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7、第一百一十九章

便在此时,贾珂的目光向张无?忌望了过来,张无?忌连忙端正态度,说道:“小叔叔,既然哥舒姑娘是要利用我帮她对付朱长龄,那我妈妈这桩陈年旧案,会不会是她虚构出来骗我的?”

贾珂摇头道:“这个应该不会。这件事是真是假,实在太好查了。远的不说,你找到朱长龄,向他动手之前,难道不会先找他问个明白吗?

哥舒姑娘这时跟你说谎固然容易,可是你想,但若这桩陈年旧案是假的,那么朱长龄的回答,势必与她的话语吻合,你察觉不对,收剑离开,决定不杀朱长龄了,那么她的算盘岂不就要落空了?

依我看来,这桩陈年旧案是真的,朱长龄对你和武当派心怀怨恨也是真的,而她想要借你之手,除掉朱长龄,当然更是真的。”

张无?忌听着贾珂这番话,先前的烦恼又回到心里,寻思:“妈妈当年受那海灵教的教?主出言侮辱,一口怨气,发泄在海灵教和欲与海灵教结盟的昆仑派身上,虽然狠辣了一点,但也是情有可原。

那朱长龄若非心?脏偏右,当年就死在我妈妈的属下的手上了,他若要找我和武当派报仇,更是情有可原。这等仇怨,要?说服朱长龄看在我妈妈已经仙逝的份上,不要?在追究此事了,那是万万不能。

但我就眼睁睁地看着朱长龄毁掉我爹爹妈妈死后的名声,看着朱长龄报复与此事毫不相干的武当派吗?我若这样做,可就枉为人子,枉为人徒了!”

张无?忌迟疑许久,终于叹了一口长气,说道:“唉,既然这桩陈年旧案是真的,总之是我妈妈对他不起。我还是先去一趟朱家门,看看朱长龄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做其他打?算吧。”

他知道贾珂和小鱼儿急着去找黄蓉和王怜花,与他走的应该不是同一条路,虽然心中恋恋不舍,但还是决定,倘若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那他明天便与贾珂三人分开,自己去一趟朱家门。

贾珂听到这话,心?中大乐,寻思:“你要?自己去朱家门,看朱长龄是个什么人?这不是肉包子去给黄鼠狼拜年吗?”

在原著里,朱长龄无?意之中,瞧见少年张无?忌与外甥卫璧打斗,发现张无?忌使的是武当派的武功,不由疑心?这少年就是张翠山从冰火岛带回来的儿子。

那时张翠山和殷素素都已自杀身亡,唯一知道谢逊下落的人,就是张无?忌。朱长龄对谢逊手中的那把屠龙刀十分垂涎,于是谎称张翠山是自己的恩人,假装为了谢逊烧毁家园,安排女儿对张无?忌大施美人计,将张无?忌哄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地带他们回冰火岛。

若不是张无?忌突然开挂,撞破了朱长龄等人的阴谋,朱长龄的奸计定能得逞。到时朱长龄等人随张无?忌泛舟海上,过了几天,张无?忌毒发身亡,朱长龄等人不似金花婆婆对大海十分熟悉,始终找不到冰火岛,任他诡计多端,最后也只能落得一个沉入大海,尸身喂鱼的结局。

张无?忌一生?对他人十分轻信,而朱长龄为人工于心?计,做事果决狠辣,实乃张无?忌的克星。便是如此,贾珂听到张无?忌要?自己去找朱长龄,不禁乐不可支。

张无?忌见?贾珂望向自己,眼光中满是笑意,实在不知自己这句话,何以将贾珂逗得如此开心?,问道:“小叔叔,你笑什么?你若觉得我这法子不好,就给我指点一下迷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嘛。”

贾珂拿起放在桌上的那个包袱,递给张无?忌,笑道:“应该怎么做?呐,答案就在这里了。”

张无?忌接过包裹,轻轻拆开,只见里面放了十沓红纸,每一沓约有二十张,是常用来写请帖的那种很硬的红纸。

他本以为放在包裹里的东西,是宛若锦囊妙计一般,能在迷雾中给他指明方向的物事,却没想到是这等随处可见的物事,不由又吃惊,又迷茫,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这十沓红纸,看着像是红纸,其实另藏玄机,于是拿起一沓红纸来,问道:“这是什么?”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说了吗?答案啊!这些?彩纸你先收着,我现在要去楼上一趟,有几件事,须得找哥舒姑娘问个明白。等我回来,答案应该就能揭晓了。你俩若是闲着没事做,就活动活动手腕吧,今天晚上,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等着咱们三?个去做呢。”说话之间,已经走到门口,拽开房门,走了出去。

贾珂走上二楼,来到哥舒冰的客房,伸手敲门。不过笃笃两下,便听得房里一人道:“是谁在外面?”

贾珂微笑道:“贾某有事想向姑娘请教,不知姑娘是否方便?”

哥舒冰笑道:“自然方便。贾大哥稍等,我这就过去开门。”

门呀的一声开了,只见哥舒冰站在门后,笑吟吟地望着贾珂,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贾大哥进屋来吧。”

贾珂点了点头,微笑道:“多谢。”说着走进屋里,坐入在桌旁朝外的座位。哥舒冰与他相对而坐,桌上点着一只烛台,烛光摇晃,映得哥舒冰的脸明暗不定。

哥舒冰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微笑道:“贾大哥这时候过来找我,是为了朱长龄的事吧。”

贾珂微笑道:“是啊,无?忌已经把所有事情告诉我了。”

贾珂说到“所有事情”这四个字的时候,突然间语气微变,听上去格外意味深长。哥舒冰心中一凛,不知贾珂说的这些?事情,是否将她劝说张无?忌不要?将那桩陈年旧案告诉贾珂这件事,也包括在内了。

贾珂叹道:“无?忌心?地仁厚,只盼大家都能和和气气、开开心?心?地做朋友,所以明知朱长龄会对他不利,却还是狠不下心?来,对朱长龄下手。

但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这个做叔叔的,知道正有人在旁边对无?忌虎视眈眈,自不能袖手不理。无?忌说,逍遥侯生?时在朱家门里,安插了几个眼线,帮他监视朱长龄,哥舒姑娘,可否劳烦你将这几个眼线的姓名、武功、在朱家门的身份、结交的朋友,一一告诉我?”

哥舒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贾珂,说道:“张公子离开以后,我想着他或许会用上我哥哥留下的那几个眼线,于是找来纸笔,写?下了这封信,没想到这么快就送出去了。

贾大哥,我哥哥生前在朱家门里,一共安插了三?个眼线,他们三人在朱家门用的名字、身份,我都写在信上了,至于他们会什么武功,在朱家门里,结识了哪些朋友,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他们是我哥哥的手下,而不是我的手下,我对他们的了解,全都来自我哥哥。”

贾珂一面听哥舒冰说话,一面拆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一遍。

信上果然写着三?个人名,每个人名后面,都跟着一行小字,写?的是各人在朱家门里的身份。

这三?个人,一个是朱长龄的私宅朱家庄里的管家的侄子,一个是朱家门的外门弟子,还有一个是朱家庄的花匠。

贾珂将书信收入怀中,又道:“哥舒姑娘,我是第二次来西域,上次来西域的时候,途中发生了意外,在西域没待几天,就去了别的地方。所以我对西域,实在没什么了解,‘朱家门’这个名字,更是第一次听说。

咱们是去对付朱长龄,不是小孩子打?架,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知道,闷着头就过去了。你对这朱家门有什么了解吗?倘若你也没什么了解,那咱们只好先在路上打?听朱家门的事情,等打?听的大差不差,再去朱家门找朱长龄了。”

哥舒冰道:“其实朱家门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太多,不过与外人相比,我知道的大概还是多上一些?。

当年朱长龄一家和世交武烈一家从大理逃到西域,他们一路西行,到了昆仑山,觉得逃到这里,大理的人绝不可能追过来了,于是找了一处山峰,建了两座庄子住下。

之后朱长龄一起拜入昆仑派,殷堂主大闹三圣坳,朱长龄奉命捉拿殷堂主,被殷堂主的手下擒住,挨了一剑,大难不死,既不敢回三?圣坳,也不敢回自己的家,于是在西域闲转,遇到我哥哥,拜入我哥哥门下。

在这段时间里,武烈始终待在自己家里,仗着自己的家传绝学还算厉害,日子过得倒挺滋润。后来朱长龄奉我哥哥之命,在昆仑山的岩雀峰上创立朱家门。他或是担心?自己势单力薄,不能服众,或是一心?要?与好兄弟分享,总之他将武烈找来,要?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武烈和朱长龄交情虽好,但觉两人既是世交,又是发小,朱长龄能得高人相助,创立门派,名垂千古,他自然为朱长龄高兴,但要?他也加入这朱家门,除非朱长龄将‘朱家门’这三?个字换上一换,哪怕改成‘朱武门’,他的姓氏排在朱长龄的姓氏后面,那也比现在这个‘朱家门’强上许多。毕竟‘朱家门’这三?个字,没一个字与他武烈有干系,他若是加入朱家门,在外人看来,岂不是他武烈在给朱长龄做小弟,打?下手?

可惜武烈向朱长龄提的实在太晚,那时朱长龄已经收了数十名弟子,‘朱家门’这个名字也已传将出去,若要临时改名,麻烦实在不小。朱长龄实在不愿改掉‘朱家门’这个名字,为了留住武烈,只好开了两个堂口,一个是凌风堂,一个是烈武堂。拜入凌风堂的弟子,由他教?授武功,拜入烈武堂的弟子,由武烈教?授武功。朱长龄好说歹说,终于将武烈留了下来。

其实朱长龄和武烈祖上同为大理国的护卫,两人的家传绝学都是一阳指。按说两人年纪相仿,武功一样,实力应该相差无?几,但是朱长龄从我哥哥那里,学了好几门厉害武功,又得我哥哥指点,修为精进极快。两人的武功,早已不能同日而语,因此自始至终,都是凌风堂的弟子人满为患,烈武堂的弟子屈指可数。

武烈心?中再不服气,面对这样的境遇,也没法再硬气起来。不过半年,烈武堂就消失了。烈武堂消失以后,武烈仍然留在朱家门里,教?授众弟子武功,但要?像从前那样,与朱长龄平起平坐,自是想也不用想了。

我从没见?过武烈,我哥哥大概也没见过他,毕竟我哥哥向来眼高于顶,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他人都是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决不会将武烈这种?派不上用场的小小蝼蚁放在眼里。如今想来,武烈和朱长龄交情再好,也难免对朱长龄心?生?嫉妒。贾大哥,你们若要对付朱长龄,不如从武烈身上着手,毕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可能就是朱家门的蚁穴。”

贾珂点了点头,微笑道:“多谢提醒,我会留意的。说起蚁穴,哥舒姑娘,你可知道朱长龄和武烈都有什么亲朋好友吗?”

哥舒冰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朱长龄在岩雀峰上十分威风,但在我哥哥眼里,不过是一只小蝼蚁罢了。我哥哥对他一只小蝼蚁实在不怎么上心?,所以与他有关的事,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贾珂道:“无?妨。咱们在路上多多留意,定能找到知道这件事的人。哥舒姑娘,我暂且没什么问题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不打?扰你休息了。”站起身来,向哥舒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哥舒冰也没留他,站起身来,送他离开客房。

贾珂回到客房,就见方桌上摆着三?副笔墨纸砚,那十沓红纸整整齐齐地放在旁边。

他笑眯眯地向小鱼儿和张无?忌各瞧了一眼,问道:“你们已经猜到,接下来要做的工作,是什么了?”

小鱼儿满脸鄙视,说道:“我既已知道你的计划,猜到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事,又有什么难的?”随即叹了一口长气,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说道:“可怜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要被你当作秀才奴役,你实在不应该叫贾珂,叫贾剥皮才是!”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江湖上早就有个奸商,叫作贾剥皮了。一个人只凭做生?意,就能做的江湖闻名,多不容易啊,我可不能抢走他的名字!”

张无?忌走到方桌旁,拿起一沓红纸,问道:“小叔叔,你真要?这么做吗?这实在太冒险了。”

贾珂笑道:“还好吧。我生?平经历过不少危险,这个计划,其实算不上多么冒险。我虽然是引蛇出洞的饵料,但众蛇想要见?到我这个饵料,须得先通过考验,才有资格见我。

只要操作得当,在他们通过考验之前,咱们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纵使有漏网之鱼,游到我的面前,我打?不过他们,难道不会跑吗?

先前最困扰我的一件事,就是我对西域的各门各派缺乏了解,实在不知应该选择哪个帮派,助我实现这个计划。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找到了合适的帮派,合适的人选,实在没有不实施这个计划的理由。”

他说完这话,取来几张红纸,放在桌上,然后提起毛笔,一口气写?了两份,一份递给张无?忌,一份递给小鱼儿,笑道:“你们看看,我这份请帖,写?的怎么样?”

两人接过请帖一看,只见请贴上只有寥寥数字,写?的是:“敬请于寒衣佳节,光临昆仑山岩雀峰朱家门,与天下英雄,耳听鸣珂,执酒赏龙,共尽十日之欢。”

适才小鱼儿告诉张无?忌,贾珂这个计划的时候,说的是贾珂打?算开一场屠珂英雄会。这时见请贴上没有“屠珂”字样,张无?忌问道:“小叔叔,你这请柬写的也太隐晦了。我想很多人看到你这份请柬,都看不出来,你是要开屠珂英雄会。”

贾珂笑道:“确实挺隐晦的,但若不写?得如此隐晦,只怕会惹人生?疑。若是有人抓到了我,然后分发请帖,昭告天下,说道贾珂已经被他抓住了,他要?举办一场屠珂英雄会,大伙快来他家杀贾珂啊!我好歹也是卫国的官员,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回卫国,皇上绝不会置之不理。有明教的前车之鉴在,我不觉得江湖上还会有人,有胆子公然与朝廷作对。

幸好屠龙刀在我手里这件事,如今已在中原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待得咱们赶到昆仑山的时候,想来这个消息也已在西域传开了。

人人都想找到我,我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们定会四处打?听我的消息。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与逍遥侯险些在玩偶山庄成亲,然后就会知道,逍遥侯似已死在我的手上。

逍遥侯死在了贾珂的手上,逍遥侯的妹妹,开屠珂英雄会,给哥哥报仇,听起来天经地义,不是吗?那些有心?人,看到‘哥舒冰’这三?个字,就该猜到她的身份,然后再将这张请柬读上一遍,应该就能猜到,这句‘与天下英雄,耳听鸣珂,执酒赏龙,共尽十日之欢’,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吧。”说着提起毛笔,在张无?忌那张请柬上加了一个落款,写?的“哥舒冰”这三?个字。

小鱼儿想了想,说道:“你照着你的计划去做,确实有很大的成功把握,但是眼下就有一个难题,等着你去解决。”

贾珂好奇道:“嗯,什么难题?”

小鱼儿道:“你一共买了二百张红纸,也就是说,你打?算写?二百张请柬。但是咱们一共就这么点人,二百张请柬,你打?算怎么送到各帮各派的掌门手中?”

贾珂笑道:“我在西域的朋友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我有一个朋友,当真来头不小,只她自边的手下,就有三?四百人,加上这些?年来,她收服的那些小门派,区区二百张请柬,每三个人送一张,那也送得过来。”

小鱼儿一愕,突然之间,眼睛一亮,问道:“你说的这个朋友,难道是那个和西泥国皇太妃纠缠不清的天山童姥?”

贾珂含笑点头,说道:“答对了,你真是个天才儿童!”

小鱼儿哼了一声,说道:“我当然是天才儿童了!倒是你这臭小子,不是天才儿童,而是不卖关子就难受儿童!你找到了这样一个厉害帮手,居然一直没有告诉我,害得我这几天一直在较劲脑脑汁地帮你琢磨,你这些?请柬,应该怎么送出去。”

贾珂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瞒你,虽然我早就给灵鹫宫送了一封信,但是她们的回信,我也是昨天才收到的。毕竟咱们行踪不定,灵鹫宫没法将回信寄给我,只能寄给无?眉,然后由无眉将信辗转寄到我的手上。不过你一下就想到童姥,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你可真是一个天才儿童!”他越想越惊奇,忍不住又称赞了小鱼儿一句。

小鱼儿笑道:“我虽然是各天才儿童,不过我能一下猜到你说的朋友,指的是天山童姥,倒不是因为我十分聪明,而是因为,我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就是金花婆婆去万伯伯那里求医,撞见?了我,把我错认成了你。

她说我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脸上多了几道疤痕,然后跟我讲你的故事,自然而然地提到江湖上闹得最沸沸扬扬的一件事,也就是你和天山童姥联手,大败西泥国皇太妃。可以说,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件事里的你,自然而然地,对这件事里的天山童姥和西泥国皇太妃的印象,也都十分深刻了。”

贾珂听到这话,脑海中浮现出五岁的小鱼儿,坐在椅子上,听金花婆婆讲自己的事情,只因为故事的主人公,是他的兄弟,所以他难得乖巧起来。

贾珂心中登时软了,走到小鱼儿身旁,伸手揉乱他的头发,莞尔一笑,说道:“原来是这样,你这是不是就叫爱屋及乌?”

小鱼儿噗嗤一笑,说道:“爱屋及乌?天山童姥也好,西泥国皇太妃也好,我爱她们干吗?最多算是……亲屋及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