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技术低劣的催眠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尤其在她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本该去住窝棚的人全都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往那片新房子去时,只恨不得也跟张林氏一般一个白眼晕过去,好逃避这太过残酷的现实。
“您几位别把路挡着了,我们村里大家伙儿还急着今日要搬完家呢!”回村将去岁王赵氏给自己新做的衣裳被褥这些打眼而不重的物件儿搬出来的葛歌见老村的几个妇人将去路堵住了一半,便走到她们面前:“毕竟大家伙儿都不想做一村人,您几位让开些,咱们也能早些不用再见。”
“小、小里正!”几个平日里见着葛歌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人,这会儿全都小心翼翼,又有几分按捺不住的热切:“小里正,我们也想跟着一起搬出来住,您…”
这有的人吧,只想着满世界的便宜都叫她们一个人给占了去。当初葛歌说要搬村时,她们想着占满山上的栗子这大便宜,还没少在背后笑话跟葛歌搬家的人脑子坏了。
这会子见这二十几户人家都有新房子住,她们也或多或少都猜到定是葛歌在背后搞的,对青砖瓦房的向往与期待叫她们望向葛歌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狂热,她们也想住冬暖夏凉的青砖瓦房!
葛歌扶了把差点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差点摔倒的林家小儿子,应道:“你们要搬就搬啊!”
还没等那几个妇人笑出声来,葛歌的后半句慢悠悠地才出来:“你们如今也不是我这村里的,只要别搬进我们村范围,随便哪儿都行。”
“小里正!我们咋不是您村里的人呢!”
“是啊!婶子我还是看着你长大的,咱们两家那更是数十年的情分,咋能说没就没呢!”
这几个妇人一边舔着个脸小心翼翼地在葛歌面前讨好着,一边在心里骂葛歌跟这些搬走的人,这搬走之前连个屁都不放,感情是发财了就不认村里人,想美事儿呢!
葛歌淡淡地瞥了眼这几个笑得并没有多真诚的妇人,长叹一声:“我说都这么久了,你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以为用这些事儿能拿捏得住我?”
“你这孩子,竟说孩子气的话!婶子们都是大人,哪里会跟你计较这些不是?”那几个妇人被葛歌的话堵得她们面色难看,却还是咬着后槽牙挤出笑来,一副邻里情深的模样:“歌儿你年岁还小,那外头的人哪里比得上咱们这知根知底儿的老邻居?”
“呵呵,是吗?”葛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皮子,而后一个清脆地“滚!”字气得那几个妇人几欲倒仰。
今日还有许多事儿要忙的葛歌也懒得再搭理这几人,背着自己的衣裳被褥继续往新村里回,碰上搬了第三趟回来的张丰收,索性提高嗓门,道:“丰收哥,赶明儿你到镇上抱四五条狗崽子回来养着,专门给大家伙儿看门户,要有那外村来的不安好心的,只管放狗咬,咬坏了我负责!”
“好!我昨儿才想与小里正您说这事儿呢,狗崽子我都看好了,一窝儿生的,它们老娘那牙老长,养大了个顶个都是看家护院的好苗子!”张丰收不知前由,不过正好他也想着这事儿,见小里正提起,便大声地应答:“本想着等今日过后再问您的意思,这会儿得了您的准话儿,明儿我就去抱回来!”
俩人嗓门都不小,听得新村村民大家伙儿都呵呵地乐:“有狗崽子看家护院好啊!往后再有坏人进村就能放狗咬了!”
见他们一个两个都乐得不行的模样,那几个妇人心里就气得更难受了!这叫什么事儿!一群人有了钱发了财就连根儿都拔了!如今还在这故意气她们!
不过被葛歌一个冰冷的目光转过来,吓得她们立时就萎了,其中一个妇人一脚踹向晕倒的张林氏,把人弄醒后,一行四五人气呼呼地往老村回,她们得找李有林给个说法才是!
毕竟她们选择留在村里,可都是被李有林忽悠的!说甚等那些人走了以后这村后边儿山上的栗子都是她们的了,一年还能带着大家伙儿挣多少多少银子!要不是李有林说的这些鬼话,她们如今都能住上青砖瓦房了!
且不说李有林那厢被围攻的村民如何为难,吵闹了多久。
只说回眼前华东新村的搬迁入住工作。因着王二带来的二十五人帮忙,从天亮一直忙活到未时后,最后一家的最后一张桌子抬进家门。至此,整村搬迁工作算是已全部完成。
王赵氏早早得了葛歌的吩咐,煮好了两大锅甘草凉茶,在村子入口不远摆了张八仙桌,直接把煮好的茶水用桶装着摆那儿,又将家里得用的二十来个碗全给拿出来放着,谁累了渴了就自去打碗茶水喝,用过的碗也自己在盛满净水的木盆那儿洗好,再放回原处。
如今虽是春日,可日头也不小,加上搬家确实劳累,这全自助的茶水格外受欢迎,不过一会儿就全喝见底儿了。
“今日辛苦王二叔跟诸位弟兄,明日村里杀猪办暖居宴,欢迎王二叔您大家伙儿一起来。”崭新的红色劲装因过度劳作而有些褶皱,葛歌身形却依旧板正,与王二说着话,不一会就送到了村口:“要住的宅子都已完成,剩下的活计倒也不大急了,王二叔您那边儿叫大家伙儿多歇两日也无妨。”
同样也是出了一身汗的王二笑呵呵地应道:“不妨事儿,咱们这些人都是做惯活计的,等您这边办完暖居宴,我们也抓紧开工。葛里正送到此处便可,咱们明儿再见。”
送走王二等人后,葛歌一个人慢悠悠地往村里回,瞧见村里已有几家屋顶上飘荡着缕缕炊烟。葛歌神色轻松,左颊上浅浅梨涡浮现,叫平日里看着总有几分清冷的人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自在而舒适,往家里回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小里正好!”“葛姐姐好!”
村里的小孩儿们跟着累了一日,如今可算逮着时间出来到新地盘来探险了。半道儿上见着葛歌,不分男女全都停下脚步,乖巧地跟葛歌打招呼。
葛歌拍了拍带头的王小虎的小脑袋,低着头应道:“你们好,这是要做甚去呀?”
“我们要去探险!”
王小虎两眼睁得圆滚滚的,一副小老大的模样叫葛歌忍不住一把捏住他肉乎乎的小脸蛋:“探险可以,不过不许往村子外头去,也不许往荒地那边儿去,免得叫大虫给叼了去。小虎你是最大的,可得照顾好弟弟妹妹们,有事儿就大声喊村里人去帮忙可晓得?”
“晓得!”十来个小孩儿声音拖得长长的,参差不齐地应道。每个人家里可都说了,多亏有小里正在,自己能住上青砖瓦房。如今满村里最有本事的人就是小里正,最厉害的人说的话,他/她们自然要听的!
“好,去吧!”葛歌笑眯眯地让开道,小孩儿们蹭地一下就全都跑没影儿了,就连热闹的欢笑声都追不上小孩儿的脚步,倒叫今日以前都还是一片寂静的华东新村染上真真切切的人间烟火气,热闹、宁静,而美好。
葛歌一路慢行,目之所及皆是自己的地盘儿,看到一处便想着这处要如何修整,那处要添补什么,这不过是四五百米的路程,愣生生叫她走了一刻钟才走完。
“哥儿你回来啦!”已经收拾完自己房间,出来打碗水喝的王小茹见葛歌从大门口进来,便顺手给她也倒了碗凉白开:“我瞧上午张大宝他娘那些人也都跟着出来了,她们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吧?”
王小茹对那些人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见人家有好儿时就巴巴往上贴,没好儿给她了就倒踩一脚回来,要她来说,真恨不得打她们一顿好好出出气呢!
葛歌接过水,一口气也喝了大半碗,与王小茹一左一右坐在院子里,望着崭新的院子,笑道:“闹幺蛾子那也是她们里正该受的苦难,又不是一个村儿的,干咱们啥事儿?”
王小茹原还有些不懂为何哥儿一定要坚持分村,可这会子瞧见哥儿朝自己单眉上挑,唇角歪歪笑着那模样,她立时就懂了,一脸震惊变成焕然大悟,感慨极了:“对啊!还是哥儿你厉害!”
这要还是住一个村里,张大宝他娘还有李德财他娘那起子人但凡闹出点事儿来,都要哥儿忙前忙后帮着擦屁股。就比方说之前找人到家里做活儿一般,哥儿也没少被村里那些人闹腾,隔三差五就上哥儿面前来又是哭又是闹的,不晓得有多烦人。
可现如今哥儿说得对呀!都不是一个村的了,她们再咋样也没道理闹到别人村去,要烦也是他们老村的里正烦呀!
一想到自己最讨厌的人指不定能跟自己其他讨厌的人狗咬头一嘴毛,王小茹脸上的笑真是压都压不下去,可惜自己看不到,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你这孩子一天天的,傻乐啥呢?”从外头挑了担水回来的王赵氏一进来就见女儿笑得跟个傻姑娘一般,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你说说你,跟歌儿一起长大,这十几年的,咋人歌儿身上一点儿好的你都学不到呢?不说旁的,就是看起来不那么像傻姑娘也好啊!”
“娘~!”被嫌弃的傻姑娘这一声娘喊得又长又嗲,别说王赵氏,就是葛歌都忍不住头皮有些发麻,不过为着穿开裆裤就在一处的情谊,葛歌还是帮着王小茹描补:“小茹挺好的。”
“就是!我挺好的!”有了人撑腰,王小茹的气势立马就起来了。
将一担水倒入水缸中的王赵氏笑着摇摇头:“好,都好!成了吧?”
不止王家,这华东新村如今家家户户都热闹得很,大人们习惯地皱了半辈子的眉头如今个个舒展开来,不知比过年开心多少。
搬新家的喜悦一直持续到吃完晚饭,洗澡睡觉,满村人躺在新砌的炕上,久久不能入睡,仿佛怕这一切都是假的,要是睡着了就什么都没了一般。直到夜深才昏昏沉沉睡去,似乎片刻的功夫,就已天亮。
搬进新村的第一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