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自小爱酒,且又善饮,这么多年来,他在喝酒上面,还真没遇到过什么敌手。因此他虽然喝了几碗香雪蜜酒,便觉得浑身暖融融,心情也飘飘然的,却没将这不寻常放在心上,反而越喝越精神,越喝越畅快,就这样和熊猫儿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下去,当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说什么也不愿停手,若非贾珂夺下了他手中的酒碗,将他揽到怀里,只怕他们还得再痛饮上几十斤。
这时王怜花靠在贾珂怀里,一时酒意上涌,倒不觉得自己喝醉了,只觉得他肚里这二十多斤香雪蜜酒,突然间变成了熊熊烈火,在他的四肢百骸中不断游走,他浑身发热,涨得难受,手伸到领口,便要去拽开衣服,贾珂连忙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的手继续乱动。
王怜花只觉贾珂的手掌温温凉凉的,此时握着他的手,就这般舒服,不知去握最热的地方,又会是何等的舒服?于是反手握住贾珂的手,用力拽了一下。
筵席之间,众目睽睽之下,王怜花先前还在和熊猫儿对饮,贾珂哪料到王怜花会做这种事?他猝不及防,登时给王怜花拽了过去,就叫王怜花得逞了。
贾珂脸上一红,连忙移开了手,随即抓住王怜花的手腕,将他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不叫他乱动。
熊猫儿拿着酒碗,也是醉眼朦胧,摇摇晃晃,他见王怜花钻到了贾珂的怀里,不由纵声大笑,说道:“看来……看来你还是输了!”话未说完,人已经软软地倒在地上,再也不会动了。坐在他旁边的玉茹见怪不怪地招呼了几个姐妹,合力将他扶到了甘露厅侧面的厢房中去。
王怜花靠在贾珂的怀里,见熊猫儿醉倒在地上,大笑道:“不想你还是先我而倒,妙极妙极,且待我自庆三杯!”他想去拿酒杯,但是双手都被贾珂抓着,怎么也抽不出来,只好摇头笑道:“既然喝不到酒,那就自庆三口好了!”说完这话,仰起头来,在贾珂的下颏上连着亲吻三下。每亲一下,跟着便用力地吸上一口,这三下亲吻完了,贾珂的下颏上,也多三个红红的印子。
贾珂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寻思:“明天得在脸上涂点东西,才能出去见人了。”他将王怜花打横抱起,只觉一阵甜梨香气扑鼻而来,随即便觉王怜花的身子软绵绵的,便仿佛全身骨头都消失不见了,又见他醉眼朦胧,嘴唇微张,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但是吐字不甚清晰,只听到他嗯嗯啊啊的低声嘟囔,听起来甚是委屈。
贾珂努力收束心神,才没有立刻吻下去,站起身来,笑道:“大家且喝且乐,我和怜花先走一步,这两天我们都在扬州,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去怜花家里找我们便是。”
众人见王怜花刚一被贾珂抱在怀里,就去搂贾珂的脖颈,脑袋枕在他的肩上,动作熟练之极,显是两人常常这么做,不禁又惊异,又好笑,有几人心下觉得有些恶心,微微摇头,面露不以为然之色。待听到贾珂这句话,众人虽然心下遗憾,但是看见王怜花醉态可掬,自然不好留他,于是纷纷站起身来,送他们离开。
贾珂将王怜花柔软的身子抱在怀中,一来心急,二来王院与鸣玉坊相距不算太远,他展开轻功,疾向王院赶去,不过多时,便穿过那一大片梨花林,来到王院的朱漆大门之前。但见门前挂着两盏碧纱灯笼,上面画着流云图案,照得地面一片清光,院中寂静无声,贾珂也懒得敲门,轻轻跃过围墙。只见几十间屋子都黑沉沉的,只左侧的两间屋子和正中的大厅透出灯光来。
贾珂刚双脚着地,便听得王怜花在耳边问道:“到家了吗?”他一路上嘟嘟囔囔,或轻声说话,或低吟浅唱,也听不清楚在说什么,这时突然间清清楚楚的说了句话,贾珂只道他已然清醒过来,不由松了口气,点头笑道:“到了!”
王怜花面露喜色,拍手笑道:“妙极妙极!再不到家,我可就要蒸熟了!”话音未落,手已经抓住衣服,然后稍一用力,身上所有的衣服便碎成了几百片。
贾珂阻止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片片布料在风中飞舞,很快散入了院中的青石地面上,花草树木中,或落在树梢,或挂在树叶,或藏于花瓣。
贾珂哭笑不得,王怜花却半点也不在意自己这一副不着寸缕的模样,他见贾珂满脸怔然,于是搂住贾珂的脖颈,笑道:“你为何不说话?莫非你在怪我脱衣服脱得太早,不等你动手,自己就脱下来了?”不等贾珂回答,又笑嘻嘻地唱道:“贾珂贾珂,白忙一场,满地碎片,看着心慌。贾珂贾珂,到处发呆,老婆上火,却不帮忙。”
贾珂嗤的一声笑,心想:“明天他酒醒以后,知道他向我自称老婆了,多半又要恼羞成怒了。”突然间听到脚步声自厅中响起,想是侯在厅中的白云牧女听到王怜花的说笑声,知道他们回来了,便离开前厅,向他们走来。
但是王怜花这副模样,如何能去见人?贾珂只得展开轻功,穿过前厅,走过花园,疾奔到王怜花的房间前面。他用脚踢开房门,将王怜花放在床上,然后走出房间,叫来白云牧女,吩咐她们将热水送过来。
王怜花去丽春院之前,便吩咐她们在自己回来之前,定要烧好热水,因此不过一会儿,两个白云牧女就提了几桶滚水,倒进浴桶之中,与早已备好的凉水混在一起,又送来了一个小沐盆,盆中放着一瓶花露油,并些鸡卵、香皂、头绳等诸多沐浴时用的东西。
王怜花只觉那股熊熊烈火在四肢百骸之中不断游走,越游越快,越走越烈,浑身滚烫,似乎便要炸开,因此躺在床上也不安分,贾珂只好坐在床上,将他抱在怀里,不让他四处乱滚,待那两个白云牧女离开以后,贾珂将王怜花打横抱起,走到浴桶前面,将他放进浴桶中,不料王怜花刚一坐进去,就重心不稳,随即便软软地摔进了水里。
贾珂吓了一跳,连忙将他从水中捞出来。
王怜花浑身松软无力,懒洋洋地靠在贾珂的手上,连着咳嗽两声,吐了几口唾沫,眼望虚空,气忿忿地道:“你家公子又不是小孩子,从没喝过酒,品不出酒的好坏,你怎敢用这种劣酒来糊弄你家公子?”
贾珂见他还当自己在喝酒呢,不禁微微一笑,柔声道:“都是我不好,咱们不喝那劣酒了,一会儿我就请公子喝好酒,好不好?”
王怜花本来愤愤不平,听到声音,便侧头看向贾珂。他眼中雾蒙蒙的,脑海中也雾蒙蒙的,一时竟想不起眼前这人是谁,心中却突然一甜,于是向这人一笑,笑容也朦朦胧胧的。
贾珂这一颗心,也跟着王怜花这朦朦胧胧的一笑,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他一手扶着王怜花,一手脱下衣服,然后跃进浴桶。他动作很轻,水花不起,已然坐下,跟着伸臂将王怜花搂入怀中。
贾珂温凉的手指刚一落到王怜花的肩膀上,王怜花就觉那股在四肢百骸中不断游走的火焰突然向上涌来,全都聚在贾珂的手指搭着的地方,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间挣脱贾珂的怀抱,然后坐到贾珂怀里,伸手搂住贾珂的头颈,凑过脸去,狠狠地吻住贾珂的嘴唇。
那两个白云牧女,一个叫秋菱,一个叫随情,她们伺候王云梦惯了,平日里王云梦和情人快活以后,都会叫她们进去收拾床铺,想来贾珂和王怜花也是这样,所以送完水后,并没有回房休息。
两人从厨房拿了几样细点,泡了一壶清茶,就远远坐在那个小花园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了半晌,月亮已过中天,眼看越来越偏西,很快便要落了下去,两人喝水都喝饱了,听得房间中声音仍未停歇,秋菱打个哈欠,说道:“我算明白大少爷为何这般迷恋姑爷,连自己的性命都能不要了,他这也太久了吧。”
随情吃吃笑道:“照你这么说,姑爷既有如此能耐,为何咱们夫人对其他男人都还不错,唯独对姑爷这般厌憎?”
秋菱笑道:“这我还真知道!”说完这话,她看看左右,然后向随情招了招手。
随情不由好奇心起,将耳朵凑了过去,秋菱将嘴唇贴到她耳边,轻声道:“据说当年大少爷在外面对人用了‘迷魂摄心催梦大法’,不知是一时不慎还是怎么的,居然被这‘迷魂摄心催梦大法’反噬了,整个人呆呆傻傻的,和咱们赶的那些人没什么差别。
姑爷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开大少爷中的这‘迷魂摄心催梦大法’,只得陪着大少爷去了一趟洛阳,请夫人帮大少爷解开这‘迷魂摄心催梦大法’,还向夫人承诺,日后会帮她对付一个什么人。夫人听了以后,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说除非姑爷娶她为妻,不然她可不会相信姑爷这话。”
随情跟随王云梦多年,自然知道王云梦在男人之中,向来无往而不利,听到这里,只道王云梦都宽衣解带了,贾珂又怎么抵挡得了,忍不住轻呼一声,笑道:“原来姑爷不仅是姑爷,还是老爷啊!夫人这般厌憎姑爷,难道是因为姑爷选择了大少爷,抛弃了她,于是她因爱生恨了?”
秋菱嗤的一声笑,轻声道:“我听说啊,当时夫人脱下了衣服,站在姑爷面前,两人离得很近,夫人几乎就要坐到他怀里了。你也知道夫人最喜欢看别人为她痴迷,但是当时姑爷看着夫人的目光,就和看着一只刮干净毛,挂在铁钩上的鸭子的目光,没什么区别,半点也不为夫人心动,反倒后来看见了大少爷,立时被大少爷迷得神魂颠倒,似乎全身都要笑了出来。
夫人向来眼高于顶,认定天下间再没人能比得过自己,不料最后居然输给了自己的儿子,她可不就恨死姑爷这个有眼无珠的小鬼了么。”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随情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小声点,可别被他们听见了!”说到最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们低声笑了一阵,突然之间,房中的声音停歇下来,四下一片安静。随情和秋菱为这寂静的气氛所慑,连忙闭上了嘴,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贾珂和王怜花这是快活够了,所以停了下来,还是她们适才说的那几句编排王云梦的话,给贾珂和王怜花听见了,所以他们停了下来,打算穿好衣服,就来找她们算账。
两人想到这里,心中皆是说不出的后悔,随即转念,想到王云梦往日里处理她们的手段,更是心中一寒,不由瑟瑟发抖起来。一时之间,院中似乎只听到溪水流经竹管然后落入水面,发出潺潺的声音,虫子断断续续地鸣叫,发出清脆的声音,以及花瓣落在草丛之上,发出异常轻柔的声音。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人叫道:“这……这不是我弄的!”正是王怜花的声音,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声音中居然充满了慌乱和羞愧。
随情和秋菱听到这句话,登时松了口气,随即情不自禁地拍拍胸口,露出笑容,显是刚刚怕得很了。
只听贾珂笑嘻嘻道:“你今晚喝了这么多酒,发生这种事,其实也是——”
话未说完,就被王怜花怒声打断:“你还说!”只是声音虽然凶霸霸的,却透着一股羞愧难当之意。
随情和秋菱听到这里,不由好奇心起,寻思:“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只听贾珂笑道:“怜花,你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做什么事情我没见过啊?”
王怜花又羞又恼,说道:“那……那怎么能一样!”
贾珂笑道:“依我看来,这些事可没什么区别啊。嘿嘿,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这张床了,昔年你躺在这张床上,不仅仍是处子之身,并且早就不——”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随情和秋菱却听不清晰,想是王怜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只隐隐听到什么“而今日”“还多了两样东西”之类的话。
忽听得房中咣当几声,随即贾珂的声音响了起来:“怜花,你这是干吗去?”
王怜花气忿忿地道:“我要走!我待不下去了!”
贾珂格格笑道:“傻孩子!”
房中又陷入一片安静,想是贾珂将王怜花抱到了怀里,在他头颈上细细亲吻,过了一会儿,只听贾珂说道:“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来把床上收拾干净,好不好?”
只听王怜花急道:“不,不!我自己来!”声音又慌乱起来,好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说完这话,突然“哎呦”了一声,随即响起一道两样东西撞在一起的声音,似乎王怜花倒在了贾珂的怀里,只听王怜花大口喘气,说道:“贾珂,你的手……”
贾珂笑嘻嘻道:“一定是因为太滑了,所以我的手就自己滑来滑去的,可真是奇怪。”
王怜花哼了一声,说道:“既然……这……这么……嗯……不听话,还不如……直……嗯……啊……接……砍掉!”他虽极力想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是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当真半点威严也没有。
贾珂哈哈一笑,说道:“不逗你了,你啊,就在这里乖乖坐着,我先把床收拾干净,再过来陪你。”
王怜花顿了一顿,恨恨地道:“那你把这几条床褥直接烧了,不要让别人看出来!”
随情和秋菱听了此言,不由对视一眼,一时不知是该离开,还是留下,所幸她们坐在假山的另一侧,即使王怜花和贾珂从房中出来,倒也看不见她们。
贾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王公子所言甚是,不然明天这几条床褥在绳子上一溜排开,大家都要知道,王公子——”
王怜花又气又急,怒道:“不许说!”
贾珂轻轻一笑,说道:“好啦,我不说。”
不过片刻,随情和秋菱就听见房门呀的一声推开,随即透过假山上的小孔,淡淡星光之下,只见贾珂抱着几条床褥薄被,从房中走了出来。
贾珂走出房间,在潺潺流水声中,隐约听到两道细微的呼吸声,自不远处响起。这两道呼吸声颇为耳熟,他略一寻思,便想起这是谁的呼吸声了,当下将几条床褥扔到地上,用火折子点着,然后绕过假山,就见那两名白云牧女坐在一张搬来的小几旁,睁着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脸上颇为惴惴不安,几上摆着糕点清茶,糕点已经吃了大半。
贾珂心想:“也不知道她们究竟听懂没有。如果没有听懂,那倒无妨,如果听懂了,怜花绝不会饶过她们性命的。”当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压低声音道:“两位姐姐,家里可有新的床褥薄被?怜花今晚喝酒太多,这酒意上头,手就难免发抖,他刚刚一不小心,就把水打翻在床上了。”
王怜花今晚喝的香雪蜜酒后劲太大,直到现在都犹有五六分醉意,兼之园中流水潺潺,声音不小,直到贾珂打开房门,他才留意到除了他们以外,花园中竟然还有两道呼吸声,不由血涌上头。
他一时忘了包袱就放在房间的衣橱里,只道他们一共就有两件衣服,而其中一件衣服已经变为碎片,不由忿忿地看向门口,只觉若非他自己的衣服早已变成碎片,贾珂又把他的衣服穿走了,房中再没有第二件衣服,而床上的锦被床褥也都尽数化为灰烬,他没有衣物遮掩,那他现在便要冲出去杀人灭口了。
之后听到贾珂说自己今晚喝酒太多,他只道贾珂要据实相告,不由得羞愤交加,哪怕他现在没有衣服穿,也决定冲出去杀人灭口,但是右脚刚落到地上,就听到贾珂后面的话,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没去细想,只知道贾珂没有出卖他,自是放下心来。
随情和秋菱听了此言,心中均想:“大少爷怎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激动成这样,又怎会因为一点水,就把床褥锦被通通点着?”想到这里,心下颇为怀疑,但是见贾珂说的诚恳,又觉得他说的话应该是真话。所幸她们虽在心里转过数个念头,面上却不显露半分,齐声笑道:“自然有的,还请姑爷稍等,我们这就去找。”
贾珂点了点头,笑道:“麻烦你们了。”
他回到房间,将这几扇窗子打开,然后将王怜花抱在怀里,去了隔壁房间,待随情和秋菱铺好床,他才抱着王怜花回去,然后坐在床上。
王怜花本来缩在他的怀里,懒洋洋的,像一只雪白的小猫,突然间想到什么,睁开了宝石似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熠熠生辉,然后他坐到了贾珂的怀里,伸手搂住贾珂的脖颈,挪动几下,向贾珂不怀好意地笑道:“贾珂,你的衣服脏了。”
贾珂心中一动,疑心王怜花这是担心自己因为这件事,对他情爱衰减,所以想要做点什么,好让他自己安心。其实贾珂上辈子更大尺度的片子都看过,哪会在意这种事情,当下轻轻一笑,说道:“是啊,衣服脏了,那该怎么办呢?”
王怜花嗤的一声笑,说道:“衣服脏了该怎么办,这种事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你怎的连三岁小孩都不如?”说着去吻贾珂的嘴,在亲吻的间隙里,低声道:“衣服脏了,当然就要脱下来了。”
次日一早,贾珂悠悠醒转,一睁眼,就觉怀中身子一转,随即响起轻轻的鼾声。他不由一怔,向怀中看去,就见王怜花背向自己,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
贾珂见王怜花这般掩耳盗铃,心中大感好笑,突然间玩心大起,寻思:“我看你能坚持多久!”当即左手伸到王怜花的腋下,呵起痒来。
王怜花最是怕痒,贾珂一来聪明,二来他一向爱用呵痒来对付王怜花,时日久了,他在呵痒这一道上的技艺极为精湛,若是哪一天来个华山论痒,那他一定能夺得头筹。
贾珂只挠了几下,王怜花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他缩成一团,浑身发颤,只觉根根毛发都要痒的脱落了,不得不开口求饶:“快……哈哈……放……快放开我!贾珂……哈哈……我受不了……了!哈哈!”
贾珂见他开口说话,这才移开了手,紧紧抱住他温软的身子,笑道:“不装睡了?”
贾珂这句话刚一说完,就觉怀中的人身子一僵,随即打了个哈欠,声音一听便很虚假,然后懒洋洋地道:“谁装睡了?”
贾珂见他这般装腔作势,只觉心都快化了,随即想到他刚刚多半是趁着自己没有醒来,偷偷摸摸地观察自己,于是柔声道:“怜花,昨晚的事——”
王怜花一听这话,登时变成了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猛地坐了起来,涨红了脸,又羞又急,又是尴尬,气道:“你还说!你就不能忘了吗?”
贾珂眨了眨眼睛,笑道:“是啊,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王怜花怒气不减,忿忿道:“谁会相信你这话!”
贾珂无奈笑道:“你既要我忘了昨晚的事,听我说我忘了以后,又说我是在骗你,那我该怎么说,你才能满意啊?”说着坐起身来,伸臂将王怜花搂到怀里。
王怜花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姿势,实在太没气势,不利于自己训斥贾珂,他想要挣脱贾珂的怀抱,但是伸手推了几下,见贾珂态度十分坚决,只好气忿忿地靠在贾珂怀里。待贾珂在他后背上轻抚几下以后,他满心的怒火,也就渐渐消失了,只得没什么气势地抱怨道:“都是你不好!昨晚我和熊猫儿喝酒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看我喝了那么多酒,居然不拦下我来!”
贾珂笑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在听别人讲故事呢。”
王怜花气忿忿地在贾珂肩头咬了一口,问道:“又是谁向你告密了?”
贾珂想了想,说道:“那人姓常,至于叫什么名字,我倒没问。”
王怜花略一思索,才想起这人是谁来,反正当年他做下的最丢人的事情,已经由熊猫儿告诉贾珂了,余下的事情,他倒不怕贾珂知道,不由好奇心起,笑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贾珂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起当年你在甘泉书院中的旧事,比如你一入书院读书,就被一个姓马的人看上了。”
王怜花道:“姓马?”他竟然已经忘了这人是谁,略一沉吟,然后笑嘻嘻道:“不错,确实有这么个人。怎么,难道你连这种陈年老醋都要喝吗?”
贾珂苦笑道:“他全家都死的那么惨,我即使想要喝醋,也喝不起来啊。”
王怜花听了此言,知道贾珂已然猜到,马吉燕的死,和他家有关。但他既不在意贾珂猜到这件事,也不在意马吉燕一家十六口人的死法都如此凄惨,点了点头,笑道:“他确实死的很惨,不过这也没办法,谁叫他正好触了我妈的霉头。”
贾珂双目望向墙壁上的图画,立时便猜到王怜花所说的霉头,指的是什么。
王怜花微微笑道:“当年我刚刚进那甘泉书院读书,没过几天,那姓马的脓包就来找我,和我说了些污言秽语,我本想狠狠地教训他一番,不料还没等我出手,那脓包就来找我,让我自己去乱葬岗中过上一夜。我自然不怕在乱葬岗中过夜,但他又不是你,凭什么命令我去做事?”
贾珂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原来王公子这么听我的话啊,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会乖乖去做。”
王怜花脸上一红,他心念一转,已然生出一个主意,当即扬起下颏,理直气壮地道:“不错,十三岁的我自然听你的话,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乖乖去做!但是现在的我么,如此的成熟稳重,嘿嘿,自然不会像十三岁时那样任你拿捏了!往后只有你听我的话的份,而不是我听你的话,你要怪,就怪当年的你不来扬州找我吧!”
贾珂听了此言,笑得弯了腰,说道:“成熟稳重?哈哈,成熟稳重!”说到最后,忍不住纵声大笑。
在他的笑声之中,王怜花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烫,险些便要烧着了。过了片刻,贾珂笑声渐止,他才找回理智,气忿忿地道:“贾珂!你刚刚不是说,昨晚的事你已经忘了吗?”
贾珂好不容易停下了笑,这时听到这句话,又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浑身无力,索性抱着王怜花,一起倒在了床上。
王怜花羞愤交加,最后忍不可忍,便要推开贾珂,转过身去,贾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抱得更紧,过得片刻,贾珂终于停下大笑,这时已是脸颊酸痛,满眼泪水。
贾珂在王怜花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笑吟吟地道:“今天晚上,哥哥就给你讲一个王小花做贼心虚的故事。”言下之意说,他并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才对“成熟稳重”这四字反应这般激烈。
王怜花听了此言,登时满脸尴尬,他将脸埋在贾珂胸口,过了半晌,声音闷闷地继续道:“他敢这么命令我,我自然很生气了。那天回到家后,我就找来了几个我妈的手下,命她们变成厉鬼,晚上钻入那脓包的房间,把他吓个半死。我本打算慢慢地折磨他,不料当时我妈在家,我说的话,都给她听见了。
她一来对她的儿子居然喜欢男人这件事厌恶之极,二来对水母阴姬这么多年来对她的痴缠憎恨之极,听说居然有男人敢打她的儿子的主意以后,就安排了这么一场灭门。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计划,还是次晨一早,我回家以后,她才把她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我。”
他说了这么多句话,居然始终不曾抬起头来,贾珂只觉胸口痒痒的,热热的,就仿佛王怜花呼出的每一口气,都透过皮肉,钻进了他心房。
两人静静地相拥在一起,过了一会儿,王怜花又轻轻地道:“其实马家之所以死的这么惨,还有一个原因。”
他抬起头来,看向贾珂,继续道:“当年姜太公辅佐姬发建立西周,听闻齐国有两个名士,一个叫狂矞,一个叫华士,很得齐人推崇,他三次登门拜访,想请他们为武周办事,两人却都闭门不见,于是姜太公就将他二人杀了,之后他又去各地拜访名士,无人再敢闭门不见。”
他说到这里,握住贾珂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片刻,然后用发梢在贾珂的脸颊上滑来滑去,微笑道:“我妈这么做,便是效仿姜太公,杀死那姓马的脓包,以便杀鸡儆猴,让我不敢给你送信,也不敢去京城找你,除非我希望荣国府变为第二个马家。当年她就跟我说,我要多少个女人,她都会满足我,但是男人么,这人仅仅只是觊觎我,她就灭了这人满门,倘若我和你在一起,那她自然会用更残酷的手段来对付你。”
昨晚贾珂听了那常公子的述说,虽然觉得王云梦的做法,实在太过狠厉,但是一来她从前就用这种极为残忍的手段,杀过不少人,二来她对自己这个亲儿婿,和王怜花这个亲儿子都下得去手,何况是别人了。因此贾珂并没多想,这时听了王怜花这番话,才知道其中居然还有如此隐情。
贾珂想到这里,心中登时酸酸的,涩涩的,问道:“当时你怕不怕?”
王怜花耸了耸肩,故作潇洒地道:“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给你寄一封信?”说着又用手中的那一缕头发,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然后笑了笑,说道:“若非当年我妈去了西域,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我,说不定我还要等上好几年,才敢去找你呢。”
贾珂大笑,说道:“这样说来,咱俩之所以能早早团聚,全赖吴明挑拨朝廷和明教的关系了!等下次见到他,定要请他喝一杯酒,权当喜酒了。”
他二人这般说说笑笑,一直没起床,到得中午,才觉得肚里空空。王怜花毕竟在扬州住过将近两年,对扬州的美食了如指掌,于是两人换好衣服,又戴上面具,正待出门吃饭,不料刚走到院中,就听得敲门声响,将门打开,就见熊猫儿站在外面。
熊猫儿见到这两张陌生面孔,不由一怔,随即抱拳笑道:“两位兄台,不知王怜花是不是在这里?”
王怜花合拢折扇,用折扇一指熊猫儿的身后,故意换了一种声音,笑道:“王公子可不就在你的背后么。”
熊猫儿闻言一怔,连忙转过头,向后看去,但见身后好大一丛梨树,一阵清风吹来,树叶轻轻颤动,发出簌簌之声,除此以外,只见一片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消失于梨林深处,又哪有王怜花的身影?
熊猫儿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上当了,他回过头来,正想质问那人,为何要戏弄自己,却见耀眼的阳光下,两个少年站在面前,笑吟吟地望了过来,竟似比阳光还要耀眼,却不是贾珂和王怜花,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