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第一章

花如玉人如其名,是一个生得如花似玉的人。

他的脸像珍珠般光滑圆润,双眸漆黑,鼻梁高挺,嘴唇非常的红,也非常的小,正是男人最推崇的那种樱桃小口,不笑时脸上也带着三分笑意。

即使是活财神家里最小的女儿,那个美名远扬的朱七七,也未必比他美丽。

好在他的心并不像他的脸一样美丽,不然他一定会很惨。

这时已是深夜,他站在白堤上,微笑着看着湖面。

湖上一片漆黑,既无游人,也无灯火,只有月亮映在湖上,烟波浩渺,远水接天。

忽有几声琴音,自湖心响起,花如玉定睛一看,便见一艘小舟自远处飘然而来,舟上挂着几只碧纱灯笼,灯笼下有一白衣少年,坐在舟中抚琴。

那小舟缓缓荡到岸边,白衣少年停下了手,微微一笑,道:“花先生,好准时啊。”话声清脆,又娇又嫩,竟似女子。

花如玉微笑道:“咱们做生意的,向来讲究一个信字,何况赵公子是花某的老主顾了,花某岂敢怠慢。”

那赵公子笑道:“说的也是,请上船吧!你在岸上,我在船上,隔着这么远说话,也怪别扭的。”说罢,也不等花如玉上船,先站起身来,走进船舱。

花如玉飞身上船,走进船舱,只见船舱中除了赵公子坐在几旁,另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他身后,这人身着黑袍,头发乌黑,负手而立,模样平平,但灯光下只觉他脸上肌肉略显僵硬,显然这张脸不是他自己的脸。

赵公子向花如玉一笑,又向对面的座位看了一眼,说道:“花先生,请坐。”

待花如玉坐下,那黑袍男人便走上前来,拿起几上的细瓷茶壶,为他二人斟满茶杯,几上除了茶壶,另有几样细点小菜,极是精致,都是杭州本地的菜色。

那黑袍男人斟完茶后,又一言不发地退回赵公子身后,花如玉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赞道:“这是上天竺白云峰产的白云茶吧,花某记得,这白云茶和香林茶、宝云茶一样,多年前便列为贡品,每年晾晒炒制后便运往京城,专供皇帝老儿享用,寻常人见也见不到,更别说随意享用了,赵公子果真阔气。”

赵公子微微一笑,道:“不过是点茶叶,又算得了什么。”喝了口茶,又道:“其实小弟本该奉上美酒,与花先生畅饮一宵,但是小弟行舟而来,将西湖美景尽收眼底,只觉今晚夜色太好,真要饮酒,未免太煞风景,倒不如就着这西湖的清风朗月,喝点西湖湖水浇灌的茶叶。”

花如玉笑道:“若非赵公子这般雅兴,花某又哪能喝到这白云茶,花某先敬赵公子一杯。”说着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那赵公子也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拿起茶壶,将两只茶杯满上,笑吟吟道:“花先生在信中说要和我谈一笔大生意,不知是什么生意?”

花如玉淡淡道:“这件事关系甚大,花某只能和赵公子一人说,还望花公子体谅。”虽这样说着,却看也不看那黑袍男人一眼,只是微笑着凝视着赵公子。

那赵公子微一沉吟,挥了挥手,那黑袍男人便识趣地离开船舱。待他离开后,赵公子笑道:“现在只剩下你我二人了,花先生可愿开口了?”

花如玉笑道:“赵公子果然爽快!”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缓缓道:“花某从前听赵公子说过,这世上有一人,是你的仇人,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他满门,连他的亲戚朋友,甚至他认识的人,你都要杀的干干净净,这话现在可还作数?”

赵公子轻抚茶杯,笑道:“当然作数。不瞒花先生,这两年来,我已经杀了好几个和他有关的人了。”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语声也娇柔清朗,但在这黑沉沉的夜里,乍然一听,直让花如玉毛骨悚然。

花如玉道:“但是赵公子始终没找到机会,向他本人动手,是不是?”

赵公子目光一冷,很快笑道:“花先生和我提起这事,莫非是想到什么办法,来帮我对付他了?”

花如玉抚掌笑道:“赵公子果然聪明。花某这次来找赵公子,虽然名义上是花某和赵公子做生意,其实却是另一个人委托花某,来和赵公子谈一笔生意,如果赵公子答应,他就帮赵公子杀死那人。”

赵公子笑道:“我的仇人是谁,花先生也不是不知道,他若是好对付,我也不会拖了两年,都没有将他杀了。这人是谁,凭什么说他能杀死那人?”

花如玉笑道:“这人是谁,花某不好透露,毕竟花某此行,也就赚点委托费和保密费了,但是花某敢担保,这人一定能杀死赵公子的仇人。”

赵公子给自己斟了杯茶,笑道:“怎么说?”

花如玉笑道:“赵公子可曾听说过‘七月十五’?”

赵公子道:“七月十五?中元节?”

花如玉道:“七月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道士于是日诵经,饿鬼囚徒,亦得解脱。”又是一笑,说道:“但是花某说的这个‘七月十五’,却不是一个日子,而是一个秘密的组织。”

赵公子饶有兴趣地道:“请详细说。”

花如玉微笑道:“这‘七月十五’是这个组织的曾用名,这个组织之所以起这个名字,就是想要告诉其他人,这个组织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人,而是鬼,并且是恶鬼。”

赵公子笑道:“恶鬼?哈哈,看来这个组织里的人都不是好人了。”

花如玉微微一笑,缓缓地道:“那也未必,这个组织目前一共有二十一人,他们之中,有的是乐善好施的富翁,有的是惩奸除恶的豪侠,有的是嫉恶如仇的一派掌门,一代宗师,还有的是名声很好的官员。平日里,他们一直拿条条框框来约束自己,不敢做错一件事,杀错一个人,但是好人做久了,心里总会厌烦,因此这个组织就顺应这些人内心的需求而诞生了。

这组织里的每一个人,大多都是有名望、有地位、有财富或者有权势的人,但是除了这组织的头目以外,再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每个人都会培养一个杀手,每隔三四个月,他们便会聚上一次,来决定下一轮刺杀的目标,每个人都有一票,票数高的人得选。一旦决定后,这二十一个人培养的杀手便会去刺杀此人。

每次刺杀为期一年,如果一年后仍然没有成功,那么十年内不准再对那人动手,如果有人成功了,那么这人在下一轮投票中就会拥有两票。委托我来找赵公子谈生意的那人,便是上次猎杀活动的赢家,他手里有两票,到时候赢面会很大,当然了,他也说了,如果没有提名成功,那么这笔生意就此作废。”

赵公子嗤笑道:“我从前只见过有人无聊了,就去山上打猎,还头一回听说有人无聊了,就召集其他人聚在一起琢磨该怎么杀人。”

花如玉笑道:“赵公子既然是要杀人,又何必在意他们有多么无聊,要知道真正动手的虽然是这二十一人培养的杀手,但是这些杀手去杀人的时候,动用的都是他们的主人手里的资源。这二十一人,无一不是在江湖或者朝堂上很成功的人,合他们二十一人之力,去刺杀一个人,那人便是有翅膀,也要插翅难逃了。”

赵公子眼望窗外的一轮明月,喃喃道:“插翅难逃?”转过头来,直视花如玉的眼睛,说道:“我在江湖上待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这组织我却是头一回听说,那人将这组织的秘密都告诉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花如玉笑道:“他想要赵公子的倚天剑。”

赵公子吃了一惊,道:“倚天剑?”忽然一笑,似乎是在掩饰刚刚的惊讶,问道:“他怎么知道倚天剑在我手里?”

花如玉道:“十二年前,皇上怜惜越王遭人诬陷,将倚天剑赐给他,这件事并不是秘密。”

赵公子淡淡道:“是么。”

花如玉道:“越王爱慕绍敏郡主,知道郡主喜好习武,便在郡主十五岁生日那天,将倚天剑赠给了她,这件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赵公子神色不动,淡淡道:“花先生慎言,这世上哪还有绍敏郡主。”

花如玉一笑,道:“赵公子说的是,花某应该说,越王爱慕敏敏特穆尔,知道她喜好习武,便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将倚天剑赠给了她。后来敏敏特穆尔跟随兄长库库特穆尔离开京城,汝阳王东窗事发的时候,他兄妹二人正在外地,正好逃过一劫。之后敏敏特穆尔起了个汉人名字,叫作赵敏,平日只说自己是汉人,在江湖上走动常以男装示人,一心一意想要杀死当年用计谋哄得汝阳王找皇帝自首的贾珂。赵公子,花某说的可是真的?”

赵敏这两年来招兵买马,从没透露过自己的身份,花如玉也从没发现她的秘密,他知道她的来历,显然是那个找他做生意的告诉他的,但是那人是谁,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赵敏脸色微变,随即宁定,淡淡一笑,说道:“花先生调查的这样详细,是在查户口吗?还是你早就看上小妹,想要娶小妹回家,当你的夫人,才特意调查了小妹一番?”

花如玉笑道:“赵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哪是花某能高攀的上的,花某虽然狂妄,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赵敏笑道:“小妹哪是什么天仙,不过一个朝廷通缉的要犯罢了。”

花如玉笑道:“赵姑娘纵然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难道花某就是好人了?单花某这两年来和赵姑娘做的那几笔生意,如果让官府知道,便是花某长了八个脑袋,也不够他们砍的。”又道:“花某的雇主之所以会告诉花某这些事,也不是想要对赵姑娘不利,只不过是他并不想阻止别人杀死贾珂,甚至乐见其成,才叫花某来找赵姑娘谈这笔生意的。”

赵敏笑道:“我当然知道那人对我没什么恶意,不然他直接对我下手,将倚天剑抢走就是,何必来找你当说客。只是我实在不明白,那倚天剑名气虽大,不过就是一柄比其他剑都要锋利的剑罢了,它究竟有哪点值得那人这般大费周章地向我讨剑?”

花如玉遗憾道:“这点花某也很想知道,但是他不肯说,花某也只好闭嘴了。”

赵敏略一沉吟,又道:“但我怎么知道他真的做了这事,总不能他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我就相信他做了这件事吧。”

花如玉笑道:“赵姑娘可以等到贾珂死了,再把剑给他。”

赵敏笑道:“怎么,难道他不怕我赖账吗?”

花如玉笑道:“姑娘如此家业,怎么会为了区区一柄倚天剑就赖账呢?”

赵敏笑道:“嘿嘿,那可不好说,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杀死贾珂,然后再将他身边的人通通杀了。等给我爹爹报了仇,我心愿一了,说不定就变卖家业,一走了之了呢。”

说着向花如玉一笑,继续道:“花先生,小妹向来任性得很,我爹爹在世的时候,也对我这点十分头疼,你不妨转告那人,如果他真想要倚天剑,就带我去参加那‘七月十五’的聚会,不然么,嘿嘿,杀我容易,夺剑可难了。”

花如玉面露难色,说道:“赵姑娘,那聚会十分隐秘,从不让带外人过去。”

赵敏微微一笑,说道:“这个组织的行事实在离奇,我活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这种事,何况这件事是那人转告给花先生的,又不是花先生亲身经历的,我虽然信任你,但是我如何能因为你去相信这件事是真的?花先生,这个组织虽然不让带外人过去,但是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我也不是要将他们的组织公之于众,只是想要亲眼看看他们的行事,确定这件事是真是假,哪怕只是偷偷看上几眼,也心满意足了。”

花如玉又苦劝几句,见赵敏态度坚决,只好离开小舟,约好两日后给她答复,过了两日,花如玉如约去西湖一家酒楼找赵敏。

西湖的酒楼,家家都有醋鱼,但是这鱼却不是从西湖中捞起来的,而是来自四乡,每天清晨,用大竹笼装着,沉进湖里。

一来西湖水浅,鱼在湖中很难养大。

二来西湖不准捕鱼,船上虽有小舟,但那是采摘荷花、莲藕用的。

只有一家例外,就是涌金门外的三雅园。

花如玉走进三雅园,就见赵敏坐在三尺高的红漆栏杆旁边垂钓,栏杆后面是一湖绿水,鱼已经放入湖中。那个黑袍男人站在她身后,百无聊赖地看着湖水发怔。

赵敏见花如玉过来,便将钓竿随手一放,擦了擦手,笑道:“我已经钓了两尾鱼,一尾糖醋,一尾清蒸,花先生看看还要点些什么。”

花如玉见赵敏一身淡绿男装,便苦着脸笑道:“赵公子好悠闲,在下这两天一直为了赵公子的事奔波,可连一顿饭都没正经吃过。”

赵敏笑道:“辛苦花先生了,来,请坐,今天咱们先吃饭,再谈事。”又拿起酒坛,给花如玉斟了一碗酒,也不用赵敏说话,那黑袍男人便站到了远处。

酒是上好的竹叶青,之前一直埋在梅树下面,淡淡的酒,除了酒香味,似乎还多了一点梅花香气,浅浅的,轻轻的,两三碗下肚,就让人生出了一种熏熏然的醉意。

酒过三巡,花如玉放下酒碗,苦笑道:“赵公子,先前的事,恐怕成不了了。”

赵敏倒不意外,轻抚酒杯,淡淡笑道:“是么,怎么说?”

花如玉道:“花某的雇主想问赵公子几个问题。”

赵敏咯咯笑道:“不是他来找我做生意么,怎么变成他出题考我了?算了,花先生,你只管问吧,不过我回不回答,却是我自己说了算。”

花如玉道:“第一个问题是,赵姑娘以为,这‘七月十五’的头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敏略一沉吟,笑道:“倘若那人说的都是真话,那人能组织起这么多大人物来做这件事,嗯,第一呢,他自己也得是个赫赫有名的厉害人物,不然他哪来那么多人脉去接近这些人,说服这些人和他一起变成鬼。

第二呢,他的年纪多半很大了,他已经不需要再去拼搏,因为这世上任何东西,他都唾手可得,自然而然的,他也就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了,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无聊到通过杀人来寻求快乐,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本去成立这样的组织。第三呢,他要么武功很高,要么出身武林世家,或者别有奇遇,所以他有资本能培养出帮他杀人的厉害杀手。”

花如玉笑道:“赵公子果然冰雪聪明。”

赵敏笑了笑,道:“过奖了,他这样问我,莫非是想要告诉我,他不敢得罪这组织的头目,也没有自信带我去能瞒过这头目,所以只好放弃倚天剑了?”

花如玉点头道:“不错。”

赵敏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她放下酒碗,沉吟许久,笑道:“好啊,我答应了。”

花如玉见她答应,便明白她先前一口咬定,如果那人不带她去见见这个组织,她便不答应这桩生意,只是想要试探一番那人的底线,以便她讨价还价。不由一笑,斟满了两只酒碗,举起酒碗,笑道:“来,我敬赵公子一杯!”

赵敏与他碰碗,一饮而尽后,又笑道:“花先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们投票的结果?”

花如玉笑道:“他们会在七月十五那天碰面,等花某知道结果,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公子。”

赵敏微微一笑,道:“七月十五……还有三天……”

姑苏。

曼陀山庄。

王语嫣走到上房,见房门关着,略有些奇怪,她抬起手来,还未敲门,忽听得一人道:“还有三天……嘿嘿……嘿嘿……”

王语嫣听出那是母亲的声音,只是语气很是奇怪,似乎有点紧张,又很是亢奋,她迟疑片刻,还是落下手去,敲了敲门。

只听王夫人喝道:“是谁在外面?”

王语嫣吓了一跳,轻声道:“妈,是我。”

过了一会儿,王夫人才应了一声,道:“进来吧。”

王语嫣走进上房,就见母亲坐在床上,凝视着墙上的一幅茶花图出神。王夫人常常看着茶花出神,但王语嫣还是头一回听见她凝望茶花的时候,用刚刚那种语调说话。

王语嫣道:“妈,你找我?”

王夫人道:“我下午要出门一趟,大概十几天才能回来,你待在家里,不许出门,也不许让外人进来,知道吗?”

王语嫣心道:“从前慕容家还在的时候,表哥还会过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现在谁还会来这里。”面上却很是乖顺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妈,你这次是去哪?”

王夫人脸上一冷,目光如电,在王语嫣脸上扫了几下,王语嫣心中怦怦乱跳,低下头去,道:“我知道了,我不问了,那你早点儿回来。”

王夫人见她这般乖顺,方满意道:“你放心,事情办完了,我当然就会回来,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时间久了,我也放心不下。”挥手道:“出去吧!”

王语嫣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忽然感到一阵风自身边掠过,竟是王夫人快步离开了上房,她大概想起了什么急事,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去,所以王语嫣虽然比她先走出的上房,但是王语嫣还没离开门口,她竟然已经消失在了一片山茶花丛中。

王语嫣见王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快步离开这里,走廊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心里忽然好生寂寞。

她斜倚在走廊的柱子上,低头望着花丛,怔怔出神,心想:“妈她时不时就出门,为什么她偏偏拦着我,不让我出去?我也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还有表哥,我们十二年没见过面了,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身体还安康么,武功练得怎么样了。若是我能离开家里,去外面看看,找找他该有多好。”

这念头甫一出生,便如虫子一样,钻进了她的脑袋里,在她的脑袋里不断的叫着,嚷着。她刚一琢磨:“妈决计不会答允我出门的。”便有一道声音在她的心里说:“那就等妈离开后,我偷偷出去,不就好了。”她又想:“但是妈知道后,一定会很生气的。”但是那道声音又说:“妈生气了,最多就打我一顿,即使她真狠得下心,要杀了我,但我这些年来为了找到表哥,练了那么多武功,妈早已不是我的对手了,她要杀我,我不能还手,难道还不能跑吗?”

慕容复离开的时候,她年纪很小,她对慕容复,虽然没什么男女私情,但慕容复毕竟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唯一一个和她平等的男人,她懂事以后,看过的那些话本,想象的都是慕容复的脸,久而久之,她心中便生出了一种朦胧的幻想,只觉得她似乎是深爱着慕容复的。

这时一想到她这些年来,是为了找到表哥,甚至和他私奔,陪他在江湖上颠沛流离,才强忍着不喜欢,练了那么多种武功,王语嫣不由得心头一烫,暗道:“只要我能找到表哥,挨几句骂又算得了什么,嗯,我怎么从前没想到这事?”

她虽然从没离开过曼陀山庄,但她自小就想过有朝一日,她要去外面找到表哥,所以常常向家中婢女打听外面的事。她知道她要离开曼陀山庄,得拿到王夫人的令牌,才能支使下人,划船送她离开曼陀山庄,心道:“我手里没有令牌,这可怎么办?”心念一转,看向王夫人的房间,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寻思:“妈一定把令牌放在她房里了,我……我去她房里,把令牌偷出来。”

王语嫣一想到要去王夫人房里偷东西,便紧张地快要晕了过去,心道:“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我可不能做!”但是没有令牌,就意味着她没法离家出走,不由大是踌躇,心道:“我……我就偷这一次,我这会儿出去了,以后再也不走了,就乖乖待在家里陪着妈。”深吸口气,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去。

王语嫣走到床前,心道:“我也不知道妈会把令牌放在哪里,只能每个地方都找找了。”便蹲下身去,拉开床边摆着的柜子的抽屉,见抽屉里放着几封书信,信封泛黄,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书信了,她好奇心起,拿起书信,翻过来一看正面,写的是“大理段二”四个字,心道:“这人是谁?”便将书信放回原处。

她接连拉开几个抽屉,始终没有找到令牌,便到床上,拿起瓷枕,定睛一看,就见瓷枕下面放了一张请帖。

在枕头下面放请帖并不奇怪,王夫人收到请帖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张请帖居然是用白纸写的,看起来就好像讣文一样。

上面写了一行字。

“西子湖畔,水月之宴,有寒潭香七坛,荷花蕊十五坛,盼君来饮。”

除了这一行字,上面还画了一个图案。

那是一双眼睛,左眼闭着,右眼睁开。

王语嫣心道:“西子湖畔,这说的是西湖了,妈要去杭州吗?这是谁给妈的?”

她心念一动,拿着这张请帖,和抽屉里那几封信上写着的“大理段二”四个字互相对照,发现这张请帖上写的字方方正正,非常僵硬,可见这写字的人要么刚刚学会写字,要么他的手受过伤,所以写出的字古怪非常,而“大理段二”这四个字却字迹圆润,儒雅洒脱,它们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王语嫣看看这几封信,又看看手里这张纸条,心道:“难道这是妈的两个情人写给她的?”她知道王夫人时不时就会看着茶花发怔,她小时候不明白王夫人为什么这么做,只当她是太过喜爱茶花了,长大以后,再看见王夫人凝望着茶花,长吁短叹,怔怔出神,心里雪亮,知道母亲这是心里一直在思念着一个人,大概那个人一直不肯来曼陀山庄,所以她就只能天天看着茶花思念那个人了。

王语嫣心中一凛,暗道:“我……我可不要变成妈这样,只能待在家里想念别人!”便将请帖放回瓷枕底下,又将那几封书信放回抽屉,过了半晌,终于找到令牌,将它放进怀里,走出上房。

她离开房间,清风拂面,甚是清凉,才发现自己的脸颊热得惊人,幸好一路上没有碰到庄上婢仆,吃过饭后,王夫人坐船离开曼陀山庄,王语嫣又等了一个时辰,估摸着王夫人已经走远,便快步走到岸边。

岸边停着两艘小船,几个仆妇在不远处吃喝聊天,王语嫣深吸口气,走到那几个仆妇面前,道:“郑妈妈,楚妈妈,你们谁送我出去一趟。”

那几个仆妇相视一眼,笑道:“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夫人临走时特意交代过,让我们看着小姐,不准小姐外出的。”

王语嫣心里紧张,问道:“是么,妈是什么时候跟你们说的这件事?”

郑妈妈道:“是……是今天上午。”

楚妈妈道:“不对,是中午。”

王语嫣大喜,道:“嗯,就是说妈不是在临走的时候跟你们说的了?”

郑妈妈道:“那不一样么!”

王语嫣道:“妈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很心不在焉,一句话都没和你们说?”

郑妈妈道:“是啊,但是刚刚那话可是夫人上午……不,中午的时候特意吩咐我们的。”

王语嫣从怀里拿出令牌,说道:“妈临走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要我去办,就给了这个,我看她八成是走得太匆忙,竟然忘了和你们说了。你们快准备好船,送我去岸边,不然误了妈的事,等她回来了,定会责怪我,问我为什么这般办事不周,到时候我一定会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的。等妈知道是因为你们两个消极怠工,才误了她的事,她会怎么对你们,不用我说,你们应该也清楚吧。”

郑妈妈和楚妈妈相视一眼,愁眉苦脸道:“小姐说的是,但是……但是夫人走的时候没说她改变主意了啊,你要我们就这样放你走,万一你是在骗我们,夫人的怒火,我们更担不起了。”

王语嫣道:“我又不会划船,总要你们送我去岸边,到时候你们陪我上岸办事,等事情办好了,再一起回来,难道我还会乱跑吗?”

郑妈妈和楚妈妈一听,均觉王语嫣说的有理,又想她们从没见王语嫣用过武功,想来她半点武功都不会,这样一个风一吹就倒的美人,她们还担心什么,便笑着答应了。

王语嫣和郑妈妈、楚妈妈上了小船,郑妈妈和楚妈妈扳桨向湖岸划去,王语嫣坐在船上,低下头去,她刚刚撒谎,只觉得又新奇又刺激,这会儿湖风轻轻吹动她的衣袖,她冷静下来,才感到了害怕。

这般划了一个多时辰,黄昏时分,到了无锡城畔。

王语嫣头一回离开曼陀山庄,看哪里都觉新奇,她望望这里,望望那里,忽听得郑妈妈和楚妈妈道:“小姐,是去哪里办事?”她便下意识道:“什么事?”

郑妈妈和楚妈妈一听,登时变了脸色,一人一边,抓住她的胳膊,道:“原来小姐是骗我们的!”

王语嫣吓了一跳,怒道:“你们没上没下的干什么?快放开我!”

郑妈妈道:“小姐,我们对夫人忠心耿耿,当然不敢没上没下,但是你假借夫人的名义,偷溜出曼陀山庄,等夫人回来了,一定会很生气的,到时候不仅小姐你要遭殃,我们更要遭殃了,小姐,你还是乖乖跟着我们回去吧!”

王语嫣道:“我没有骗你们,你们快放开我,耽误我妈的事,妈非生气不可!”

楚妈妈不紧不慢地道:“我们要是放开小姐,夫人才非生气不可。”

王语嫣一挣之下,竟然挣脱不开,她心下气恼,抬起手掌,以如意兰花手扫在她二人的肘关节上,郑妈妈和楚妈妈只觉手臂一痛,不由自主地便放开王语嫣,王语嫣跳上岸去,道:“你们别来追我了,我不会和你们回去的。”说着双颊晕红,道:“我要去找表哥。”

郑妈妈一时提不起力,连上岸都不能,更别提去追王语嫣了,眼见王语嫣越走越远,将要消失在人群中,郑妈妈喊道:“小姐,小姐,那姓慕容的一家都不是好人,那慕容家的姑太太实在对夫人不起,说夫人偷汉子,还说太夫人更不要脸,小姐……”

忽听得一人道:“这位夫人,你说的慕容家,莫非是慕容博一家?”

郑妈妈这辈子头一回被人称为“夫人”,不觉浑身一轻,心中大乐,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少年站在岸边,含笑望着她。

他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一身淡绿衣衫,站在岸边,与绿水相映成趣。他虽然算不上十分英俊,但那周身的气派,却格外的迷人。

郑妈妈和楚妈妈一见到这少年,都不由自惭形秽,脱口而出道:“是……是啊。”

说完就想起慕容家是逆贼,她二人大为懊悔,说道:“不……不是,那慕容家和我们家毫无关系。”

那少年微笑道:“两位不必惊慌,刚刚我听夫人说,慕容家的姑太太对不起夫人,想来两位的主人家是姓‘王’了?”

郑妈妈和楚妈妈点了点头。

那少年微微一笑,又道:“刚刚那位离家出走的顽皮姑娘,想来是王家的千金了?”

郑妈妈和楚妈妈又点了点头。

楚妈妈回过神来,急道:“快!快去追小姐去!”

那少年微笑道:“两位已经受了伤,切莫乱动,如果两位信得过在下,便由在下帮两位追回王姑娘吧。”

郑妈妈和楚妈妈稍一动弹,便觉气血便翻涌,这时听到这绿衫少年的话,果然不敢动弹。她二人见这少年满脸温柔,声音诚恳,只觉得他是个大好人,情不自禁地相信了他,楚妈妈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那少年微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两位何必客气,不知道那位姑娘的芳名是?”

郑妈妈道:“我们小姐姓王,叫语嫣。”

那少年神色不动,微笑道:“是。”

郑妈妈见他要走,忙问道:“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回过身来,微笑道:“在下移花宫弟子花无缺。”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刀白凤意外被杀,并且始终没找到凶手的事么。

花如玉是萧十一郎里的人物,把风四娘沈璧君骗的团团转啊,我看萧十一郎完全不觉得风四娘是女妖怪,就感觉她虽然性格挺可爱,但是做法没什么让人吃惊,或者觉得她很聪明的地方,现在的敏敏才真的是女妖怪啊,太帅了。

然后敏敏这个报仇观,就是如果有人害了她父兄,她会杀死那人全家、亲友、认识的人都杀死,是她和张无忌提过的,我觉得前期她的性格绝对做得出来。毕竟手指头说削掉就削掉了。

江玉郎童鞋这时候出现并且对慕容家很有兴趣其实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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