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跟着于有财去国都的张丰收、李瑞二人也传回了好消息:于有财在国都谈成了一笔大买卖,以每斤二两四钱银子价格,谈成了五千斤的买卖。
信中还提及,他们会在国都再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请小里正尽快将第一批干香菇发往国都。
此时葛家的菌类加工流水线已运作了十来日,二、三号两座菇房里如今全都是种的香菇,加工作坊每日工作也都是香菇的加工。六月里虽然雨多,可日头也猛。这小半个月里,葛家工坊共晒干了近两千斤香菇,如今全都整齐装袋、堆放在葛家加工坊里库房内。
收到信后,葛歌自然也不敢耽误,当日便进城去寻镖局押货。
不足两千斤的货,也不是怕磕着碰着的玩意儿,运送起来并不难,镖局那边收了寻常货物的价格,约好第二日便来村里拉货。
办完事儿的葛歌习惯到西市去转悠一圈,在新开的卤肉店那买了三斤卤肉,又到自家春秋冬三季卖炒栗子,如今改卖菌子、蔬菜的铺子瞧了瞧,与春梅说了会儿话,葛歌才驾着驴车家去。
“我听闻葛里正明日有一批货要送到国都?”养了大半个月,如今已能下地走动的崔永濂搬了个带靠背的椅子坐在东厢房门口,终于等到葛歌回来,便上前试探地问到。
葛歌在院子里放着的木架盆那儿鞠了把水洗净双手,淡淡地“唔”了声,道:“你可是要跟着去寻家里人?”
虽然把对方捡回来已有半个多月,每日也都能见着,可俩人始终处于一种不是特别熟的状态,原因无他:一个太忙;一个见着另一个就脸红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过崔某确实也是有一事相求,可否劳烦葛里正托人在国都打探一下近来朝堂之上可有甚大消息传出来。”说罢,崔永濂似乎也晓得自己是在为难对方一介白身,连忙又补充道:“我给您手书一封,劳您手下的弟兄到国都南城王家铺子走一趟,只需把对方的回信带回于我便是。我不会叫您白忙活的!”
葛歌目光有些疑惑,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一句:“不过是顺手而为之事,我只想问一句,这事儿可会叫我及村里人涉险境?”葛歌可是记得这人应当是有些地位的少年将军,这自己都养得差不多了还不肯走,如今又拐着弯叫自己的人去帮他探听消息,葛歌若无一点疑心,那才叫傻呢!
“崔某以姓名保证,绝不会叫葛里正、及村民涉险。”
“成,此事我帮你办。”葛歌望着他信誓旦旦时两眼中的认真神色,叹了口气便应下了,就当送佛送到西吧!
“多谢葛里正。”崔永濂双手抱拳,朝她深深一揖。
望着他这般慎重其事的态度,葛歌也不知自己这句应承到底是对还是错。两人一个满眼感激,一个若有所思地望着对方,最后还是被下学的孩子们打破诡异的趁机。
“崔大哥,咱们去练武功呀!”以王小虎为首的七八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娃这才下课,就全都乌泱乌泱地把崔永濂给团团围住了:“昨日你教我们耍的那套棍法,我们可都学会啦!”
原来是伤好得差不多的崔永濂,前两日着实是闲得骨头都发痒了,便在葛家院子里打了套拳,好叫骨头松泛松泛,没想到被来找赵猫儿去玩儿的王小虎见着了,便拉着对战胜葛歌有极大渴望的赵猫儿,一起缠着崔永濂要学工夫。
崔永濂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在华新村也是白吃白住的,征得葛歌同意后,便开始教王、赵二人练些基本的外家工夫,俩人又都是喜欢跟小伙伴炫耀的年岁,自觉学了工夫,表演欲大增,便在小伙伴们面前大秀了一顿连皮毛都还没摸着的工夫。
这下可就热闹了:看了王小虎跟赵猫儿耍棍子耍得虎虎生风的,这会子就全来围着崔永濂,吵吵闹闹地都要学工夫。
“…”瞧着高大男子被一群猴孩子围得脱不开身,一脸窘迫的模样,葛歌薄薄的唇忍不住弯了弯,笑过后还是善良地帮对方解围:“咳咳。”
不过一声轻轻的咳嗽,却叫原还团团围住拽着崔永濂的七八个小男孩儿全都乖乖站好住手,转向葛歌:“小里正日安。”
他们如今可都被教得算懂了些规矩,也知道分寸。
“要学武是好事儿,不过求师问学就该有求师问学的态度,还记不记得文先生怎么教你们的?”葛歌双手反剪,背在身后,严肃的模样可比会拿戒尺打手心的文先生还吓人。
下学最后一个走的文三才出学堂,就听到葛里正提到自己,又见那群素日里最是调皮的小孩儿一个个被训得跟小白杨儿似的站得直挺挺地,走过来葛歌身边笑道:“还是葛里正有法子,这群猴孩子见了您就跟孙猴子见了如来佛一般啊!”
“文先生日安。”小学鸡们见了文先生,也都乖乖地双手交叠与身前,朝文三行学生礼。
瞧着那位文先生与葛歌站在一处,两人有说有笑的轻松劲儿,崔永濂没由来地心里一阵烦闷一闪而过,很快又抿着笑插话进来:“葛里正,要不往后每日我抽一个时辰出来教他们练武?这年岁的孩子精力最是旺盛,练武一能消磨精力,二能强身健体,三能将来保家卫国,一举数得倒也是件好事儿,葛里正以为呢?”
我们这全村每家才都有一个人在前线牺牲且尸骨无存,你还叫我们出去保家卫国?谢谢,大可不必好吗?葛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叫崔永濂有些猜不准她是咋想的,只试探地问了句:“可是我失言了?”
“无事,不过想起一些事儿罢了。”葛歌抿了抿唇,这也不怪对方,毕竟对方是个能在街上见着个身手好就叫别人从军的满腔热血二傻子,也不了解村里的事儿,如是想到,葛歌转头看向一脸巴巴望着自己的小豆丁们:“真要学武,便不可半途而废可晓得?”
“晓得!!”
七八个孩子扯着嗓子大声应道,声音大得很,被喊到耳朵都有些痛的葛歌转头向崔永濂:“这般,崔大哥你定个时辰,往后每日固定下来,就跟文先生上课一般,就当是开了节武术课。”
葛歌想着这人如今才托的自己帮他打探消息,这消息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二十来日,那他自然也还要在村里住上一段时日,叫他给孩子们打个武术基础,倒也不错。
“成,那便从明日起,每日卯时二刻开始上课,每日一个时辰。”
男孩子们有工夫练,也不嫌卯时二刻太早,个个欢呼着跑了,他们要回家跟爷奶炫耀,自己可以练武啦!
葛里正找了武师傅教小孩儿练武的消息不过一会儿就传遍整个村子,不过一刻钟,就有几个小姑娘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往葛家来了。
葛歌耐心地听完她们小声说着也想练武的诉求后,素日里冷静的嗓音变得柔和:“你们若是不怕吃苦,自然也是可以的!”
“真的嘛!谢谢小里正!”小姑娘们听小里正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个个欢喜雀跃得很,不过也没失了分寸,全都乖乖行了学生礼:“多谢小里正!”
“没事儿,去吧!”葛歌笑着挥挥手,叫她们去玩。瞧着小姑娘们欢欢喜喜地跑着离开,葛歌心情都好了许多。
倒是一旁用力挥着扫把的赵猫儿,一脸嫌弃地嘟哝:“学武是男孩子的事儿,这女娃娃跑来凑什么热闹?真是的!”
“学武就是男孩儿的事?谁说的?”葛歌淡淡一个眼神瞥过去:“要不咱俩来较量一番?”
“你、不一样!”小声嘟哝被当场抓包的赵猫儿臊红了脸,有些气虚地大声回应。
“有何不一样?你这种看不起女子的小心思可赶紧掰过来,省得日后被她们小姑娘把你打趴下时,羞得要找个地洞钻下去啊!”葛歌在“教育”赵猫儿时,总是不留一丝情面,这话声音也不小,叫本来在东厢房听到动静想出来的崔永濂悄悄收回了已往外迈出的第一个步子。
想想也是,能有这般传奇色彩的少女,自然不会与世俗同流,转身反踩女子一脚。原想着怕小姑娘吃不了练武的苦的崔永濂,这会子还真有些期待,这若是真能再出,哪怕是一个如葛里正这般的传奇女子,将来扬名立万的,也能叫世人不再低看女子,倒也是美事!
崔永濂本就是武将世家出身,家中姐妹个个懂武,家中数代前还出过一代名将女将军,他对女子学武一事并无多少抗拒,只是怕小姑娘吃不了这个苦,如今凑个热闹来练武,明日就哭鼻子跑了。他打小被整日用哭来威胁他的表妹留下太大阴影了。
可方才听完葛里正的话,叫他倒对明日的第一节武课多了几分期待。
***
葛歌只跟崔永濂提了句,上课需要用什么他只管提便是,其余她一概不管。从大部分角度看,葛歌都可以说是一个极度放权的老板,下属对她有足够的忠诚,她便对下属给予同等的信任,对这外来的文武先生也是如此。
晨起,早起的葛歌站在宽敞的院子里打了套军体拳,唤醒沉睡的身体,做完后才注意到已上完第一节武课的崔永濂正倚着门框看自己,纵使被对方看见自己这“奇奇怪怪”的动作,葛歌也脸不红气不喘地朝崔永濂微微颔首:“崔先生早,第一日上课,那群猴孩子表现得如何。”
虽然昨日崔永濂说不要工钱,只当是抵消他在葛家白吃白喝的费用便是,不过武先生也是先生,在尊师重道这方面,葛歌可以说是华新村的代表典范。
“都不错。”崔永濂瞧她穿了身练功服在那儿双手叉腰在那儿下腿,又想起她方才那套有招式可寻,却又没啥力度打不上人的奇怪功夫,也来了兴致:“不知葛里正方才练的是何拳法?要不咱们来切磋一番?”
瞧着葛歌虽然瘦,可底盘却岿然不动稳得很,崔永濂还真有些好奇这就她方才那套功夫,真与自己较量起来是何等效果。
“不过是晨起唤醒身躯四肢的简单运动罢了,并不是什么功夫。”葛歌也不是第一回在院子里练军体拳,可这般认真地解释还真是第一回,见对方还有什么要说的,葛歌连忙堵住他的话头:“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我先去梳洗,劳烦崔先生备妥您要我捎带的信件。”
说罢便朝崔永濂抱手拱拳示意,往二进自己住的屋子回。
瞧她一会儿就没了踪影,崔永濂忍不住也咧着嘴笑了,方才还一副老成的样儿说那些孩子是猴孩子呢,这会子瞧着她不也是个十来岁正是活泼年纪的小姑娘嘛!
“崔先生你笑啥?”回来就直接去王家等着吃朝食结果被打发回来叫人吃饭的赵猫儿一进家门,就瞧见方才要他们扎马扎得腿脖子都软了的魔鬼崔站在院子里傻乐,瞧了瞧周围也没啥奇怪的,心道,这葛歌不正常,她捡回来的人也不正常。不过也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只道:“赵婶儿叫吃饭了!”
崔永濂自打能下床后,便也是跟着在王家一起吃饭,如今统共有九口人一日三餐都在王家吃饭,每日光是米粮都要吃不少。
俩人在院子里说着话时,后头回去梳洗的葛歌也再次出来,见到赵猫儿便知是要开饭了:“走吧。”
三人到王家时,文若兰与王小茹才帮着王赵氏上菜摆完碗筷,见葛歌三人也到了,便正式开饭。
“这粥不错,往后婶子可以试试开个粥铺啥的。”葛歌素来是个极其捧场的食客,对王赵氏今日这一大锅杂菌鸡肉粥表示十分满意,足足吃了两大碗才算停。
王赵氏笑呵呵地应道:“哪里是我这手艺好,是咱这菇房里出的菌子好才是!”
“确实,这菌子比我以前吃过的菌子味道都鲜甜许多,这香菇,口感肥美而嫩滑;平菇少了它原有的那股子怪味儿,只剩爽滑的口感,绝对是菇中极品。”早年富贵了十几年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文宁氏对葛家出品的菌子也是大力推崇。
“不过是挑剩下的边角碎料,哪就到宁婶儿您说的菇中极品这份上了?”葛歌浅笑着嗔怪道,不过吃着杂菌鸡粥吃得满足到一双漂亮的凤眸都快飞上天了的模样叫俩妇人瞧了都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吃过丰盛的朝食后,众人各自去忙。
今日最忙的须得是葛歌,才用过朝食没多久,镇上镖局的人便带着车队到了华新村村口。
“这村子倒是气派得很,咱们走镖这么些年,这满村都是青砖瓦房的村还是头一回见呢!”跟着镖头进到华新村,随行镖师好奇得四处打量这村道、横巷都大得有些过分乡村,倒也觉得新奇得很。
听到后边儿弟兄的窃窃私语,陈镖头压低嗓子咳了两声,也不用他说什么,随行的镖师便不敢再多说什么,目视前方规规矩矩地跟着走。
“陈镖头您倒是来得早,我们这儿尚未准备妥当呢!”在加工作坊里忙的葛歌听外头有人喊说镖局的人来了,连忙洗净双手出来迎道:“要不镖头您带着弟兄到家门口喝口茶水歇歇脚,我这备妥儿了就请您过来?”
昨日已与葛歌打过交道的陈镖头见对方从屋子里出来还不忘将院子门儿紧紧带上,也不是没眼力见儿的,严肃的脸微微笑着:“那就有劳葛里正了。”
叫人搬了桌椅板凳在葛家家门口,又有王赵氏帮着烧水泡茶,赵猫儿跑腿倒个茶水啥的,葛歌便放心地去忙活了。
葛歌带着十几个壮劳力干活,很快将如今仓库里有的一千八百斤干香菇、两百斤干口蘑及二十斤干羊肚菌分门别类装好,又全都搬出来堆在加工作坊门口,才请了陈镖头过去验货。
陈镖头走的江湖多,啥镖都接过,虽说这能有这般多干菌子着实叫人好奇,不过也没失了分寸,验过货后叫手下弟兄装车。
“此外这两封信,劳烦陈镖头务必亲手交到张丰收手中。”葛歌将早已用火漆封好的两封信递给陈镖头,其中一封署名张丰收,另一封却连署名都没有。
陈镖头也不多说什么,接过信就揣进怀里贴身放着,见弟兄们都已装车妥当,便翻身上马:“这般,陈某便去了,葛里正的再会。”
“辛苦陈镖头。”葛歌与一众村民一直送着陈镖头等人到村口,直到镖局的车队看不见后,众人才往村里回。
***
镖队带着两千斤干货往国都去时,华新村的一切也在快速变化。
从三月就开始在盖的学堂,在六月二十那日,可算是盖上了最后一块儿瓦片,正式落成。在落成前边儿好几日,葛歌得了空便与文三坐到一处商议学堂大小事宜,如学生如何分班、教习科目、学堂名字等问题,都要拿出一个章程来的。
在葛歌与文三的一番商议后,学堂定名为“明世学堂”:希望在此处求学问道的学子,有可明学识、有经世致用之才之意。
名字是她二人起的,可在题匾时却遇到了难题:葛歌的毛笔字只能算得上是能看;文三的字虽不错,可总缺了股子气势,毕竟代表的是学堂的门面,就是葛歌不说,文三自己也十分不满意。
俩人在葛家西厢房的学堂那儿写了半日,也写不出一张满意的来。
“要不我来试试?”白天不用上课的崔永濂坐在东厢房门口透过窗看了她二人半日,见俩人这都快脑袋挨着脑袋了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便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进去瞧了瞧,见两人原是为了这一幅字发愁,挽袖便要出手相助。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葛歌与文三便让出位置,好叫他有一展身手的平台:“你来。”反正都写废这么多张纸了,也不差这张。
崔永濂虽是武将世家出身,可打小那也是修文习武一样没落的,与他自幼习武有关,他的字也偏大气疏朗,叫人一眼瞧着便觉得是有大格局的。不过是写一个匾额,这点子信心崔永濂还是有的。
凝神定气,笔走龙蛇,崔永濂抿着唇认真挥毫的模样倒叫葛歌看到了与这段时日接触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模样形成强烈对比的他,这文武双全的,还要打探朝堂的消息,自己怕不是真捡回了个王公贵胄吧?
“崔兄的字可真是气势磅礴、骨力遒劲,有几分苏大家的意思却又多了崔兄自己的风格,文某甘拜下风!”文三口中的苏大家正是大业国有名的书法大家苏问章先生,当朝文人学子若不知苏问章,就如同一个笑话一般。文三是读书人,自然对这博采众家之长,又有自己鲜明风格的苏大家有所了解,不说旁的,他年幼时也曾临摹过不少苏大家的作品,只可惜写不出崔永濂这般的气势。
崔永濂将笔搁回笔架上,谦虚一笑:“不过是涂鸦之作,哪里敢跟苏大家相提并论?”
葛歌不知苏大家,可也瞧得出崔永濂这字儿写得极好:铁画银钩、挥洒自如,也连连点头:“崔先生的字确实比我们都好,崔先生若有空闲,能否帮我们多题几个匾额?”
这么好又不用花钱的事儿,不要白不要啊!
瞧着小姑娘凤眸微亮,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被文三一顿彩虹屁吹了也没啥表情的崔永濂唇瓣儿弯得深深的:“承蒙葛里正不弃,吾自当尽心尽力。”
葛歌今日难得哪儿都没去,守在崔永濂身边帮着磨墨,看着他把所有字,包括学堂门口的对联、四处要悬挂的牌匾全部完成后,又拿了把蒲扇搬了个小马扎坐着扇风,确保所有纸张的墨迹都干透了才敢收起来。
倒是原先的主力之一文三,见自己也帮不上忙,又想到自己还有不少课本要抄,便提前走了,只留下葛歌与崔永濂共处一室。
奉母命来送茶水的王小茹送完茶水后,悄悄站在门口望着屋内一研墨一挥毫的俩人,小声与帮着端了碟子点心过来的文若兰说道:“若兰,你说这是不是叫红袖/添香啊?”
“姐妹,你终于把我的话听进去好好读书了。”文若兰一手抱着托盘,一手拍了拍比自己矮小半个头的王小茹毛茸茸的脑袋,由衷地欣慰。
王小茹抬头一脸疑惑地望向文若兰,这两件事儿有什么关系吗?
文若兰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抛弃她自己走了,她还是不跟傻子玩儿了吧。
***
学堂落成后,葛歌提前定制好的书桌、椅子也如流水般送入学堂;加急制作的牌匾也送了过来,该挂的挂好,该上墙的上墙。
不过三五日时间,才落成的学堂已摇身一变,变成窗明几净、墨香浓郁的明世学堂。
大部分家具都进场后,葛歌、崔永濂、文三抽出空来,跟在王二后边儿对明世学堂的设备设施进行最后一次确认。站在院子里,葛歌指向还空旷着的东南角:“此处可再加些长的石桌石凳,方便日后学子们在外头休憩、静读也是好的。”
“成,我明儿就去找石匠打。”王二看了看葛歌指的方向,点头确认:“一丈长,四尺宽可够?”
“可。”四人在广场上站了一刻钟,又在几处添置了桂花、翠竹,才走过月洞门,往规划成女子学堂的东边院子去。
明世学堂的构造大概是两个“口”字结构,大门朝南,进门后按男左女右分两边各自进入学堂:右边是东院,设立女子学堂,如今暂定开了诗文扫盲、纺织女红、制作胭脂、盘账算账等四门课程。“口”字结构的院子,因着如今学生不多,便按每门课程占一个课室来分,上不同的课便到不同课室。
东西两院占地面积各有两亩,地方大,院子也宽敞得很。除东西两院外,连接东西两院的中间还留有一个少说二三百平米的宽敞院子,院子此处只建了一处广场,另有广场正对着的一处宽敞的房屋,房屋外上书“阅书斋”,乃是葛歌考虑到村里人家大多贫穷买不起书而设置的图书室,如今屋里只有书架,书还在购置中。
整个明世学堂的大致结构大概是“口二口”结构,东西两院分设男女学堂,中间设广场与阅书斋,连通东西两院的月洞门也有木门上锁,上课期间月洞门紧锁着,下课后才开放,寻常时候东西两院不得随意串门。
葛歌等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到了东院女学的地盘。
学堂最外面的大门口悬挂的是“明世学堂”,不过东院正门口也还有自己的小牌匾:毓慧堂,取“钟灵毓秀、慧心巧思”之意。毓慧堂共有五间课室,四间课室已有明确安排,空出来的一间算是备用。其中挨着东西院之间连通两院的月洞门那儿设了五米的甬道,从这儿过去便是中间的大院子。
“这边院子种些梨、杏,将来指不定再开个酿酒课呢。”葛歌想了想,又加一句:“留出一半的活动场所,其余都给种上,围着课室四周,再给种些刺玫、月季啥的。”
“成。”王二当即挥手叫人拿滑石粉将葛歌指的那些地方标出来,等过后再去把树木寻回来种下,等这些收尾工作都做好了,最后全部铺上青石板才算彻底完工。
方才众人是从西院进来,一路往东来,在西院“求是堂”时,崔、文二人提了不少意见,不过到毓慧堂这边儿,崔、文二人也只能是跟着瞧个热闹。
等葛歌提完一圈意见后,一直在旁边留心听着的崔永濂也对务实聪慧、心细如尘的小姑娘越发欣赏:这华新村得是如何的风水这般养人?明明也是个穷乡僻壤,却养出的这么一个既聪慧有加,又脚踏实地、事事考虑周全得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小姑娘来。
若生为男儿身,有这般韬略长材,指不定真能建功立业一番,只可惜是个女儿身,大业国百年前出现过他家先祖一任女将军后便再无女子为官之例。
“崔先生可是有何要补充的?”不知崔永濂心中想什么的葛歌与王二说完话,一扭头见他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以为他是对自己方才提出的规划有什么意见:“崔先生不妨直言。”
崔永濂见她一副虚心听教的态度,胸间烦闷一扫而空,就算对方是女子,可有这般心性格局的女子,也算得上是世所罕见,寻常农户里,谁能弄出个这般大的学堂,甚至连村里的女孩子都全都纳入教育范围,如今虽说不成,可只等来日朝堂清明,世态安稳,想来葛歌真能创造一番成绩也未可知。
“无事,不过想到了一些事儿。”
见他说没意见,葛歌又转向文三,文三也摇摇头应道:“葛里正规划得极好,文某再无锦上添花之能了。”
***
收集完甲方意见的王二带着弟兄们继续开工,花出去的钱如流水一般,闸都闸不住。不过葛歌也没有坐吃山空,葛家菌铺的生意如今越发好,菇房的规模亟需继续扩大。
扩大规模不难,葛歌手里如今银钱也够用,不够的是人。
现如今满村里十四岁以上的劳动力,统共有五十七人都在葛家做事:菇房的、菇田的、菌类加工工坊的、日常打理照料栗子树的、给云州城及云家集送货的,每个人工作都排得满满当当,再无□□之术。
“要不就买些家仆回来用便是,左右葛里正家里事忙,倒不如买几个年富力强的回来,看家护院也成,干把子力气活也不错。”文宁氏捻着针在发髻上蹭了好几下,慢悠悠地与坐在王家小院里的葛歌说着话。
虽然文家如今已搬进了自己的新家,不过她们一日三顿都在王家吃饭,文宁氏每日就给女孩子们上一节女红课,平日里也闲得很,时常到王家来与王赵氏做做针线活儿,说说话,打发日子倒也是好的。
原来是葛歌打算继续扩大菌类生产线的工作,来找文宁氏取取经,毕竟这村里真正见过大世面的可就文宁氏独一个啊!
文宁氏手指灵巧,针线上下翻飞几下,便勾勒出一朵花儿的形状,想了想又补充道:“所谓术业有专攻,不是说咱们村里人不好,只是村里如今在您手底下做事儿的人多,您这又是大忙人,倒不如再多请一两个管事的,一是帮着打理庶务,管人管事儿也能顺畅些;二是小里正您也能轻松不少。”
这层葛歌还真是没想到过,她之前一直想着慢慢培养村里的人,总有堪用的,如今听文宁氏这般一说,倒也觉得在理,不过想了想,又有旁的顾虑:“请管事倒不是说不成,只是这贸贸然请个外人来管村里人,就怕大家伙不服。”
“若是连一群在土里刨食的老百姓都收服不了,那就说明这管事是没本事的,收服人心是第一关,难不成这满村里的人打从一开始就对小里正您言听计从吗?”文宁氏那双周围长了许多细纹的双眼含着笑,目光淡淡落在葛歌身上。小姑娘是很好,不过还是年轻不经事儿,若能寻得厉害的管事多带带她,也能成长得更快些。
说到这,文宁氏想起自家的过往,忍不住又多点了一句:“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最要紧的是对主家的忠心,若无忠心,就是再能干,指不定哪日就在背后捅你一刀。”
瞧着文宁氏目光肉眼可见地变化,葛歌知她这是想起文家旧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毕竟是丧夫丧子之痛,旁人不痛不痒的安慰不仅没用,还要叫对方勉强来回应多谢你。最后只是道了声谢。
不过文宁氏的话也叫葛歌有了新的认识:她确实该培养一批只属于自己的人来,虽说如今村里大家伙儿也都算得上忠心,可人性善变,如今没有利益冲突就一切都好说,可若是来日遇着什么事儿,双方利益不同了呢?
再者说,就是村里人对她没二心,那若是再来一回强盗进村这样的事儿,自己若不在村中,村里那几条狗顶多能制得住两三人,那又顶什么用?全村人一样是要遭殃。如此想来,挑些个能干能打的人回来,倒也是件要紧的事儿。
葛歌素来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第二日一早,带着王小茹、春梅二人,往州府云州城去了。
***
到了云州城,葛歌三人先去了葛家菌铺,这驴车才入景阳巷口,便远远瞧见自家铺子门口那客人往来不绝的,生意极好。
“您老放心,等东家把银耳子送来,我一准儿给您老带消息。”黄友仁笑呵呵地送着一位穿着打扮不俗的老人家出来,对那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言语间颇为尊敬:“陈老您慢走。”
陈老先生早年间是云州城最有名的书院鹿山书院山长,虽说早几年已退位让贤,可陈老先生在云州城中也算得上桃李遍地,不说远的,就是黄友仁自己十来岁时也在鹿山学院读过两年书,也算得上是陈老先生的门生。
才送走陈老先生,黄友仁便瞧见驾着驴车到店门口的葛歌了,连忙招手叫小伙计出来牵好驴车,自己则笑呵呵地迎前去:“东家今儿来可是有要紧事要办啊?”
素日里都是旁人送菌子来,东家只是每月月中、月末固定来一次,如今不是月中月末的,想来是有要事办的。
“是有些事,顺道带些碎银耳子过来。”葛歌示意春梅将提了一路盖了层细棉帕子的大竹篮递过去给黄友仁。
碎银耳品相虽不如整朵的银耳,可也是商家食肆最青睐的:价钱比整朵银耳子便宜,可炖好上桌后味道、功效却不会有一丝差距,一样能卖出好价钱来。是以如今葛家菌铺里,碎银耳子与香菇、平菇三样可以称得上是销售前三名。
“方子你快去追前边儿陈府的马车回来!”黄管事接过那一整篮子碎银耳,欢喜地拍了拍双手,招另一个伙计去追才刚走出景阳巷的陈府马车。
等林方去追马车了,黄管事才笑呵呵地引葛歌等人往铺子里进,边走还边跟主家解释:“陈老山长来寻了好几趟,都没买到银耳子,说是咱们这儿的银耳子对陈老夫人的身子有大益处,东家是不晓得,如今咱们铺子的银耳子在云州城可是无人不知,这但凡有说要吃银耳子的,就连医馆的老大夫都对咱们的货赞不绝口呢!”
“陈老山长?”示意王小茹与春梅帮着小伙计招呼客人,葛歌与将银耳子放好的黄友仁则往铺子中隔出来的一间小茶室里去。听黄友仁一口一个老山长的,葛歌便好奇地多问了句。
“主家您不是咱们云州城本地人,怕是不晓得,这陈老山长原是咱们云州城最有名的鹿山书院山长,早些年因着年岁大了,才从山长之位退下来,不说旁的,就是咱们这知州大人见着陈老山长,那也是要给三分薄面的!”
说起云州城教育界的传奇人物陈老先生,黄友仁言语中尽是推崇之意:“那鹿山学院创办至今已有五六十年,那什么状元榜眼探花的,少说也有七八个,可是厉害得很!”
俩人才说着话,外头王小茹就来敲门了:“哥儿,有位陈老先生说来取银耳子。”
一说是陈老先生回来了,黄友仁立时站起来,见主家还在,也不敢先走,侧身拱手让主家先走,自己再连忙跟上。
“掌柜的,可是有银耳子到了?”陈老先生今年已过六十,虽当了一辈子山长,桃李满门,可却也是个清贫惯了的,家中只有车夫、仆人四五人,平日里也是有仆人出来跑腿,这回他自己前来,也是为着这两分面子,想早些买到银耳子。
是以方才那小伙计追上来说有银耳子了,他也是想都不想就叫车夫掉头回来。
葛歌随手抓了把碎银耳给陈老先生看,言语间颇为恭敬:“陈老先生,这回送来的银耳子虽说品相是差了些,但效用相同,若是自己家里食用,倒也无妨,您以为呢?”
见这后生虽然年岁小,但眉眼间却有几分气度,又瞧了眼垂手站在一旁的黄掌柜,活了六十几年的陈老先生哪里看不出来这后生应当才是铺子的主事者,颔首笑道:“小子说得不错,如此便劳烦你给老朽装上一份吧。”
“林方,给陈老先生装上两份。”葛歌笑吟吟地吩咐道,林方动作也快,片刻就用油纸装好两包加起来少说有三四两沉的干银耳子递过来:“东家。”
“小子这是何意?”陈老先生虽着急要寻得银耳子,可也不想欠下个人情:“既然贵店有规矩,按规矩来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不走是有原因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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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档文《穿越后我要赡养十四位母亲》,文案二如下:
刚成为寡妇们的古门十四氏发现,自打女儿(大姑娘)大病一场后,许是烧坏了娇滴滴的脑子,具体证据如下:
从前一只小虫子都吓得花容失色的大姑娘,前儿面不改色挥着扫把打死逃窜大肥耗子一只!
从前小鸟食儿分量的大姑娘,昨儿端着海碗疯狂扒拉,一顿吃掉一大碗粗粮饭!
从前只有人骗她没有她骗人的大姑娘,今儿竟然在她前未婚夫与反目成仇的昔日闺中密友身上榨出了一大笔银子!
还美其名曰什么青春损失费?
完全变了样的大姑娘吓得十四位娘亲以为她中邪,战战兢兢要去请大师来驱邪。
驱邪过后被烟雾缭绕的大姑娘沧桑地吐出一口烟雾:“这大概就是小棉袄长成军大衣的必经之路吧……”
……
众娘欣慰:长大了好啊!懂事了!
可是,为何长大了要她们去接客!还要她们嫁人?!说好的生是你古家的人,死是你古家的鬼呢?不嫁不嫁!
后来的后来,成为元嘉国远近驰名的第一女首富的古月瑶在接受京城小报采访时,遥想当年嚎哭不已的娘们:“这要多谢我十四位娘亲对我的鼓励、支持。以及我十三位入赘后爹的关爱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