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新村的村民发现,她们的小里正是个极厉害且极有福气的人。
这明明是一片荒地,平整引水灌溉后,却发现竟足足五十亩全是土质肥沃的上等良田!想到那日小里正所言,这好几百亩都是她的,村里人也动了心思:自家的地都在老村里边儿,也不是啥好地,倒不如去找小里正租几亩地下来,这离得近、土质好、灌溉便利,可再也寻不到这样儿的好地方了啊!
“小里正也晓得,咱们家人多,这就靠我一人的工钱还真有些不够花的,我想着小里正能不能租几亩地给我家耕种,我们也好多个贴补?”林张氏笑呵呵地坐在葛歌对面,她已是今日第三个上门来求租地的了。
葛歌眉头微蹙,手指不自觉地轻叩桌面,不知在琢磨什么,林张氏见她不说话,也不敢贸然开口打搅,只静静地等着小里正回话。
葛歌也是盘算着,这一百亩的良田,三十亩坡地如今已有十亩种了栗子树苗;七十亩良田可种庄稼,村里除了自家便是二十四户人家,若一家佃两亩去种,自己手里就还有二十余亩,暂且对付过今年去倒也行。
如今想了一番,葛歌心中便有了决断:“这般,张婶儿您先回去,等过两日我会叫大家伙儿来一起说说今春播种的事儿。”
林张氏得了小里正这话,心中大定,笑呵呵地来,欢欢喜喜地走。
再说葛歌既已决定要将自己手里的大部分田地佃出去给村里人种,次日便带着许二等人丈量田地,按一亩等份将已平整出来的三十亩地划分好,又交代接了平整土地这活儿的村民继续把剩余的二十亩也给平整出来备用。
“再有半月就要开始春种,各位叔婶儿这几日就多辛苦些。”葛歌站在田边,望着被刨开缺口的小溪水哗啦啦顺着村里人挖的浅浅沟渠流进田中,快速润泽土地,与跟在自己身边一起丈量土地的村民言到:“等忙过春耕,我再给大家伙儿买点肉补补!”
“小里正放心,我们一准儿加快赶出来,绝不耽误春种。”大家伙儿都是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好把式,哪里不晓得春耕时节的重要性,就是葛歌不说,她们也是一点儿都不会耽误。
垄起第一块田的田埂后,村民也都晓得要咋做了,自然也不需要葛歌紧守着在一边,得了空的葛歌也不浪费时间,换了身衣裳就要出门。
如今家中有三辆驴车:一辆是给张丰收、李瑞二人送菌子用;一辆是给春梅、林大二人每日拉栗子到镇上卖;一辆则是葛歌自用。有座驾的人,想出门就随时都很方便了。
“小里正,你要出门呀?”手里握着个绣了祥云纹样荷包的文若兰两颊红润润地站在葛歌面前,小女儿娇态动人极了,鼓起偌大的勇气,才将自己精心绣的荷包塞到葛歌手中:“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送给你!”
然后也不等葛歌说什么,就红着脸跑了。
留下葛歌捏着个纹样精致的荷包皱着眉头站在原地,有些想不明白:她给自己送荷包做啥?送荷包为甚还要话都没说完就跑了?
提着壶甘草水从家里出来要到葛家去的王小茹见哥儿手里拿着个荷包站在原地,不解地上前问道:“哥儿你站这儿做啥?”
“文若兰,塞我手里就跑了。”葛歌一脸莫名其妙问道:“她跑啥?”
“许是她觉着自己绣工不够好,怕你笑话所以跑了?”王小茹好奇地接过葛歌手里的荷包细细看了好一会儿:“不会呀,挺好看的啊,那她跑啥?”
姐俩站在葛家门口,望着跑远了的文若兰,二脸懵逼。这不是葛歌第一次收到村里小姑娘给送的绣活儿,她如今这身上用的不少小玩意儿都是村里小姑娘给做的,可这送了就跑还是第一回,真叫她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算了,等下回见着我再多谢她便是,小茹我去趟镇上,有啥事儿都等我回来再说。”葛歌瞧了眼那荷包,做得确实好看,她自己连针线都不会拿,这文若兰绣工也确实是好,正好她荷包也旧了,换个新的也挺好。
将荷包随手塞进怀里,葛歌反手撑着车辕,用力往后一纵便上了驴车,挥着鞭子驱车便出了村。
站在葛家门口望着驴车离去带起的烟尘,王小茹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哥儿但凡是个男的,这满村姑娘都得叫她祸害了去啊!”
***
险些祸害了全村少女的葛歌一路顺利到了镇上,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木匠家中。
“小哥儿你确定要一百个这么多?”赵木匠听完这后生的要求,有些不肯定地与对方再次确定:“我说小哥儿,你要做的这木箱四面儿空的,可放不住甚东西,再者这铁力木虽不是啥名贵木材,可要这般多也不是笔小数目了啊!”
按这小后生的意思,一个木头箱子那也要费不少木材,这一百个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赵木匠虽不明说,但他也有种这小子是在拿自己开涮的感觉。
“这般,赵师傅您先估一估一百个要多少银子,我先付一半儿做订钱,但是我这批木箱要得急,烦请您赶一下工,五日后我便来取第一批木箱。此外这批木箱所有边角料、包括木头刨花儿,我都要带走的,如何?”葛歌站在堆满木材的小院儿里,两眼环顾院子四周:“不知您是否赶得及?”
听对方要先付一半定钱,赵木匠还有啥不行的?连声道来得及:“客人您放心,五日时间少说能给您赶出三十个的。”
“那就劳烦赵师傅了。”付了五成定钱后,葛歌打木匠家里出来,在门口站了会儿还没来得及驾上驴车,就被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儿冲过来撞了下。
“站住。”那小孩儿还没来得及走开,就被葛歌喊住:“那小孩儿你先别走。”
赵猫儿一听到这话,立时撒腿就跑。放屁!傻子才不跑呢!
穿过了好几条弯弯绕绕的巷子后,赵猫儿才欢喜地将自己方才揣进怀里的旧荷包拿出来:“还真是个肥羊啊!”
“你确定?”拦住他去路的葛歌一脸淡然,目光冷冷地落在赵猫儿身上,电光火石间,就认出了这倒霉孩子,抿出一丝森然的笑:“小子,咱俩还真是有缘啊!”
“你、你怎么追上来的?!”赵猫儿被逼得步步后退,最后还被拌了下脚,一屁股墩儿坐在靠墙地上,吓得不行:这人怎么追上自己的?他方才明明回头看也没见到人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赵小猫才反应过来:“你、你是那个多管闲事儿的王八、…”他记起来了!这王八/蛋不就是去岁他得手了一个富家千金后碰着,被他黑吃黑了的那个王八/蛋吗!
“既然记起我来了,那还记不记得上回我说过甚?”见他想起自己了,葛歌面上的笑更是和善得吓人。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渗入了眼睛,腌得痛了的赵猫儿胡乱擦了几下,磕磕巴巴地应道:“光、光天化日,你要是杀了我你也逃、逃不掉的…”
“我可是奉公守法好百姓,动不动就打打杀杀那是强盗行径。”葛歌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有些褶皱的袖口,慢悠悠道:“小子,你不晓得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吓人吗?我不杀你,可做坏事,总该付出点代价的。”
***
赵木匠将方才那客人随口一句托他照看的驴车牵回院子后,带着学徒开工不过两刻钟,就见那后生不知从哪儿寻的一根麻绳,捆着一根半大孩子牵着进了自家大门,放下砍刀拍拍手走过来,赵木匠有些迟疑:“这是?”
这小孩儿赵木匠倒是见过几回,听人说是没爹没娘的小扒手,可这客人把他捆起来牵着走又是什么个情况?
“无事,多谢赵师傅帮忙照看驴车,咱们五日后见。”拽了拽麻绳是以赵猫儿跟上自己脚步,葛歌牵着驴车出了赵木匠家后,俩人一左一右上了驴车坐稳,葛歌催驴扬鞭而去,留下赵木匠一脸懵逼。
被捆得跟个粽子一般的赵猫儿脸色极其难看,大声嚷嚷道:“落在你手里小爷认了,可能不能把小爷松开?我又不跑!”
“你是不跑还是跑不过?”葛歌看都没看他一眼,两眼直视前方,飘飘然地来了这么一句可真够叫人生气的。
想起方才一开始对方确实没绑着自己,所以赵猫儿才几次三番地想偷跑,毕竟跟着这么个一瞧就是坏心肠的人,指不定要把自己怎么着了呢!
可偏生这人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他每回跑了不到几丈远就指定被他逮住,最后甚至随手买了根麻绳,把自己捆住!招摇过街!
一想到方才那一路上,那些人跟看耍猴戏的一般看自己,赵猫儿骄傲的自尊心就碎了一地,想他赵小爷在这街上混了那么几年,最多就叫人逮住打一顿,哪里有过这般丢脸的时候?
感受到来自右边充满愤怒的目光,葛歌却依旧是淡淡然:“坐离我远些,你身上味道太臭了,而且,我怕有虱子。”
“……”啊啊啊!谁他娘的也别拦着他!他要跟这王八/蛋拼了!
心里再龇牙咧嘴耀武扬威,赵猫儿也没傻到真跟这人打起来,所谓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的,他先记着这仇,日后一定要报!
这般想着,赵猫儿脑海里开始幻想自己要如何将这该死的娘炮踩在脚底,也拿绳儿给他捆个死猪结去游街,越想越开心,嘴角咧得开开的,跟个二傻子一般。
赶车空隙间瞥了眼赵猫儿,葛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不知葛歌要带自己去哪儿的赵猫儿一路畅想,直到对方驾着驴车出了镇子北门,才后知后觉地知道怕了:“你、你要带我去哪儿啊?我可警告你,小爷可是会功夫的!”
“再扭,摔下车去摔死,正好就把你扔北华山上喂大虫去。”葛歌一个冷冷的目光瞥过来,就把赵猫儿吓得不敢再乱动一点儿,他不想喂大虫!
可瞧着这该死的娘炮一脸认真的样儿,赵猫儿决定还是暂时认怂,两只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悄悄打量路边的景致好把去路记住,这样就算对方真的把自己带到山沟沟去,自己也还能跑回来。
赵猫儿这看着看着,越看眼皮子越沉,靠着驴车棚子迷迷糊糊竟就睡了过去。等他再醒来时,竟到了一座漂亮的青砖瓦房外头,满面惺忪想伸手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还是个大粽子,便不再挣扎,问到:“这是哪儿啊?”
“做人肉包子的地方。”葛歌“嘿嘿”地笑了下,拽着对方下驴车就往里头进。
做、做人肉包子的地方?!!赵猫儿吓得两腿发软直抖,一步都走不动了,他、他不想进去!他才十岁,他还想活到七老八十呢!
“哥儿你回来啦!”听到门外有动静的王小茹笑着开门迎出来,见哥儿还带了个浑身脏兮兮的半大孩子,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这是?”
葛歌见王小茹出来了,也不再逗赵猫儿,笑着与王小茹说话:“小茹,你回家拿把剪子、找身虎子的衣裳,再拿些澡豆来给我,我先带他到小溪里泡着。”
“哦,好。”王小茹好奇地又打量了赵猫儿几眼,才关好葛家大门往隔壁自家回。
葛歌将驴子随意系在门口,也不会有人偷,自己则带着赵猫儿慢悠悠往南边儿村外头的小溪去。
王小茹将葛歌要的东西送到小溪边时,赵猫儿早就被葛歌一脚踹进了小溪去泡着,泡在水里的赵猫儿一脸苦大仇深地瞪着葛歌,他又没说不下,干啥一脚踹他下来了?
葛歌可不管这些,手里拿着把剪刀,朝已解开了麻绳重获自由的赵猫儿勾了勾手指头:“过来。”
“你要做啥?”望着日头底下磨得锃亮的剪子,赵猫儿重重地咽了口口水,并不是很想过去。
葛歌看了看他,目光又落在随意扔在溪边的麻绳上,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武力值完全不在一个等量上的赵猫儿最后只得暂时认怂服输。
……
又过了两刻钟,葛歌才带着脑袋光秃秃、浑身不自在的赵猫儿回到家里,与还在忙活的王小茹、小雀等人打过招呼后,葛歌顺手扔了把扫把给赵猫儿后,开始带着他在院子里四处逛:“往后你每日要将宅子里各处空地打扫干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要浇水,另就是学堂里每日下午都要扫一遍,书桌也全部擦干净…”
浑浑噩噩地听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工作后,赵猫儿才被好心的葛歌给了个机会发言:“凭啥要小爷我做这些?”
“凭你偷了我银子,我没将你送官府。”走在赵猫儿前面的葛歌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森然一笑:“我可听说那牢狱里头狱卒都是拿沾了盐水的鞭子来打那些不听话的犯人,你想不想见识一下呢?”
一边是一只手能捏死自己却还没动手的王八/蛋,一边是只在“前辈们”口中听过的极吓人的牢狱之灾,赵猫儿梗着脖子重重地咽了口口水:“我扫!”
“真聪明。”葛歌敛起森然的笑,又恢复了冷冷淡淡的表情。
应是暂且应了下来,赵猫儿心里却想,但凡叫他寻到个好机会,一准儿要逃走,到时山高水长,他可就自由了。
这样的心思一直坚持到他跟着人人见了都要叫一声“小里正”的娘炮到隔壁家吃饭时,便全都支离破碎了:原来现在乡下人家吃得那么好的吗!那冒着油花儿的猪肉也太香了叭!不行,小爷他改主意了,他就是死也要死在这村里!
“只准吃两块肉。”娘炮一句话气得赵猫儿一个白眼翻出了天际,抠死你算了!
王赵氏瞧这穿着小虎衣裳,被剪成了瘌痢头、瘦巴巴的小孩儿馋得两眼巴巴的模样,心中不忍地为他求情:“锅里还有呢,要不叫他多吃两块儿?”
“不成,他太久没吃荤腥,一下子吃多了指不定出门就吐,别浪费这份肉。”葛歌边说着,边又夹了块喷香的三层五花肉放进嘴里,吃得没有一点罪恶感。
这孩子是歌儿带回来的,她既这般说了,王赵氏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吃过晚饭后,趁着如今天还没黑那么早,王赵氏与文宁氏俩人坐在院子里继续缝制葛歌需要的长条布袋;
不擅厨艺的葛歌则帮着王小茹一起将吃过的碗碟全都搬回厨房去洗干净;
文三带着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的文若兰兄妹俩也搬了张桌子在院儿里抄书…
瞧着大家伙儿都各忙各的,自打有记忆起第一回吃得这般满足的赵猫儿杵在饭桌前,有些不知所措,他是不是该做点啥呀?
这般想着,赵猫儿心里就越发愧疚,磨磨蹭蹭地挪着步子进了厨房:“那个,抹布在哪儿…”
葛歌随手将挂在窗台上的干抹布扔过去给他:“厨房外头水桶的水可以用。”
“…哦。”
“哥儿,你真要把这他留在村里啊?”透过厨房打开的窗户看到外头在卖力擦桌子的赵猫儿,王小茹刻意压低了嗓门问到:“我总觉着他不大服你的管教呀!”
在王小茹看来,她们哥儿那就跟天上仙女儿下凡没啥区别,啥都厉害,还对大家伙儿那么好,她可是瞧见了这熊孩子方才一直跟哥儿较劲着呢!她们这般好的哥儿凭啥要受这份气?
葛歌接过王小茹递过来的粗瓷碗,再用干净的帕子擦干里边儿的水珠,淡淡笑着:“无事,左右家里如今就我一人,多个熊孩子也热闹些。慢慢管教,总能把这株歪了的小树给修直溜的。”
熊孩子赵猫儿却不知这些,擦桌子擦得格外认真,绝对对得起这顿饱饭。
***
葛家南边儿的两座菇房已盖成,王二又带着施工队往葛歌选定的学堂选址去继续施工。
虽然也是青砖瓦房,不过这菇房与寻常住家还真不大一样:两幢面积在一百二十平米左右的菇房从外边儿看着,比旁边的葛家高出四五尺的高度,且通风的窗子也留得高高的,窗口是一整片密密的木头格子,保证通风之余,也叫耗子钻不进屋里。
等走进屋里一瞧,那就跟住家全然不同了:特意开挖引水进了屋子里流过,屋里还铺满了青石板,风吹进屋子后凉飕飕的,还裹杂着新鲜的桐油味,叫人就是六月天进来都能觉得背后发凉。
偌大的屋子没有一处间隔,只有十根一人环抱粗细的木柱子顶住,格外空旷的屋子里此时只有六排树得整整齐齐、才刷过桐油的木桩子,画面极其诡异,叫人看了都不知这是做何用的。
外头今日是难得的艳阳天,葛家新落成的菇房连空气却都是凉丝丝的,葛歌自己双手一抬便搬起一个长条木箱,放入早就准备好的木桩上,木箱两头带了卡扣,与木桩上预留的卡扣位置正好严丝合缝,一点儿没松动:“就这般按顺序摆过去。”
原来是城里赵木匠做好的三十个长条木箱今日送了过来,加上许二从去年到现在一有空就在做的,如今已有一百一十六个长条木箱,这么些木箱要全部放上去,还真是个大工程。
能被葛歌寻来干活的不分男女,那都是有把子力气的,虽然力气比不上葛歌,可两两一组,动作倒也极快。
“怪不得这屋子里凉快儿,小里正倒是巧心思,还引了活水进来。”瞧见围绕这有将近一百平方的屋子里竟在距离两边墙壁不足三尺之处有潺潺流水,村民们都觉得新奇极了:“这又是活水,又是长条木箱的,小里正是要做啥呀?”
李瑞与张丰收俩人用力抬着一个长条木箱进来,听到那妇人这般说,李瑞笑嘻嘻地应道:“那不管,我只晓得小里正叫咱做,咱就做。”
“也是。”那妇人笑得讪讪的,不敢再多嘴,快步出来菇房追上她的搭档,继续去搬下一个进来。
十几人一起,一百来个木箱也不多,不过三刻钟,众人便将所有长条木箱全部搬入菇房里,今日以前还是偌大空旷的菇房,如今就已全部变了样儿:长条木箱这回是按照一摞叠四层的规格来摆,这一百一十几个长条木箱加上原有的也不过是占了三排木桩子的位置,大约占了这间菇房一半的面积。
“今日辛苦大家了。”葛歌面上笑意淡淡地送走来帮忙的众人,转身又把赵猫儿给提溜过来了:“把里头地都扫一遍,再用瓢打水冲洗一遍地面。”
“哦。”赵猫儿已在华新村住下有几日了,这几日可以说是他有记忆以来过得最开心的时光:日日能睡在暖和的被窝里;一日三餐都能吃饱,隔一日就有肉吃;虽然要干活儿,可不用怕被人打被人骂。
虽然他每回偷袭都失败,可也不妨碍他喜欢这里,是以对于这个武力值与长相极其不符的娘炮,赵猫儿心里有种别扭的感觉,此刻也是如此,想跟娘炮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说啥好,便提着他的专属扫把跑了。
不知这小扫地工心里戏这么足的葛歌交代完工作后,便往自家回,今日偌大的院子里堆满了早些日子准备好的菌种袋所需原料:剁得稀碎又晒了好些日子的玉米芯子、切断的堆成小山包的秸秆、以及今日才送到的干燥木屑。
“哥儿(小里正)!”正在忙着将搅拌好的原料装入口袋的王小茹等人见了葛歌进来,手里的活计也没停,只抬头望向葛歌算是打了个招呼。
葛歌浅浅地“嗯”了一声,瞧了瞧现场工作进度,转身进东厢房,趁四下无人才开启系统,将自己早就做好存在系统仓库的菌种原料取出来,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密封陶瓮,手里还拿着自己早些时候找铁匠定做的镊子出到院子:“小茹,去找盏油灯来,咱们来分种。”
“哎!”王小茹装满手里这个棉布袋子,将它立在其他已装满的袋子旁边,才拍拍手家去拿油灯。
葛歌将提着的瓮子小心摆在所有人都碰不到的地方,自己又去搬了两张小马扎回来,王小茹也捧着油灯过来了,然后姐俩就埋头坐在一处,一个快速采种放入菌种袋中,一个则按葛歌的提示,用细麻绳将袋口捆好,重新堆在一边,配合度、默契度直逼100%。
瞧着两人脑袋挨着脑袋的亲昵模样,平日里对着自己连个笑脸都不多的小里正,此刻对着王小茹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坐在一旁义务帮忙的文若兰这心里就跟喝了一坛山西老陈醋一般,酸得难受:“为何小里正与小茹这般要好呀?”
虽说小茹人很好,生得也很可爱,可文若兰自觉也不比她差呀!自己幼时出身富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敢说样样精通,可也都有涉猎;再者样貌生得也比如今还跟个孩子一般的王小茹强不少呀,上回自己送小里正的荷包都瞧他用上了,可咋还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当然好啦!这用文先生的话来说,就叫、叫、叫甚青梅竹马,那能不好吗!”小雀摇头晃脑地,努力回想文先生上回是怎么说的,鹦鹉学舌也要学成功来。
一旁的柳儿听了也凑过来小声地发表意见:“不是吧?我咋记着是两、两小无猜?你记错了吧?”
因着文三在村中教书的缘故,华新村百姓对文家母子都表现得十分友善;再者文若兰也跟小雀等人年岁差不多,都是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自然也说得来些。
可小雀跟柳儿那都是才开始读书认字的菜鸡,记也只记一半儿,哪里晓得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形容的是一对儿小儿女?你一言我一语的,还拽得文绉绉的,觉得自己会用成语了,可把她们骄傲坏了。
“…”不知内情的文若兰听完俩小姐妹的话,这心里就酸涩得更难受了,是啊!人家青梅竹马十几年,自己哪里比得过?越想越觉得自己没胜算,轻咬着下唇埋头干活,却是不再说话了。
小雀与柳儿互相看对方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这是咋了?难道是自己成语用得太好,叫文先生他妹妹自愧不如了?
葛歌自然不晓得这些,她与王小茹互相配合着,不过一会儿就将所有的菌种原株分育好。见小里正这边都忙完了,小雀等人也不敢再说笑耽误时间,全都放快手脚,赶在日头落山前,终于完成了新菌种的分株育苗工作。
“哥儿,还有啥要做的不?”搬完最后一袋儿没沾水分所以并不沉的菌袋后,便到了平日放工的点儿,其余人早已放工。只有王小茹走得慢些,她蹲在菇房靠墙的位置随意掬了把水洗手:“别说,有这水往这里边儿流,屋里还真是凉快儿些。”
葛歌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又依次点燃安置在墙壁上的火把,片刻后便有明亮的火光照亮整个菇房:“没事儿,你先回吧。”
“那我回去帮娘做饭,一会儿能吃饭了我再来叫你。”王小茹点头应下,自己便家去了。
等王小茹走后,葛歌才拿了个寻常人家用来洗衣裳的大木盆及水瓢过来,蹲在墙角在那儿打水。这活水从外头小溪引流而来,在引入菇房以前先用了一层密密的铁网隔开杂物,是以能流进来菇房的便只有清澈的水。
装满一桶水后,葛歌召唤小古出来,从系统仓库中取出自己还未用完的植物生长浓缩液及尚未开封的农作物基因改良浓缩液,各往木盆里滴了一滴。
无色透明的液体滴入水中便迅速与清水融合一起,葛歌再用水瓢搅了好几下,才开始为今日新分装好的菌袋浇水。
等葛歌浇完水,外头王小茹也来叫吃晚饭了:“哥儿,有事儿明日再做呗,外头可天都黑了,该吃饭啦!”
“就来。”浇完最后一瓢水的葛歌将木盆与水瓢随意归置到不妨碍干活儿的墙角处,出了菇房又上好锁,才跟站在门口等她的王小茹一起家去吃晚饭。
***
又是一夜好眠,葛歌尚未睁眼便已听到前院隐隐约约传来的读书声,以及门外极其明显的“刷拉刷拉”的扫地声。
“等小爷日后发达!小爷就买十个下人回来!九个专门扫地!一个专门儿给小爷捏肩捶腿!”赵猫儿一边用力地挥舞着比他还高的扫把,一边咬牙切齿地畅想未来:“再买十个大力士来揍这娘、哎呀妈呀!吓死小爷了!你属猫的啊!”
这才畅想到一半儿,就叫走路无声,不知何时走到他背后的葛歌吓了一大跳,一想到自己方才是说到要买十个大力士来打葛歌,还叫正主给听见了,赵猫儿这心就更虚了,低着头不敢看她,一副要将扫地发展为终身事业的架势。
“我又不吃人,你这么怕,是背着我又干啥坏事儿了?”葛歌目光淡淡却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并不提她方才听到的那茬:“我听说你昨日跟人打架了?”
“明明是那鳖孙先招的小爷!”一说到昨日打架的事儿,赵猫儿就气得连地都不扫了,杵着扫把就开始骂人:“骂小爷啥猪狗不如,打不过还来告状!”
一想到那被自己挠得脸都花了的鳖孙,赵猫儿就气得牙痒痒,有本事来找他单挑啊!背后找大人告状算个屁本事!
葛歌其实也从其他小孩儿那了解过事情的经过,知道是自己儿子先说人家没爹没娘还猪狗不如的那妇人尴尬极了,从一开始的怒气冲冲到最后变成小心赔着笑,还给自家惹事儿的儿子来了几巴掌,最后拉下脸赔不是才走了。
不过那妇人带着孩子来葛家算账时赵猫儿正在菇房那边泼水湿地,正好叫他错过了这事儿。葛歌昨日也是一直在忙,也忘了这茬,今日想起来,想想还是要好好教育一下这孩子。
“人家骂你你就生气,就跟人动手?这回是你运气好打得过人,这要是再撞着个铁板,你不得死那儿?”葛歌一巴掌不重不轻地拍在赵猫儿那颗已生了些青茬出来的小脑壳上:“人要学会借势晓得不?”
“什么借势?借谁的势?”被打了一下的赵猫儿立时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难不成借你的势?”要知道你才是最大的坏人好不好?!
葛歌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眼神睥睨着望向他:“这村里谁说了算?你如今住谁家里?”
说罢也懒得跟这傻孩子多说什么,背着手跺着慢悠悠的步子往外走。
“切!小爷我才不稀罕呢!”见她走了,赵猫儿重重地切了声,继续咬牙切齿地扫地。
***
梳洗过后,到隔壁王家吃过早饭的葛歌便又往菇房去,如今正是育苗的关键时候,她可得盯紧着些。
“小里正这般早啊?”扛着锄头已从地里忙过一阵才回家吃早饭的村民三三两两路过,笑呵呵地与葛歌打招呼。
葛歌浅笑着点头,与村民们打完招呼,走到菇房门口开了锁,等她进去后又在里边儿把门栓上,不叫外头有任何窥探里头的机会。
才进到菇房里,葛歌便立时发现今日的菌袋有极大的不寻常:它们,全都长出了约两厘米高的菌子!
“小古,这就是农作物基因改良的效果?”葛歌凑到一簇矮矮的、生得白白嫩嫩的金针菇面前,有些不可置信,虽说之前有生长浓缩液帮忙,菌类的生长周期已缩短一半,可按照如今这趋势,怕不是三日就可以收获第一批菌子了啊!
【这是基因改良+生长浓缩液双重buff带来的加速效果哦!如果宿主需要,还可以兑换“风里雨里,我都能大丰收”的保丰收营养液,系统商城周年庆,打九九折只需3999积分!很优惠有没有!三重效果更显著哦!】
“…我怀疑你是在纵容我败家,并且掌握了实际证据,你们系统是不是也有绩效考核?宿主消费积分满多少你可以得到提成?”葛歌边与小古在脑海里对话,边慢慢地在菇房里走着,确定每一个菌袋都长势良好,心中十分满意,也有了心情与系统闲聊打趣。
【宿主你这是对小古我职业道德的侮辱,我很心痛啊!】小古奶兮兮的声音却说着老气横秋的话,叫人听了都忍不住莞尔一笑而不自知,继续兢兢业业为宿主服务着:【宿主,你现在可以加快速度,建起第一座流水线加工厂,会有大奖励哦!】
第一座加工厂啊!葛歌随意坐在菇房进门右手边靠墙的一排小马扎的其中一张上,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出门去找正在工地上带着兄弟们干活儿的王二。
听说葛里正来找他,从搭起的木架子上爬下来的王二又接到来自葛小里正的最新一单生意:盖一幢青砖瓦房里四面都是炕的四合院儿,加急、优先,以最快速度盖出来。
“成,葛里正您放心,我这会子就家去找人,明日一准儿能上工。”王二听完大客户的奇怪要求,也不多问,拍拍胸脯就接了这活儿,立时便驾着他近来新添置的驴车滴答滴答出村。
上回集中盖房时王二招了一百来号人赶工,赶完大工程后,那些短工便都遣散了,只留下跟惯了王二干活儿的二三十人,继续接华新村不急的单子。
葛歌给的工钱不多,但也绝对不算少,因而王二去寻人并没有一点儿难度。至于送建筑材料的商户,那也是一点儿没耽搁,第二日一早也熟门熟路地将青砖送到了华新村工地上。
钱的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便都不是问题。菌类粗加工工厂正在快速浮现雏形的同时,葛歌新菇房落成后也迎来第一批菌子的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