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澄邈拎着本子,可算亲身体验了一回卢大导演广为流传的怪脾气。
可事到如今，赶鸭子上架，翅膀也必须生出倒勾来。
他瞄了眼那个片段,不卑不亢地说道：“卢导，这段子我们之前得到的没有。能否给我们一些时间准备？”
卢阿良掀起眼皮，几乎没给他们一个正眼。半死不活地哼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十五分钟。”话音一落就开始打表。
毫不徇私的架势，让林澄邈都怀疑之前自己是不是被徐锐骗了。
“谢谢导演。”
不过有准备时间总是好的。他松了口气，拖着苏俊坤到墙角蹲下。
几分钟前两人还泾渭分明,现在成了同一个战壕的倒霉蛋。他点点卢阿良指定的内容，督促道：“快点背！”
两个颜值出众的大好青年，愣是被卢阿良的任性妄为逼得蹲姿犹如在田坎上抽旱烟的老农。这情形诡异地戳到在场某些人的笑穴——
“噗……咳。”副导演钟玲险些破功,掩饰地扶了一下镜框。
跟卢阿良在一起不但充满挑战,还充满“惊喜”。
导演,你这又是演哪出啊？这人究竟是不是你塞进来的？
作为团队里少数的知情者，她用眼神询问。
闭嘴！
卢阿良白了她一眼,眼睛里分明写满了他的口头禅，“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
好吧。
钟玲耸耸肩，也懒得多管闲事。
谁让《夏末将至》的制片人和出版方皮下都与卢阿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大权独揽，一手遮天也不过如此。
众人：“……”这哑谜有些看不懂了。
林澄邈可没功夫关注正副导演的肚里官司。这种紧迫的氛围下，他将内容匆匆默完,背上不禁冒了层冷汗。纵使是老油条，这时也有点别样的紧张。
苏俊坤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神色凝重，口中念念有词,随着时间的推移，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好了，时间到。开始吧。”卢阿良摁了一下手机屏幕，冲旁边摄影的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
他抖抖腿，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明明是放松，并不抱多大希望的姿势，视线却像刀锋般从两个年轻人身上刮过。
这哪里是试戏，活脱脱是在恐吓……
现在的年轻艺人本来业务素质过硬的就少，这架势，吓得人稍不注意就忘词。
林澄邈多少摸到了点儿他的路数，深深为之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那几组掬了把同情的泪。
别说初出茅庐的，就连舞台经验丰富的苏俊坤都紧张得一直磨后槽牙。
苏俊坤握了握拳，终于停止了磨牙的动作。跳上屋内那张空置的长桌，权当是场景里的树干。
可长桌的一条腿是跛的，他刚翻身上去，整个人就被摔了个底朝天。
苏俊坤整个人懵了。
他端着贵公子的形象久了，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样丢脸的事情了。之前敲定的项目，他是带资进组，根本没有正经试镜过。
他整个人趴在原地，僵得像块石头。仿佛感受到所有人嘲弄的电波。他脑海一片空白……
旭日要真的垮台了，他肯定有别的地方可去。
可是，他在这圈子里兜兜转转近三年。说到苏俊坤，除了这张脸，贵公子人设，就是苏家。
他有几斤几两重，吸引的是怎么样的粉丝，难道他心里没有点AC数？
不甘心，得陇望蜀而已。也有被林澄邈的突变刺激到的成分。
他就是想知道，如果是卢阿良这样油盐不进的导演，他到底能不能拿到哪怕一个配角的戏份。
可如果真是铩羽而归，自尊心又受不了。
飞速的胡思乱想后，他缓过神。
等等……
这场开始应该是他饰演的徐向阳先说还是林澄邈饰演的李然先说？
他迷茫过后陷入空前混乱，直到有人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卢导，对不起。一个小意外。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那人道歉说得诚恳，手里的动作一点都不轻柔，还死命掐了他手腕一下。
“喂，苏俊坤。你敢拆我的台试试？”少年微笑着，咬牙切齿说道，赤//裸//裸是威胁。
林澄邈看着他半死不活的糊涂样，真是一点都不想管他。无奈现在他们是一条绳上蚂蚱。
少年眼底的熊熊怒火，看上去是那么鲜活。
苏俊坤吸了口气，眨眼间，紧张感顿消。连发紧失声的嗓子音也重新憋出一道声音，“对不起，卢导，是我自己不小心。”
“行吧，行吧。”卢阿良嫌弃地摆摆手，“不要耽搁大家时间。”
钟玲看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不禁在心里骂道，老狐狸。
这些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也不晓得从哪里凑出来的，生生影响了不知道多少人。摆出这幅“虽然你们自己不小心，但我是宽宏大量的导演”的模样给谁看啊？
按她说，这就是一被导演事业耽搁的影帝。
一不小心得知真相的林澄邈：“……”真恨自己分心。
于是，苏俊坤拍拍身上的灰尘，从头来过。
他背对林澄邈坐着，极目远眺，就像剧本中徐向阳在黄昏望着天边的晚霞。
他在等林澄邈起词，可是一秒、两秒，三秒，背后的少年一直很安静，只有衣服轻微的摩擦声在背后响起。
他有点着急，心想，林澄邈该不会忘词了吧。
他看不到的是，林澄邈饰演的李然垂着肩膀从另一个角落快步走出来，很快发现了他的存在。
他抱着双臂，站在他身后，好似也跟着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那抹即将消失地夕阳。
他盯着徐向阳的背影出了神。轻轻合上眼，嘴角上弯，带起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哟，徐向阳，憨狗望月呢。”
笑容之下分明藏着一丝羡慕。
哇……在场所有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在少年倒腾了一下发型，再抬起头的瞬间，那股清澈的少年气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某种疏离的惫懒。仿佛转瞬间他就成了李然本然，一个家境优越，放荡不羁的富家公子。
钟玲激动地看向卢阿良，可只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年，双手呈现出塔尖状，腿不自觉地勾住椅子。
她知道这是老师纠结时的表现。
可，这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她觉得很奇怪，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
徐向阳无奈地回头笑道：“说什么呢？这太阳都还没下山，哪来的月亮？”台词是那句台词，可惜带了点不合时宜的如释重负。
默契这东西，他跟苏俊坤没有，也没打算培养。何况这种双人组试戏本来就有考察临场发挥的含义在其中。苏俊坤对搭档不信任，这不是他的问题。
林澄邈沉下心，继续说出李然的台词：“兄弟，跟你说话可真没意思。我倒想问问你，俗话说‘人约黄昏后’。你身边又没有妹子，干啥满脸情怀地坐树梢上啊。”
话虽如此，他也爬上树，与朋友并肩坐着。
徐向阳微笑地看着他一系列口不对心的举动，望着天际的残阳，颇有些感慨：“只是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大四了。还记得咱们几个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吗？”
李然夹着烟的手一抖，烟灰落到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烫得他整个人一弹，就像旧压的弹簧。
“我说……徐向阳你是老了还是咋的？”他吐槽完，笑了起来：“不就是打了一架，险些把啤酒瓶栽在你脑袋上吗？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要记到什么时候？”
“记，当然记。”徐向阳捶了他的肩膀一下，“毕竟你应诺的一百顿饭，还差得远。别以为毕业了就一笔勾销了。”
两人回忆起当年那场莫名其妙的群架，哈哈大笑。
又过了一会儿，李然问道：“你……毕业，那啥，有什么打算？”
“我嘛，从一而终。你知道的。”徐向阳笑了，脸上浮现出对未来的无限期许，偏过脸打算李然绷在舌尖上的话，“我知道你想劝我。不过我真想试一试。昨天马哥说，觉得我能吃下这口饭。”
李然怔忪。一时间，无数的情绪从他的眼睛里闪过。
理解、释然、嫉妒以及淡淡的彷徨与挣扎……
“啊，那真是太好了。”他喃喃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总是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真羡慕啊。
“可以了。”工作人员出声打断了他们，是卢阿良的意思。
“回去等通知。”卢阿良就像戴着最严丝合缝的面具，从他的表情上，一点都看不到什么端倪。
不过没挨骂是个好征兆。
两人冲卢阿良的等人鞠了躬，离开房间。
他们一走，钟玲立刻迫不及待发表自己的看法，“真奇怪林澄邈会默默无闻这么久。他明明很会演啊。不过李然的话，这个外形会不会过于……出众了？”剧本里外形最出众的明明另有其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但实在不忍心让这样一个可造之材从眼前溜走。
只听卢阿良“切”了一声，“你们懂个屁！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就是顾真。”
顾真？
顾真！
所有人早习惯了卢阿良的随心所欲，只是心里忍不住嘀咕。既然觉得他演顾真贴切，为什么要让他试李然？
卢阿良眼刀一飞。
所有人秒懂。
因为他是导演……
钟玲蹙眉想了想，“如果是顾真的话……外形倒是，可也不知道他的演技撑不撑得起来呢。”
“演技这玩意儿是可以□□的。你看他演李然不是挺好的吗？可是脸这东西是天生的。”卢阿良意味深长，一派欣然地说道。
“……”
不是。所以说到底，你其实果然是看脸？
作者有话要说：林澄邈：小伙子心理素质不行。看看我，丢脸丢着丢着就习惯了！（自豪）
沈辰：……
我有大纲，然而写着写着人物就自动起舞了。郁闷，根本不受我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