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4、第二百五十四章

这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贾珂,大步走了过来,转眼间便来到火把所能照到的地方。

火光照耀之下,只见?这人约莫四五十岁年纪,个头奇高,肩宽腿长,身材十分瘦削,称得上骨瘦如柴,身披一件半旧的蓝布短袍,短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飘飘荡荡,便如晾在竹竿上一般。

他容颜瘦削,眼窝凹陷,脸上皱纹不少,显然饱经风霜,脸色蜡黄,满脸病容,似乎不久便会撒手人寰,而?且脸上既没有胡子,也没有眉毛,甚至连睫毛都看?不见?,显然是生了一种奇怪的大病,但是目光如电,眼神如刀,威势慑人,竟让人想起了“英气勃勃”这四个字。

欧阳锋是西域人氏,高鼻深目,肤色雪白,毛发棕黄,面前?这人虽然形容古怪,但能看?出来,他是中原人氏,当然不会是欧阳锋了。

黄药师适才信誓旦旦地说洞里这人一定是欧阳锋,不会有错了,岂知竟是自己搞错了,不由得好生尴尬。随即转念,又?想:“此人武功如此了得,在江湖上必有名气。我怎么从没听说,哪个高手没有眉毛?”

难得见?到这样?一个武功可与自己比肩的高手,黄药师尴尬归尴尬,心中倒也欢喜,又?想这人是听到自己报上名号才出来的,理?应由自己来打招呼。

黄药师正待上前?招呼,那怪人忽然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瞧着贾珂,脸上神情?又?是欢喜,又?是怀念,问道:“孩子,你是贾珂吧。”

贾珂神色微变,上前?两步,走到那怪人面前?,微微仰头看?着那怪人。

王怜花见?贾珂还没问清来人的底细,就走到那怪人面前?,和那怪人相距如此之近,若是那怪人心存歹意,突然发难,贾珂的武功与那怪人在伯仲之间,又?失了先机,只怕会被那怪人伤到,不由心中一凛,正要上前?两步,站到贾珂身边,忽听得贾珂道:“我是贾珂。你是燕南天伯伯吗?”

适才贾珂瞧见?甬道上那两排脚印,一愣之下,便想起燕南天来,因为书里燕南天去找魏无牙,也曾在甬道上留下这样?两排脚印。待得这人从黑暗中走出来,贾珂看?清楚这人的容貌,心中的怀疑,立刻变为确信,因为书里的燕南天,二十年后终于醒了过来,就是这样?一副憔悴古怪的模样?。这时听到这人这么问自己,贾珂自然再无半点怀疑,连忙上前?招呼。

燕南天这天下第一神剑的名号,就像江枫那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名号一样?有名。十八年前?,一个不混江湖的人,也许没听说过黄药师、洪七公、王云梦、石观音这些绝顶高手,也没听说过少林、武当、丐帮、峨眉这些武林门派,但一听说过江枫和燕南天这两个名字。

这不仅是因为燕南天的剑法,已经到了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还因为燕南天总是跟在江枫的身边,一次次将江枫从那些男色魔和女色魔的手中救出来。

就像如今贾珂和王怜花的名字频繁出现在无数话本?里一样?,江枫和燕南天的名字,当年也一样?频繁出现在无数话本?里,人们乐此不疲地给江枫和燕南天编故事,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大街小巷,都流传着他们的故事。

江枫去世以后,谈论?他的人一日比一日少,但是随着贾珂一日日长大,越来越多的人,说他长得和江枫几?乎一模一样?。世人关于江枫的记忆被贾珂唤醒,因此直到现在,世上还和十八年前?一样?,流传着各种各样?和江枫与燕南天有关的故事。

这三人中,黄药师和王怜花虽知燕南天早就栽在了恶人谷众恶人的手上,成?为了一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也猜到燕南天的形容一定十分憔悴,但是他们对燕南天的了解,都来自于江湖上流传的各种各样?的传说。

因此明知燕南天受伤极重,还是下意识地认为,燕南天一定是个身材魁伟,目含精光,站在那里,便如高山耸立,一看?就与常人不同,是个绝顶高手,哪里想到,他竟然是一个满脸病容,身材瘦削,仿佛风一吹就要飞了的病汉。

苏樱不知燕南天这些年来的遭遇,只知燕南天进?了恶人谷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心中自然更加惊异。

那怪人喜笑?颜开,抓住贾珂的肩膀,笑?道:“很好,很好,很好……”心情?激荡之下,一连说了十几?个“很好”,才平静下来,说道:“好孩子,我就是燕南天。我从别?人那里,听了你不少事情?,二弟在九泉之下,听说了你的事情?,心里一定也会欣慰的。”

贾珂对这辈子的亲生父母,江枫和花月奴,都没什么感情?,对燕南天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感情?。但这时瞧见?燕南天抓着他的肩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光中充满了慈爱之色,正是上辈子的父母看?他时的慈爱的情?状,这辈子却?从未有一个名义上的长辈,曾经这样?看?过他,不由心中一动。

贾珂这辈子什么都有了,爱情?,亲情?,友情?,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唯一一点缺憾,就是运气不好,遇到的长辈,要么看?他不顺眼,要么对他漠不关心,要么一心算计自己能从他身上得到多少好处,要么想要嫁给他,后来还恼羞成?怒地想要杀了他。

贾珂上辈子死的时候还不到十四岁,对长辈的关怀不能说不渴望,这时与燕南天目光相触,他心头一酸,想起自己的父母,感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惊喜交集地回握住燕南天的手臂,说道:“燕伯伯,我们这次来西域,就是来找你的。

我三年前?和万大夫在原随云那里见?过一面,当时我失忆了,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后来想起来了,却?也找不到万大夫了。你终于醒过来了,真是万幸,我爹爹若能知道这件事,心中一定更加欣慰。你现在身子还好吗?”

燕南天摸了摸贾珂的脑袋,笑?道:“你别?看?你燕伯伯一副病容,仿佛谁用一根手指,都可以把我推倒了,其?实我的身子健壮得很。你放心吧。”

然后向贾珂身后看?去,一眼就看?见?了黄药师,和黄药师见?过礼,转过身去,喝道:“江琴,魏无牙,你们还不过来?”

众人一怔之下,向甬道尽头看?去,不过一会儿,就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矮的那个是一个容貌丑陋无比,身形宛如小孩的侏儒。这侏儒脸上愁云惨淡,眼光中闪动着恐惧之色,坐在一辆很小巧的两轮车上,小车缓缓向众人驶来,在这忽明忽暗的甬道之中,看?上去像是一个尖嘴窄腮,脸皮灰黑的老鼠公公。

高的那个却?是一个容貌清秀,身形潇洒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得体的冬衣,在那丑陋无比的侏儒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儒雅英俊。只不过他虽然拼命想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脸上的笑?容,实在像是纸糊上去的。

贾珂从未见?过魏无牙本?人,不过他在那间密室里见?过魏无牙的雕像,这时向那丑陋无比的侏儒瞧了一眼,便认出他是魏无牙来。然后向江琴瞧了一眼,着实吃了一惊,不禁脱口而?出:“是你!你是江琴!”随即背上出了一阵冷汗,心中后怕不已:“我没死在他手上,真是我命大!”

燕南天见?贾珂如此震惊,问道:“你认识他?”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我在荣国府长大,遇到小鱼儿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荣国府贾员外?郎的亲生儿子。员外?郎的夫人姓王,王夫人的兄长是京营节度使王大人,他就是王大人的远方表妹的丈夫江燕离。”说到这里,脸色突然有些难看?:“当年皇上派我去西泥国迎亲,他也在迎亲队伍之中,我一直跟着荣国府这边,管他叫姨夫。”

燕南天是在一年前?醒过来的,醒来以后,一直在昆仑山上休养,万春流知道他的心思,帮他打听了不少贾珂和小鱼儿的事情?。只不过昆仑山和中原离得实在太远,贾珂和小鱼儿在中原做了十件有名的事,万春流也不一定能打听到一件。因此直到现在,燕南天还不知道,贾珂早就和小鱼儿见?面了。

这时听到贾珂说“遇到小鱼儿之前?”,燕南天不由惊喜交集,心想:“原来他们兄弟已经见?过面了!”待得听到贾珂说他管江琴叫过姨夫,脸上也是一沉,转头看?向江别?鹤,怒道:“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管你叫姨夫,江琴,你竟然也敢答应?”

江别?鹤本?来惴惴不安,拼命挤出笑?容,都笑?不出来,这时看?到贾珂,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底气。

他淡淡一笑?,说道:“我为什么不敢答应?无论?我从前?是什么人,我现在都是王大人的表妹的丈夫,我与她正经拜过天地。无论?贾珂是谁的儿子,都没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是顶着贾政的儿子的身份,在荣国府长大的。于情?于理?,贾珂都应该叫我一声姨夫。”

燕南天一时语塞,脸上怒意更甚。

他怎能容忍江枫的儿子,叫江琴这个害死江枫的罪魁祸首‘姨夫’?

江别?鹤叹了口气,说道:“贾贤侄,你若是不喜欢我这么叫你,那我叫你贾大人也一样?。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贾珂微微一笑?,问道:“嗯,为什么?”

江别?鹤道:“我是奉皇上的密旨来的。皇上知道王怜花的母亲,与柴玉关关系暧昧,担心你这次来西域刺杀柴玉关,会因为王怜花生出变故,于是吩咐我们几?人来昆仑山上寻找柴玉关。倘若你不忍对柴玉关下手,就由我们代你杀死柴玉关。”

意思是说:“我是皇上派来的密探,你若是现在就杀了我,与我同来的那几?个密探,定会将这件事向皇上禀告,到时候你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原来皇上派你来杀柴玉关啊。”随即脸一沉,厉声喝道:“那皇上知道你逼迫那些武林人士,人人砍我一刀,饮我的血,与你歃血为盟,共商谋反之事吗?江琴,皇上知道你已经投靠风灵霁了吗?”

江别?鹤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说道:“贾贤侄,你何出此言?江某一介草民,全靠皇上青睐,才有了今日的地位。皇上待我不薄,我怎会参与谋反之事?这是要株连九族的,你怎能随便乱说!若是皇上信以为真,怪罪下来,到时候你以为荣国府能脱得了干系吗?你以为你贾珂能脱得了干系吗?”

他故意将“贾”这个字说得很重,意在提醒贾珂,虽然你是江枫的儿子,但你一天姓贾,你一天就是贾政的儿子。

贾珂含含糊糊地道:“嗯……”

江别?鹤道:“至于你说我已经投靠了风灵霁,那更是无稽之谈!风灵霁这个名字,我都是头一回听说,何来投靠?”

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我承认我罪重孽大,对你父亲不起,但我也是被逼无奈。燕大侠只知道,当年是我向十二星相,出卖了你父亲的行踪,但是谁又?知道,当年移花宫主抓住了我的妻子,逼迫我做出选择,是照她所说,找到十二星相,将江枫的行踪告诉他们,让他们去杀人劫财,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妻子死在我面前?。

我和江枫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如何愿意出卖他?但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当时怀有身孕,再过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当时她痴痴地望着我,也不说话,眼光中流露出信任无比的神色来,我知道即使我选择了江枫,她也不会怨我,但我……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深爱我的女人,就这样?死在我面前??

我自私,我卑鄙,我为了妻子,为了尚未出生的孩子,出卖了江枫,但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可曾做过对你不起的事情??要知道我和江枫年纪相当,他五岁的时候,我也五岁。他五岁的模样?,直到现在,都还异常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之中。

咱俩第一次见?面,你也是五岁,你和江枫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见?到你第一面,就以为是江枫死而?复生了,忍不住怀疑你是江枫的亲生儿子。若是我没有丝毫悔改之心,当年在西泥国的时候,我就可以杀了你。可是我没有,不是吗?

我已经害死了江枫,绝不会不敢再害一个小孩,我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不敢,只是因为不想。若是当年移花宫主没有用我妻子的性命来逼迫我,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会出卖江枫的。”他说到一半,两行热泪就已流了下来,说到最后,已然泪流满面,神情?悲痛无比。

当年燕南天在江枫和花月奴的尸身旁边,看?到了十二星相中的几?人的尸身,又?见?江枫的身上和附近的地上都有厮杀的痕迹,认定江枫是死在了十二星相的手上,去找十二星相中的金猿星等人报仇,才从金猿星口中得知,是江琴向十二星相透露的江枫的行踪。

燕南天一直认为,江琴是贪图三千两银子,才向十二星相出卖了江枫,所以对江琴恨之入骨。但若江琴是为了自己妻儿的性命,才出卖了江枫,他虽然还是不耻江琴的为人,却?没法像从前?那样?对江琴切齿痛恨了。

江别?鹤眼中都是泪水,眼前?一片模糊,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偷偷向燕南天瞄了一眼,见?燕南天脸上露出迟疑之色,不禁大为得意,心想:“燕南天,你武功天下无双,我永远都练不到你这么厉害,但那有怎样??你是名满天下的大侠,人人都敬你怕你,不还是被我这个你从前?连看?也懒得看?一眼的小仆人,耍得团团转吗?哈哈,哈哈!燕南天,十八年前?,你就应该明白了,你永远都配不上江枫!”

江别?鹤又?哭了两声,然后偷偷向贾珂瞄了一眼,就见?贾珂从怀中取出一本?小书,翻开看?了看?,然后撕下一页,王怜花端着那本?小书,当作桌子,贾珂将那一页纸反过来放在小书上,用易容用的眉笔当作笔,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字。

江别?鹤看?清楚贾珂在做什么,不由一愣,心想:“他这是在写什么东西?”他只盼贾珂写的是谅解书,作为江枫的儿子,原谅他对江枫做的事情?了,但也知希望渺茫,思来想去,都想不出贾珂在写什么,心中更加好奇。

不过一会儿,贾珂拿起那页纸,递给江别?鹤。

江别?鹤接住那页纸,低下头,泪眼婆娑地瞧了一眼,模模糊糊地瞧见?“休书”二字,不由一惊,连忙抬起手来,用衣袖擦了擦脸,凝目看?去,这果然是一封休书,是贾珂代王子腾的表妹,休了他这个丈夫。

江别?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说道:“贾贤侄,贾大人,你不愿意我做你的表姨夫,这我可以理?解,但你既非我妻子的父亲,也非我妻子的兄长,凭什么代我妻子写下这封休书?”

贾珂冷冷地道:“凭什么?凭你逼迫那些武林人士,人人砍我一刀,饮我的血,与你歃血为盟,共商谋反之事。凭你投靠风灵霁这个反贼,用极乐丸控制武林同道,朝廷官员,妄图把所有自己用得到的人,都变成?离不开罂粟的瘾君子。还凭你在镇子上用‘降头术’害人,害得无数无辜百姓染上无药可救的尸毒,随时可能发展成?瘟疫。

江琴,如今人证物证都在我手上,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是把我当成?傻瓜吗?是把皇上当成?傻瓜吗?哼,我作为晚辈,按理?说是不该插手表姨妈的婚事,但是工有次第,事有缓急,如今也顾不上这许多了。你犯下这等滔天大罪,我相信王大人若是在这里,一定也会写下这封休书的。”

然后看?向燕南天,说道:“燕伯伯,你别?听江琴在这里胡说八道。当年他在西泥国没有对我下手,不是他不想对我下手,而?是他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我和他还没到西泥国就分开了,再次见?面,已经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时我在京城,天子脚下,他若是对我下手,自己也逃不掉,所以他还是没有下手的机会。前?些时候,他终于找到机会,对我下手了,就把我们抓了起来,然后在我身上捅了……”

贾珂一时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假贾珂到底挨了多少刀,正待说个大概的数字,忽听得王怜花在身后道:“七十三刀。”

贾珂回头向王怜花一笑?,然后转过头来,说道:“在我身上捅了七十三刀。”

适才燕南天听贾珂说江别?鹤逼迫武林人士这么做,只道江别?鹤将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那些武林人士并没有这么做,哪里想到,这七十三刀,竟然真的捅了下去,不由大惊失色,问道:“那你……你怎么样?了?”

贾珂一笑?,说道:“江别?鹤动手那天,正好是怜花的生日,我跟他出去过生日了,所以江别?鹤抓的贾珂和王怜花,其?实是别?人假扮的。后来我们一路沿着线索,找到他们,我就把江别?鹤的手下,和那个假扮我的贾珂,调换了一下。那天晚上,确实有人挨了七十三刀,但那人是江别?鹤的手下,而?不是我。”

燕南天向贾珂身后瞧了一眼,心中十分庆幸,拍了拍贾珂的肩头,笑?道:“这是老天爷有眼。”随即转头看?向江别?鹤,怒道:“江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江别?鹤听到贾珂说他手上有人证物证,心想贾珂口中的人证,指的应该就是儿子江玉郎,不知物证指的是什么?

柴玉关和王云梦如今都在那座山洞里,就算他们把自己给他们写的信带在身上了,纵使贾珂能找到那座山洞,洞口的断龙石已经放下来了,贾珂又?不是穿山甲,绝不可能钻进?山洞,去找柴玉关和王云梦怀里的信的。

可见?贾珂十有七八是在撒谎,余下的两三成?可能,则是江玉郎将可以指证他的罪证,都交给了贾珂。

江别?鹤沉吟片刻,忽然一笑?,说道:“我无话可说,不过我若是你们,我一定不会现在动手。”

贾珂道:“哦?”

江别?鹤微笑?道:“如果你还想要你的朋友活着,那你绝对不能杀死我。”

贾珂心中一动,寻思:“他说的这个朋友,难道是楚留香?”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我的朋友?”

江别?鹤微笑?道:“不错,你的朋友。当年王怜花被吴明诬陷偷了神水宫的天一神水,害死了峨眉派数百口人命,全靠司徒静出来作证,帮他澄清了罪名,我想司徒静,应该算是你们的朋友吧。”

贾珂一怔,实没料到江别?鹤会突然提起司徒静来,随即了然,微笑?道:“我先前?就觉得奇怪,雄娘子明明早就痛改前?非,一心向善了,怎么和女儿生活了两年,又?重操旧业,干起老本?行来了。原来是你们抓住了司徒静,用司徒静的性命威胁雄娘子听从你们的吩咐做事。”

江别?鹤只是微笑?,说道:“不错。风灵霁需要经验丰富的采花贼,比起行踪不定的田伯光、云中鹤,久居赵王府的欧阳克,当然是与女儿隐居在山下小镇的雄娘子更容易找到了。雄娘子天不怕,地不怕,唯二的软肋,就是女儿和外?孙。”

贾珂心想:“司徒静竟然还是把她和无花的孩子生下来了。无花做了这么多卑鄙龌龊的事情?,她又?不爱无花,生下无花的孩子来,心里不会膈应吗?”

只听江别?鹤道:“只要司徒静和她的儿子在我们手上,就无需担心雄娘子不听我们的话。”

燕南天怒道:“好个卑鄙小人,竟拿女人和幼子做筹码威胁别?人!”

江别?鹤微笑?道:“燕大侠过奖了,我只是效仿当年移花宫主对我做过的事情?罢了。当年移花宫主用女人和幼子来威胁我,我被逼无奈,只能出卖江枫,但是燕大侠心中最痛恨的人,始终是我而?不是移花宫主。现在我用女人和幼子来威胁雄娘子,燕大侠若要咒骂,也该骂雄娘子,而?不是我才是。”

燕南天冷哼一声,说道:“燕某早就想要会会移花宫主了,江琴,你不必愤愤不平。当年对不起二弟的人,燕某一个都不会放过!”

江别?鹤眼睛发亮,说道:“燕大侠说的可是真的?当年对不起江枫的人,你一个都不会放过?”

燕南天冷冷地道:“某家?从不说谎。”

江别?鹤一字字地道:“那你第一个不该放过的人,就是王怜花。”

贾珂脸一沉,说道:“你胡说什么?”

与此同时,王怜花笑?道:“哦?为什么燕大侠第一个不该放过的人,是王怜花?”

江别?鹤却?不理?会他们,说道:“燕大侠,当年江枫被人打伤,性命垂危之际,遇到了移花宫主,被她们带去移花宫养伤。我说的没错吧?”

燕南天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江别?鹤道:“移花宫主很少踏足江湖,一年到头,都未必会离开移花宫。而?且移花宫在江湖上凶名远扬,大家?都对移花宫避之不及,江枫当然也是。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的事,怎会如此凑巧,江枫被人打伤了,移花宫主就出门遇到他了。”

燕南天一怔,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也没有机会去想这件事。

那段时间,他正好有事要忙,没和江枫在一起,直到江枫带着身怀六甲的花月奴逃回家?中,变卖家?产,他才收到了江枫的书信。而?且江枫在信中只是简单告诉他,自己已经成?亲了,现在有急事找他帮忙,请他务必立刻过来,并没有将自己和花月奴相识相爱的来龙去脉,全都写在信上。江枫受伤一事,燕南天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燕南天目光如冷电,盯着江别?鹤,问道:“那么,是谁打伤了二弟?”

江别?鹤道:“柴玉关和王云梦。”

燕南天一怔,又?向贾珂身后瞧了一眼,他知道王怜花是王云梦的孩子,然后收回目光,继续盯着江别?鹤,问道:“柴玉关和王云梦?我二弟与他们素无仇怨,他们为什么要打伤他?”

江别?鹤道:“为了移花宫的武功。燕大侠应该不知道,江枫过世两年以后,柴玉关和王云梦策划了衡山一役吧。他们先是放出消息,说是无敌和尚留下的武功秘笈《无敌宝鉴》,就藏在衡山的回雁峰巅。无敌和尚的名气有多大,这点不用我说,燕大侠应该就十分清楚。

这个消息在江湖上传开,武林群豪无不心动,纷纷前?往衡山,据说每天跑死的马,都有两三百匹。武功秘笈引发了大家?的贪欲,群豪赶路的时候,只要听说有人是去衡山的,立刻拔刀就砍。当时柴玉关以帮众人收尸为名,搜罗了不计其?数的武功秘笈和金银财宝,王云梦则潜伏在衡山附近,遇到成?名人物,就直接抢夺对方身上的武功秘笈和金银财宝。

这衡山一役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但很少有人知道,在衡山一役之前?,柴玉关和王云梦就曾经几?次联手,算计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或盗取或抢夺他们的武功秘笈了。

移花宫的‘移花接玉’‘明玉功’等武功,威名天下皆知,王云梦和柴玉关不可能不心动。何况移花宫主是王云梦的老对头,一直和王云梦不对付,王云梦当然想要学会老对头的武功,挫一挫她们的锐气。

但是移花宫衣食自足,两位宫主足不出户,王云梦和柴玉关几?次三番地对两位宫主出手,两位宫主忙于修炼武功,从不理?睬他们。后来王云梦见?到江枫,她本?就习惯用美色来得到想要的东西,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以江枫为饵,算计两位宫主的办法。

他们要用江枫为饵,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想个办法,把江枫送到两位宫主面前?。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已经想到了吧。

江枫是被柴玉关打伤的,也是被柴玉关故意扔到移花宫附近的,那天两位宫主之所以会离开移花宫,是王云梦约她们出来的。

两位宫主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江枫,果如王云梦所料,对江枫一见?钟情?,把他带回了移花宫养伤,还决定要嫁给他。

其?实两位宫主之所以想到要嫁给江枫,也是王云梦的功劳,因为那天王云梦和她们见?面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提到,她已经找到心上人了,但是她想要嫁给她的情?郎,她的情?郎却?不肯娶她。

两位宫主与王云梦争了一辈子,听说王云梦想要和情?郎成?亲,那人却?不肯娶她,可能下意识地就想要跟江枫成?亲,好压王云梦一头吧。

王云梦和柴玉关本?是想着两位宫主与江枫大婚,定会邀请宾客去移花宫观礼,想来两位宫主再看?王云梦不顺眼,在这大喜的日子,也不会把他们赶出去。那时两位宫主忙着参拜天地,洞房花烛,移花宫的宫女忙着招待宾客,谁也顾不上那些武功秘笈,他们想要顺手牵羊,搬空移花宫,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江枫竟然爱上了移花宫一个其?貌不扬的宫女,跟着那宫女逃出了移花宫。最后江枫和那宫女都死在了两位宫主的手上,两位宫主受了情?伤,回了移花宫。没有婚礼,王云梦和柴玉关混不进?移花宫,更不用说搬空移花宫了。

唉,倘若王云梦和柴玉关没有如此贪心,江枫根本?不会遇到移花宫主,现在一定还在人世,燕大侠也不会做上这么多年的活死人。王怜花是王云梦和柴玉关的孩子,这句话是王云梦亲口所说,燕大侠,你说你应不应该放过他?”

燕南天沉默了很久,看?向贾珂,问道:“我知道你已经与王怜花成?亲了。你说呢,应不应该放过她?”

贾珂笑?道:“燕伯伯,我岳母确实不是好人,但在这件事上,她确实是无辜的。”

江别?鹤冷笑?一声,说道:“你和王怜花成?亲了,你当然向着他。王云梦在这件事上怎么会是无辜的?小儿做了她好几?年的情?人,这件事是她亲口告诉小儿的,难道还会有假吗?”

贾珂笑?了笑?,说道:“我岳母当然是无辜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见?过我爹爹。”

江别?鹤大笑?一声,说道:“笑?话!卖瓜的人,怎么会说自己的瓜不甜?王云梦知道你是江枫的儿子,又?怎会告诉你,江枫是被她和柴玉关害死的?贾珂,你是江枫的亲生儿子,明知害死你父母的罪魁祸首是王云梦和柴玉关,却?为了王怜花,在这里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吗?”

贾珂眨了眨眼睛,笑?道:“倘若我能证明你说的是假的呢?”

江别?鹤笑?了笑?,说道:“谁能证明我说的是假的?”

是啊,如今王云梦、邀月、柴玉关、江枫都已经死了。

谁能证明他说的是假的?

就在这时,忽听得洞口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我能。”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丝毫起伏,明明是站在洞口说话的,语声却?十分清楚,宛若在大伙儿耳边说话,显然内力深厚之极。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色人影宛如一抹月光,无声无息地来到众人面前?,她全身白色衣衫,头上戴着绿宝石步摇,衬着雪白的甬道,显得又?艳丽,又?清冷。

魏无牙见?这白衫人容貌极美,目光慑人,神色冰冷淡漠,脸上戴着薄薄的白色面纱,身形苗条修长,长裙及地,长发披肩,手臂上缠着一条白狐披风,盖住左手,但还是能看?出来,她的左手和左足有些奇怪,不由眼睛放光,心花怒放,笑?道:“怜星宫主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江别?鹤听到“怜星”二字,登时脸色大变。燕南天听到“怜星”二字,知道面前?这个宛若冰雪捏成?的女人,就是害死自己二弟的罪魁祸首之一,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怜星宫主淡淡地道:“江琴,你刚刚讲的故事,还真是动听。我倒要问你,你说我和姐姐遇到江枫的那天,之所以离开移花宫,是去见?王云梦了,不知那天我姐姐和王云梦交手,谁胜谁败?”

江别?鹤额上渐渐渗出汗珠,干笑?道:“这个……这个……小儿倒没跟在下说过,想是王云梦跟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

突然间啪的一声响,怜星宫主还是站在原地,似乎一动也没动,但是江别?鹤已经跪在地上,左颊高高肿起,满嘴是血,吐出五颗牙齿。

怜星宫主淡淡地道:“我姐姐和王云梦,谁胜谁败?”

江别?鹤哪敢再说话,弓着脊背,脑袋快埋进?石砖里面了。

怜星宫主淡淡地道:“你刚刚不是说得很开心吗?怎么我一来,你就变成?哑巴了?”

江别?鹤还是连头也不敢抬。

怜星宫主看?向燕南天,说道:“你现在总该知道,他是在撒谎了吧。”

燕南天叹息了一声,在他心里,江枫是这世上最完美无缺的人,江琴到底是江枫的仆人,跟着江枫一起长大,他实在不希望江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他真希望江琴当年确实是有逼不得已,现在确实是有悔过之心,没想到是他异想天开了。

燕南天定了定神,看?向怜星宫主,正色道:“多谢你过来提醒燕某这件事,但咱们之间的血海深仇,不可不报。怜星宫主,你姐姐呢?”

怜星宫主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说道:“我姐姐?我哪来的姐姐?”她的声音本?来十分娇柔,突然变得十分清朗,但怎么听,都是男子的声音。

燕南天一怔,心想:“原来怜星宫主是个男人?不,不对,这声音好生耳熟,我刚刚一定听过这人说话。”随即向贾珂身后瞧了一眼。

江别?鹤听到这道声音,胸口宛如给一个无形大锤重重击了一记,心中的悔恨,几?乎都要化为泪水,流出来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怜星宫主,说道:“竟然是你!”

怜星宫主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突然间各人眼前?一花,怜星宫主已经消失不见?,过了一会儿,一个粉衣少年从洞口走了过来,但见?他剑眉星目,玉面朱唇,不是王怜花却?是谁。

王怜花走了过来,拱手笑?道:“燕大侠,刚刚事出突然,晚辈为了防止江琴看?出端倪,只好连你也一起瞒了过去,有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原来适才贾珂听到江别?鹤先跟燕南天说,他第一个不该放过的人,就是王怜花,然后说起当年江枫被人打伤,遇到移花宫主这件陈年往事,猜到江别?鹤是要在王云梦和柴玉关这两个人尽皆知的大魔头身上做文章,急忙将手背到身后,跟王怜花做了个手势。

王怜花也在心中急速筹思应对之策,寻思江别?鹤这是知道这件事的当事人都已经死了,无论?他怎么编故事,都是死无对证,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时瞧见?贾珂的手指,还不等看?明白贾珂是什么意思,王怜花突然心中一动,寻思:“对了,我怎么忘了她了!”

王怜花想到的这个她,当然就是怜星。

当年邀月和怜星在龟山遭到王云梦伏击,自此下落不明,如今邀月已经死在了王云梦的手上,怜星还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想必江别?鹤也不知道怜星是死是活,身在何处,如今正好拿她来逼迫江别?鹤承认自己是在撒谎。

王怜花从未见?过怜星,好在先前?他在魏无牙那间密室之中,见?过无数座怜星的石像。那些石像雕刻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便如在她们的嘴唇上轻轻一吻,送进?去一口气,就能活过来一般。

于是王怜花无声无息地离开山洞,易容成?怜星的模样?,换上黄蓉的衣服,戴上他们在朱家?庄搜刮的首饰,还在脸上戴了一层面纱,以防魏无牙瞧出破绽来,毕竟他从未见?过怜星,真人的相貌和石像的相貌,肯定会有差别?。

王怜花帮燕南天揭穿了江别?鹤的阴谋,燕南天的心情?自是十分畅快,拍了拍王怜花的肩头,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呢?江珂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在身边,我这个做大伯的,只会为他高兴!”

贾珂和王怜花皆是一怔,对望一眼,忍不住一笑?,均想:“好朋友?这个说法,咱们可好久都没有听过了。”

燕南天又?问贾珂:“你刚刚说,你已经见?到江小鱼了。他人呢?也在西域吗?”

贾珂笑?道:“不止江小鱼,玉无缺也在外?面。”

江别?鹤大吃一惊,心想:“江小鱼不是已经被我关在山洞里面了吗?他怎么会在外?面?难道他们竟然已经打碎了那两块断龙石,把洞口打通了?”

贾珂道:“我妈妈当年生了三个儿子,移花宫主把我带回了移花宫,把小鱼儿留在路上,想要燕伯伯你带回去抚养,还有一个孩子,不知怎么回事,被西方魔教的教主带去了西方魔教。”

燕南天当年以为江枫只有一个儿子,一年前?醒来以后,方知江枫其?实有两个儿子,现在才知道,江枫居然有三个儿子,惊愕之余,心中欢喜非常,说道:“好极了,好极了!”

贾珂道:“不过小鱼儿和无缺先前?中了魏无牙的毒手,现在昏迷不醒,大概还要一两天,才能醒过来。”

魏无牙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显得又?神秘,又?残酷,说道:“嘿嘿,他们是中了蛇心藤和蓝玉草汁生成?的剧毒,又?喝了我用来浇蛇心藤的毒酒吧?你也太看?不起我的毒药了!他们还要一两天才能醒过来?不,不,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能救他们,如果我不出手,他们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王怜花嗤的一声笑?,说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救他们?你这老鼠精个头小小,口气倒是不小!不就是用金银血蛇将他们体内的毒素吸出来吗?你养在木头人里的那对金银血蛇,现在早就一个改姓王,一个改姓贾了。”

魏无牙彻底没招了,恨恨地道:“连我那两条小蛇你们都不放过,你们还真是刮地三尺!”

王怜花笑?道:“过奖,过奖!”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魏无牙,你不用担心,我还有事情?想要问你,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杀了你的。”

魏无牙一怔,问道:“你有事情?要问我?”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要问我,月神那具尸体,我是从哪里找来的,是吗?”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魏无牙眼睛里闪着光,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是从哪里找到的她,但是我向你们保证,你们一定不敢去那里。”

燕南天厉声道:“这世上就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你说的是哪里?”

魏无牙对燕南天十分畏惧,听到燕南天的话,脸上闪过恐惧之色,身子不禁缩成?一团,但随即露出笑?容,说道:“我把这个地方告诉了你们,我能得到什么?我若是什么都得不到,我凭什么要帮你们解惑?”

燕南天道:“你想要什么?”

魏无牙面带微笑?,说道:“我想要什么?我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我的性命。燕南天,我知道你是大侠,向来一言九鼎。只要我把这个地方告诉你们,你们就放我离开,而?且保证不会动我一根手指,如何?”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你希望我们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只告诉我们,你是从哪个地方找到我姑姑的,这可远远不够跟我们交换你的性命。一会儿我们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只要你老实回答,不像江琴这样?满嘴谎话,我们就放你平安离开,怎么样??”

魏无牙缓缓地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问完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见?我没有用处了,就故意问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回答不上来,便以此为由,把我杀了?”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魏无牙,看?来这样?的事,你从前?没少做过啊。我都没想到还有这招,多谢你提醒我啊!”

魏无牙干笑?道:“不必客气。”

贾珂微笑?道:“你自己都说过,燕伯伯是大侠,向来一言九鼎。有燕伯伯在,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又?怎会出尔反尔,食言而?肥?”

燕南天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魏无牙,只要你老实回答,燕某保你平安离开。”

魏无牙得了燕南天这句保证,终于放心,笑?道:“燕大侠都如此保证了,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眼下他们已经没有留在山洞里的理?由了,随时都可以离开山洞了。

燕南天想到自己还没有跟贾珂的媳妇打招呼呢,当即搂住贾珂的肩膀,看?向贾珂的身后,微笑?道:“这就是王怜花吗?”

贾珂心中有点羞涩,就像带着王怜花回家?见?父母一样?,转过身去,说道:“是啊,这就是——”说话之时,目光随着他的身子转了半个圈,落到了王怜花的脸上,就见?王怜花黑着一张脸,气忿忿地瞪着他,后面的话自然说不出来了。

贾珂一怔,看?向燕南天,就见?燕南天满脸微笑?,看?着苏樱,说道:“我从前?和你母亲见?过一面,你和你母亲,长得倒不太像。”

他拍了拍苏樱的肩膀,笑?道:“江珂就只剩下我一个长辈了,你们小两口成?亲的时候,我没有到场,实在可惜。我听说你和江珂的事情?以后,就准备好了给你的见?面礼,一共三份,我的一份,二弟的一份,弟妹的一份,他俩在九泉之下,知道儿子已经成?家?立业了,一定十分开心。”

苏樱见?魏无牙跟贾珂讨价还价,只在意他自己的性命,没有考虑过自己,心里有点伤心,有点无助,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脱身,正茫然间,忽然听到燕南天的话。饶是她聪明过人,还是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燕南天这是把她当成?王怜花了。

苏樱不禁大为遗憾,寻思:“贾珂和王怜花现在都晕倒了就好了。没有他们反驳我的话,我大可以顺着燕南天的话,认下这个身份,然后趁着燕南天不注意,离开这里。”

贾珂见?王怜花脸色越来越黑,连忙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左手,哈哈两声干笑?,说道:“燕伯伯,你认错人了。这才是王怜花。”

燕南天一怔,转头只见?贾珂和王怜花手牵着手站在一起,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与贾珂成?亲的王怜花,竟然是一个男人,心想:“我果然病得久了,眼睛都不好用了。”

燕南天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还是只见?贾珂和王怜花手牵着手站在一起,而?且王怜花衣领较低,露着脖子,脖子上生着喉结。他若不是男人,那这世上就没有男人了。

燕南天双目凝视着贾珂,眉毛渐渐皱起,脸上神色又?愤怒,又?失望,又?不敢相信,又?痛心疾首,厉声道:“你说什么?他是王怜花?和你成?亲的人,是一个男人?”

贾珂上前?一步,站到王怜花面前?。

王怜花跟着上前?一步,站到贾珂身旁,还不满地用指甲去挠贾珂的手背。

贾珂一笑?,随即正色道:“燕伯伯,贾珂爱慕王怜花,向皇上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与王怜花三年前?在京城订婚,半年前?在杭州拜堂成?亲,此事天下知闻。王公子是男人不假,但我早在三年多以前?,就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了,纵使海枯石烂,我对他的心也不改,燕伯伯,你也不希望侄儿做个反复无常的负心汉吧,你就接受他吧。”

燕南天呆了半晌,说道:“你们两个同为男人,如何做夫妻?”顿了一顿,不等贾珂回答,又?道:“这世上哪有两个男人成?亲的先例?你们这么做了,岂不要身败名裂,遭众人耻笑??你父母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够安息?”他心中一急,声音也格外?严厉。

王怜花听到燕南天这话,心下好不恼怒,想起柴玉关说过,江枫和王云梦在一起了,寻思:“他妈妈在九泉之下过得怎么样?,我不知道,他爹爹在九泉之下,过得可逍遥快活了,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最近又?和我妈在一起了。我和贾珂在一起,怎么就让他在九泉之下,不能安息了?分明是他在九泉之下,和自己的亲家?母搞在一起,让我和贾珂心里不舒坦!”

贾珂笑?道:“燕伯伯,你真是多虑了。我和王公子的婚事,是在三年前?定下来的。倘若这样?一桩婚事,就会让我身败名裂,那我早就裂了一千次,一万次了。其?实根本?没有几?个人会在意这件事,少数几?个在意这件事的人,看?见?我向皇上求来的圣旨,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至于爹爹妈妈,也许我和王公子的婚事,会让他们觉得很不自在,但我想他们看?在我自小经历坎坷,无数次死里逃生,若是没有王公子,我早就深埋地下,烂的只剩下骨头的份上,应该会体谅我的难处,接受怜花做他们的儿丈夫的。”

王怜花听到“儿丈夫”三字,心下大乐,险些笑?出声来。

燕南天一声不响地听着贾珂说话,只觉自己实在错过了太多事情?。在二弟的孩子年幼的时候,需要他的时候,他没能待在他们的身边,养育他们,保护他们,参与他们的人生,他根本?不了解这三个孩子,如何他们已经长大成?人了,他如何能对他们的人生指手画脚?

燕南天本?来满脸怒容,此刻露出伤感之色,叹了口气,说道:“你既已认定他了,难道我还能逼你也给他写一封休书吗?你们既然在一起了,那就好好地在一起吧。”

江别?鹤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然一笑?,说道:“燕大侠,你何必假惺惺地演戏?别?人想象不出来,两个男人如何做夫妻,你还想象不出来吗?”

燕南天怒道:“江琴,你说什么?”

江别?鹤站起身来,眼中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说道:“燕大侠,你敢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江枫吗?你敢对江枫的在天之灵发誓吗?如果你爱过江枫,江枫的魂魄,就在地狱受尽折磨,不得安宁。你敢这么发誓吗?”

燕南天满脸怒容,一字字地道:“你怎敢提到江枫?江琴,你怎敢用江枫来发誓?”

江别?鹤笑?了笑?,说道:“你若是问心无愧,为何不敢用他发誓?只因你问心有愧,只因你一直深爱着江枫,所以你不敢用他发誓。”

燕南天怒意更盛,不过一会儿,脸上渐渐平静,说道:“因为江枫是我比性命还重要的兄弟,他是一个人,不是赌注。没有人可以把他当成?赌注。”顿了一顿,说道:“我留下你的性命,是因为江枫是被你害死的,那么杀死你的人,理?应是他的儿子。”转头看?向贾珂:“你可要现在动手?或是等你的两个兄弟醒过来,再一起动手?”

江别?鹤心中一紧,说道:“贾珂,你莫要忘了,司徒静还在我的手上。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贾珂道:“燕伯伯,江别?鹤在附近的一处镇子,用降头术让镇上好多百姓染上了尸毒。这降头术须得由施术者亲自解开,咱们现在还杀不得他。”

燕南天皱眉道:“降头术?尸毒?”随即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射向江别?鹤,喝道:“江琴,你本?事不小啊!”

江别?鹤笑?了起来,说道:“要在江湖上立足,怎能没点过人的本?事,燕大侠过奖了。”

贾珂看?向江别?鹤,笑?了笑?,说道:“怎么?你不打算乖乖去那座镇子解开降头术吗?”

江别?鹤微笑?道:“反正我早晚都要死,拉几?个人给我陪葬,不是挺好的吗?除非燕大侠愿意为了那些无辜百姓,放下仇怨,向我发誓,只要我解开他们中的降头术,你们就放我平安离开,不然我为什么要去救他们?”

贾珂微笑?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解开他们中的降头术,就放你儿子江玉郎平安离开。”

江别?鹤哈哈一下,说道:“贤侄怎会以为,我会为了儿子,舍弃我自己?只要我还活着,我想要多少儿子,就有多少儿子,何况玉郎已经变成?废人了,这样?一个儿子,我要他有何用?你们若是想要我去那座小镇解开降头术,就必须答应放我平安离开,而?且从今往后,都不会来找我报仇。”然后看?向燕南天,笑?道:“燕大侠,你觉得呢?是给江枫报仇重要,还是救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重要?”他故意将“大侠”二字说的很重。

燕南天咬牙切齿,眼中露出痛恨之色。

他一定要给二弟报仇。

这是他见?到江枫的尸身以后,一直跟自己说的话。

在那漫长的浑浑噩噩的岁月里,他始终无知无觉,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但有时候心头还是会泛起一股痛恨之意和悲戚之情?。

若不是江琴将二弟的行程卖给十二星相,十二星相怎么会找到二弟,移花宫怎么会找到二弟,二弟怎么会死?

他怎能不杀死江琴,以祭二弟在天之灵?

可是……可是二弟已经死了啊。

无论?江琴是死是活,都换不回二弟了。

他怎能为了给二弟报仇,眼睁睁地瞧着那些百姓感染尸毒,痛苦死去,却?袖手不理?呢?

燕南天脸上肌肉抽动,突然苦笑?一下,说道:“好,你……”

王怜花突然道:“燕大侠,你不必急着答应江琴。那些染上尸毒的人,不过只有几?天可活,我们在路上来来回回,寻找江琴,已经耽搁好几?天了,就算那座镇子就在山脚下,也未必来得及救下他们。何况从这里赶去那座镇子,就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得一天半才能到。还是等咱们回到那座镇子,看?看?那里的情?况,再决定江琴有没有资格,跟咱们谈条件吧。”

燕南天心下感激,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说着抓住江别?鹤的肩头,江别?鹤登时惨叫一声,无力地瘫倒在地,竟是在这刹那之间,被燕南天废掉了一身武功。

贾珂等人走出山洞,就见?山下烈火熊熊。原来他们在山洞里说话的时候,有几?人担心那几?万只老鼠暴尸荒野,会引起鼠疫,于是招呼了一些人,捡了一些枯枝枯叶,回到山坡附近,将枯枝枯叶扔到鼠群的身上,然后点着了火把,扔在枯枝之上,很快那几?万只老鼠都卷入这大火之中。

魏无牙常年与老鼠为伍,无论?他的住所如何奢华,贾珂都觉得他身上肮脏之极,自然不肯让魏无牙坐进?自己和王怜花的车子。

贾珂命人腾出一辆宽敞的马车,中间放着桌子,座椅上放着小箱子,分隔成?三个空间。他和王怜花坐在一起,魏无牙坐在一个座位上,燕南天看?过小鱼儿和玉无缺以后,也走上车来,坐在另一个座位上。

车行辚辚,向山下行去。贾珂瞧着魏无牙那张又?丑陋、又?猥琐的脸庞,越看?越觉得他就是一只老鼠成?精了,不由得浑身发毛,掀开窗帘,向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