的上上之策。

可是褚将军还是一咬牙,他转头低声吩咐道:“你们到五里外的地方等着,我自己先潜进去看看情况。以我的功夫,逃命应该不成问题。”

大家都知道,褚将军已是仁至义尽了,一旦到最后情况危急,褚将军是会先保全自身的。

一个将军,一个军师,结果是鼎鼎有名的少年将军去救一个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军师,众人都纷纷感叹:还是将军好,跟着将军有肉吃。

后来褚将军又说:“你们留三个人在此处查待,若有异常,立马发信号广而告之,命人灭了这帮乱狄。”

之后褚将军弃了马,又换拎着一把剑,往那北狄人方向去了。

一路悄无声息的,褚将军提着剑来送自己的项上人头了。

营帐内,剑拔弩张,众人押着楚郎君跪在地,北狄将领温着酒煮着奶,叹了口气:“你们中原人说话都不讲信用,说好的用十车粮草换褚将军的项首。结果,人呢?为何到现在都没来?褚将军若是今日不来,便拿你的脑袋来顶。”

褚将军本来静悄悄地游走在各项营帐之中,后来侧耳细听了一下,便判断了方位。

他往营帐簇拥着的中间的帐篷潜去,还未完全走近,便是一股浓浓的臭味,是草原上的马驹还有沙漠上的骆驼的味道。

褚将军嫌弃得屏住了呼吸,他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便拿你的脑袋来顶。”

褚将军这下真是担忧起来了,也不知这楚军师是生还是死?

褚将军小心翼翼地猫在阴影处,正在犹豫着是否要先撤。

一张罗网从天而降,褚将军抬头一看,就地一滚,却是从阴影处滚到了火把的火光下。

那张罗网细看之下,竟布满了密密的银针,落到人身上,怕是要出大事的。

褚将军不由得冷汗细冒,胆战心惊。

褚将军只是粗粗看了那么一眼,便有人不声不响地挥刀砍来。

褚将军立马拔剑硬生生挡开,群狼环伺,此地实不宜久留。

褚将军连连后退了几步,又是几人蜂拥而上。

褚将军想摸出烟花信号,结果一反手便被另一个人砍中了臂膀,那信号棒便落了地。

褚将军也没办法,只能朗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结果话一出口,便有人放了一支冷箭,擦喉而过,那箭上淬了不知道什么毒,仅仅只是见了血,褚将军便觉得浑身无力,剑尖开始颤抖,疲软之下,褚将军只能单手持剑,单膝跪地,凭着一柄剑勉力支撑着自己身躯的全部重量。

营帐外的三个人发现这些营帐灯火通明,错落有致,相互掩映,况且从外面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骚乱。

于是还是想想姑且先耐着性子再等上一时半刻。

此时从身高八尺的北狄人中慢悠悠走出一个人,拎着把折扇,顶着楚郎君那张人畜无害温和柔弱的脸,笑眯眯道:“褚将军,一日不见真是如隔三秋啊。”

褚将军此时额头青筋毕露,他是真的目眦尽裂道:“楚渐藏,你叛国!”

楚郎君并不理会这困兽之斗,他转头笑眯眯地同北狄部将领道:“这不是来了吗?”

北狄部将领狐疑地看了看这两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为何无端,军师要杀了来救他的将军,难不成是中原的朝廷出了什么问题,这位褚将军可是一直被称为国之栋梁、可造之材的。

所以北狄部将领想了想,还是说:“你,亲手给我杀了这位中原将军。”

楚郎君神色不变,只是说:“可以,我杀了他,但他的尸首我是要带回去的。”

北狄部将领想想,也知道中原人讲究什么骸骨还乡,便同意了。

反正人只要死了,葬在哪里不是葬?

楚郎君敛了笑,又是那副柔情似水的模样,他抽出北狄部下的一把刀,朝着褚将军走去,也是单膝跪地,单手覆上褚将军紧皱的眉头,褚将军青白着脸,咬着嘴唇有些力竭地说道:“你敢?”

梁公子顶着那张干净清澈的孩子脸微微一笑,轻声附在褚将军的耳边说:“真是对不住了。”

手中的刀便是干脆利落的卡入了轻甲之下的脖颈,之后又是冷冷静静一拔。

全身上下没溅上一滴血迹,褚将军的血却是从铁铜混织的盔甲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接着越流越慢,那些鲜血汇聚成了沙丘粘稠的坑,虬结在一起,丑陋得倒影在周围冷冰冰的目光中,在火热的篝火下又逐渐干燥,直到被新的流沙掩埋。

褚将军动弹抽搐了几下,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瞪着双眼,是死不瞑目。

楚郎君把刀往北狄将领面前一递:“我们事先约好的,不可赖账。”

北狄将领粗犷地一笑:“不会,不会,北狄人向来最注重与朋友的承诺。”

原来这楚郎君被这北狄人带回营帐的时候,曾经朝北狄部将领提过一个小小的请求,他说:“不日,我将回京面圣。烦请将军在一年后的春滟筵上替我说句话,就说:皇帝身边怎么多了一个智谋无双的俊面郎君?请皇帝能否赐予你。”

北狄部将领起先还奇怪:“就只需要按这话的意头说?这是什么意思?”

楚郎君摇了摇折扇:“我自有安排,你看我今日的安排不是很好吗?将军也不必再多问。我是去为祸一方的,不是去造福黎民的。”

北狄部将军想了想又问:“那你身为中原本土的一员,为何要想着去倾覆国都呢?”

楚郎君拿着折扇掩面,露在外面总带三分笑意的杏眼冷淡下来,只是淡淡地说:“我恨恕国,这个国家里,有我很讨厌的人。”

以利动人,才最动人。

知道秘密的两方,一方死了,另一方就自由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论语》

临危受命——《前出师表》

君子之交淡如水——成语

初出茅庐——成语

名不见经传——成语

一日不见真是如隔三秋——化用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骸骨还乡——化用自《后汉书》乞骸骨

吉人自有天相——汉语词汇

难或不死,必有后福——出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弃他于险境置之不顾——出自弃之不顾

诸熄——出自词语诸皆熄灭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汉语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