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8 护着他

尹初九在装晕,他只想打断越凌和尹初三的对峙,然而他没想到,他的胸口真的越来越疼,还有些闷,接着喉头一热,舌根尝到了一股腥甜,在越凌背着他走的颠簸中,真的晕了过去。

他更没想到的是,在他真的晕了过去之后,背着他的少年身体顿了一瞬,然后像是发了疯的一般,背着和他一样重的人在路上发狂奔跑。

炎炎烈日,高悬空中。

路上行人稀少,街边叫卖的小贩无精打采,精心准备的货物无人购买。大热的天气下,大多数人都在家中纳凉,小贩想起昨晚躺在地上的凉爽感觉,也有点想回家了。

要不回去吧,他想,这个时间基本上没有人在外面,看看那几个人,哪一个不是被晒得焉焉的。

在小贩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从远处跑来了一个人影,不,应该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是其中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

那人是谁,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力气背着人跑,小贩非常敬佩,他背自己的婆娘都没跑得那么快过。

他想等人影近了再看那是谁,但那人背着人实在是跑得太快,几乎像是一阵风一样从他面前跑过,完全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小贩心下失望,就在这时,突然又跑来了一个人,那人追着前面的人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什么。

太、太有活力了!

算了,还是不回去了。

小贩现场喝了一碗鸡汤,看看人家,在这么大的烈日下都能奔跑,他为什么不能站在这里,老老实实卖东西呢。

至少,他还不用动~

越凌背着尹初九跑得很快,他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呼出的气刮疼了喉咙,肺部喘得像老旧的风箱,背上的人始终没有动静。他没停下来,眼睛始终死死的看着某栋建筑的房顶。

少年看的房顶是一家医馆的房顶,那家医馆的大夫医术卓绝,是云都城医术最好的大夫,传说能活死人,肉白骨,让整个云都城的权贵都趋之若鹜。

但也因为大夫的医术太好,轻易请不出来他看诊。

然而少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而是背着晕过去的尹初九站在了医馆朱色的大门前。

“不看。”看门的小厮打着哈欠,摆手让他走。

越凌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汗湿了他脸上的黑毛,看起来更脏了,也更像一个怪物了。他咬着牙,尽量不断断续续的说:“救他。”

小厮撩起眼皮瞅了下他背上的尹初九,又看了下站在下面的少年,轻飘飘的道:“不救,而且,就算是我们救了,你也付不起钱。我家大人的诊费,你出得起吗。”

“救他!”越凌加重了语气,他一字一顿道:“我会赚钱!”

“赚钱?我们医馆不是做慈善的,我们……”

“我会赚钱,我会抓魔兽,得到魔珠,赚很多的钱。救他!”

“小乞丐,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认识你,你是一个怪物,一个怪物怎么赚钱?谁会买你的东西?滚滚滚,别在这里不知好歹!”

少年不滚,他顶着烈日站在医馆大门前,一字一顿的重复救尹初九的话,引来了周围人的围观。

小厮见了,气笑了,拿着笤帚去打少年。

少年仍旧没有离开,小厮的抽打毫无章法,有时会打到他的背,有时会打到他的胸膛,有时会打到他的胳膊。小厮的抽打很痛,但少年似乎察觉不到一般面不改色。

只有当小厮抽打到他的背上之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避开了抽打,他把背上的少年换了个方向抱在怀里,用背脊接受小厮的抽打。

来晚一步的尹初三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看见里面的一幕直接呆愣住了。那个在挨打的是越凌那小子没错吧,他怀里抱着的是初九没错吧,人没错,但是为什么这发生的一切他理解不了呢?

他不是讨厌初九吗?

他不是很厌恶初九吗?

七年了,整整七年,初九都没能把越凌软化,现在他为什么会护着他?

想不明白,但尹初三意识到他应该做些什么。那小厮拒绝就算了,凭什么还打人?

推开人群,尹初三朝越凌那边挤。但是围观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完全进不去。

“住手。”在尹初三差点急死之际,突然一个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诡谲魅惑,又带着无尽的缠意,像是陷入了最上等的魅兽迷惑之中一般,尹初三失神的抬头去看,就见到一个穿着黑紫色锦绣长袍,拿着同色纸扇的俊美男人靠在门前,歪着头,懒洋洋的问台阶下的越凌,“你要我救他?”

越凌舔了下嘴角,那里有被小厮抽打出来的血,他显出被他护在怀里的尹初九,说:“是。”

男人挑了挑眉头,紫黑色的眼珠在越凌长满长毛的身上转了一圈,隐去无尽的惊奇之色,收起折扇,道了一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你都要救他?”

“无论什么代价。”越凌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年,像是抱住他唯一的财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只要救他!”

他只有他。

他不能失去他。

即便付出任何代价,他也愿意。

男人点头,转身,离开之前朝越凌抬了下下巴,示意他跟着进来。越凌垂下眸,轻柔的拂过尹初九的嘴角,擦掉他吐血留下的痕迹,用力抱起他,在众人惊愣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医馆的大门。

……

再次恢复意识,他在一间低调奢华的房间里,面对此情此景,尹初九有一点茫然,距离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他刚穿越到小说里来的时候。

难不成他又穿越了?那越凌呢!

尹初九立刻翻身而下,他翻身的动静惊动了门外守着的尹初三,在外面守了一个下午的少年立刻跑了进来,激动得表情崩坏。

“初九,你终于醒了!”

尹初九顿住,“初三?”

半个时辰后,尹初三从尹初九的口中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他晕过去了。

越凌为了他挨了打。

因为越凌,他被救了。

而他为什么会晕倒,则是因为他被打了之后,淤血在胸口沉积没吐出来,如果治疗得慢了,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总结起来,越凌小少年救了他的命。

尹初九……尹初九差点留下感动的眼泪,万里长征终于看到了尽头吗?作为一个正在偿还罪孽的作者,他以为这一生可能都看不到主角软化。

他知道,虽然越凌说了他可以走,他原谅他了。但是以他对越凌的了解,越凌不可能真的原谅他。

越凌记仇,多疑,小气,不安,种种特质,让他不可能轻易的原谅一个人,尤其是那人明确的告诉他,我对你好,是因为我觉得我做错了,我来偿还。

所以,尹初九没走,他也不愿走。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越凌真的原谅了他,并且为了他被人打也不愿意走,他真的接受了他的道歉,那他也是不是,开始把他当做朋友?

“越凌呢?”尹初九想到这个可能,连忙问目前屋内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刚讲完正端着茶润喉的尹初三顿了一秒,带着点轻微不自然的说:“越凌他正在帮大夫做事,作为大夫救你的代……酬劳。”

尹初三隐瞒了越凌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事,只说了那个大夫看不惯越凌的坚持,才救了他。

酬劳?

尹初九赶紧站了起来,急切的道:“越凌在帮那大夫做什么事?我的病需要多少钱,这几年我存了不少银两,够不够?”

刚才初三说了,越凌为了救他,被打被驱逐,虽说最后是大夫出面才救了他,但也说明这个医馆不会接待穷人。

他很担心,那个大夫会不会让越凌做很过分的事。

而且……尹初九微微沉默,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他给大夫的设定和其他小说的设定一样,越是医术高超的大夫,越是性格古怪。

就比如正在设定中的主角右手——鬼医紫卓。

尹初三按住要起身的尹初九,道:“初九,你别担心,就是一些很简单的事情,比起这个,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他坐直了身体,一脸严肃。

尹初三不得不按捺住着急,重新坐下来,“什么事?”

“初九,你离开越凌吧。”尹初三说。

尹初九:???

“我感觉越凌好像已经原谅你了,这几年三叔三娘也很想你,你回来吧。”妈蛋他越看越凌那小子越不对好吧,那么疯狂的模样,让他几乎有一种他永远也不会放开尹初九的错觉,不趁着事态严重的时候把初九弄回来,他都担心以后初九真的回不来了,“而且你也不能陪着越凌一辈子不是吗?他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伴侣,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你这样的身份在他家里,难道不会很尴尬吗?”

伴侣,家庭,孩子?

尹初九微微有些发愣,是的,发愣,因为尹初三说的这些他还真想过。在这几年里,他在补偿越凌的时候,除了不想越凌受欺负,还有就是不想越凌那么孤单。

想他有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有恋人,有家庭,还有孩子,或者还有孙子,总之,不会再是一个人。

只是……这个和他离开越凌有必然的联系吗?按照正常穿书小说来讲,最后穿越的人都是要回去的。

同时他是这部小说的作者,作者一旦没写完一个文,那文里的世界就相当于不完整,所以,他绝对会回去。

既然他会回去,那么就不存在现在离开越凌的说法。

说不定他还能亲自帮越凌把关,给他找一个善解人意温柔可人的妹子。

尹初九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在尹初三看来,他就是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初九,你是答应了吗?”

没啊,我没答应。

尹初九正要回答,他却注意到尹初三好像隐隐的在觑着门口那边。意识到什么,他猛地转头,就看见越凌小少年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药,面无表情宛如死人的看着他。

尹初九:……

他这算是被尹初三给算计了吗?

“越、越凌。”尹初九急忙站起来,有点慌乱的解释,“你听我说,我没想……”

“没关系。”越凌打断了他的话,端着药走了过来,放下,然后伸手抚上了他的颈侧,微附着薄毛的手掌摩挲着他耳后的那一片皮肤,低哑道:“你说过,不会走的。”

真的没关系,反正他也不会放他走。

尹初九没理解到这深层的含义,只小心翼翼的松了一口气。他喝完了越凌带来的那一碗汤药,就问越凌到底在帮那大夫做什么事,但被越凌敷衍过去了,最后什么都没问出来。

夜半,越凌出现在男人的房间里。

男人身侧放着一个浴桶,里面放满了药材。他对进来的少年说:“脱了,进去。”

“别愣着啦,让我看看能不能脱掉你身上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