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直播一般是到晚上十点为止,之后嘉宾们就能回到房间休息或者自由活动。
林澄邈不会勉强自己跟摆明瞧不上自己的人交好。他拣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床上看书，而简阳侧身躺着,不知是真睡了，还是在假寐。屋内静得只有书页轻轻翻动的碎响。
窗玻璃晃过一片亮光，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外面变得十分嘈杂。
“林澄邈？简阳？”有人抛出小石子敲击窗框。
他将书倒扣过来，快速翻身坐起，床靠在窗边的简阳动作比他的还快,显然一直醒着。
“什么情况？”窗台下站着素面朝天的董小染，她脚上还趿着拖鞋，一副也刚从屋里出来的模样。有村民或近或远的大声疾呼。林澄邈心里咯噔一下,直觉是出了事。
“白天闯进灶屋的小女孩,还记得吗？叫小满的那个。她不见了！现在我们台的工作人员也在帮忙找。”她说着,面上不禁露出焦灼之色。这么晚了一个又聋又哑的女娃娃能去哪儿呢？这地方昼夜温差大，四面环山,要是不小心入了林子不被野狼叼去，也会被冻坏。
“你们有没有见过她？”她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问道。
“没有。”林澄邈也在想她会去哪儿。
简阳略迟疑了一下，“有，黄昏的时候，吃晚饭出来我看到她抱着东西往外面走了。”
“外面？哪个外面？”
简阳抬手指了一下。
黑黝黝的山影根本难辨方向,范围太大了。董小染有些泄气。
“有吗？他们有看到她吗？”女孩的妈妈带着哭腔问。她已经在村里找了一圈儿，半个村的人都在帮忙找。可一个小时多过去了，犄角旮旯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有。她忍不住腿脚发软,硬咬着牙没栽下去。
董小染实在不忍打碎她的希翼，斟酌了一下用词，“简阳说黄昏时看到她往那个方向走去了。”
那个方向？女人顺着望过去。村道昏暗路灯的末端是连绵不断，没有尽头的山。黑漆漆的，除了守林人小屋的萤火之光，什么都看不清。孩子掉进去，犹如大海捞针。
她身子一歪，嚎啕大哭起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是我能再小心一点……小满啊，妈妈怎么就这么粗心啊。”
“春兰，春兰，你先别慌啊，村长已经联系了村警。小满那种特殊情况，走不远的！”有村民宽慰她道。
“就是因为她情况特殊我才担心！”春兰的眼泪就像被拧开了阀门，止都止不住，“她小的时候，我跟她爸在外打工，也没带过她几天，可这孩子一点都没怨我，照样跟我亲！上个月她爷爷去世，我想回村治丧就把她带到城里去。城里有特殊学校，兴许上几年学，她就能过得跟正常孩子一样。要是，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没脸活了！呜呜呜……”
“唉，春兰，春兰，你先别哭啊。还没出什么事儿呢，你别自己吓自己。”话虽如此，但这一望无际的山，究竟去哪儿找呢？村民们不禁愁容满脸。
“孩子的爷爷是上个月去世的？”林澄邈忽然问。
简阳睨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充什么福尔摩斯呢。
“对，上个月底。”
“爷爷的墓在山里吗？”他想到一个可能性。
春兰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地回答，“没有墓……”
没有墓？
没有墓……汉藏杂居，风俗特殊，天葬台……
林澄邈猛地抬眼，“天葬台！小满极有可能去了天葬台。”
春兰愣了一下，喃喃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天葬台。我前些天还跟小满说爷爷在天上望着她，我以为她听也不见，所以……”说完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姐，姐……“她抓住旁边村民的胳膊，情绪有些激动。
“欸，我这就喊你哥去。春兰啊，你家那口子不在，你可要立起来！”
“好好，我立起来，我立起来。”道了谢，一行人匆匆忙往天葬台的方向奔去。
“你干嘛？”简阳本来打算重新倒回床上，结果看林澄邈抓起冲锋衣往身上套。
“去帮忙。”话音刚落人已经出了门，快步走到董小染跟前，“董姐，我们也去。天葬台一般地方比较宽阔，那孩子也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人越多越好。”
董小染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好，我换双鞋！”
她扭头对还穿着大裤衩犹犹豫豫的摄影吼道：“老李，扛家伙，走！”
大好的素材，不用白不用。即做好事，名声也好听，何乐不为！
“啧。”简阳倚在窗边，盯着那几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搞啥呢？你们这是……我也去帮忙！泽哥，泽哥，走……月姐你们也要去吗？”郑云慈的声音传得老远。
“啧。”真是一个傻子带一群疯子。简阳踌躇了片刻，拎起外套冲下楼。
网友“心花朵朵开”是个金融行业的加班狗，同时也是丁姝月的死忠粉。下班回家，泡上方便面，本来打算看看《进击吧乡村》的回放放松放松精神。
没想到登陆了平台，节目还处于直播状态。只是图像很颠簸，卡顿严重，看得出来信号不太好的样子。再一看观看人数，好家伙，这也太多了吧。
“什么情况？”她专程爬到粉丝群里吼了一嗓子。
一个问题炸出几十个人——
“突发情况，穿云村的一名聋哑女孩不见了。”
“节目组也在帮忙找人。月姐几个都去了。希望能没事。”
“其实我挺担心的。毕竟这么晚了，也希望节目组能够考虑到嘉宾们的安全，不要老想着创收视。找人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警察好了。”
“你恐怕不太了解这种地区的状况。一个警察的辖区太广了，人手严重不足。”
“你这话居高临下的什么意思。我反正只关心月姐。”
“我居高临下？哈，你这人太敏感了吧。我说的是实话，怎么就居高临下了？何况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私呢？”
“我怎么自私了？这种山路就算有当地人领路，还是容易出现滑坡之类的。月姐受伤了怎么办？”
莫名其妙就吵起来了。
“心花朵朵开”翻了个白眼，觉得这种争论毫无价值。她吸溜了一口方便面，调回到直播画面。
里面不太能照清楚人，更多的是听到嘉宾们的粗喘声，显然这段山路爬得很辛苦——
“还有多久？不会我们才上去，那姑娘就自己回家了吧？”
“不会，这边上山下山就一条路。”
“今天真是充分锻炼了！”
“估计快到了，那边有更多的亮光。”
镜头由远及近，扫过很多人的脸，“找到了吗？”
“没有。那孩子听不见也发不出声音。”
“这可怎么办啊。”
“就是！”
“会不会她根本没来这里？”
声音七嘴八舌，杂乱无章。
“邈哥？邈哥？有没有人看到邈哥？”郑云慈私下顾盼，“奇怪，刚才还在这里呢。”
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林澄邈其实有些后悔。他的判断完全是出于一种没有根源的直觉。但谁又能肯定这种直觉不是想象本身呢？
【好冷，这山上真冷。】
【哎哟，这造孽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神经病啊，自家没把孩子看好，反而让我们跟着受苦。我呸！】
他重生以来头一回没有试图与这些声音对抗，而是将自己沉浸进去，不断地搜索着蛛丝马迹。
【到底还要呆多久啊。这里的味道真不好闻。】
【也不知道究竟在哪儿？】
没有，暂时没有。
他仿佛一个渔夫用小小的网在汪洋大海中打捞一小条秋刀鱼。
【爷爷……】
有了！
林澄邈赫然张开眼，将视线定在不远处的一座石雕上。那里大抵是天葬台下方关于生死轮回的雕像，在黑夜中显得面目狰狞可怖。
稍微一动，他眼前一花，身体猛烈的左右摇晃了一下。
太过耗神了，他心想。
“林澄邈。”有人自背后托了他一下。
能力没收住，他听到那人兀自抱怨。
【真麻烦，自说自话的家伙。】
“你搞什么啊？”没有镜头，简阳的那点嫌弃倒是内外一致。
“找人啊。”
“找什么？就凭你那个直径不到一米的电筒。快点回去了，都找你呢。”
林澄邈越过他，自顾自朝前走。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我跟你说话呢！”简阳从没见过比这更奇怪的家伙。他气鼓鼓地跟着他，就想看看这人还要弄出什么幺蛾子。呵，要是今晚什么都没找到，他看这场大戏如何收场。
手电筒的光圈先照到一双鞋，往上是瑟瑟发抖的裤腿，然后是捧着陶罐的小手，最后从女孩的脸颊边擦过，落在她油亮亮的辫子上面。
“这？”简阳愕然。
【你是……今天中午的……】
“小满，怎么天黑了也不知道回家呢？”林澄邈轻言细语道。
【我的脚。】女孩的视线朝下方扫。
“脚受伤了吗？”他隔着袜子按了一下女孩的脚踝。她无声地抽动了一下。
【你能……听到我说话？】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向女孩伸出手，“来……哥哥带你去找妈妈。”
小满定定地盯着他，嘴角勾出小小的梨漩，乖乖拉住他的手。
简阳：“……”总觉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趴在他背上，女孩无声地问。
“对。不过小满会有新的生活。爷爷他只是换成了另外一种形式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或许是一阵风，一缕阳光，一颗草……
他失去亲人时也这样安慰自己。
【是吗？可是我再也吃不到爷爷做的青稞饼干了。】
“但是那些味道你还一直记得的。”
【是的，我会一直记得的。】
他背着她，缓步离开这片亡灵之境。
“小满？”见到失而复得的女儿，春兰喜极而泣。
“嘘……她睡着了。”大概是因为太累，女孩的小脖子软绵绵耷拉在他的肩膀处，呼吸声绵长。
“这孩子！真的，不晓得说什么才好！太谢谢你了，小伙子！”
“不用谢啊。我也只是运气好。”
幽暗的光线里，青年淡淡地笑开，是真心实意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了——
“我敢说林澄邈的素质超越了90%的爱豆，真心的。我都快粉他了。该A的时候A，该奶的时候奶，嘤嘤嘤，我不能爬墙！”
“我妈妈也陪我追直播呢。刚才很认真对我说，这样的爱豆喜欢也不是没道理。呜呜，她从来都反对我追星的。这说明我们崽真的真的很棒！”
“今天晚上的事情真的很正能量！所有嘉宾都是好样的！”
资方跟节目组都很激动，按照这种舆论基础，热搜预定！
回到住处已经是凌晨两点，盖上薄被，林澄邈瞪了简阳一眼，“有话就说！”别别扭扭看着难受。
“其实……你这个人还不错。”简阳觉得自己简直使出了洪荒之力。
“我本来就不错。睡觉！”
“……”见过自信的，没见过这么自信的。
迷迷糊糊间，折腾了一整晚的林澄邈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日，忘记跟辰哥联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辰：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的戏份呢？
菜头：冷静，冷静啊，沈大老板。崽除了你还是需要事业的！你看，有的，有的，最后面。
沈辰：我信了你个邪了！才一句话！
真实世界的大天葬台……莫有车用走的，呵呵……做梦。所以这里设定的是那种很小很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