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第一百章

贾珂与王怜花从花家宅第离开,便携手来到林家。

一来林如海的妻子贾敏是贾珂的姑姑,既是家中长辈,贾珂又在扬州,自然不能过门不入。

二来贾珂二人新婚之时,林如海曾派表侄张康代替自己去杭州道贺,不料张康却被王云梦在半道上替换成了自己的人。好在过了几天,湖州的一家客栈的老板报了官,说他家客栈的一个客人,连着五天都没有出过客房,既不要饭菜,也不要热水。

虽然那客人交了七天的房钱,但是他们觉得很不对劲,敲了几次门,见无人应声以后,便硬闯进客房。进得客房,就见那客人躺在床上,昏睡不醒,身上的衣服已经发酸。

那店老板只道这客人是突发了什么重病,便找了个大夫,给这客人诊断,那大夫过来以后,发现张康只是中了迷药,倒没什么大碍,于是给他灌了几碗药汤,让他吐了个干净以后,他便清醒过来。

虽然张康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对自己下的毒手,所幸性命无忧,便请信差给家里送了信,过了两天,家里的仆人来到湖州,将他接回家去。如今张康虽已平安无事,但毕竟是在道贺的途中遭遇的毒手,何况他还是林如海的亲戚,贾珂先前就写过几封信,以表自己的歉意,这次来了扬州,也正好当面道歉一番。

两人刚来到林家,就见一个小厮陪着一个和尚走了出来,但见这和尚身穿破衲,脚蹬芒鞋,满头生疮,浑身泥垢,只怕连戏文里的济公都不如他邋遢。不过他的模样倒是不凡,鼻如悬胆,双眉极长,眼中炯炯有神,脸上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虽一身污垢,也不能掩其光辉。

只听那小厮道:“大师父,我们家姑娘可是我们老爷和夫人的掌上明珠,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便是想要劝人皈依佛门,也不该过来劝我家老爷夫人,让我家姑娘跟着你出家啊!何况你两年前来过一次还不够吗?今天干吗又过来一次?是听说我们家少爷几个月前过世了,老爷和夫人心中伤心,就特意来凑这热闹吗?便是退一万步讲,我们家姑娘真要出家,你一个大和尚,身后跟着一个小尼姑,到处走来走去的,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那和尚摇头叹道:“痴儿,痴儿!你只知今日青灯古佛之苦,却不知他日颠簸流离之痛!”说完仰头看天,似是看到了什么变化,眼中露出一种奇怪之意,然后向贾珂和王怜花望了过来,说道:“怪了!怪了!”

贾珂初时瞧见这和尚这副模样,便疑心他是《红楼梦》里听说绛珠仙子追随神瑛侍者下凡还泪后,便将石头点成的美玉夹带在这些风流冤家之间,让他在凡间经历世情的茫茫大士。待听到林家小厮的话,更加确定三分,毕竟原著里这癞头和尚就来过林家,劝林如海让林黛玉跟他出家。这时贾珂见这和尚向他和王怜花望了过来,脸上还露出这般奇怪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凛,笑道:“这位大师,不知怎么怪了?”

那和尚向贾珂笑道:“施主自何处而来?”

贾珂心想:“难道他看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所幸他和王怜花的脸上都戴着面具,也不知道这和尚能不能透过面具,看出他们的真正模样,因此贾珂心中半是忐忑,半是镇定,微微一笑,说道:“在下自杭州来。”

那和尚似喃喃,似低语,说道:“这倒奇了,杭州怎能生出你这样的人物?难道在他们之前,就有风流冤家去造劫历世了不成?不然怎会既看不清命,也看不清运?”

贾珂听了此言,不由松了口气,心想:“原来他看不出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王怜花心下不耐,寻思:“这和尚疯疯癫癫,脏脏兮兮,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正待叫贾珂走,就见那和尚看着他和贾珂相握的手,突然间大哭起来,叹道:“施主,你把这命当大贵,兆不可言之物,牵在手中作甚?来日他独霸椒房,又岂会留你性命?”

贾珂和王怜花听到这话,皆是一呆。

这“椒房”二字,指的本是西汉历代皇后居住的椒房殿,后来世易时移,当朝皇后居住的宫殿早变为立政殿,“椒房”二字便泛指后妃及后妃居住的寝宫。这和尚的意思,竟是说王怜花的命贵不可言,日后定会独霸后宫,这如何不让他们呆住?

王怜花很快反应过来,不由得又惊又怒,又是鄙夷,冷笑一声,说道:“你这和尚想要学人家说几句吉祥话,好讨几两赏钱,也该先把眼睛擦亮了再说!连别人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你留着这双眼睛,又有何用?”

王怜花只道这和尚疯疯癫癫,满嘴胡话,不仅衣服很脏,连眼睛也很脏,所以才会把自己误以为是女人。贾珂却心里雪亮,倘若这和尚真的是茫茫大士,那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假话,而是预言。

贾珂想到这里,不由脸色大变,心想:“卧槽!贾元春的老公要抢我老婆!”随即想到贾元春现在还在宫中当女官,皇上虽有意将她许给自己的儿子,却始终没有决定,应该将她许给谁,心下愈发惊疑不定,暗道:“他妈的,这个王八蛋究竟是谁!等贾元春嫁过去了,老子就去扒你的皮,抽你的筋,看你全身都散架了,还敢打我老婆的主意么!”

那和尚听了王怜花这话,哈哈大笑,说道:“你今日不信小僧之言,来日自会见分晓!”又看向贾珂,笑道:“放下吧!放下吧!”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不过须臾,就消失在两人面前。

王怜花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啧、啧、啧的三声,脸现鄙夷之色,说道:“我才几年没回扬州,扬州怎就变得这般乱了?连这样的疯和尚,都在扬州城的大街小巷四处乱跑,见人就说一些乱七八糟的疯话,让人平白听了生气!”说完这话,看向贾珂,却见贾珂侧过头来,凝视着他,脸上神色甚是凝重,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王怜花只觉贾珂的眼睛实在太黑了,也太亮了,就好像一只凉冰冰的手,在自己的心脏上摸了一把似的、不由眼中露出好笑的神色,扑到贾珂的怀里,笑道:“怎么,你还真把那疯和尚的话当真了?”

贾珂将他抱住,正待说话,突然间感到有人向他们望了过来。贾珂斜眼向那人看去,原来是那个送那癞头和尚出来的林家小厮。但见他望着王怜花,脸上神情又惊愕,又兴奋,又是跃跃欲试,显然是适才那癞头和尚跟他们说那几句话时,这小厮就站在林府门口,和那癞头和尚离得太近,因此将他的那几句话听得一清二楚,想着倘若那癞头和尚所言是真,那么王怜花日后便要独霸椒房殿,不由心下激动,不知道应不应该现在过来,向王怜花说几句吉祥话。

贾珂见这小厮脸上满是谄媚之色,就好像王怜花已经入主椒房殿了似的,不由心下更怒。他将王怜花抱在怀里,双足在地下一点,便离开了林府前面的这条长街。

待离着林府有三四里远,贾珂才停下脚步,将王怜花放在地上。

王怜花张目四望,见身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叫卖声,说笑声,打闹声,连成一片,不由心下奇怪,笑道:“贾珂,你来这里干吗?”

贾珂道:“我自然不是专门来这里的,但是咱们总不好就这样去林府吧。毕竟林家那小厮已经知道某个身穿白衣的人,日后会独霸椒房殿了,要是咱们再当着他的面去拜访林家,那小厮岂不就会知道,这个身穿白衣的人,姓王,名怜花了吗?”他在“独霸椒房殿”这五个字上,特意加重了声音,听起来格外的阴阳怪气。

王怜花本来听了那和尚的话以后,认定那和尚把他看成了女人,心中大为生气,但是这时瞧见贾珂比他还要生气,他心头的怒火,霎时间烟消云散,只剩下说不出的愉悦。

王怜花笑眯眯地拉着贾珂的手,两人走到一处墙壁下面,然后他靠到贾珂怀里,双臂搂着贾珂的头颈,笑道:“贾珂,莫非你相信那疯和尚的话了?”

贾珂很是闷闷不乐,说道:“有一点。”

他的模样看上去又可怜,又委屈,王怜花却纵声大笑起来,说道:“你怎么这么傻?在下纵是天人下凡,天下间除了你以外,也没有男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光明正大地和我成亲,更别说是皇帝了,除非那个皇帝是你。”

贾珂却仍是闷闷不乐,说道:“那可不一定。咱俩的婚事是皇上赐的婚,既然天下间已经有了这一先例,那么日后再有男人和男人成亲,也算不得冒天下之大不韪了。等到皇上百年以后,新皇登基为帝,然后说他要遵从父皇遗志,废掉后宫佳丽三千,迎娶一个男人做皇后,也不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

王怜花一口咬住贾珂的嘴唇,复又松开,然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对我这般高看,那我也就不再谦虚了!不错,在下确实是天人下凡,非你们这些庸人所能比的,因此自小到大,喜欢我的人当真数不胜数,纵使日后真有皇帝看上了我,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他想要我当他的相公,难道我就要答应他吗?我王怜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想要荣华富贵,自己赚来便是,又怎会用这种手段来换这些东西?”

他说到这里,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仰首望天,却只能看见碧绿的叶子,冷冷笑道:“难道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是看中了你的家产和你的爵位吗?”

贾珂在他的咽喉上轻轻一吻,说道:“我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了。”

王怜花觉得很痒,立时支撑不住,低下头去,靠在贾珂怀里笑了起来。他将侧脸枕在贾珂的肩头,伸手去抓贾珂另一侧的耳朵,用力一拽,笑道:“既然你不这么认为,那你干吗相信那疯疯癫癫的和尚的话?”

贾珂心想:“因为那和尚不是普通的和尚,而是天上的仙人,他在书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成真了,我又怎能不相信他的话?”但他也知道王怜花对自己情深义重,绝不是其他事情能够改变的,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因为我害怕啊。”

王怜花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过了片刻,说道:“贾珂,要不你辞官吧,从此以后,咱们俩就在江湖上逍遥快活,再不用管官场上的事,那多自在啊!你也不用担心哪个皇帝看上在下,想要在下当他的相公了。”说完这话,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显然是觉得贾珂这副忧心忡忡实在荒唐可笑。

贾珂却正色道:“我既然害怕你被别人抢走,就更不能辞官不做了。毕竟历朝历代都发生过强占百姓老婆的事,但是强占官员老婆——”

王怜花咬了一口他的耳朵,说道:“是么,不知强占百姓老公的事,有没有发生过?”

贾珂笑嘻嘻道:“想来也是有的,不过我倒不用考虑这个。”言下之意是说,你是我的老婆,就算别人想要把你抢走,也是想要强占我的老婆,和强占百姓老公这事,半点关系也没有。

王怜花听他占自己的便宜,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不满。贾珂笑眯眯地继续道:“——强占官员老婆的事,却几乎没怎么发生过。远的不说,只说本朝,怜花,你知不知道赵王妃本是杭州城外牛家村的人——”

王怜花好歹也在杭州城住了几个月,竟然从没听说过“牛家村”这个名字,不由打断贾珂的话,问道:“牛家村?”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是了,牛家村。这牛家村是杭州城外的一个小村子,从前一共也就住了不到二十户人家吧,钱塘江的浩浩江水,就是绕过牛家村,然后东流入海的。只不过在二十多年前,牛家村的村民便尽数迁走了。”

王怜花略一沉吟,笑道:“我记得赵王世子比你大了四岁,今年是二十二岁,并且人人皆知,皇帝很看不上赵王妃,奈何赵王对赵王妃情根深种,不可自拔,非要娶她为妻,最后软磨硬抗,也是等到这位赵王妃生下世子以后,皇帝才同意赵王娶她为妻的。我说的没错吧?”

贾珂点了点头,笑道:“半点也没错。”

王怜花见自己记得这么清楚,心中甚是得意,他直起身子,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笑道:“这可奇了,她和赵王的身份天差地别,嫁给赵王,本是一件门户生辉的事情,便是邻里之间,也该觉得面上有光,往后仗着邻里之情,求赵王对牛家村多多扶持,赵王既然对王妃这般痴情,自然不会不答应。怎的牛家村的村民却反其道而行,全都从牛家村迁走了?”

贾珂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我之前也向别人打听过这件事,但是人人对此事讳莫如深,我当然也不敢多问,还是咱们来了杭州以后,我翻看往年的卷宗,又找人打听牛家村的事,才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一个大概。”

他这话倒不是说谎,毕竟如今世界早就天翻地覆,他也不清楚包惜弱当年到底经历过什么,因此他来到杭州以后,便特意调查了一番。

王怜花见贾珂一副神神秘秘地模样,心中愈发好奇,问道:“你说!”

贾珂压低声音道:“这位赵王妃姓包,闺名惜弱,父亲并不是杭州城的秀才,而是牛家村附近的红梅村的一家私塾中的教书先生。”

王怜花奇道:“既然这位赵王妃的父亲是红梅村的教书先生,那赵王妃怎会是牛家村人?莫非她跟着母亲住在牛家村中?”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我且卖个关子,你继续听着便是。”

王怜花点了点头。

贾珂继续道:“那年秋天,赵王被皇上派来杭州办事,闲暇之余,便连日在杭州四处赏玩,过得数月,有一日他经过牛家村附近的荷塘村,却遇到了伏击。他身边的手下自是拼死奋战,以血肉之躯给他开出了一条道路,将他送了出来。

赵王身受重伤,仓皇之中逃进了牛家村,最后流血过多,晕倒在了雪地上。那地方与一户姓杨的人家相距不远,也是巧了,当时赵王妃正好从房中出来,见地上点点红血,犹如梅花一般,于是寻着血迹找到了赵王。”他这段述说,自然一半是他打听到的,一半是他结合原著猜测出来的。

王怜花奇道:“这户姓杨的人家是做什么的?赵王妃怎么会住在这里?”

贾珂叹了口气,说道:“据说赵王妃遇见赵王之时,并不是未嫁之身,而是有夫之妇,她的丈夫姓杨,名铁心。”

王怜花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难怪你说着强占百姓老公之事,话锋一转,便说起赵王妃的事情了,原来赵王妃是赵王从杨铁心手中夺过来的。”

贾珂见他将“老婆”二字改成了“老公”,不由心下好笑,笑道:“对啦!你可真聪明!来,咱们亲一个!”

王怜花哈哈一笑,凑过去亲了一口,然后靠在贾珂身上,稍稍挪了挪,随即闭上眼睛,说道:“好啦,你可以继续往下讲了。”

贾珂轻抚他的头发,继续道:“这位赵王妃名叫包惜弱,人如其名,自幼心底仁慈,怜贫惜弱。我小的时候,月神抱着我和之春去荣国府门前‘自尽’,荣国府一开始还不肯让我和惜春进去,多亏当时她路过荣国府门前,听说这件事后,就走下轿来,将我和之春抱在怀中,亲自登门,才让荣国府将我和之春留下来的。她对我和之春这样的无辜小儿,是这般慈悲,对那伏在雪地之中奄奄一息的赵王,自然也不肯袖手旁观了。”

王怜花听了此言,不禁一笑,说道:“这倒奇了,照你所言,那天晚上的事情,除了赵王和赵王妃以外,应该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的?”

贾珂笑道:“不是有句俗语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吗?你且听我继续说——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赵王妃遇见赵王以后,为什么没去叫醒杨铁心,而是自己一个人将赵王拖回了柴房。也许是因为杨铁心和王公子一样,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无论赵王妃怎么用力,都叫不醒他。”

王怜花登时涨红了脸,正待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就见贾珂脸上摆出一副惭愧的模样,说道:“不好意思,我说错了!”

王怜花立马高兴起来,笑道:“哪里说错了?”

贾珂笑嘻嘻地道:“杨铁心喝得酩酊大醉,是怎么叫也叫不醒,而咱们王公子喝得酩酊大醉,却是——”

王怜花立刻大笑三声,截断了他的话,然后气急败坏地道:“你不是说你已经忘了那件事了吗?”

贾珂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道:“其实我只是想说,王公子喝醉了以后,会急不可耐地脱掉衣服,会编歌谣说自己是我老婆,会听到我说我不是贾珂,就狠狠地掐我脖子,会甜甜地叫我哥哥,会……”

他一连说了三十多件事情,皆是王怜花昨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以后,自己做下的事情,王怜花越听越羞赧,越听越气恼,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下去,他不过是喝了点酒,怎么就做下了这么多丢脸的事情呢?好不容易,贾珂才总结完了王怜花的醉后壮举,然后微微一笑,看上去很是无辜,说道:“我可没说那件事情啊!”

王怜花真是打也打不下去,咬也咬不下去,最后只得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将脸蛋埋在贾珂的肩头,又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贾珂的身上,并且非常幼稚地希望自己能够立刻变成五指山,把贾珂压倒在地,让他动弹不得,最后向自己乖乖求饶。

贾珂见他模样,嘻嘻一笑,继续道:“等赵王妃将赵王拖到柴房以后,便用止血散和绷带帮赵王包扎好身上的伤。赵王在杭州城遭人伏击,身边的侍卫全都死了,赵王自己下落不明,杭州的高官们听说这件事后,自然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派出了多少人手,四处寻找赵王的下落。

不到天明,有一伙官兵来到牛家村,赵王听到动静,推开柴房的窗子,将他们叫了过来,之后便跟着官兵离开了牛家村。他们的动作太轻,不仅喝得酩酊大醉的杨铁心没有发现,连赵王妃也没有发现。

我之所以知道的这么详细,是因为我先前找到了一个官兵,他便是这一伙官兵中的一员。赵王不愿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底细,因此这一伙官兵,几乎都被赵王的亲信杀死了。我找到的这人武功不错,侥幸从赵王的亲信手中逃了出来,后来走投无路,加入了丐帮,便一直在江湖上流浪。

这些事也是我请他喝了点酒,待他喝得酩酊大醉以后,才从他口中问出来的。不过那时你不在杭州,我本想等你回来以后,就将这件事说给你听,但是等你真的回来了,咱俩要做的事情太多,我就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王怜花嗤的一声笑,说道:“这么说来,我还得向那个疯和尚道谢呢,不然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起这件事来?”

贾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是笑声尚未消散,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怜花知道贾珂仍是对那疯和尚的那几句话耿耿于怀,只觉他又幼稚,又好笑,不禁将他抱得更紧,嗤笑道:“傻孩子!”话一说完,他便觉得这么称呼贾珂,心中格外愉快,于是将嘴唇凑到贾珂耳边,轻轻地又说了一声:“傻孩子!”

贾珂也打起精神,微微一笑,继续道:“赵王离开以后,过了一个多月,杭州城外,突然出现了一伙巨寇,牛家村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被巨寇洗劫一空,只有牛家村安然无恙。不过两天,这几个村子已是流言四起,都说一定是牛家村的人勾结巨寇,洗劫乡里,不然大家离得那么近,怎么只有牛家村安然无恙?

到得第三天晚上,一伙官兵来到牛家村,拿着杭州知府批下的公文,过来抓捕杨铁心,说这附近几个村子被巨寇洗劫,便是因为他勾结巨寇,又说他意图不轨,知府大人让他们立刻将杨铁心拿下,押到衙门审讯。

那杨铁心没做过这件事,自觉问心无愧,便跟着官兵走了,他的结义兄弟郭啸天担心官府会诬陷他,想着自己和杨铁心都学过武功,真遇上什么事,也有自保能力,便决定跟着杨铁心一起去杭州,这样到了杭州,也能有个照应。

一行人刚走出牛家村,突然之间,十多个黑衣人骑着快马,手执兵刃,从道路一旁杀了出来,当先的一人喝道:‘无耻官兵,快放开我杨大哥,郭大哥!’其余人则冲到杨铁心和郭啸天面前,要将他们救走。

当时牛家村有一个村民,几日前一直住在荷塘村,那帮巨寇闯进荷塘村扫荡之时,他便在荷塘村中,将那帮巨寇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这时瞧见这帮黑衣人杀了过来,那村民连忙大叫道:“是巨寇!他们是巨寇!杨铁心果然和巨寇勾结在了一起!还有郭啸天,他们都是一伙的!”

那些官兵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巨寇将杨铁心和郭啸天二人带走,于是也挥起兵刃,冲了上去。人人浴血苦战,最后郭啸天和杨铁心当场身死,官兵和巨寇皆是受伤不轻,巨寇夺马而逃,官兵受伤太重,也没来得及拦下他们——”

王怜花嗤的一声笑,说道:“十多个巨寇,和两个会武功的村民,最后两个村民死了,那十多个巨寇却只伤不亡,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这出戏未免演得太拙劣了吧!”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这出戏虽然演得拙劣,但是骗过牛家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却是绰绰有余了。赵王妃和郭夫人都与丈夫恩爱甚笃,自然不愿相信丈夫会做下勾结巨寇的事情,但是因为巨寇那一句话,无论是朝廷的官兵还是附近的村民,都认定郭啸天和杨铁心与巨寇勾结在了一起。

因此尽管她们百般哭求,郭啸天和杨铁心的尸体还是被官兵带走,之扔到了乱葬岗中。据那人说,郭啸天被人用刀砍下了半边上身,几乎眨眼的功夫,他便倒在了地上,杨铁心则是后背中了两箭,又苦苦撑了一会儿,才倒了下去,扔进乱葬岗的时候,身上还有点温度呢。若是他侥幸能遇到一个赵王妃,说不定他也能像赵王一样活下来。”

“朝廷既然已经定下了郭啸天和杨铁心的罪名,赵王妃和郭夫人身为罪犯之妇,自然也要被押去衙门审问。那些官兵先将郭啸天和杨铁心的尸首带走,又将赵王妃和郭夫人押去杭州。当天晚上,知府便将赵王妃和郭夫人判了流放,次日一早,两人一个向南走,一个向西走。

赵王妃刚刚离开杭州,便在此时,赵王骑马从她身边经过,认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连忙拦住士兵,将赵王妃救了下来。然后赵王又带赵王妃回了杭州城,要杭州知府放了赵王妃。杭州知府自是百般为难,毕竟他怎么能为了一个普通百姓,就视律法如无物,将赵王妃放了呢。于是赵王告诉他,赵王妃早就与自己情投意合,她肚子里怀的是自己的孩子——”

王怜花听到这里,不由吃了一惊,直起身子,截住贾珂的话,问道:“难道赵王世子,本应姓杨?”随即想起赵王和赵王妃成婚多年,只有一儿一女,倘若世子不是他的儿子,他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封别人的儿子为世子?

王怜花想到这里,立时否定了这个猜测,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赵王在杭州待了这么久,他说的话,也未必是假的,说不定这件事本就是赵王和赵王妃的合谋。”

贾珂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微笑摇头,说道:“倘若赵王妃的心当真狠辣至此,又怎会因为我和之春可怜,便出手相助呢?”

王怜花眉毛一扬,说道:“那他果然姓杨了?”

贾珂笑道:“至少我认为他本应姓杨,但是赵王坚持他姓李,赵王妃也说他姓李,皇上估计是心存疑虑,因此一直不肯让赵王将赵王妃娶进府中。”

王怜花点了点头,他从前只道赵王没什么真才实学,现在却觉得赵王当真是一个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的痴情种。毕竟杨康年幼之时,赵王便请皇上册封杨康为世子,日后即使他和赵王妃又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亲生儿子也只能一辈子屈居于杨康之下了。

至于赵王利用种种阴毒手段,害得杨铁心身败名裂,含恨而终,哄得包惜弱对他这个杀人凶手感激不尽,以王怜花的性子,自然半点也不会放在心上。最多想想这个法子巧合之处,实在太多,也就能骗骗赵王妃这样的无知村妇,换做是他,早在最初的流言四起之时,便会察觉到不对,然后布置好后手的。

贾珂接着上文,继续道:“赵王说赵王妃的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孩子,咱们卫国的世子,有这名头在,知府当然不敢为难赵王妃,立马便将她无罪释放了。赵王妃连着对赵王说了许多感激话,又求赵王将郭夫人也放了,赵王自然不会答应,赵王妃也不为难他,又提出自己一个寡妇,和赵王住在一起,实在很不方便,她想回家,赵王便将她送回牛家村。

但是自从那帮巨寇喊出那一句话以后,牛家村的村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都认定郭、杨两家勾结巨寇,洗劫了他们的财产。先前郭啸天和杨铁心皆已身死,赵王妃和郭夫人都被判了流放,他们找不到人讨债,那也罢了,现在看见赵王妃回来了,村民们如何能够罢休?

无数苦主将杨家团团包周,要赵王妃给他们一个交代,赔偿他们被巨寇洗劫的钱财。赵王妃性情柔弱,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便被众人吓得缩在床上,大哭起来。后来赵王带着人马赶到牛家村,瞧见无数村民围在杨家附近,要么大骂赵王妃,要么用石头砸杨家的窗户,连忙派人将村民赶走,又将赵王妃从杨家接了出来。

赵王妃早被那些向她讨债的村民吓得丢了半条命去,这时看见赵王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心头想是说不出的感动。她不想再被村民围追堵截,于是离开了牛家村,跟着赵王暂住杭州,后来皇上命赵王回京,赵王自然将赵王妃一起带去了京城。到得京城,赵王妃很快便生下了一个儿子,赵王三番五次进宫,向皇上苦苦哀求,皇上终于松了口,不再阻拦赵王将赵王妃迎娶入府。

依我看啊,直到现在,只怕赵王妃都不知道赵王在这件事中可能起到的作用,只道自己的前夫当真背着自己,与巨寇勾结在了一起,他是死有余辜,自己却委实可怜,所幸赵王及时赶到,施以援手,将她于危难之中解救了出来。”

王怜花摇头笑道:“赵王便是能骗赵王妃一时,难道还能骗她一世?他就不怕哪天他喝多了酒——”说到这里,见贾珂脸上露出调侃笑容,不由脸上一红,气恼道:“不许笑!”

贾珂哈哈一笑,在王怜花的脸上轻轻一吻,王怜花决定把这个吻当作湖贿赂,红着脸继续道:“他也不怕哪天他喝醉了酒,吐出真言来了么。”

贾珂笑道:“说不定赵王就是害怕这件事,所以从不敢喝醉呢。不像咱们王公子——哎唷!你这小猪怎么这么会咬人!”

王怜花哼了一声,重新靠在贾珂怀里,贾珂笑眯眯地继续道:“赵王成亲之前,就派亲信来到杭州,交代了知府一些话,之后知府派了官兵去牛家村,命村民在三天之内,必须迁到别处去。待牛家村的村民全都离开以后,官兵们便在牛家村的屋舍上点了一把火,不过一天,牛家村便化为乌有。

之后那亲信要么杀人,要么给钱,要么改动案宗,总之花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赵王妃和杨铁心的事情彻底压了下去,除了几个漏网之鱼以外,再没有人知道赵王妃曾经嫁过人这件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我比赵王坏多了,射雕里赵王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破坏杨铁心在包惜弱心里的形象,让包惜弱仍然坚持认为,杨铁心是一个好人,一个大英雄,加上包惜弱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厌恶金人的教育,在一个她心目中近乎完美的丈夫面前,怎么可能对赵王产生爱情。不过我很讨厌赵王、包惜弱和杨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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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红楼这里好奇怪啊。

一开始赖头和尚就说:【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也就是说,这和尚很清楚,绛珠下凡就是为了还泪的,还完泪了,她就可以回到天上,当无忧无虑的仙子,和神瑛侍者再无牵扯。

但【那一年我才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也就是说,和尚不希望绛珠这一世还完泪。简直怀疑他和绛珠有仇!

另外贾宝玉游幻境的时候,也有一处很奇怪。

从前可以看出来,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一样,都是警幻仙子下面的小仙。

众仙子【一见了宝玉,都怨谤警幻道:“我们不知系何贵客,忙的接了出来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

警幻解释【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

也就是说,警幻和众仙子都是称呼林黛玉的仙名“绛珠”的,她们不认林黛玉这个世俗名。

但是对于贾宝玉,众仙子要么嫌弃,要么是说是看在他的祖先的份上,才带他过来的。

如果贾宝玉是神瑛侍者,怎么会一来不按照称呼绛珠一样,称呼他为神瑛,二来对这个同事如此嫌弃?

所以贾宝玉根本不是神瑛侍者啊,林黛玉还错泪了。

再联想到1.林黛玉比贾宝玉小,说明绛珠投胎比神瑛晚,2.甄宝玉和贾宝玉长得一模一样,3.【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

总感觉贾宝玉是和尚自己造出来的一个神瑛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