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王爷是皇帝的弟弟,太后的小儿子,皇帝体弱多病,而他那几个儿子,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五岁,因此上至卫国太后,下至卫国大臣,甚至太后的几个兄弟侄子,人人都看好那个王爷继承皇位。
她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还找了一个和她脸型和眼睛都很像的人,做她的丫鬟,晚上扮成她的模样侍寝,至于为什么那个王爷始终没有发现,他的爱妾脸上涂着东西,媚儿就不知道了。我听到这里,心下真是说不出的惭愧,那个王爷傻乎乎的,始终没有发现床边人是别人假扮的,我何尝不是这样。
她在王府待了将近两年,那个丫鬟还代她生下了一个儿子。儿子刚出满月,皇帝老儿和太后都生了场病,带着两个也染上了病的皇子,离开了长安,去别宫养病了。
有一日那个王爷的亲信来报,说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诬陷王爷,说王爷一直想当皇帝,就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帝,如今诅咒应验,皇帝才生了这场大病。皇帝信以为真,准备偷偷返回长安。如今太后还在别宫养病,皇帝独自回到长安,没有太后阻拦,不知皇帝会怎么对付王爷,他请王爷早做打算。
那个王爷的一个门客跟他说,自古以来,巫蛊之术就是宫中大忌,一旦和这东西扯上关系,就算是皇帝的亲生儿女,照样满门抄斩。何况这东西向来说不清楚,皇帝认为王爷做了这件事,就算王爷每天早上照常梳头发,皇帝都认为王爷是用断掉的头发诅咒他暴毙,皇帝认为王爷不会做这件事,就算王爷天天捧着巫蛊小人去见皇帝,皇帝也只会认为王爷童心未泯,喜欢木头人。
如今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太后希望皇帝立王爷为皇太弟。可是太后疼爱幺儿,想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王爷,皇帝也有儿子,难道他就不疼爱儿子,不想把最好的东西给自己的儿子吗?
从前太后几次逼迫皇帝立王爷为皇太弟,皇帝始终假借诸般借口搪塞过?去,显然是不想将皇位传给王爷。因此他认为,这件事根本不是那个近臣想要诬陷王爷,而是皇帝授意那个近臣诬陷王爷。一旦罪名坐实了,无论太后如何疼爱王爷,最多只能保下王爷的性命,至于立王爷为皇太弟,那是绝无可能了。
那王爷觉得那个门客说的真有道理,加上他手?握兵权,太后的人也都听他的,当晚就以收到皇帝密旨为名,说是丹国和西泥国找了数百个武功高强、精通易容的奸细,命他们杀死卫国的高官,然后扮成他们的模样,混入军队之中,因此长安城所有官员,今晚都得去城南别宫,谁没有去,就说明他是奸细。
待得那些官员到齐之后,那王爷的手?下出其不意地将别宫团团围住,逼迫他们做出选择,是要死,还是要活。那几个不肯归顺他的,都被他杀死了,肯归顺他的,都写下了血书,发誓效忠于他。
那王爷控制住长安城,将军中将领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将那几个还在京城的皇子通通杀了,万事俱备,就等着皇帝老儿回京。没过几天,皇帝老儿回到京城,他立即命令属下活捉皇帝老儿。
那王爷以为皇帝老儿是轻装回京,哪里想到皇帝老儿身后跟着将近十万大军,双方一番拼杀,那些长安城的官员都背叛了他,他的大军被杀的曳甲丢盔,落荒而逃,他自己也死在了乱兵之中。
皇帝老儿伤心几个儿子的死,下令要将那王爷满门抄斩。她听说这消息以后,连忙烧死了那个丫鬟,假装自己已经为王爷自焚殉情了,然后逃出王府。后来听说太后向皇帝老儿苦苦哀求,皇帝老儿网开一面,只处死了那王爷年过?十岁的几个儿子,一共有八个还是九个,说他们可能参与了这件事,还将那个王爷这一支削除宗籍。
她气不过?,仗着她待在王府的时候,不能出王府,没人认识她,于是稍稍修改容貌,以秀女的身份,进了皇宫。”
王怜花念到这里,忍不住感慨道:“她还真能折腾。”
贾珂忍不住一笑,说道:“还好你妈当年进宫只是为了对付柴玉关,倘若她把对付柴玉关的执拗劲,用在做皇后这件事上,我想她现在早就入住椒房殿了。”
王怜花叹了口气,悠悠道:“她若是当年就能放下柴玉关,也不会死的这么窝囊了。”然后向贾珂一笑,说道:“她若是如你所说,一心只想进皇宫,做皇后,那我当年离开京城,出去避避风头,过?个一年半载,世人都以为王怜花已经离你而去了,就能回京城找你了。到那时我一直待在你身边,你会不会烦我?”
贾珂笑道:“小没良心,我就是烦我自己,也不会烦你的。”想到小小的王怜花来找自己,从此两人一起读书,一起练武,闲时就去城外玩,虽然他和王怜花重逢以后,已将好玩的不好玩的事情都做了个遍,但是同一件事,大人做和小孩做,滋味自然大不相同,一时间心中充满了向往之意,柔声道:“我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你一起长大。”
王怜花忍不住一笑,握住贾珂的手?,侧头向贾珂耸了耸鼻子。
贾珂微笑道:“不说别的,你第一次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没看见你当时的模样,真是太可惜了。”
王怜花诧异道:“第一次?什么第一次?”
贾珂向他一笑,却不解释,继续道:“你那时候梦见的是不是我?”
王怜花登时恍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东西了,笑道:“不是,当然不是,我梦见的是贾姑娘!啊哟!”话一说完,就给贾珂咬了一口。
王怜花苦着脸道:“就算是小狗,也不会不等我把话说完,就急着过?来咬我,你这个豆腐,能不能不要抢小狗的差事?再说,我要跟你说的是,我梦见的是贾姑娘的哥哥贾公子。贾珂珂,你干吗咬我?难道你不喜欢我梦见贾公子,却喜欢我梦见贾姑娘吗?”
贾珂正色道:“王公子此言差矣。在下张嘴咬你,并不是不满你说的话,更不是想要扩展业务,和小狗抢差事。在下只是想到,刚刚贾姑娘要在你嫩嫩的脸颊上咬一口,你就乖乖地任由她咬了一口,既然贾姑娘是豆腐渣,我才是你的心肝宝贝豆腐,那我当然不能输给她了。
她咬了你一下,我心疼你,就不翻十倍了,就两下好了。刚刚我只咬了你一下,还有一下没有咬呢,王公子,快把脸伸过?来,让本心肝宝贝再咬你一口。”
王怜花又好气,又好笑,他被贾珂咬了两口,反倒还成他欠贾珂一口了。虽然被咬一口,并不算什么,但这么亏本的买卖,他才不做呢!
王怜花拿起玉雕,递到贾珂面前,说道:“好,你咬它吧!”
贾珂避开了头,脸色微妙地道:“我干吗要咬它啊?”
王怜花哈哈大笑,说道:“你不是要咬我吗?这东西是我亲手做出来的,就相当于我了。反正你心疼我,不舍得弄疼我,那你咬它不就相当于咬我吗?快来咬吧,你就算翻十倍,我也没有意见。”说着又将它递了过?去。
贾珂将脸埋在王怜花的肩头,说道:“那你还不如解开汗巾子,要我咬你呢!这东西是你照着我的雕刻的,我张嘴咬它,多别扭啊!换成你的还差不多。”
王怜花笑嘻嘻地道:“我都不觉得别扭,你反而觉得别扭啦?没想到你对我竟是这般情有独钟,除了我以外,连自己都嫌弃。”将玉雕放入怀中,手?指在汗巾子上轻轻打转,向贾珂微笑道:“你要现在咬我吗?”
贾珂真想咬他,可惜场合不对,只能伸臂将他的手?臂一起搂住,叹道:“当然不是现在,起码也得先离开这老鼠洞啊。”
王怜花强忍笑意,正色道:“贾兄,王某还以为你急着胜过?贾姑娘,非要现在咬我呢。既然你不急,那咱们可说好了,在你这一口没咬下去之前,你都不能再咬我了。”说罢,向贾珂抛了个得意的眼神,然后继续翻译起来。
“那皇帝老儿痛失好几个儿子,虽然还有几个儿子,被他带去别宫养病,侥幸活了下来,但他的儿子实在太少了,所以选了好几次秀女,后宫妃嫔,在两年之内,就翻了几番,而她是这其中最为出众的一个。
那个王爷在世的时候,皇帝老儿整天病恹恹的,虽然没有耽误政务,但人人都觉得他命不久矣。现在王爷死了,他倒仿佛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年轻了十几岁,从前经常生病,现在却不怎么生病了,花在后宫的时间也变长了。
她知道宫中有武功高手?,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行事,只能自己侍寝,还在心中打定主意,一旦她生下皇子,就用‘化骨绵掌’杀死皇帝老儿的其他孩子。她的儿子体内虽然有一半是皇帝老儿的血,但也有一半是她的血,她的儿子,是宫中最高贵的皇子,那把龙椅,理应是她儿子的。
她这算盘打得十分精明,但是皇帝老儿根本看不上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媚儿不知道,只知道她在宫中待了好几年,宫中先后生下来七八个皇子皇女,她一年到头,却见不到皇帝几面。
媚儿跟我说,倘若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那皇帝老儿,哪怕是一不小心,她都会大发雷霆,就像先前她听我问起静静,气得直接把铁门扯了下来一样。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痛快地笑了起来。我想你一定也可以想象得到,她在宫里,过?得多么凄惨吧。可惜皇帝老儿在卫国,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不然我还真想见他一面。我若是像他这样有眼光,也就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了。
她实在熬不下去了,甚至想过杀死那皇帝老儿,还有那些得宠的妃嫔,在宫中大闹一场,然后绝裾而去,但她到底还有些许理智。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像先前那样,诈死离开了皇宫。
她一气之下,离开了卫国,跑来了西域。那时她对卫国的皇位,已经生出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执念。
她从前只是觉得,他们姬家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家族,她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所以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该由她享用。便是如此,她生下了一个丑陋无比的儿子,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以后,就想到用皇位来安慰自己。
但是现在,她不仅认为皇位本应属于她这个天底下最高贵的女人,是皇帝老儿抢走了她的皇位,她还对皇帝老儿痛恨无比,认为像他这样有眼无珠的男人,根本不配坐在皇位上。哪怕皇位最后不是她的,也不能是皇帝老儿和他的后代的。她要把皇位抢过来,她要报复皇帝老儿,让他们一家沦落街头,为奴为娼,只有这样,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我听到这里,还是想不明白,我的罗刹教远在昆仑山上,与卫国的国都长安相距几万里,她要干翻卫国皇帝,干吗要来搞我的罗刹教?难道指望我们万里迢迢地跑去长安,帮她干翻卫国皇帝吗?
媚儿告诉我,她对罗刹教下手?,其实是为了钱。西域最大的门派,一个是明教,一个就是罗刹教。明教教?主阳顶天是一个很聪明、很有魅力?的男人,明教那些高手?,都是冲着阳顶天来的。
纵使她能将阳顶天关起来,安排自己的手?下假扮阳顶天,明教那些高手?,都和阳顶天私交很好,可能用不了几天,就会发现阳顶天其实是假顶天了。到时就算那些高手?不会找她麻烦,也不会在明教多待了,她这个调包计,岂不是白用了。
何况阳顶天年纪轻轻,就纵横西域,从无敌手?。他武功极高,又对妻子一心一意,她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因此虽然罗刹教的势头远不如明教,但她还是选择了罗刹教。
我听了媚儿这话,脸上火辣辣的,心中说不出的羞愤。阳顶天对妻子一心一意,我也对妻子一心一意啊,只是阳顶天的妻子,是一个好女人,是阳顶天的贤内助,不会害阳顶天,而我的妻子,则是一开始就包藏祸心。
阳顶天武功高强,我的武功也不差啊,只是明教有从波斯传来的无上绝学,《乾坤大挪移》。而我们罗刹教的那把刀,唉,前任教主还没来得及传给我,就被我杀死了。
媚儿继续跟我说,她其实是看上这条丝绸之路,还有昆仑山的玉料了。罗刹教和明教都是西域的地头蛇,只要沿着丝绸之路设立分坛,那些商人想要平安回家,总得先喂饱了他们的肚子。
我听到这里,十分奇怪,就问媚儿,西域又不是罗刹教一家独大,她这般明目张胆地收买路费,明教难道不反对吗?我知道阳顶天这人十分重视虚名,认为只有明教的名声好了,才能吸引高手?过?来,倘若明教在武林中臭名昭著,人人喊打,那就不会有人愿意加入明教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情,阳顶天是做不出来的,我想罗刹教这么做,他应该不会袖手?不理才是。
媚儿说她确实对阳顶天颇为忌惮,刚刚说的这件事,还只是她的构想,没有付诸实践呢。不过?她已经想好对付阳顶天的办法了。可惜媚儿也不知道,她到底打算怎么对付阳顶天。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阳顶天还活着吗?他若是活着,你一定要去提醒他。
我又问媚儿,就算她除掉了阳顶天,掌控了整个西域武林,那又有什么用?别说是西域武林的,即使她掌控了整个中原武林,她也做不成卫国皇帝啊。没有人会同?意一个武林盟主做皇帝的。
媚儿说没错,没有人会同?意她做皇帝,但她还有一个儿子呢。不是她和她哥哥生下来的侏儒,是她和那个王爷生下来的孩子。虽然那孩子的亲生母亲并不是她,但她手里有钱,有人,她的武功还那么厉害,那孩子怎会不认她做母亲。到时她就以这个孩子的名义造反,总比她自己造反,更为名正言顺。
我觉得她这个想法真的又荒诞,又可笑,说那个王爷都死了多少年了,他生前只做过?王爷,没做过?皇帝,而且皇帝老儿还有好几个儿子,谁会跟着那小孩造反?
媚儿说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她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想过用这个孩子来造反。但是我说的没有人会跟着那小孩造反,那就未必了。我应该能够猜到啊,她知道我发现了静静的存在以后,就用何必问顶替我,谁不愿意跟着那小孩造反,她把谁换掉就是了。
我觉得媚儿这话更为可笑,易容术这东西,早就不是秘密了。卫国的人就这么傻,她调包了这么多人,都不会有人察觉,说要跟着那孩子造反,手?下的小兵们就傻乎乎地跟着造反吗?
媚儿被我说服了,她也想不出来,她打算怎么造反。不过?媚儿问我,我难道没有想过,她进皇宫之前,是怎么修改的容貌吗?
媚儿让我看她的脸。这是我头一回这么仔细的打量她的脸,我这才发现,她的五官明明很漂亮,却有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但到底是哪里不协调,我却说不上来。
媚儿叹了口气,说她从前跟她只有三分相像,后来有人在她脸上动了手?脚,她的脸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竟和她有五分相像了。”
王怜花念到这里,瞳孔微缩,心想:“在脸上动了手?脚,难道这是……”
然后继续念了下去:“我奇怪极了,问媚儿,什么叫在脸上动了手?脚?难道长相还可以改变吗?媚儿告诉我,她有一个手下,精通刀圭之术,可以改变相貌。当年她为了进皇宫,就用刀圭之术,稍稍改动了相貌。
媚儿之所以会到她的身边,就是因为媚儿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她向哥哥要走媚儿,让那手下用刀圭之术,改动媚儿的五官,可惜没有成功,媚儿和她还是只有一点点像,所以媚儿一直没有做过?她的替身。
她从前有一个下属,本就和她长得挺像的,经过刀圭之术以后,竟和她有七八分相像,再用一些涂料修饰容貌,看上去就和她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因为她二人本来就有七八分相像,不必用多少涂料修饰容貌,因此别人很难察觉这件事。
那个下属一直是她的替身,大概在两年前,偷偷地逃跑了。她找了很久,直到现在,都没找到那个下属。这些年来,那个下属一直在做她的替身,知道她很多秘密,你若是能找到那个下属,说不定就能想出对付她的办法来。
可惜媚儿不知道那个下属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那个下属是为了什么逃跑的。她倒是见过?那个下属,但是她不会画画,我也不会画画,所以我也没法告诉你,那个下属的长相。
媚儿唯一的线索,就是经过?刀圭之术的人,脸上有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尤其是做大表情的时候,脸上肌肉的走向非常奇怪,甚至会让人觉得,他们的五官,不是长在脸上的,而是盖在脸上的。倘若那个替身仍在人世,这条线索或许能帮你找到她。
除了这个替身以外,如果你在别的地方,遇到了这样的人,也许那就是她的手?下。媚儿跟我说,她不仅用刀圭之术制造自己的替身,还用刀圭之术制造别人的替身。既然她的目的是想要干翻卫国皇帝,我想卫国一定已经混入很多她的手?下了。”
王怜花念到这里,顿了一下,发现字迹非常杂乱,凝目看了一会儿,继续念道:“我……我听到脚步声了,很快就会有人找到这里。我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她有一个对头,叫作东郭先生。那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群人,总之她对东郭先生十分忌惮,一再提醒媚儿他们小心行事,不要让东郭先生发现。你如果是我的儿子,你如果要为我们报仇,你一定要去找东郭先生。听说曾经他受过?一个人的大恩,无以为报,就给了那人一块竹牌,说是只要有人拿竹牌来找他,他就可以帮那人做一件事,就算要他把脑袋割下来,他也会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