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里的邪物已除,李妙真看村民大半恢复了神智,自觉该走了。
她不确定那思远道长的身份,不?过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转身道:“道长,我先走了!您继续冬眠吧。”
罗公远:“……”
李妙真说走就走十分麻利,邪物被除掉后山精们也跑得差不多了,墓道里也没什么危险了。她眯着眼走出墓门,天昏地暗,隐隐有下雨的迹象。
“现在是什么年间了?”
罗公远也随她走出了墓室,灰蒙蒙的天色下,狂风乱舞,少女的白衣猎猎作响。帷帽的一角被风卷起,露出她白皙秀颀的玉颈。
“现在?”李妙真随口道:“天宝十三载。”
罗公远:?
他怔了怔,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无边无际的苍穹。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打湿了脚边青青小草。看这草长莺飞,柳暗花明的景色,难道还在清明时节?
他才睡了不?到一个月啊!
雨越下越大,李妙真也走不成了,退回墓门处避雨。既然闲着就要找点话说,她侧首问:“道长怎么还不?走?”
“这墓室不好。”罗公远道。岂止是不好,简直是邪门极了。
“道长要闭关,我给您推荐一个去处。”李妙真以为他是要清修,因此道:“听说画中也能藏仙,若道长真有神通,不?妨去找一卷画,藏身其中,岂不?是更好吗?”
对于道行?高深的人来说,在一幅画里开辟一个芥子世界,并不是一件难事。她随口一提,倒正和罗公远的心意。
“不?过,”李妙真话锋一转,半开玩笑道:“道长最好找个名画,越值钱的越好。不?然,不?值钱的可就被烧掉啦。”
虽然隔着?面纱看不?到她的笑容,但罗公远心中一动,星眸里也涌出了久违了笑意。雨渐渐小了些,李妙真道:“这下我可真的走啦!”
“这个给你。”他随手从江南的荷塘里摘来一片荷叶,幻化成一把油纸伞。
“荷叶?”李妙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中所见。
就在刚刚,她眼睁睁看着?对方手里凭空多了一片荷叶,那荷梗下还带着水和泥,显然是刚刚摘下的。这附近,荒郊野岭,哪有荷塘啊!
这种强大到忽视一切空间距离的法术,她只知道一个人会?。
当年,在大角观,她还缠着?罗公远非要学一点呢。不?过,她只学了一些皮毛,最多能隔空取五米内的物品。
李妙真的手一哆嗦,差点没接住油纸伞。同样是幻术,他幻化的伞上还留有灵气,能够永久的维持伞的形状。
“你怎么了?”
“没、没事……”
……
找到小梨的时候,它?正在一只狐狸的窝里舒舒服服地睡着大觉。
狐狸已经被它给踹走了,整座山也没有谁是这只猞猁的对手。李妙真俯身看它?:“醒醒!你怎么样啦,还难受吗?”
小梨伸了个拦腰,又眯起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起身道:“公主,小梨刚刚又做梦吃鱼吃虾了……”
“山下似乎有条河。”
“不?!”小梨软绵绵蹭着她,撒着?娇道:“公主,酒肆……”
这猞猁被阿皎带坏了,染上了一点小小的酒瘾。李妙真翻看了一下空间,有些无奈:“咱们没钱了。”
大唐的流通货币是铜钱和绢,铜钱早就没了,不?然她也不?会?带着小梨躲到星君庙里蹭吃蹭喝;至于绢嘛,仅有的一些都被换了棉被和几套衣服。
她刚刚上山将湿被子收进空间,遥遥看到村民们都互相搀扶着归家了。
“咱们不?是有很多珠宝吗?”小梨不解。
“用不出去呀!”李妙真无奈道:“就算是去当铺,也会?让人起疑心的,说不定?会?被送去见官。”
她是黑户,没有通行?文书,在城里办点事都要偷偷摸摸的。大唐的户籍制度相当严格,达官贵人用鱼符,普通人用通行?文书。
看小梨哼哼唧唧的样子,李妙真抿唇笑道:“好啦,起来吧,趁着?雨停咱们弄点吃的,再多赶一些路。等到了洛阳城,我去看看有没有捉妖的活儿!”
.
东都洛阳。
李妙真一路向东,偶尔下去问路,几日后便到了洛阳。这里离长安已经很远了,在隋唐两代的建设下,洛阳城已经相当繁华。
洛阳多次被当做都城来建设,从规模和皇城万象神宫来看,一点也不?亚于长安。她带着?小梨坐在铁鸟上绕着?整座城市转了两三天,倒没发现什么妖气。
小梨很失望:“唉,大家怎么都不努力啊。”
李妙真瞥了它?一眼:“小梨,大家都是妖,相煎何太急啊。”
不?过,在洛阳城南市的一个角落里,似乎围拢了很多人。李妙真也想去市井里打探一下消息,于是将小梨放到城外的山上,自个换上道袍戴上帷帽,悄悄落到了城中。
在南市的布告栏前,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在跟一群人激烈地说着?什么。
李妙真走近了,听他在反复辩驳:“各位,各位,听我说!我家主人不治病,也不?要捉妖!我们只想请重金请高人给他编织一个梦,对,就一个梦!”
“编梦?”围观的人笑道:“你是在痴人说梦吧?”
“哈哈哈……”
众人都在笑,管家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问:“你家主人是想见识一下幻术吗?”
管家眼前一亮,忙道:“对对对!就是幻术!道长,您会?”
“你问我,可就找对人了。”那道士笑吟吟道。他穿着一身褚色道袍,看着?很年轻,白净斯文的长相。
有人不信,起哄要看幻术。那道士便从那人的脑勺后拔了一根头发,往他的眼前一晃,一条嘶嘶吐着?蛇信子的黑蛇,赫然出现在那人的眼前。
“啊!”那人惊恐大叫,差点跪倒在道士的身前。管家喜不?自胜,走过来道:“道长,请您随我回府!”
他矜持地点头,管家命人去抬轿子。正当此时,李妙真出声道:“且慢!”
她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头戴帷帽,手持桃木剑,翩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管家疑惑:“这位道长怎么了?”
“我也想去贵府看看。”她从容道。
众人嗤笑:“就你?一个小卦姑?”
先前的道士冷冷一笑,显然也不?把她放在眼中,自个钻进了轿子里。那管家倒是个灵活人,虽然心中不信,但仍是笑容满面道:“好,道长稍等,我这就去喊人抬轿。”
……
这家主人姓郑,也是本地的名门望族。
在来的路上,管家就介绍过了,他家主人曾经做过官,后来告老还乡了,外人都称他为‘郑长侍’。
郑长侍为人儒雅,爱好收集金石、瓷器,年轻的时候考中过进士。他现在已经年近古稀了,家中夫人贤德,子孙孝敬,按理说不该有什么糟心事?。
可就在这两年,郑长侍突然开始会?犯糊涂,会?时不时想起往事?,一边想一边哭,最后成了心病,卧床不?起。家里人忙请了大夫来看,几个月的汤药灌下去,可也没什么好转。
最后还是郑长侍的老友来探望他,说心病难医,建议给他找个道士,编一个梦。
老友是这么说的:“当年汉武帝想要见李夫人,于是让道士开坛作法。李夫人人死岂能复生?见到的不?过是幻影罢了!不?过,这也能略解一下相思之苦。”
说到这里,管家解释说,当年郑长侍还是个五陵少年的时候,曾经在长安城里结识了一位花魁娘子。不?过,阴差阳错之下,郑长侍没能娶到心上人,因此抱憾终身。
道士问:“可有画像?”
“有,有!”管家忙道:“在夫人那里,一直收着呢……”
到了府上,管家先让人给他们奉茶,自己去取了画像。画像取来后,他们一看,果然是一位拈花而笑的绝代佳人。
管家感叹道:“我家主人,自己画完后,看一次哭一次。后来夫人担忧他的身体,因此给收起来了。”
“简单。”道士瞥了一眼,短短笑了声,道:“带我去见你家主人。”
“好!这边请。”
没人留意李妙真,她也极其自觉地跟上,完全忽略了外人的冷眼。到了郑长侍的屋舍外,管家屏退众人,只留下夫人和?郑家长子。
屋外摆满一坛坛盆鲜花,花团锦簇,带来阵阵幽香。道士口中念念有词,手持拂尘朝空中一舞,一个身着?鹅黄色齐胸襦裙的二八佳人,如风一般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她生得自是花容月貌,一颦一笑,千娇百媚。只是她眼中无神,道士再用清水一点,瞬间满是温柔缱绻之情。
佳人迤迤然朝房中走去,众人忙跟上了。
李妙真跟在最后,等她进入的时候,佳人已经坐在床榻上,轻声安慰郑长侍。夫人的神情不?变,众人都屏气凝神,等待郑长侍的反应。
她的背后是一个架子,上面摆着?一些瓷器和古玩。李妙真随意扫了一眼,看到一个白瓷花瓶上绘有山水和?长亭,在那一簇簇竹林下,还有一个白衣仙人在卧眠,紫色缎带落到了地上。
不?知怎的,她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正当她分神的时候,郑长侍从床榻上猛然直起身,嘶声道:“你走开!你不?是九娘,不?是她!”
大概是用力过猛,老爷子喊完这一句话,就俯身用力地咳嗽,几乎要咳出血来。夫人和?长子忙围了上去,管家和?道士都有些尴尬。
道士收了法,黑着?脸往外走。
他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李妙真,心里更加不?舒服,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脚下一滑,狠狠地撞向她的肩!
李妙真眼疾身快,一下子闪到了一旁。道士砰一下扑到架子上,其上所有的瓷器、古玩,哗啦啦,全都落地了。
她之前看到的那个白瓷花瓶,更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罗公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