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三合一

“于掌柜的日安。”

哼着小曲儿的嘴角没由来地抽搐了好几下,不过于有财还是很快恢复正常,笑呵呵地看向门口:“葛家小哥儿您来了。”

“昨日有事儿耽误了,掌柜的换个地儿看货吧?”到珍宝阁前葛歌特意去买了个□□袋,又绕到无人的小巷去把存在系统仓库里的老虎取出来,装进麻袋后才一路扛着过来的。

于有财瞧着这半大小子扛着的麻袋有些地方都已被染红,嘴角又忍不住抽搐了好几下,听他这般问,连忙应声:“成成,咱们到后院儿去看货。”这血次呼啦的,到茶室去不得把茶室都弄脏了,到时还得收拾打理。

两刻钟后,扛着麻袋进去,空手出来的葛歌怀里多了一百四十两银票,没了肩上麻袋的拖累,只觉脚步都松快不少。

只是珍宝阁后院儿里,于有财望着这还带着余温,似乎才断气没多久的大虫,回想方才那小子扛着麻袋也十分轻松的样儿,他严重怀疑那小子为着卖钱,才进山打的大虫!

不然前日说的才断气儿,到今日这大虫还热乎着呢!

一想到这小子能跟几百斤的大虫打一架,还打赢了,于有财只觉心头一紧,也顾不得算这虎皮虎骨虎鞭拆开来值多少钱了,蹲在大虫边上思考自己有没有得罪过那小子。

***

“赤手空拳打死大虫”的葛歌不知自己卖大虫的英勇行径给于有财造成了多大的威吓,出了珍宝阁后绕到粮食铺子去买了三斗粳米,又到猪肉摊买了三斤排骨,板油、五花各两斤,所有事儿都算完了,葛歌才满载而归。

山谷中的华东村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有王家小院里,王、许两家大人坐在一处,个个看似平静,实则都忍不住张望了又张望,急切地等着身负重任的葛歌回来。

“嘎吱”一声,王家的破木门应声而开,背着沉甸甸的背篓,手里还提着一大捆肉吸引得村里的野狗跟在后头的人不是葛歌又是谁?

“二叔二婶都来啦?”葛歌将肉递给王小茹,又解下沉甸甸的背篓随意放在靠墙的位置,从里边儿拿出一包饴糖递给王小虎:“小虎拿去跟大家伙分着吃。”

“谢谢哥儿(小里正)!”王许两家的孩子方才瞧着那么大一坨肉已是馋得不行,可肉是生的没法儿吃,如今见到好吃的零嘴儿,个个咧着没牙的嘴哈哈笑。

王赵氏给葛歌倒了碗水过来,打发青草带着一群孩子出去后,三个大人围着葛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喝水,眼巴巴紧张的样儿又严肃又可乐。

“哈!”喝完水可算是解了渴的葛歌长叹一声,举着袖子擦干嘴角的水渍,才从怀里掏出三张薄薄的红契,分别将对应的递给许二与王赵氏,道:“这红契都先收好,先头您两家都是给的十两,那地儿是一两一钱一亩,不过因着咱们买得多,衙门给了添头,两家都给凑足了十亩。”

“那地儿都在哪儿啊?”王赵氏虽说心里是信葛歌的,可一两银子一亩的地,太便宜了!歌儿年岁还小,万一叫人骗了可咋好?

许二夫妇也是一脸期待地望着葛歌,十两银子可够他们一大家子人一年的嚼用,可不是小数儿了,他们自然也是紧张的。

葛歌接过王小茹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把脸,浅笑道:“就在小峰山对面,官道的另一头,打官道过去十丈远,打头第一片是王家的,第二片是二叔家的,两家还有一片是挨着小溪边的,剩下的便是我的。小茹与青草都晓得的,赶明儿得空就可以过去瞧瞧,等明年挣了银子,咱们就可以张罗着盖新房出去住了。”

葛歌买地时都盘算好了的,虽然那片儿地最近的也离官道还有几十米远,可都是自家的地,到时修一条平整的路进去,进出送货买卖那都方便得很。

“对!我跟青草都晓得呢!打那根儿前年被雷劈断的老松树那儿进去就是咱们家的,咱们三家的地儿那都是连着过去的,好着呢!”搬了个小马扎坐到葛歌旁边的王小茹也连声应道:“明儿娘得空我就带您过去瞅瞅。”

“挨着小溪那边儿的我也瞧过,土都不错,平整一下再养个两三年,也能养成上等良田。”葛歌平日里不爱多说话,可也是真心实意为王许两家打算的,沉声道:“路边只给留了三亩地,小溪边给留得多些,一家留了七亩地。”

葛歌此举便是帮两家都规划好的了,近路边儿的就盖房子住人,方便进出;近小溪的就改成良田,种粮方便灌溉。

许二等人听了,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只等明日去瞧瞧那地儿是不是真如小里正说得那般好。

说完了正事儿,葛歌也不再多费口舌,笑着与许二夫妇说到:“庆祝咱们都置办了田产,我买了好些肉,今日咱们三家儿一处吃饭。”

三家关系都不错,又是葛歌开口留人,许二夫妇自然不好拒绝。

出去疯跑,跑了一头汗回来的几个孩子一听说今晚在王家吃肉,个个欢呼着,又撒开腿儿跑出去玩儿了。

许二媳妇许李氏也不是吃白食的,家里虽没有肉,可有些芋头南瓜啥的,也回去拎了过来,与王赵氏一处在灶上忙活着,准备今晚的大餐。

“王家的今儿有啥好事儿呀?这肉香隔着几条巷子都闻着了!”张大宝他娘张林氏打老远就闻着排骨炖芋头的香味儿了,馋得她是咽了一路的口水,舔着个笑脸上王家来凑凑热闹,想着兴许能蹭到一两口吃的。

可这笑脸没持续多久,瞧见坐在院儿里的葛歌时,张林氏面上的笑僵了好一会儿,才讷巴巴地朝葛歌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脸:“小里正也在啊?”

“嗯。”葛歌似乎没看到张林氏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专心与野完一圈回来中场休息的王小虎玩着画地为图简易版的五子棋,只当张林氏是个不存在的。

葛家与张家也算不上交好,虽说张林氏是年长一辈,可葛歌如今乃一村里正,位高之人对下,加上前几日张林氏闹的那出也叫葛歌心里对她厌烦得很,冷淡些你又能奈我何?

被葛歌红果果地忽视了的张林氏面色变了又变,不过想到儿子手上那坨黑青都好几日了还未消散,张林氏就是再不满也不敢贸然上前挑战葛歌的“权威”。

“大宝他娘你有啥事儿吗?家里如今乱糟糟的,不得空招呼你呢!”王赵氏与张林氏本也不算亲近,加上前两日那事儿也是她儿子用石子儿砸了自己女儿的头,她自然不想搭理张林氏,可瞧都没人搭理她还能愣是站在院儿里,王赵氏也只能强忍着不耐去打发她。

张林氏可算是缓过那阵尴尬劲儿了,笑嘻嘻地走近王家灶间,一双眼四处乱瞟,瞧见那案板上摞得高高的一大堆排骨,还有切成一块块儿放在大碗里的靓五花肉,忍不住重重地咽了口口水,巴巴开口道:“我听你家这叮呤咣啷的,怕是忙不过来,想着过来帮着搭把手。”

说得好像两家从前是多和美的邻居一般。

坐在灶头边上择菜看火两不误的许李氏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道:“张家的,你啥时候这热心肠了?是帮我们干活还是帮我们吃肉啊?”

因着家里前不久得了笔银子,有钱给许李氏看病抓药,如今身子倒是大好了,这要是跟人吵架,那也可以叉着腰吵上一会儿不怕大喘气儿的。

这一院儿里的人没一个跟自己对付的,张林氏被刺得那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不知多难看,讷巴巴地应了声:“哪儿的话?那没啥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家里事儿多。”

“那你慢走,得空来家坐。”王赵氏虽也不喜张林氏,不过还是保持了主人的风度,客套地笑着愣是将人送出家门,顺手还把方才开着方便孩子们跑进跑出的院门栓上,以防再来不速之客。

院门紧闭的王家外头,张林氏臭着一张脸恶狠狠地回头瞪了眼王家小院,重重地啐了一口:“呸!拜高踩低的破烂玩意儿,叫我吃我还怕吃烂肚子呢!”

“张家的,吃啥怕吃烂肚子呀?”打地里回来的俩妇人听见张林氏在骂街,八卦地多问了句,走近才闻到王家院里飘出香喷喷的猪油味儿,两眼尽是艳羡:“这王家日子如今这般好呢!这猪油味儿,光是闻着就能叫人吃下一大碗饭!”

“我说张家的你是叫人赶出来没肉吃,在这骂街的吧?”高个妇人眼中尽是揶揄,这张家的跟王家素来不对付,如今还在人家家门口骂街,怕不是舔着脸上门讨吃的,被人赶出来了?

“李氏你会不会说话?我能馋她这点东西?我还怕吃了叫我穿肠烂肚呢!”张林氏仿佛被戳中了痛处一般,就差指着高个儿妇人鼻子骂人家侮辱自己,骂完却十分没出息地咽了一口口水,咽完才看见李氏二人笑得极难看,面色悻悻走了。

李氏轻飘飘地“呸”了一声,与妯娌笑着说道:“真是不要脸!”

“谁说不是呢!”妯娌也笑得幸灾乐祸,觉得张林氏怕是脑子不大好的,还能馋到跑上仇家家里找吃的,不是脑子坏了是甚?

不过这王家还真是有钱啊!这飘了满巷子的猪油味儿,那得花多少钱啊!不年不节的,真能霍霍!

***

王家小院儿里,炸干净最后一点儿油的猪油渣子捞出来也还有满满一碗。

孩子们眼神都精得很,一见猪油渣子捞出锅了,乌央乌央就都围在灶间外头,眼巴巴等着大人打发块香酥的猪油渣子好解解馋:“好香好香!好香!”

“真是一群猴孩子!”王赵氏心疼猪油渣子,这留着明日下点面条也好,包饺子也好,都好吃地很呢!挥挥手打发孩子们:“这灶上热水热油的,可不兴闹的。”

去洗干净手姗姗来迟的葛歌取了双干净的筷子,又取了个干净的小碗来:“我夹些给她们解解馋,不妨事儿的。”

“成,小里正心疼你们几个猴儿!”王赵氏笑着摇摇头,虽然心疼,不过还是将装满猪油渣子的碗递过去给葛歌:“歌儿你自己也吃些,瞧着脸儿都熬白了,是得多吃些才行。”

脸都“熬”白的葛歌面上的笑僵了一秒钟便恢复正常,按着人头数,夹完后因着孩子们哗啦啦往院子里的木桌那儿去:“来,一人两块儿先解解馋,一会儿还有大块肉吃呢!可不能这会子就吃饱了!”

“嗷!好吃!”

“咋咋,好香好香!”

许家青草的两个弟弟与王小虎仨男孩子嘴里啧啧啧地嚼着猪油渣子,口水都流下来都不擦,全心全意嚼着猪油渣子。

青草姐妹与王小茹仨姑娘家吃东西也文雅些,没有吧唧嘴,不过也跟个小仓鼠一般不断地嚼啊嚼,欢喜得眼儿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真好吃!

葛歌脸上笑意淡淡的,唯有一双凤眸笑得弯弯的,也夹了一块猪油渣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浓重的动物油味道瞬间充斥整个口腔,喷香之余格外解馋,连带着叫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不过在芋头炖排骨跟大块儿大块儿的五花肉比起来,那猪油渣子简直被秒成渣渣。

吃完了猪油渣子,孩子们也不去玩了,一个两个都搬着小板凳儿排成一排坐在灶间外边儿,眼巴巴地望着灶上那锅一直冒着勾人香气儿的芋头炖排骨,一口接一口地咽口水:“好香啊...”

王小茹与青草都是会些女工的,王赵氏见孩子闲着,就叫她们去拿自己裁好要用口袋的细棉布出来,坐在院里缝口袋。只有不会做针线活的葛歌闲着无事,坐着游神。

“小茹,你去拔两根蒜来。”王赵氏将装满了五花肉的瓦煲放在火烧得正旺的大灶边上用余火煨着,挥着汤勺指挥女儿去拔几根蒜苗回来。

王家的院子也同村里大多人家一般,只有前院没有后院,王家也只是在前院进门两边搞了几垄菜畦,种些平日家里常吃的蔬菜,而过冬要囤的蔬菜,则是种往村外的地里,大片大片地种,倒也方便。

还不等王小茹反应过来呢,坐着无聊的葛歌便起身三步两步就到菜畦那儿去,片刻又回来,手里拿着一小把还带着泥土的鲜嫩蒜苗,站在灶间外择:“婶儿,都择了吗?”

“嗯,都择了。”王赵氏瞧了瞧分量,觉得没问题,又说了句:“歌儿你坐着歇会儿,叫小茹她们做就成了。”

“没事儿,小茹她不也是在帮我干活嘛!我这闲着也是闲着,多活动活动也比干坐着屁股痛强。”葛歌笑得眉眼弯弯的,整个人身上的锐利之气全都收敛起来,活脱脱一个农家小娇娘一般帮着大人干活,还不忘帮正在缝口袋的王小茹与青草解释。

葛歌做饭算不得好吃,不过打下手的活计做得还是不错。大拇指指甲微微用力,便塞进了蒜头与根的中间,“啪”地轻轻一声,带泥的一团根就掉了下去。摘干净蒜头,又将蒜叶子尾枯黄的那截摘掉,不过一会儿,一把蒜苗便都摘净,顺道还洗好才递给王赵氏。

咬断线头的王小茹故作悲凉地叹了一声:“青草啊,你瞧我娘那偏心的样儿,不知道的指定以为哥儿才是亲生的,我是路边捡回来的呀!”

“你这孩子!”王赵氏笑瞪了女儿一眼,转而跟许李氏诉苦加吐槽:“你说就这么个口无遮拦的女子,将来哪家人敢娶!”

许李氏也是笑呵呵地,道:“嫁我们家呀!我们家不怕!”许李氏说的自然是她家大儿,今春征兵上了前线的许林。

“成啊!你们家许林要不嫌弃,我这彩礼都不要了,直接给你送上门去!”王赵氏也话赶话地接了上去,不过大家伙都笑呵呵的,也没真拿这事儿当真。

肉香味儿在王家这巷子里飘了一下午,不知勾起了多少人肚里馋虫咕咕叫唤,不过也没有如张林氏那般舔着脸上门想蹭吃蹭喝的人,日头西斜,炖了半个多时辰的五花肉已炖得绵软,大颗的蒜头炖到皮都脱了,出锅前,王赵氏再撒上一把切成一寸长的蒜苗,肉香混合着蒜香,勾得几个孩子口水都滴了下来。

“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葛歌拍了拍王小虎的脑袋,叫他带着许家俩小的:许青青、许树去洗手,自己则与王小茹、青草一起帮着盛好粗粮饭。

许李氏端着最后一盆猪油炒大白菜上桌:“菜都齐了,开饭吧!”

一大盆子芋头炖排骨、一瓦煲的蒜头焖五花肉,一口气吸进去,全都是浓郁喷香的猪肉味,加上满满当当的肉带来的视觉冲击,叫孩子们都忍不住“哇”出了声。不过也都算懂事,大人动筷前也都只是眼巴巴地看着。

“人齐了,就开饭?”王赵氏看向葛歌,葛歌也点点头:“开饭吧。”

农家人好几个月吃不上一顿肉的情况也是有的,加上今日这肉做得又香,量又大,大人孩子那都是敞开了吃,真真是风卷残云,不过一刻钟,加起来七八斤的肉就全部没了,就连那炖肉的汤汁儿都被许二倒了拌饭一起吃得干干净净。

“太好吃了!”孩子们个个吃得肚子都撑得圆滚滚的,那欢喜是忍都忍不住的,吃完这顿已经开始想下一顿了:“要是日日都能吃到那么些肉,该多好呀!”

也有一段时日没吃过肉的葛歌也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嗝儿,浅笑着应道:“会有的。”

吃过这顿比过年还好的饭后,三家人才各自回去。路过李家时,葛歌听见李家院子里头传来几声吵架,便停下脚步听了片刻,却也听不清吵的什么,便不再多事,慢悠悠地往自家走着,也顺道消消食儿。

毕竟李家的事儿,可轮不到她这个外人插手呀!

李家西厢房里,被李有林用竹鞭抽得浑身血痕的李德财趴在炕上,双手握拳恶狠狠地捶在硬邦邦黑乎乎的枕头上,低声痛吟:“啊!”

“你说你这孩子咋那么死性!你就卖个乖儿认个错,你大伯还能把你打成这样不成?”李王氏一边给儿子擦药,一边抹眼泪儿:“人打你还不晓得躲,傻愣愣的叫人打,你大伯也是个狠心的,还下那么重的手!”

言语中尽是对大儿子的心疼,可明明是李德财有错在先,偷了婆母藏在炕洞里的二钱银子,李王氏却只怪李有林下手太重,伤了李德财。

“娘你别哭了!老子才不怕他!大不了..嗷!”单方面被打成红斑马的李德财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放狠话,可惜狠不过三秒就被自己老娘一巴掌摁在受伤的肩膀上,痛得他脑瓜子嗡嗡地:“娘啊!我是你亲儿子不!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下黑手!”

这场面要叫华东村村里人瞧见,那都得笑出声来,平日里就知道在大家伙面前挑是非的王李氏、恃强凌弱的李德财这母子俩,在李家竟被欺负成这死样儿,那可不解气嘛!

不过李有林那是极其要面子的人,李德财偷了自家祖母养老银子这事儿搁谁身上那都要气个半死,更何况李有林本就是个铁公鸡?

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李有林就是心里再有气也只得咽下去,还要叫家里人不许往外说。如今那葛家的死丫头因着先前带村里人挑水卖钱还得了不少人心,自己本就吃亏,若叫村里人晓得自家出了个偷银子的贼,那他可真就一辈子当不上里正了啊!

***

第二日晨起用完早饭后,闲来无事的葛歌也跟着王、许两家去看地。

“这地倒是平整,就是杂草多了些。”许二扛着锄头走在葛歌身后,细细打量自家新买下的这片荒地,心道这一两银子花得也不算亏。

走在最前头的葛歌走到一棵约摸两人环抱粗细的老槐树脚下才停,手指向左边道:“这一片儿就是许二叔您家的,小溪对面是赵婶儿家的。”老槐树紧挨着一条约摸有两米宽的小溪,溪边水草浸润,小溪里头还有不少小鱼虾快活地游来游去,可谓是水草丰茂。

许二将锄头杵在地上,顺着葛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选了个靠着溪边不远的地方挥了几下锄头刨土,而后惊喜道:“这土不错!”

葛歌选给两家的这片土质都很不错,土质松软肥沃,一锄头下去,翻起来的土并不见多少石子,倒是草根里边儿还有几条肥硕的蚯蚓拱来拱去。这样的土质只要把地平整出来,都不用养几年,明年开春多放点粪肥就能养出不错的地了!

王赵氏一瞧许家这边的土实在不错,自己也想看看自家的,连忙顺着老槐树底下搭的简易木板桥过了小溪,到自家地头去刨了几下,也十分欢喜:“果真不错,趁着这段时日还不到农忙,把地整出来,等明年开春就能播种了呀!”

“我就说哥儿选的地儿不会错,娘这回信了吧?”王小茹见娘亲这般欢喜,也与有荣焉地挺了挺小胸脯,骄傲地很。

王赵氏被女儿说破心中的担忧,也不生气,倒是难得的笑吟吟应道:“是是是,娘知道歌儿有本事,可你咋没学到歌儿的一两成呢?这样娘也能跟着沾光享福了呀!”

“娘!”被娘亲当着众人面前嫌弃的王小茹也不依了,叫一声娘都要转三个音的,撒起娇来叫王赵氏这个当娘的都受不了:“说不过就耍赖,我不招你!”

母女俩的对话逗得在场的许家众人都哈哈大笑,葛歌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等众人都笑闹过了,葛歌才又带着众人在这新买的地上转一转,顺便解说一番:“这沿着水源的,咱们就尽量都开垦成良田,那头靠近官道的,到时候就修一条与官道一般大的路进来,两边就建房子,再有到时候村里人想搬过来的,就沿着路两边盖房子。”

“歌儿,你这是打算叫咱们一村人都搬出来不成?”许二听着葛歌话里的意思,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句:“那大家伙在村里头都住了一辈子,好好儿地叫大家伙都搬出来,那怕是不成吧?”

一听许二这般问,在场所有人都看向葛歌,有期待的,也有疑惑跟纠结的,众人神色各异。

“我先头不是说了,最好分村而过?”葛歌一副疑惑的模样看向许二等人,见众人被吓得心脏病发作一般,才忙正色道:“逗大家伙一乐,不过我这好歹也是做里正的,总得考虑得长远些不是?我先预留出空地儿来,这要有人愿意来的,那就来。”

葛歌深知自己能把许、王两家说动,这都是凭着三家多年的交情,以及自己那已得到证实的能带着两家一起致富的能力。可村里大多数人家,虽说有跟着挣了几钱银子,可那都是小数,还不到叫人跟着自己搬家挪地儿的时候呢。

“这样啊!”众人想想,也都认可了葛歌这番说辞,毕竟人家是里正,考量得长远些也是有的。

走了三刻钟,才带着两家人走完自家的地头,日头还不算高,王、许两家想着这农具也带了,人也来了,就干脆如今就开始平整田地。

大人们忙着平整土地,小孩儿们贪凉,便到溪里玩水,抓抓鱼,捞捞蚬子螺蛳,童声笑语阵阵,伴着还不算闷热的风四散了去。

葛歌今日只随身带了把镰刀,也蹲着在自己的地头那儿一刀一把地割杂草,她预备着割出一条防火带来,趁着如今天儿炎热的,一把火直接烧了完事儿。至于草头树根啥的,就等烧完野草再一点点清便是。

本还打算一点点锄草的王、许两家人见了,深以为然,也都学着葛歌先把防火带整出来,几个大人连着葛歌、王小茹在地里一直忙活到日上中天,所有人肚子都咕咕叫了才停下活计。

“爹!我们抓到大鱼啦!”许青青浑身湿漉漉的,怀里抱着一条约摸有两斤大小的鱼,欢喜地朝许二等人跑过来,旁边儿比她还小两岁的双生子许树、许森也咧着掉了一颗乳牙的嘴笑哈哈地跟在姐姐后面跑。

王小虎还挽着裤脚站在一片不过他膝盖的滩涂里边儿,聚精会神地盯着被他们搅得浑浊不堪的水面,双手骤然探水,而后从水里抱出一条比许青青姐弟仨抱着的还大不少的红鲤鱼:“娘!我也逮着大鱼了!”

“嗬!这么大!”众人瞧着许青青抱回来的鱼还没惊讶够呢,又瞧见浑身是水的王小虎抱回一条少说有四五斤的大鲤鱼,一个个瞧得眼都大了。

葛歌最先反应过来,随手扯了根草藤将王小虎抱着的鱼穿腮而过,系好再递回给王小虎,问道:“你们咋抓到这么大的鱼啊?”

“就在那片浅水地儿里,一大群鱼呢!不过就数我这条大!”连脸上都沾了不少泥巴印子的王小虎举了举自己手里提着的大鲤鱼,骄傲得很。

一听说还有,就连大人们也上心了,许二看了眼葛歌,也懂了对方的意思:“那咱们过去瞧瞧?”

王小虎一听大家都要过去,连忙举手要带队:“跟我走,我带你们去!”

小朋友们方才抓鱼的那片浅水滩涂已经是葛家的地,地方矮了些,许是上回下大雨小溪漫水进去,倒淹成了一片约摸有一亩地大小的浅池塘。

葛歌等人去到时,被王小虎等人搅混的水还未恢复清澈,倒是瞧见不少鱼嘴露在水面,咕噜咕噜地呼吸,远远望去少说也有几十条鱼,十分壮观。

***

“卖鱼了卖鱼了!十文钱一尾大鱼呀!”

冲在最前头进村的王小虎手里提着一尾大鲤鱼,嗓门高高地喊着,惊扰了此时还安静得只有鸡鸣声的村子。

后头跟着走的葛、王、许三家一行□□人,每个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提了好几尾鱼,瞧着每一条少说都有一二斤,场面十分壮观。

“谁家孩子大中午的嚷嚷什么呢!”打从进村第一户起,不断有人家被循环播放的王小虎牌复读机吵出来,还未来得及生气呢,就瞧见葛小里正带头提着好些鱼进村,个个看得又羡慕又眼热的:“小里正哪儿来的这么些鱼啊!”

“外头抓的,不管大小,都是十文一尾,婶子要买不?”葛歌朝那问话的妇人颔首示意,举了举自己手里提着的鱼,道:“这尾少说有三斤,婶子要买可得快些了。”

王小虎嗓门着实大,不过一会子功夫,就把整条村子的人都招了过来,葛歌等人还未来得及进村就已被好奇围观的村民团团围住。

“这鱼真大啊!”“是啊,我听王家那小虎子喊啥十文一尾,不晓得是真是假!”

“那大一尾鱼少说也有两三斤呢,才十文一尾?疯了吧!”

被村民围住的葛歌也只是淡淡笑着,等村民都来得差不多了,才朗声道:“这鱼都是十文一尾,要买的到我这来排队交银子!”

“小里正,真是十文一尾?”最先出门瞧热闹的村妇李氏站得最前面,都快挨上那条面儿被晒得有些干黏的大鲤鱼了,两眼巴巴地望着,做好准备抢鱼一般。

葛歌点头,挥了挥自己手里提着的鱼:“没错儿,鱼不多,要买趁快啊!”

“那先给我来一尾大的!”李氏从兜里掏出十个铜板,又怕出错一般数了好几遍,确定钱没错,便一手交钱一手选鱼,选了一尾最大的,绝对超过三斤的大鲤鱼,才欢喜地提着鱼家去。

虽说村里人许久都吃不上肉,毕竟那猪肉可都要二十几文一斤啊!可如今这算下来最多也就三四文一斤的鱼肉,那谁能不心动?加上上个月村里大多数人家那可都跟着葛歌干了挑水的买卖,如今拿出十文钱来买鱼倒也都不是什么难事儿。

是以,众村民见最先掏钱的李氏挑走了一尾大的鱼,也都心动了,纷纷掏银子:“我也要一尾!”“小里正,给我们家挑尾大的啊!”

“按先来后到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葛歌也不着急卖鱼,指挥着十几二十个大人排队:“都别着急,鱼管够!”

要知道她们可捞了不少鱼,村里也不是人人都舍得花这个钱的,鱼指定是够的。

午歇的李有林被外头闹闹穰穰的声音吵了起来,拿着把大蒲扇一边扇风一边慢悠悠地从家里出来,见村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个手里捏着铜板,面色红而欢喜,忍不住皱着眉头问排在最后的村民:“你们这大中午的不在家好好歇着,跑这闹啥呢!”

“有林哥啊!是小里正她抓了好些鱼回来,说十文钱一尾,我们大家伙排队买鱼呢!”

“十文一尾?”李有林有种不祥的预感,这葛家的死丫头咋一日日地那么些精力能作妖啊?

“可不是?你瞧这大鲤鱼,少说两三斤!”前头已买完鱼的村民提着鱼往回走时,听见李有林与她邻居的对话,便炫耀一般地举起手里用草藤穿腮的大鲤鱼:“十文钱一尾,有林大哥你要的话可赶紧排队买去,小里正没准儿也能卖你一尾。”

村里谁人不知李有林与葛家不合,这还当着李有林的面儿说出这样话,那便是诚心搞事情的了。

“这么大!柱子他娘,大的鱼是不都叫人买完了?我这来得晚可吃大亏了!”排在最末的村民一见那么大的鱼,真是欢喜得很,又懊恼自己来得太晚。

柱子他娘笑呵呵道:“没事儿,你放心,那鱼还多着呢!小里正都是给大家伙先挑大的。二壮他娘我先回去把这鱼给杀了啊!”

“好,你快回吧,这马上就到我了!”

二壮他娘也是笑呵呵的,前头队伍快速缩短,等轮到她时,还能挑上一尾一斤多点的鱼,小里正为着大家伙心里都高兴,后边儿那鱼明显小的,十文两尾呢!

叫那些原先就来得晚的村民也个个都心满意足,欢欢喜喜地提着鱼家去。

还有不少提着鱼跟李有林说话的:“有林大哥也来买鱼啊!”

“买鱼可得快些咯,不然没得了!”“要说小里正可真是挂念大家伙,那老大的鱼才十文钱,真是过年都遇不着的好事儿!”

“不着急不着急。”李有林笑得难看,心里对这些有奶便是娘的村民生气得很,被一个黄毛丫头一点子蝇头小利就哄得晕头转向的,真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

腹诽归腹诽,可该挣的便宜李有林也没少挣。自己拉不下这个脸皮来,便回家给了银子叫自己婆娘去买。

李有林之妻李吴氏也瞧见这左邻右舍都提了尾鱼家去,自己站在门口瞧热闹不知多心动,一听当家的说也要去买鱼,得了银子立时便赶着去买鱼了,不过半刻钟便提着两尾一斤左右的鱼回来,一进院门就大声嚷嚷:“当家的,鱼买回来了!”

“买回来就买回来了,瞎嚷嚷啥呀!”一直坐在院里扇蒲扇的李有林见自家婆娘提回来的鱼个头虽小,可两尾加起来也跟旁人的一尾也差不多,心里才稍微得意一点,觉着葛家那丫头好歹还是要卖几分情面给自己。

这还没得意够呢,就被自家婆娘这瞎嚷嚷坏了心情,李有林老脸一沉,背着手往正房里回了。

李吴氏还没欢喜够呢,就叫李有林这一顿撅,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低声骂了句:“一天天的跟个炮仗似的,咋说炸就炸呢!”不过也没敢耽误手下的功夫,赶紧去把鱼给弄了,今晚可就能吃上肉了呀!

再说卖完了鱼的葛歌等人两手空空地往王家回,王家灶间地上摆着的大木盆里边儿还有六尾少说三四斤重的大鲤鱼已缓过了干旱的劲儿,悠哉悠哉地在水里舒缓地摆着尾巴游动,十分自在。

这六尾鱼是走在前头吆喝的王小虎跟青草提前提回王家放着的,总不能村里人都吃上鱼了,这抓鱼的人家还吃不上吧?

葛歌动作也很快,不过一会儿就把今日卖鱼得的银子分成三份,一家一份领了银子,许家提着自家的两条大鲤鱼,欢欢喜喜地家去。

这日,整个华东村都是散发着各种各样的鱼香味,勾得村里的野猫“喵喵”叫了大半日,还有那舍不得花钱买鱼的三四户人家,闻着又腥又香的鱼味儿,饿着肚子到大半夜,睡着也都在吃鱼,口水湿了半个枕头。

虽说有那么几个是吃碗面反碗底的,可华东村的百姓,其实也不都是没心肝的人,大家伙也知道这回花十文就能吃到那么好的鱼是多亏了小里正,对小里正的感念之情不自觉地就多了好几分。

对此,葛歌并不知情,她挣的这笔意外收入,索性全给了王赵氏当家用,自己每日要么到小峰山乱逛,要么带点货到镇上去卖,要么就是躲在家里不知鼓捣些什么,日子过得慢,却也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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