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所料不错,这?片靠近入口?的树林之中,生活着?将近两万四千只昆仑玉蜂,平日授粉采蜜,与生活在山谷中的这?些人相安无事,互不打扰,一旦有外人侵入山谷,住在山谷里的人就会驱使玉蜂来攻击这?些入侵者。若非如此,住在山谷里的不过三百人,哪用?得着?养这?么多只玉蜂。
柳三更心想王怜花的身法实在太?过迅捷,闪电只怕也要逊他一筹,这?些玉蜂速度虽快,数量虽众,却也追不上他。如果在入口?就指挥玉蜂攻击王怜花,王怜花见?到这?些玉蜂过来,躲进地道?就是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王怜花察觉之前,这?些玉蜂就已将他团团围住,他武功再高,也未必能冲破这?些玉蜂的包围。
柳三更本拟等到众人走进树林,他就撮唇作啸,指挥这?将近两万四千只昆仑玉蜂一起攻击王怜花等人。他现在武功全失,声音传不了很远,没法指挥所有玉蜂发动攻击,上千只玉蜂总是可?以的,只盼那些中了生死符的白衣僧人,能跟他一起指挥这?些玉蜂。
其实即使这?些白衣僧人不肯帮柳三更指挥玉蜂,柳三更也能找到帮手,山谷里每天晚上都会有守卫来回巡逻,到时他们一行人走进山谷,这?些守卫听到说话声,自会过来查看,他还?怕找不到人帮他指挥玉蜂吗?
眼见?一行人离开地道?,走进山谷,贾珂和王怜花走到了含冰玉露前面?,柳三更默不作声地跟了过去,在心中计算王怜花和树林的距离,一口?气憋在胸口?,就等着?走进树林,长啸而?出,突然间听到贾珂这?句话,这?口?气哪还?敢出来?
柳三更登时泄了气,想不到贾珂竟会猜到,树林里这?些玉蜂,其实是他们设下的一道?屏障,但他随即定了定神,心想:“这?小子这?么说,说不定只是为了骗出我?们的实话来。用?蜜蜂当守卫,这?么天马行空的事情,这?小子怎能确定这?是真的。”
柳三更想到这?里,精神一振,正待说:“这?世上竟有人能指挥蜜蜂做事吗?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忽然听到一个白衣僧人道?:“公子好聪明,这?些玉蜂确实能帮我?们抵御敌人。它们平时不会主?动攻击别人,须得听到我?们的啸声,看到我?们的手势,才?会攻击敌人。”
柳三更听到这?话,知道?没法用?玉蜂对付王怜花了,脸上极力保持镇定,心中却是一沉,暗道?:“这?臭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浪费了这?些玉蜂,真是该死!”随即转念,又想:“幸好这?臭小子抢在我?前面?说了话,不然我?俩说的话截然不同,那两个小子,一定不会放过我?了!”
柳三更目不能视,只道?自己这?次没有暴露,兀自庆幸不已,哪里知道?贾珂早就对他起了疑心,那白衣僧人说话的时候,贾珂又回头向他瞧了一眼,见?他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登时疑心更盛,心想:“哼,把脸绷得那么紧,是怕我?瞧出他的心思来吗?”
王怜花道?:“这?么说,一会儿咱们走进树林,若是有人指挥玉蜂攻击咱们,这?些玉蜂就会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咱们团团包围,然后用?蜂针蛰咱们了?”
一个白衣僧人道?:“啊,正是如此!这?些玉蜂蛰起人来,是敌我?不分的,如果有敌人入侵,我?们要指挥玉蜂攻击敌人,须得站在树林外面?,总之要和敌人离得远远的,用?啸声指挥玉蜂。
一会儿咱们走进树林,我?们当然不会指挥玉蜂包围咱们,那不是自找苦吃么,这?玉蜂蜇人可?疼了。就怕守夜的兄弟,见?你们几位都是生面?孔,而?我?们这?些熟面?孔,都是双手被?缚,乖乖地走在你们几位身边,像是你们的阶下囚,他们知道?你们很不好对付,为了制服你们,就决定牺牲我?们,指挥玉蜂把咱们团团围住,要咱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黄蓉走了过来,问道?:“你管他们叫守夜的兄弟,想是跟他们很熟了?”
那白衣僧人道?:“我?们住在一起七八年了,再不对付,也陌生不起来了。”
黄蓉笑道?:“既然你们这?么熟悉,事情就容易多了。你们现在就把他们叫过来吧。”
另一个白衣僧人道?:“把他们叫过来容易,怕就怕他们还?没过来,站在挺远的地方,瞧见?这?些绳子,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就不肯过来了。”
贾珂一笑,挥剑斩断了那五个白衣僧人之间的长绳,说道?:“要把他们叫过来,你们五个就够了。其他人就站得紧凑一点,把手放下来,你们的衣袖能把手腕上的绳子挡住,还?怕给他们瞧见?吗?”
那个劝说黄蓉解开绳子的白衣僧人,就在余下那三四十个白衣僧人之中,他见?自己这?一番话,便宜了别人,倒霉了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依着?贾珂所说,与其他白衣僧人挤在了一起。
那五个白衣僧人给绳子缚得久了,双臂十分僵硬,这?时终于获得自由,扔掉手腕上的绳子,活动几下手臂,只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个白衣僧人道?:“今晚巡逻的人是谁?是张大云吗?”
另一个白衣僧人道?:“我?记得陈超兴是今晚的班。”
又一个白衣僧人道?:“还?有陶小宝,他也是今晚的班。”
一个仍被?绳子束缚的白衣僧人听着?他们说话,忍不住插口?道?:“华学?贵和华学?富两兄弟,陈梦雪和他老婆齐娇,也都是今晚巡逻。”
第一个白衣僧人道?:“好,这?几个人我?来喊,你们喊另外几个。”然后大声道?:“华学?贵,华学?富,陈梦雪,齐娇,你们在哪里呢?”
不一会就见?树林里出现五六盏灯笼,正渐渐移动,黄色灯光落满一地。
这?五六盏灯笼来得很快,转眼间就来到近前,一个绿衣女子提着?灯笼,当先走出树林,嗔道?:“杜寒天,你说话这?么大声,是要把侯爷吵醒吗?”一个灰衣男子跟在这?绿衣女子身后,与这?女子离得很近,就是前后脚的距离。
杜寒天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那绿衣女子名叫齐娇,跟在她身后的灰衣男子,是她的丈夫陈梦雪。
齐娇道?:“郭云和杨佩现在在西边,其他人都在屋里休息呢,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们那里出事了?”
杜寒天含糊道?:“我?问这?个,自然是有原因的。现在把你们叫过来,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这?时齐娇和陈梦雪已经?来到众人面?前,另外四个灰衣男子也都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齐娇的眼光在众人脸上转了几转,奇道?:“咦,你们怎么都回来了?柳先生,你也回来啦。今天的百鬼盛宴这?么快就结束了吗?我?还?以为你们明天才?会回来呢!”
突然之间,华学?贵“啊”的一声,说道?:“你……你不是小铮吗?”
小铮冷冷地道?:“好久不见?。”
这?六人面?面?相觑,说什么也想不到,小铮竟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陈超兴瞧瞧柳三更,瞧瞧小铮,瞧瞧贾珂几人,见?贾珂三人脸上画着?彩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问道?:“这?可?真把我?搞糊涂了。柳先生,这?几位是什么人?是你的朋友吗?还?是主?人的朋友?”
柳三更平静地道?:“这?是我?的主?人。”
这?六人听到这?话,心下都是一惊,齐声道?:“什么?”
柳三更目不能视,看不见?这?六人脸上的神色,但听出他们声音中充满了惊讶,料想他们的神色应该也是如此,不由得好生恼怒,暗道?:“若不是有人多嘴多舌,他们现在已经?死在玉蜂针上了。这?能怪谁?这?能怪谁?”脸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道?:“你们没有听错。这?不仅是我?的主?人,也是他们的主?人,很快还?会是你们的主?人。”
齐娇脸一沉,喝道?:“柳先生,你这?说得什么话!我?们的主?人只有侯爷,这?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野丫头,凭什么做我?们的主?人?侯爷知道?这?件事吗?你们是路边的野狗吗?谁给你们几根骨头,你们就摇摇尾巴,跟人家走了。你们这?么做,对得起侯爷吗?”
柳三更虽被?齐娇臭骂一通,心中却大为欣慰,暗道?:“想不到齐娇竟对侯爷这?般死心塌地,忠心不二,可?比那些贪生怕死的小子强多了。”
那些白衣僧人就不干了,纷纷骂道?:“齐娇,既然你对侯爷如此忠心,我?劝你现在就找块石头,把自己撞死吧。省得你一会儿领教了公子的厉害,就跟我?们一样,不想跟着?侯爷,只想跟着?公子,自己打自己的脸了。”“我?们这?些路边的野狗,可?高攀不上你这?条家狗,你快去死吧。”
齐娇又气又急,涨红了一张脸,说道?:“你……你们……你们背叛了侯爷,还?有脸在这?里对我?冷嘲热讽!”
陈梦雪在齐娇的肩头轻轻一拍,沉声道?:“柳先生,侯爷待你不薄,你真的决定背叛侯爷,效忠他们了吗?”
柳三更心下暗暗叹息:“我?的命都是侯爷的,又怎会背叛侯爷?”平静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当年跟随侯爷左右,是因为侯爷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这?位公子比侯爷要厉害百倍,我?当然要跟随他左右了。”
这?六人听了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脸上神色又惊诧,又愤怒,还?有些恐惧。他们知道?柳三更从来不喜欢开玩笑,尤其是在这?种事上开玩笑,连他都说这?位公子比侯爷要厉害百倍,看来这?位公子即使没比侯爷厉害百倍,厉害数十倍总是有的。
陶小宝道?:“柳先生,你说的是哪位公子?”
杜寒天洋洋自得,回过身来,恭恭敬敬地指着?王怜花,说道?:“就是这?位公子了。”
王怜花向他们瞧了一眼,神色冷淡,连话都懒得说。
这?六人见?王怜花不过十八九岁年纪,都起了疑心,心想:“这?人如此年轻,怎么可?能比侯爷厉害百倍?柳三更莫不是在骗我?们?”
一个白衣僧人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侯爷就是那即将落山的夕阳,这?位公子就是刚升起来的朝阳,我?劝你们还?是赶快弃暗投明吧。咱们兄弟一场,如果不是不忍心看你们横尸当场,我?们又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
这?六人见?他说得诚恳,疑心消失大半,又向四周一瞧,心想:“倘若说这?话的是一两个人,那还?能说他们是在开玩笑,但是这?么多人都认可?了这?话,连柳三更都对这?话没有异议,可?见?这?话千真万确,绝无可?疑。
这?人如此年轻,竟然真的比侯爷厉害百倍。我?们若是不投降,只怕真要如他所说,横尸当场了。既然这?么多人都已经?归顺他了,尤其柳三更也归顺他了,这?是大势所趋,我?们当然也要归顺他了。”
当即放下灯笼,躬身行礼,说道?:“我?们六人从今而?后,谨供公子驱策,还?请公子收下我?们。”
柳三更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恨这?六人薄情寡义,远胜那些白衣僧人,还?没见?到王怜花出手,只是听了几句吹嘘的话,就背叛九幽侯,投靠王怜花了。
一个白衣僧人嗤的一声笑,嘲讽道?:“不是只想做侯爷的家狗吗?怎么也抛弃侯爷,跟我?们一起做路边的野狗了?是骨头太?好吃了吗?”
齐娇登时涨红了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垂下了头,只当没有听见?这?句话。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若是真心归顺于我?,我?自然也把你们当成自己人。”
然后伸出手掌,掌心上放着?六枚黑黝黝的小药丸,说道?:“这?是我?自己炼制的牵肠挂肚丹,七日之后毒发,肠穿肚烂,呕血而?死。这?七日之内,你们若是没有二心,我?就把解药给你们,你们服是不服?”
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陶小宝突然走到王怜花面?前,从王怜花手中取来一枚药丸,送入口?中,躬身道?:“多谢公子赐药。”余下五人见?状,也都取来药丸,咽了下去。
王怜花收回了手,笑道?:“很好,只要你们听我?吩咐,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眼下山谷里一共有多少人?”
陈超兴道?:“回公子的话,大概有二百四五十人吧。”
王怜花道?:“二百四五十人?还?挺多的嘛。都是些什么人?”
华学?贵掰着?手指,说道?:“侯爷是这?里的主?人,他算一个人。小雷少爷本来一直住在这?里,但是前些天他自己从这?里离开了,现在不在这?里,就不算是一个人。这?里有侯爷的两个客人,一个是大风堂的赵无忌,一个是赵无忌的妻子卫凤娘,他俩算两个人。还?有一个人,不知该说她是侯爷的客人,侯爷的奴隶,还?是侯爷的仇人,总之她也算是一个人。”
丁典登时热血上涌,忍不住问道?:“你说的这?个人,她叫什么名字?”
华学?贵见?丁典神色激动,显然和这?人关系匪浅,他不清楚丁典和王怜花是什么关系,心想他们说不定是朋友或者同伙,当下将对王怜花的恭敬,分给了丁典几分,说道?:“这?人姓凌,是荆州知府的女儿。”
丁典听到这?话,脑海中登时响起一个声音:“是她!是她!”心中太?过激动,不知不觉间,将柳三更的肩骨捏的咯咯作响,他却没有察觉,双目紧紧地盯着?华学?贵,问道?:“凌小姐,她还?好吗?”
华学?贵摇头道?:“这?位凌小姐是西方魔教送来的人,西方魔教的人跟她父亲说,要把她介绍给侯爷做妻子,她心里很不情愿,想要逃跑,但是西方魔教的人看得很紧,她一路上都没有找到逃跑的机会,刚到我?们这?里,就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脸。本来是个天仙一般的人物,人见?人爱,现在就成了罗刹一般的人物,人见?人怕了。
侯爷听说凌小姐为了不嫁给他,宁可?毁掉自己的脸蛋,这?一怒自然非同小可?,每天都会找些折磨人的差事给凌小姐做,还?要我?们盯着?凌小姐,以防她自杀,连本来十分喜欢的卫小姐都顾不上了。小雷少爷是因为侯爷抢走了他心爱的卫小姐,才?离家出走的,如果他知道?,侯爷现在已经?不怎么理?睬卫小姐了,应该就会回来了吧。”
丁典怒哼一声,心中又愤怒,又痛惜,问道?:“他都要凌小姐做什么差事啦?”
华学?贵道?:“那自然是什么差事折磨人,就要凌小姐做什么。我?们山谷里养着?很多毒物,诸如彩雪蛛、鬼面?蟾蜍、铜斑蜈蚣,这?些毒物大多面?目狰狞,而?且以毒虫为食,这?些毒虫也面?目狰狞,侯爷知道?凌小姐喜欢鲜花,喜欢美好可?爱的东西,就要凌小姐去给这?些面?目狰狞的毒物喂食,吓得凌小姐一连两天都一口?饭也吃不下去。
侯爷知道?凌小姐是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要凌小姐去做饭,去擦桌洗碗,而?且还?要凌小姐当着?他的面?做这?些脏活累活,他自己就躺在棺材里,美美地睡觉。”
柳三更越听越迷茫,他虽然对九幽侯忠心耿耿,但这?些天他一直忙着?寻找离家出走的小雷,无暇顾及九幽侯,说什么也想不到,先前九幽侯对卫凤娘一见?钟情,明知小雷也对卫凤娘一见?钟情,却还?是不顾小雷的心情,抢走了卫凤娘,以致师徒决裂,他对卫凤娘如此情有独钟,小雷离家出走短短半个月不到,他就对卫凤娘失去了兴趣,专心致志地研究如何折磨凌小姐了。
而?且华学?贵说的这?些折磨人的手段,当真又幼稚,又可?笑,怎么可?能是冷酷高傲的九幽侯使出来的手段。柳三更心想,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黄蓉有些惊奇,说道?:“啊,那老僵尸心中竟然喜欢这?位凌小姐吗?”
丁典转头看她,怒道?:“他如此折磨凌小姐,叫什么喜欢?”
黄蓉也不生气,说道?:“我?若是讨厌一个人,只会希望他在我?面?前消失,最好我?永远都不用?见?到他。这?老僵尸明明讨厌凌小姐,却要凌小姐天天在他面?前转悠,他若不是对凌小姐另眼相待,又怎会这?么做?我?看他是喜欢她这?个人,又恨她不喜欢自己吧。”
然后一笑,说道?:“丁典,我?跟你说,没有女孩子会吃他这?一套的。他这?样折磨凌小姐,凌小姐只会更加厌恶他,憎恨他,何况凌小姐已经?有心上人了,更加不会看上他了。”
丁典听到最后一句话,心中一痛,虽然他对凌小姐敬若天神,从未想过自己能得到凌小姐的青睐,但是他对凌小姐何等爱慕,听说凌小姐已经?有心上人了,自不免十分伤心,忍不住问道?:“姑娘,你又没有见?过凌小姐,怎知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黄蓉叹道?:“唉,如果她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又怎会如此决绝地毁掉自己的容貌?要我?说啊,她不是因为不愿嫁给一个陌生男人,所以毁掉了自己的容貌,她是因为想要嫁给心上人,不愿嫁给别人,所以毁掉了自己的容貌。”
丁典叹了口?气,脸上一片惆怅,说道?:“真不知是哪个男人如此好运,竟能得到凌小姐的青睐。”
王怜花看向丁典,就像在看一个白痴,问道?:“你真的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丁典一愣,问道?:“这?个男人是谁?”
王怜花心中一乐,忍不住噗嗤一笑,不再理?睬丁典,看向华学?贵,问道?:“除了你刚刚说的这?几个人以外,山谷里还?有什么人?”
华学?贵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除了这?几个人以外,剩下的人,就都是侯爷的下属和仆人了。”
王怜花点头道?:“好。你们六个现在就自己编个理?由,把这?些下属和仆人全都叫过来,切记不要吵醒那老僵尸。嗯,把这?位凌小姐也叫过来。”
齐娇忍不住道?:“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们编什么理?由,才?能把他们所有人都叫到这?里来。”
贾珂微笑道?:“你们就说,柳三更有事要找他们,要他们来这?里说话,不就好了?我?知道?柳三更在你们这?里地位挺高,他说的话,你们应该都会听吧。”
陶小宝恍然大悟,笑道?:“我?们这?里地位最高的人是侯爷,其次是小雷少爷,再次就是柳先生了。他是侯爷的心腹,侯爷对他十分信任,重要的事情,全都交给他来办。如果是他跟我?们说,有事要找我?们,就算是三更半夜,我?们睡得正香,也会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找他。公子这?个主?意,想的真是好。”
柳三更心下暗恨,头一回希望自己在九幽侯身边地位不高,谁也不听自己的话,但是现在后悔,却已经?晚了。
六人捡起灯笼,走进树林,片刻间便消失不见?。
丁典怔怔地望着?树林,幻想凌小姐那婀娜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树林之中,出了一会儿神,突然间数十盏灯笼出现在树林深处,心中一凛,说道?:“他们来了。”
王怜花向树林中瞥了一眼,移开目光,继续跟贾珂说话。
丁典可?没法像王怜花这?般漫不经?心,凝神瞧着?树林,见?树林中这?些人迅速过来,一颗心怦怦直跳,暗道?:“眼前这?么多盏灯笼,会不会有一盏灯笼,是凌小姐提着?的?”
这?些人很快就走出树林,来到众人面?前。
一个紫衣男子走上一步,脸上微有倦容,说道?:“柳先生,你要齐娇叫我?们来这?里,不知有何吩咐?”
柳三更心想:“我?是有个吩咐,我?要你们把那些毒物都带过来,扔到这?几个人的身上,你们做是不做?唉,刚刚齐娇他们只有六个人,我?们却有五六十个人,人数是他们的十倍,所以齐娇他们听说我?们已经?归顺那臭小子了,也不叫那臭小子露上一手,就归顺那臭小子了。
齐娇他们其实是被?我?们吓得归顺那臭小子的。我?可?不能重蹈覆辙,再犯一次这?个错误,须得等到两百多人都到齐了,再跟他们说这?事。到那时就是我?们人少,他们人多了,他们占据优势,当然不会轻易归顺那臭小子。”面?上继续不动声色,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一会儿人都到了,我?再跟你们说。”
众人纵然觉得柳三更大半夜不睡觉,把他们叫到这?里来,实在有些古怪,却仍不疑有他,答应一声,各自找了空地站着?。过了片刻,又有数十人提着?灯笼,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柳三更还?是这?样回答,这?数十人也各自找了空地站着?。
丁典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却始终不见?凌小姐,心中愈发焦躁,来回踱步,心想:“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突然之间,树林中又亮起了三盏灯笼,正渐渐移近。这?三盏灯笼比刚刚那些灯笼来得慢上许多,提着?灯笼的人,应该不会武功,左边那盏灯笼,离着?地面?特别近,提着?灯笼的人,似乎是个孩子。
丁典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三盏灯笼,很快三个女子渐渐走近。
走在左边的是一个小女孩,身穿淡紫冬衣,看来约莫八|九岁年纪,皮肤洁白如玉,面?容秀美绝俗,神色颇为淡漠,有些超越年纪的老成。
走在右边的是一个少女,身穿淡黄冬衣,看来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形婀娜苗条,头发乌黑,皮肤洁白,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微风动裾,飘飘若仙,只可?惜脸上布满了一条条鲜红的伤痕,这?些伤痕还?没有愈合,穿过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肌肉都翻了出来,她的五官也因此变得歪歪扭扭。
走在中间的则是一个绿衣女子,正是齐娇。齐娇本来是个出色的美人,但是此刻她左边的人容貌极美,她右边的人容貌极丑,这?一美一丑,对比太?过强烈,衬得齐娇平平无奇,在场这?么多人,谁也顾不上去看她。
丁典不知在多少个夜晚,睡不着?觉,在脑海中细细描摹凌小姐的身影,早已将凌小姐的模样铭记于心,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走在右边的这?个黄衣少女,就是他朝思暮想、铭心刻骨的凌小姐。
丁典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凌小姐是怎么用?刀子毁掉自己容貌的了,也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这?猛地瞧见?凌小姐那张伤痕累累的脸蛋,从前的天仙,竟然变成了妖魔,仍不由心头一震,脑海中嗡的一声响,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三人来到近前,凌小姐一直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瞥之间,瞧见?了丁典,忍不住“啊”的一声轻呼,眼中登时流露出喜色来,脸颊微微泛红,说道?:“你怎会在这?里?我?是在做梦吗?”随即想到自己的模样,忍不住一声惊呼,闭上了眼睛,伸手捂住了脸,转身向树林跑去。
丁典见?凌小姐转身向树林跑去,不假思索地追了过去。凌小姐不会武功,丁典上前两步,便追到了她,但是不敢去碰她的手臂,只能跟在她的身旁,轻声道?:“凌小姐,我?来带你回家了。”
凌小姐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啜泣道?:“多谢你了,但我?已经?没有家了。”
丁典见?凌小姐的泪珠顺着?她的手指滚滚而?下,真想伸臂将她涌入怀里,但又不敢,从怀里取出一条手帕,想要递给凌小姐,但还?是不敢。
丁典紧紧地攥着?手帕,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父亲把你卖给了这?里的主?人。我?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才?跟在你坐的马车后面?,从荆州追到了昆仑。凌小姐,你父亲待你不好,但这?世上不是只有你父亲一个人,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全心全意地爱你,敬你,拼上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你平平安安的。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跟我?回中原吧,回到中原以后,再也不见?你父亲了。”
凌小姐摇头道?:“你别安慰我?啦。我?现在这?个丑模样,人人都厌恶我?,憎恨我?,谁还?会爱我?,敬我??”
丁典登时热血上涌,脱口?而?出:“至少我?会爱你,敬你,一辈子都疼惜你的。”
凌小姐一怔,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双手仍然紧紧地捂着?脸庞,她的手掌纤细小巧,根本遮不住所有的伤痕。
丁典凝视着?凌小姐的双目,说道?:“凌小姐,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确实主?要是被?你的容貌吸引了,后来你每天把一盆鲜花放在窗槛上,咱俩虽然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但我?总觉得……总觉得咱俩已经?说过很多句话了,我?总觉得,你是懂我?的,我?也是懂你的。我?看见?的不止是你的容貌,还?有你的内心,你的灵魂。
我?知道?,我?丁典不过是个流落江湖的草莽之徒,相貌平平,非富非贵,也没什么过人的本事,和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可?说是云泥之别。我?从来不敢盼望得到你的垂青,而?且我?现在知道?,你……你已经?心上人了,我?更不敢盼望得到你的垂青了。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无论你是美是丑,是年轻是衰老,都会全心全意地爱你,敬你的。”
凌小姐的泪珠在眼眶中转动,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几滴泪珠,咬着?嘴唇,说道?:“我?现在的模样这?么可?怕,每次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都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你真的还?会这?样待我?吗?”
丁典道?:“你便是比现在还?要可?怕十倍,百倍,我?也这?样待你。”随即苦涩一笑,说道?:“但我?知道?,你已经?有心上人了。没关系,你不必因为我?对你的爱慕而?感到困扰,你的心上人是谁,你告诉我?,我?陪你去找他。”
凌小姐脸上一红,将手指并了起来,透过指缝,偷偷地瞧了丁典一眼,随即移开目光,说道?:“我?哪有什么心上人啊。”
丁典见?凌小姐神色娇羞,心想凌小姐果然已经?有心上人了,凌小姐为了这?人,划破了自己的脸蛋,心中一定十分爱他。
丁典心中酸溜溜的,又非常苦涩,勉强笑道?:“那你回到中原,有什么想找的人吗?”
凌小姐忍不住一笑,轻声道?:“有一个。”
丁典心中苦水横流,简直笑不出来了,强笑道?:“这?人是谁?你放心,我?陪你去找他。”
凌小姐将手指稍稍分开,透过指缝,瞧了丁典一眼,然后并起手指,说道?:“我?还?有好多鲜花,没给这?人看呢。”
丁典一颗心怦怦直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道?:“凌小姐,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你要找的这?个人……是……是我??”
凌小姐脸上一红,说道?:“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给你看我?种的鲜花了。但我?很不甘心,我?总想着?,没准有一天,我?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如果有这?么一天,我?还?想再见?你一面?,也不必跟你说话,远远地看你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我?只在脸上划了十七八道?,却没有在脖子上划这?么一道?。我?……我?还?不想死,我?还?想再见?你一面?。真好啊,我?又见?到了你,还?跟你说了几句话,我?的心愿实现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其他事情,其他事情,唉,你怎会继续喜欢现在的我??”
丁典忍不住按住凌小姐的肩膀,见?凌小姐脸上更红,却没有推开他,心中登时安定,说道?:“凌小姐,我?想娶你为妻,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是武林世家,我?爹在两湖也算是颇有名气,我?自己学?武的资质还?不错,后来拜了两任师父,又喜欢打抱不平,在江湖上结交了很多朋友,也算是闯出了一点儿小小名头。
我?父母在五年前都去世了,我?家财不少,有田地,有庄子,养活一家老小,是没什么问题。你若是喜欢从前的生活,我?也会尽我?所能,让你过上从前千金小姐的生活。我?保证我?一生一世,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我?会永远疼爱你,尊重你,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平安快乐。你愿意嫁给我?吗?”
凌小姐怔怔地望着?丁典,忍不住流下泪来,突然松开了手,哭道?:“丁大哥,你看看我?,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现在这?副模样,你看一天也许觉得新鲜,看两天也许觉得还?能忍受。但你看一年呢?看十年呢?看一辈子呢?
我?现在只是一个容貌可?憎的丑八怪,我?若是答应了你,你总有一天,会对我?心生厌恶,会懊悔今天说过的话,你会看着?我?,心想这?世上明明有这?么多漂亮姑娘,你为什么要娶这?么一个丑八怪回家。
与其等到日后你对我?心生憎恶,恨不得我?从没出生在这?个世上,还?不如咱们现在就分开,给彼此留下一个美好的念想,以后你年纪大了,头发白了,你想起我?的时候,看见?的还?是那个每天总是换一盆鲜花,放在窗槛上,偷偷瞧你一眼,便即隐在窗帘后面?的凌小姐,而?不是我?这?个面?目可?憎的丑八怪。”
丁典认真地道?:“不会的,真的不会的。凌小姐,你为了我?,毁掉了自己的容貌,你脸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为了我?留下的,我?看到这?些伤疤,心里只有感动,怎么会嫌弃它们?你若是不愿相信我?的话,等咱们回到中原了,我?就把我?的眼睛戳瞎。
但我?纵使变成了瞎子,你从前的模样,和你现在的模样,我?都要牢牢记住,因为你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在我?心里,你现在比从前更加美上十倍、百倍。”
凌小姐摇了摇头,泪珠扑簌簌地落到衣襟上,过了片刻,低声道?:“丁大哥,我?相信你,你不要戳瞎自己的眼睛。”
丁典忍不住笑道?:“好,我?不戳瞎自己的眼睛。那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凌小姐满脸红晕,点了点头,伤痕累累的脸颊上,挂着?数点亮晶晶的泪珠,说道?:“你想要和我?在一起,我?又怎会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