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一愕之下,说道:“铁琴先生好歹是他们的师长,他们也不知?道那副教主说的话是真是假,就?帮那副教主指证铁琴先生,万一这件事是假的,铁琴先生未免太冤枉了!”
哥舒冰微微一笑,说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贪生怕死,本就?是人之常情。对于他们来说,他们面临的抉择,是师父的名誉,与他们的眼睛乃至性命。两相比较,当然是自?己的眼睛和性命更为重?要了,毕竟这个师父,可以再找下一个师父,但自?己的眼睛没了,此?生此?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有何太冲的弟子做人证,张五侠自?是对这件事深信不疑,愣了一愣,说道:‘真没想?到铁琴先生竟会做出这种事来。’那些?昆仑派的弟子听到张五侠这句话,心中一慌,便想?向他解释清楚。但还不等他们开口,就?见?那副教主向他们瞪了一眼,眼中满是警告之意,显然是在说:‘你们想?要乱说话吗?这对招子还要不要了?’
在他们心中,师父的名誉,自?然远远比不上自?己的眼睛重?要,于是人人都和霜打的茄子似的,将嘴紧紧闭上。那副教主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昆仑派掌门会做出这等下流无耻的勾当的人,又岂止你一人?’
她说完这话,突然走到一棵柳树下面,向张五侠招了招手。张五侠走到柳树下面,那副教主突然解开领口,似是露出了自?己的左肩。张五侠连忙低下头来,不敢看她。
那副教主道:‘你认得这是什么暗器吗?’张五侠惊道:‘这……血是黑色的,这是喂毒的暗器?’那副教主道:‘不错,这是昆仑派的丧门钉,上面喂了剧毒。先前何太冲的夫人率领弟子将我围住,我好不容易突出重?围,逃了出来,到底还是中了他们的暗算,被他们将丧门钉,钉在了我的肩头。’”
张无忌奇道:“适才何夫人率领弟子,将那副教主团团围住,那副教主不是挥出一把毒烟,使?得何夫人暂时失明,然后从容不迫地在何夫人那些?弟子之中四处游走,将她们一个个推向何夫人的剑尖吗?倒没听你提起丧门钉来。这枚丧门钉,是谁钉在那副教主身上的?”
哥舒冰微笑道:“是啊。这枚丧门钉,是谁钉在那副教主身上的呢?”
张无忌见?哥舒冰将问题抛了回来,心中更是奇怪。
哥舒冰也不解释,微笑道:“那副教主又道:‘若非我中了这枚丧门钉,不敢多用内力,以免毒性随血四走,也不会被他们拦住。我虽服了解毒灵药,毕竟不是专治这丧门钉的解药,只?能将毒性暂时压住。
适才我问他们,有没有丧门钉的解药,他们竟然没有。又问他们,知?不知?道丧门钉上喂的什么毒药,他们竟也不知?道。我这半边身子……是不是就?这样废了?’
那些?昆仑派弟子听到她这几句话,心中都挺奇怪。昆仑派确实有丧门钉这样暗器,何太冲确实会在丧门钉上喂毒,也确实从不给弟子解药,甚至连丧门钉上喂的究竟是哪一种或是哪几种毒物,何太冲都不会告知?弟子。但他们追上那副教主以后,一伙人纠缠在一起,‘丧门钉’三字,那副教主可是提也不曾提过。”
张无忌一怔,问道:“那副教主是在做戏骗我爹爹?”
哥舒冰微笑道:“大概是吧。”
张无忌奇道:“我爹爹从前得罪过她吗?我爹爹好心帮她,她为何要骗我爹爹?”
随即转念,想?起哥舒冰是要跟他说,他父母相遇相爱的事情,心想?:“妈妈在世的时候,常说爹爹最容易上当受骗,轻信他人。妈妈就?和爹爹不一样了。想?是爹爹上了这位副教主的当,正在危机关头,妈妈突然出现,揭破了副教主的真面目,使?得副教主的奸计没有得逞,所以爹爹就?爱上妈妈了。”
哥舒冰道:“令尊自?然没有得罪过她,她做戏欺骗令尊,其?实另有目的。那些?昆仑派弟子知?道丧门钉的厉害,他们中了那副教主的毒针,副教主的性命便与他们息息相关,副教主若是毒发?身亡,他们未必能有活路。
他们于是纷纷叫道:‘我们师父说,中了这丧门钉后,只?有四个时辰的性命。你若要活命,须得立刻赶回三圣坳,求我师父赐你解药!这是你唯一的生路,否则四个时辰一过,你立时毒发?身亡!’
张五侠听他们这么说,便对那副教主道:‘姑娘,你信得过我吗?若是信得过,我这就?陪你去?三圣坳求药。’那副教主笑道:‘张五侠,你愿意助我去?昆仑派求药,我怎会信你不过?这一趟,可真要多谢你了。’张五侠道:‘治病救人,实乃我辈武学之士的本分,当不得姑娘这个‘谢’字。’
那些?昆仑派弟子见?他二人要去?昆仑派,唯恐他们丢下自?己,连忙扯着嗓子大叫道:‘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从这里到三圣坳,起码也得走三个时辰,你们又不是本地人,能不走岔路,及时赶到吗?兰姑娘,如今咱们已经?和解了,你快把解药给我们,我们向你保证,体内毒素解开以后,绝不再为难你,你要去?三圣坳求药,我们送你过去?!’
那副教主冷笑道:‘我从三圣坳一路逃到这里,怎会不知?去?三圣坳的路?我知?道你们此?刻嘴上说的好听,不过是想?要我给你们解药,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已经?上过你们掌门的恶当了,谁知?你们是不是在做戏骗我?
倘若你们服下解药,能动弹了,便提剑围住我和张五侠,阻止我俩赶去?三圣坳,那我的性命,岂不就?要耽误在你们手上了?放心吧,我这毒针,不会危害你们的性命,你们在这里站上四五个时辰,毒性自?然解了。’
她说完这话,便走到张五侠身边,两人跃上白马,径向三圣坳行去?。那些?昆仑弟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俩越行越远,终于消失不见?,心里十分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用闲聊来打发?时间。
谁知?过了盏茶时分,树林中脚步声响,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马车后面,跟着四五个人。这一行人皆是身穿常服,脸蒙黑布,在那些?昆仑弟子面前站定,用绳子绑住他们的手脚,将他们扔到车里。
马车在山道上行了一会儿,突然间乌云密布,大雨倾盆,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在这种天气,山道十分难走,那一行人只?好找了一个山洞避雨。
他们坐在车里,也没人管他们,就?听其?中一个人说道:‘这场雨下得这么大,咱们的马在山道上赶路,蹄子一个劲的打滑,张翠山的那匹马虽然神?骏,但蹄子在山道上打滑,也是再所难免。我看殷姑娘今日是没法将张翠山带去?三圣坳了。’”
张无忌做梦也没想?到,那副教主竟然姓殷,一怔之下,兀自?不敢相信,这个做戏欺骗爹爹的人,竟会是妈妈,心想?:“这世上姓殷的姑娘数不胜数,我哪能听到‘殷姑娘’三字,就?想?起妈妈啊!何况那位副教主,明明姓兰不姓殷!”连忙问道:“那些?昆仑派的弟子,不是管那副教主叫兰姑娘吗?这一伙人说的殷姑娘又是谁?”
哥舒冰道:“他们说的殷姑娘,便是令堂。”
张无忌“啊”的一声,脱口而出:“真是我妈妈!”
哥舒冰道:“我哥哥听说这桩陈年旧案以后,曾经?抓了昆仑派的人和天鹰教的人,向他们逼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据我所知?,这件事是这样的:最初海灵教田教主出言侮辱殷堂主,殷堂主怀恨在心,决意报复回去?。
她听说田教主欲与何太冲合作,海灵教的副教主,近日还会去?昆仑派拜访,于是率领手下在半路设下埋伏,制住了海灵教的副教主,然后将副教主带回天鹰教的分坛,逼问海灵教与昆仑派的合作事宜,副教主此?行的目的,以及田教主在临行之前的嘱托。
殷堂主知?道昆仑派上上下下,都没与海灵教的人见?过面以后,便即决定假扮海灵教的副教主,亲自?去?一趟昆仑派,也好搅黄昆仑派和海灵教的合作。
殷堂主挑拨昆仑派的弟子恶意争斗,诬陷何太冲半夜偷偷摸进她的卧室,痛骂班淑娴和昆仑派的人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都是为了搅黄昆仑派和海灵教的合作。
那一伙黑巾蒙脸的人,也都是殷堂主的手下,他们早在来西域的路上,就?与张五侠见?过一面,知?道张五侠要来西域,只?是张五侠懵懵懂懂,始终不曾察觉罢了。
殷堂主知?道张五侠是张真人的爱徒,想?着昆仑派和武当派都是名门正派,若能引他们斗上一斗,那倒很有意思?。
便是如此?,殷堂主离开三圣坳以后,一直慢悠悠地向东逃命,她看上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其?实她的手下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她还派了一些?手下,埋伏在张五侠可能经?过的几条道上,一旦张五侠从面前经?过,她的手下立时放出白鸽,将信传给接应的手下,手下收到信后,再设法将这件事告诉殷堂主。
因此?张五侠还没赶到瀑布附近的时候,殷堂主就?已经?知?道张五侠可能会经?过这里了。她于是将那些?昆仑派弟子引到瀑布之旁,在那里与他们争斗纠缠,就?等着张五侠上钩。
那枚丧门钉,自?然也是殷堂主自?己钉在肩上的,丧门钉上喂的毒药,其?实是殷堂主自?己喂的毒药。
殷堂主本来打算,到时张五侠送她回到三圣坳,她先鼓动张五侠与昆仑派弟子争斗残杀,待得张五侠争斗正酣之际,她从背后偷袭,定能将张五侠毙于掌下。
她偷袭成功,就?将在场所有弟子一并杀了,到时张五侠死了,在场弟子死了,这件事情的真相,除了她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便可以将张五侠的死推到昆仑派的头上,推到海灵教的头上,然后在旁边高高兴兴地欣赏武当派来西域找昆仑派报仇了。
幸好天公作美?,他们走了一会儿,就?下起大雨,山道实在太滑,两人见?没法赶路,只?好找了一个山洞避雨。山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殷堂主和张五侠以外,自?然再没第二个人知?道。
后来雨过天晴,殷堂主再不提去?昆仑派的事,与张五侠同乘一骑,到了一处小镇住下。殷堂主的手下找到她以后,他们便一起回到中原。
那些?先前被天鹰教的人抓住的昆仑派的弟子,都被殷堂主的手下杀死了。只?有其?中一人,天生心脏偏右,殷堂主的手下一剑刺来,没有伤到他的心脉,他侥幸活了下来。他生怕殷堂主在三圣坳设下陷阱,他这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因此?也不敢回三圣坳。他在西域闲转,无意之中遇到了我哥哥,拜入我哥哥门下,自?此?成为我哥哥的手下。”
张无忌越听越觉后怕,自?忖:“爹爹妈妈生前何等恩爱,但若没有这场大雨,爹爹可能当年就?死在妈妈手上了,我武当派也要与昆仑派结下仇怨,双方仇怨纠缠,循环报复,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死于非命。”不由得背上额头全是冷汗,心中充满了庆幸之感?。
哥舒冰叹了口长气,说道:“这人拜入我哥哥门下的时候,不过二十七岁。他天资不错,家传武功也挺厉害,又险些?死在别人手上,深知?武功的重?要,练武自?然十分勤奋。他得我哥哥扶持,如今也算是一方霸主了。
张公子,我哥哥生前有一统江湖的野心,不愿冒然得罪武当派,他知?道这人因为这桩陈年旧案,对武当派怀恨在心,一直警告这人要以大局为重?,不得冲动行事。如今我哥哥不在了,没人约束这人了,这人迟早会找武当派报仇,尤其?你是张五侠和殷堂主的儿子,他若知?道你如今就?在西域,我真怕……真怕他会对你不利。”
张无忌却很坦然,叹了口气,说道:“多谢姑娘提醒。他要找我报仇,那也没法。毕竟当年是我妈妈对他不起,母债子还,本就?天经?地义。”
哥舒冰道:“天经?地义?难道他用剑刺你,你也不闪不躲,就?站在原地,任他在你身上刺上七八个透明窟窿吗?”
张无忌笑道:“我身上若是多出七八个透明窟窿,那也太丑了,还是算了吧。”
哥舒冰道:“张公子,既然你也不希望,自?己身上多出几个透明窟窿,那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吧。早下手为强,晚下手遭殃,与其?整日介地担惊受怕,等着他来找你,倒不如你先去?找他。只?要他死了,你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张无忌万没料到哥舒冰看上去?柔柔弱弱,说起杀人之时,却如此?轻描淡写,登时脸色一变,说道:“这怎么行?当年是我妈妈对他不起,而不是他对我妈妈不起,我岂能为了自?己高枕无忧,就?夺走他这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哥舒冰见?张无忌反应这么大,也是脸色微变,淡淡地道:“张公子,原来你还记得令堂当年做过的事啊。据我所知?,武当派和昆仑派同为正道门派,交情一直不错。
如今昆仑派还不知?道,当年那个在三圣坳大闹一场的海灵教副教主,其?实是张夫人假扮的,只?当那女子确是海灵教的副教主,因此?与天鹰教联手,用了半年时间,铲除了海灵教。但若有一日,他们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你说昆仑派会怎么做呢?”
张无忌心中一团混乱,心想?:“原来海灵教已经?被天鹰教和昆仑派联手铲除了。外公是天鹰教教主,妈妈与爹爹成婚之前,是天鹰教的堂主,手上人命不少。她与爹爹成亲以后,最初那几年,三不五时便会有从前的仇家来武当山上找她,有人自?己不敢过来,于是写信骂她。
我从前也从其?他门派的弟子的口中,听过不少难听的话,都是说妈妈不好的话。后来他们见?妈妈果真改邪归正,再不草菅人命了,这些?难听的话,才渐渐没人说了。倘若妈妈在三圣坳做的这件事传将出去?,那些?难听的话,又会兴起来了吧。说不定他们这时说的话,比从前那些?话还要难听。我武当派也会受到牵连,不知?昆仑派会如何借题发?挥,刁难我们?”
哥舒冰叹了口气,说道:“张公子,这件事,我当然不会说出去?。我哥哥已经?死了,他就?算想?说,也只?能说给鬼听。但那人可就?不一定了。如今没有我哥哥压制,那人自?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说不定就?在咱俩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将这件事传将出去?了。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不愿伤人性命,但你难道舍得张五侠、张夫人死后遭万人唾骂,尸骨不得安宁吗?”
张无忌只?听得浑身冷汗直冒,虽想?到父母可能就?此?遭人唾骂,不得安宁,心中一千个舍不得,一万个不愿意,但因为此?事杀人灭口,却是万万不能。
他迟疑片刻,问道:“哥舒姑娘,请问这人高姓大名?”
哥舒冰见?张无忌终于向自?己询问这人的姓名,不禁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说道:“这人名叫朱长龄,父亲是大理国上任皇帝的护卫。当年大理国的上任皇帝为臣子所弑,他父亲奋战而死,他们一家人逃出大理,想?着逃得越远越安全,终于逃到了西域。
他那时年纪还小,在西域人生地不熟,唯恐全家受人欺辱,甚至性命不保,于是投入昆仑派,一面学昆仑派的武功,一面修习家传武功‘一阳指’。后来他拜入我哥哥门下,我哥哥又教了他几门厉害武功,七八年前,他得我哥哥扶持,建了一个门派,叫作‘朱家门’,门下弟子约有三四百人,势力挺庞大的。
张公子,凭你一人之力,绝不是这人的对手,亏得我哥哥生性多疑,在朱家门安插了几个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帮他监视朱长龄。你若要对付朱长龄,可以以我的名义,联系我哥哥那几个手下,他们定会帮你创造机会,刺杀朱长龄的。”
张无忌虽然心乱如麻,实在不愿为了一己之私,就?去?刺杀朱长龄这个无辜之人,但听到“只?凭你一人之力”这几个字,仍是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倒不是自?己一个人,小叔叔定会帮我忙的。”
哥舒冰笑容一僵,随即满脸诧异,问道:“你要找贾大哥帮忙?难道你要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贾大哥吗?”
张无忌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哥舒冰叹了口气,说道:“张公子,我知?道你和贾大哥交情很好,所以你什么事情,都愿意告诉他,因为你认为他绝不会出卖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叫他小叔叔,可见?是你的父母先和他有交情,所以你才和贾大哥有交情的。
但若你将这件事告诉贾大哥,贾大哥知?道你妈妈从前竟然做过这样的事,你说贾大哥会怎么想?你妈妈?倘若因为这件事,使?得你妈妈在贾大哥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那么你和贾大哥的交情,势必也会受到影响。
张公子,我说一句冒犯的话,你别生我的气。贾大哥也许会想?: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妈妈心地歹毒,手段狠辣,你这个做儿子的,又岂能心地善良,手段温和?然后左思?右想?,越想?越忌惮,渐渐疏远你了。”
张无忌却不为所动,笑道:“哥舒姑娘,你多虑了。”心想?:“我妈妈再怎么心地歹毒,手段狠辣,又岂能与小婶婶的妈妈相比?小叔叔平日里说起小婶婶,从来都说他性情如何温柔,做事如何体贴,心地如何善良。小叔叔从不因为小婶婶的妈妈,就?对小婶婶心生忌惮,又怎会因为我妈妈,就?对我心生忌惮?”
他虽自?觉这番推论有理有据,毕竟涉及到了旁人,若是将这番推论说出来,倒像是背后说人坏话,因此?一句也没有提及,只?是说话前后,始终面带微笑,神?色颇为自?信。
哥舒冰自?然不知?张无忌心里在想?什么,只?觉他实在太过天真烂漫,不免生了一肚子气。
但她言至于此?,也不好再说下去?,否则显得太过刻意,略一迟疑,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你觉得贾大哥不会因为此?事,对你心生芥蒂,那我也不在这里枉做小人了。你回去?以后,就?将这件事告诉贾大哥吧,他若是需要我哥哥那几个手下的名字,过来问我就?是了。”
张无忌点了点头,说道:“哥舒姑娘,你给我讲了这么长的故事,真是辛苦你了。”
哥舒冰微笑摇头,说道:“我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在房里发?呆,和你说话解闷,倒更有趣一些?。”说完这话,脸上露出羞涩的神?色,低下头来,不敢去?看张无忌。
张无忌离开哥舒冰的房间,下到一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心中一团混乱,本想?立刻向贾珂倾诉,但他走进客房,只?看见?小鱼儿坐在床上看书,却没看见?贾珂的身影,想?是贾珂还没回来。
他和小鱼儿说了几句话,忽听得呀的一声,自?门口响起,连忙探身看去?,就?见?贾珂抱着一个包裹,推门走了进来,连忙迎了上去?,说道:“小叔叔,你终于回来了。”
适才哥舒冰和张无忌在房里说话,贾珂一直站在窗前,偷听两人说话,直到张无忌站起身来,向哥舒冰道别,贾珂这才跃出窗子,绕了一个大圈,然后从大门走了进来,假装才从外面回来。
贾珂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听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张无忌何以见?到他时,神?情如此?热切,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我去?店里买了一点东西,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回来晚了。你有事找我?”
张无忌叹了口气,说道:“刚刚哥舒姑娘跟我说了一件事,此?事关系到我父母,我有些?六神?无主,实在不知?怎么做才好,所以想?向你讨个主意。”
贾珂更觉好笑,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将包裹放到桌上,搬了张椅子,放到那两张床之间,坐到椅上,拍了拍那张空床,示意张无忌可以坐到床上说话,说道:“你说吧。”
早在张无忌推门进来的时候,小鱼儿就?看出张无忌心事重?重?,十分烦恼。
小鱼儿最是耐不住寂寞,他双腿受伤,一直躺在床上,本就?无聊透顶,一直在绞尽脑汁地给自?己找点乐子解闷,瞧见?张无忌这副模样,登时好奇心起,决意将张无忌的心事挖出来。
适才他就?一面跟张无忌闲聊,一面等待合适的机会,套出张无忌的心事来。这时见?张无忌主动坦白自?己的心事,他不由喜出望外,右手搭在贾珂的椅背上,侧头看向张无忌。
张无忌盘腿坐到床上,毫不隐瞒,把哥舒冰的话转述了一遍,只?是将哥舒冰有个喜欢的人,但那人心里已有别人的事略去?了不说,毕竟这是哥舒冰的少女心事,自?然不好向别人提起。
小鱼儿悠然道:“朱长龄究竟会不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其?实谁也不知?道。朱长龄对你妈妈怀恨在心,如今哥舒天死了,他就?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也不过是哥舒冰自?己的猜测,作不得数的。我向你保证,你若对此?事置之不理,接下来几天,既不提起朱长龄,更不去?找朱长龄,就?好像从没听说过朱账龄这个名字似的,那么最着急、最沉不住气的人,一定不是你。”
张无忌奇道:“那是谁?”
贾珂笑了笑,说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哥舒姑娘了。”
张无忌迷茫道:“哥舒姑娘为何会是最着急、最沉不住气的人?”
贾珂解释道:“哥舒姑娘曾跟小鱼儿说,除了逍遥侯和她自?己以外,这世上再没第三个人知?道她的名字,还有她跟逍遥侯的关系。适才我向她借名字一用,她也跟我说,别人听到她的名字,也只?会想?,这是哪里冒出的一个无名小卒。
但是她跟你说,你可以以她的名义,联系逍遥侯那几个手下,换句话说,至少那几个手下,是知?道‘哥舒冰’这个名字,以及她和逍遥侯的关系的。即使?他们不知?道她是逍遥侯的妹妹,也知?道她与逍遥侯关系亲密。但这就?与她跟我说的话,还有跟小鱼儿说的话,互相矛盾了。
所谓‘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她明明一直在向我们强调,她和逍遥侯的关系十分疏远,逍遥侯的手下劝都不认识她,逍遥侯从来不让她插手自?己的事业,为何她突然转变态度,主动向你提起那几个对逍遥侯忠心耿耿的手下,还向你保证,他们都知?道她是谁呢?
我想?促使?她态度转变的缘由,就?是朱长龄。
如今她身体太弱,空有厉害武功,却很难使?出来,而她身边的人,欠她一条命的小鱼儿,如今腿伤没好,没法帮她做事。
我和她哥哥有仇,她本就?担心我会因为她哥哥的所作所为迁怒于她,加之她哥哥死在了我的手上,她对我心存畏惧,生怕一着不慎,也和她哥哥一样死在我的手上,因此?全然不敢让我知?道,其?实她插手过她哥哥的事情,知?道她哥哥的很多秘密,他们不仅是兄妹,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张无忌和小鱼儿听到这里,都脸色微变,问道:“更深一层的关系?”
贾珂见?他二人脸色古怪,语气更加古怪,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们干吗露出这种表情来?”
小鱼儿听到这话,轻轻地咳嗽一声。
张无忌见?小鱼儿咳嗽了一声,以为小鱼儿要向贾珂发?问了,连忙侧头看向小鱼儿,眼中充满了鼓励之意。
小鱼儿侧过头来,和张无忌对视一眼,然后十分理直气壮地道:“无忌,你小叔叔问你话呢!你还不回答?”
张无忌没想?到小鱼儿如此?奸诈,咳嗽一声,就?将问题推给了自?己。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小叔叔,你说的更深一层关系,是什么关系?不会是……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贾珂眉毛一扬,隐约猜到张无忌指的哪种关系,心想?:“他俩也太淫|荡了吧!我这么正常的一句话,他俩都能理解成这个意思?,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可不能点明他们想?到的是哪种关系,不然岂不显得我和他们一样淫|荡了吗?哼,小鱼儿自?己不说,推给无忌说,打的一定就?是这个算盘!”当即满脸迷茫,问道:“你说的‘那种关系’,究竟指的是哪种关系?”
张无忌急中生智,说道:“就?是齐襄公和文?姜的关系。”
小鱼儿哈哈大笑,说道:“齐襄公和文?姜的关系?无忌,这你都能想?出来?唉,你平日里一定没少看春宫集吧!”他脸上满是打趣之意,就?好像他先前不是这样想?的似的。
张无忌脸上一红,很不服气地道:“小鱼叔叔,那你刚刚想?的是什么?”
小鱼儿眼珠一转,笑道:“我想?的是,哈哈,我想?的是,其?实哥舒冰是哥舒天的妹妹这件事,是哥舒冰告诉咱们的,是真是假,咱们还没有考证过。
也许哥舒冰说的话不是假的,或者说,不全是假的。
哥舒天的所有手下,确实不知?道哥舒冰是哥舒天的妹妹,甚至有些?人会把哥舒冰误认为是哥舒天的侍妾,因为哥舒冰本就?是哥舒天的侍妾。什么他们母亲生了十几个孩子,个个都是侏儒,只?有哥舒冰是正常人这些?事,都是哥舒冰编的。”
张无忌道:“倘若这些?事情,都是哥舒姑娘自?己编的,那她为何要我以她的名义,联系逍遥侯那几个手下呢?‘哥舒冰’这个名字,逍遥侯的妹妹,这不都是假的吗?”
小鱼儿笑道:“兄妹的关系,也许是假的,‘哥舒冰’这个名字,却未必是假的。因为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名字,像你,既可以叫做张无忌,也可以叫做张无惮。”
贾珂噗嗤一笑,侧头看向张无忌,见?张无忌满脸通红,安慰道:“其?实无蛋还是比无鸡好的。”
张无忌半点也不觉得安慰,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只?恨床上没有一个洞,他立时便可钻进洞里,再不用出来见?这两个心肠很坏的世叔了。
小鱼儿笑嘻嘻地道:“还可以叫做张小忌,或者张大忌。”
贾珂突然道:“其?实这些?名字,都不如阳顶天这个名字威风。”
他此?言一出,张无忌和小鱼儿都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随即咳嗽一声,脸上很不自?在,均想?:“虽然阳顶天这个名字,听上去?比我的名字威风多了,但论起真刀实枪,我绝不会输给他!”但两人随即转念,想?到他们如今还是童子之身,空有雄心壮志,却一次实践的机会都没有,不禁默默伤心。
贾珂满脸悲天悯人,叹道:“不过阳顶天这个名字,威风是威风了,阳顶天本人,却一点也不威风。他四十多岁才娶上老?婆,没过多久,老?婆就?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了,三不五时,便与师兄成昆在明教的密道私会。唉,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和武大郎有什么区别?阳顶天真是太窝囊了!果然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名字起得太威风,本人就?容易威风不起来了。”
然后转头看向张无忌,笑嘻嘻地道:“无忌,你若是哪天想?要取个别名,我觉得张小鸡——不,是张小忌这个名字就?挺好的。你像陆小凤有个别名,就?叫陆小鸡,他在女人面前多威风啊!”
张无忌才不上当,一口拒绝:“不,我这辈子都不想?取别名,我现在这个名字,就?……挺好的。”
其?实他一点也不觉得他的名字挺好的,现在一说起他的名字,他就?会想?起这个名字引申出的含义了,但是和贾珂说的那个名字相比,他的名字还是好上许多,于是他昧着良心,夸了自?己的名字一句。
小鱼儿噗嗤一笑,说道:“你看,你可以有这么多个名字,陆小凤可以有这么多个名字,哥舒冰当然也可以有这么多个名字。
她可以叫哥舒冰,也可以叫冰冰,甚至可以叫冰天雪地,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罢了。只?要她这些?名字,哥舒天的手下都知?道,那么哪怕她不是哥舒天的妹妹,本名也不叫哥舒冰,你找到哥舒天的手下,跟他们说,是哥舒天的妹妹哥舒冰要你来找他们的,他们听过‘哥舒冰’这个名字,自?然一下就?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是了。我刚刚说,他们有更深一层关系,可不是你们俩这淫|荡的小脑瓜里想?的齐襄公和文?姜的关系,而是他们不仅是同胞兄妹,更是事业上的伙伴。
不过考虑到逍遥侯那唯我独尊的性子,我觉得比起伙伴,还是哥舒姑娘是逍遥侯的助手这个猜测,更为合理。
就?是因为哥舒姑娘只?是逍遥侯的助手,逍遥侯的手下,大多都不服她,而且她身为逍遥侯的助手,知?道逍遥侯很多秘密,逍遥侯的手下,一旦发?现她仍在人世,定会打她的主意,所以她宁可整日做戏撒谎,做事束手束脚,也要跟在小鱼儿的身边。
毕竟她现在没有自?保之力,除了咱们以外,她再找不到人来保护她。同时她深知?逍遥侯过世的消息传将出去?,定会有不计其?数的人打逍遥侯的遗产的主意,所以她必须现在就?投身于这场争夺逍遥侯的遗产的大战之中。
她煞费苦心,鼓动你去?杀朱长龄灭口,就?是想?要借你之手,将朱长龄这个竞争对手除掉,然后整合他的势力,为己所用。
也因为这场遗产争夺战已经?拉开序幕,她实在不能再等,所以她在用花言巧语,劝你向我隐瞒此?事,自?己去?对付朱长龄未果以后,权衡利弊,还是冒着被我们识破谎言的风险,同意你将此?事告诉我。
毕竟她对小鱼儿有救命之恩,逍遥侯的遗产,若是落入我的手里,我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说不定会将遗产送给她。但若遗产落入别人的手里,人家不仅不会将遗产送给她,还会对她这个竞争对手赶尽杀绝。”
张无忌本已对哥舒冰十分亲近,这时听了小鱼儿和贾珂的分析,知?道哥舒冰告诉自?己父母的旧事,原来只?是想?要利用自?己对付别人,不禁越想?越心寒。
他自?小在父母师长的呵护下长大,世上人心险诈,他没什么经?历,只?觉哥舒冰实在太过可怕,心想?:“妈妈从前跟我说,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哥舒姑娘容貌算不上好看,却是我见?过最会骗人的姑娘了。”
他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闪过赵敏浅笑薄嗔的模样,心想?:“说起骗人的本事,赵姑娘也许比哥舒姑娘厉害多了。唉,赵姑娘若能出现在这里,我被她骗上几次,心里也挺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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