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不甘心在志愿军发起的秋季攻势中失败,对志愿军发动了大规模的以五圣山为主要攻击目标的“金化攻势”。
五圣山战役已经打响,美军和南朝鲜军对五圣山主阵地及上甘岭地区,进行了持续的火力轰击。
野战医院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医院派出了金医生和另外三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去支援前线的友军医院。
张依一和其他的医生护士,留守在塔距里的野战医院。
十二军做为战役预备队,高炮团的三个营被调到了五圣山附近待命,四营留守原地,防止敌军趁机突破中部防线。
他们行军匆忙,张依一连和刘恪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分别,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志愿军第十五军在上甘岭地区与美军和南朝鲜军展开了激烈的争夺阵地战。美军的炮弹和炸弹在上甘岭倾泻而下,坚守阵地的志愿军以牙还牙,还以猛烈的炮火。
上甘岭成了一片焦土,成了双方将士的绞肉机。中美双方对上甘岭都志在必得,展开了反复的拉锯战。
十五军损失惨重,尤其是四十五师,没有一个完整的建制连队,二十一个步兵连伤亡均超过半数,有的排甚至是全体阵亡。四十五师涌现了大批的战斗英雄,用身体堵抢眼的黄继光就是其中之一。
上甘岭战役持续了二十天,上级命令十五军撤出阵地修整,由十二军接替,继续争夺上甘岭阵地。
张依一跟着野战医院向五圣山方向行进,接替十五军野战医院,负责十二军将士们的救护工作。
大家到达的时候,十二军已经与美军和南朝鲜军交火。
支援十五军医院的金医生四个人,和大家汇合。说起战役的惨烈和十五军的伤亡,金医生一个身经百战的外科医生哽咽了,“这么多战士,来不及抢救就牺牲了,他们本来不用牺牲的”
医院的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心中一阵唏嘘,饶是见惯生死的医务人员,面对战友一个个倒下,也难以承受。
还没等大家喘口气,从前线卫生所转运过来的伤员就到了。野战医院设立在靠近五圣山三十多里路的一个半山腰里,负责救治从前线卫生所转运过来的重伤员。
相比野战医院,距离前线更近的伤员救护站更加危险,为了保障伤员能及时得到救治,救护站的八十多个医生护士,对火线上下来的伤员,进行快速止血、包扎、固定,再转运到野战医院救治。
两个连的担架大队不分昼夜、争分夺秒的运送伤员,行动快一点,伤员生还的希望就大一些。
“金医生,你已经连续几天没合眼了,这台手术我来做吧”常院长换下了疲惫的金医生。
一个被弹片击中心脏的伤员情况危急,一个疏忽就会要了伤员的命。
金医生没有硬撑,野战医院能做心脏和脑部手术的只有他、常院长、周医生、李医生四个人,他和周医生李医生三个人都连续工作了三天两夜,这台手术他不敢冒险。
张依一已经记不清为多少伤员取了弹片,好在第五次战役以后,医院增加了很多医疗器械,还有大量的抗生素,她不用动不动就为伤员截肢。
除了在救助站不得已截肢的伤员,到了野战医院以后,他们都尽力的保住伤员的肢体。
张依一做完一台为伤员取碎骨的手术,疲惫的下了手术台。她一手扶着后腰,一手轻抚着肚子。
肚子里的胎儿又在闹腾了,她现在怀孕五个多月,每天都能感觉到胎儿在肚子里动。尤其是这两天,她太累了,胎儿似乎有意见了,在她肚子里拳打脚踢,控诉她不重视自己。
见她捶腰,朱医生上前扶住了她,劝道“依一,你休息一会吧,你今天站了整整一天了,身体哪能撑得住”
“朱大姐,我没事,你看金医生他们,都几天没合眼了,我每天多少还能睡上两三个小时。”张依一被朱医生按在了椅子上,肿胀的腿脚舒服了些。
在手术台前站了一天,她的身体真的吃不消了。
休息了十几分钟,张依一又投入了工作中。这次,她要为一个大腿被弹片崩伤的伤员取弹片。
这个伤员被送进来的时候,轰动了整个野战医院。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向他表达了敬意。
这个姓胡的小战士,在守护上甘岭的战斗中,创造了一个人一天之内击退敌人41次进攻,歼敌280余人的奇迹。守住了阵地,迎来了大部队。
小胡比张依一还年轻两岁,刚满21岁,个子不高,长得文静秀气。
见蓝灵要给他注射麻药,小胡连连摆手,“把麻药省下来给需要的战友吧”
听着他一口四川乡音,张依一倍觉亲切,忍不住用四川话劝他“这可不行,伤着你的大腿神经就不好了,你可是我们的战神。放心吧,现在医院不缺麻药”
小胡眼睛一亮“医生,你是我们四川老乡”
“不是,可我会说四川话”张依一趁麻药还没起作用,和小胡简单的聊了几句。
她会说四川话是因为妈妈,妈妈谢珊是成都人,爸爸是济南人,两人都是大学毕业留在申城发展的。她在申城出生,算是新申城人。
手术很顺利,手术结束,小胡被抬进了病房。为了躲避敌机轰炸,伤员分散住在临时挖成的小防空洞里。
连续奋战好几天的医生护士,刚刚处理好这批伤员,还没来得及啃上一口馒头,又一批伤员被转送来了。
这次伤员的情况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们是担架队员和伤员,在转运伤员的途中,赶上了敌机轰炸,当场牺牲二十几个战友,有担架队员,也有伤员,还有十几个担架队员和伤员受了重伤。
十几个伤员成了血人,有的缺了肢体,有的脑浆溢出。两个脑浆溢出的伤员,本就受了伤,又遭遇了二次受伤,刚到医院就牺牲了。
“海哥,你咋就没了,咱们一起参军的时候,你娘和我娘还交待咱俩,让咱俩互相照应,我回去后咋和你娘交待啊”其中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小战士,坐在一副担架旁放声大哭。
担架上的小战士血肉模糊,已经牺牲了。他们是新入伍的新兵,因为没有战斗经验,就做了担架队员。
医务人员来不及向牺牲的战友默哀,就投入到抢救战友的工作中。
一直忙碌到深夜,这批伤员才处理好,八个外科医生同时进行手术,血库的血也不多了。要不是换防的战友撤走前大批为医院献血,血库的血早就空了。
“大家轮流休息,休息好才能更好的工作。”常院长看着一个个疲惫的医生护士,命令道。
“依一,你去休息吧,你一个孕妇已经二十多小时没休息了,再这么下去,孩子会不安全。”朱医生担忧的看着张依一。
常院长一脸的严肃,“朱医生,你和依一都去休息,我们这些男同志留下来。”
张依一现在浑身发软,眼看着就要站立不稳。她不敢再硬撑,万一孩子出了事怎么办刘恪非在前线生死未卜,她说什么都要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朱医生扶着张依一去了山洞休息,两个人喝了水,吃了几口馒头,就躺下了。医院只有她们两个女医生,男同事对她们还是很照顾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张依一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朱医生已经不在了。
“宝宝,妈妈要去工作了,你可要乖一点,不能拖妈妈的后腿”张依一坐起身,将手伸进棉衣里,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胎儿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在肚子里回应了她一下。
张依一刚走出山洞,就听到一阵嘈杂声。很快便看到一副副担架抬朝这边走来,又有一批伤员被转运过来了。
她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高炮团三营的干部战士,营长王忠良左手臂被炸成粉碎性骨折,整个成了肉泥。
他的手臂在救护所被简单处理过,他们现在要做的是,修整他的残肢,尽量保住他的肘关节。
张依一二话不说,快速的来到手术室,换上了手术服。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总算是抱住了他的肘关节。
几个小时后,王忠良苏醒了。
在王忠良的叙述中,张依一了解了战斗的情况。二营和三营是高射机枪营,两个营分别从左右两侧打击敌机。
一营是高炮营,负责团里的十九门高射炮,高射炮隐藏在后面的山洞里,炮口朝外,从正面打击敌机。
右侧是一片开阔地,没有山洞做掩护,只能依靠树枝和战壕隐蔽,伤亡巨大。一个营五百人,阵地上只剩下不到两百人继续战斗。
“一半的战士没了,班长、副班长全部牺牲,排长也牺牲了一大半,连长只剩下一半了”王忠良泪流满面。他受伤被抬下阵地后,副营长张铭恩继续指挥战斗,也不知道战士们怎么样了。
“赵连长和蔡连长呢”张依一紧张的声音都要发抖了。如果他们牺牲了,余小容和葛银玲怎么办
巨大的悲痛,让王忠良感受不到麻醉过后伤口的疼痛,他有些失神的说道“他们二营隐蔽在一片丛林中,伤亡不大。”
张依一难过的离开了病房,她想到了梁大姐,要是梁大姐知道王营长受伤,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这时,有人喊她,让她去手术室准备救治伤员。可当她看到伤员烧焦的右手时,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