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心中好笑,暗道:“二哥是以为他们既然在为皇上办事,遇到什么麻烦都会努力克服,才安排了这一出吧。哪想到他们两个竟然这般任性,稍不顺心,便不做了。二哥这次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想到这里,嘴角微露笑容,侧头去看王怜花,想看看他二哥的心上人有什么反应。但是他还没看见王怜花,先看见许寒封瞧着李不愁发怔,目光中颇有愕然之意。
李寻欢心中一动,就听得贾珂笑道:“李二公子,你怎的这么好说话?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做得不对,现在你掏了二三百两给他们,看起来倒像是你不对了。”
王怜花附和道:“咱们倒不差钱,但是花钱是给自己找乐子的,哪是给自己找气受的。”微微一笑,继续道:“李兄你出手这么大方,不怕他们把你当肥羊宰了吗?”
李不愁微笑道:“风兄,你这话可说错了。今天是在下做东,如果出了什么事,扫了几位的兴致,也叫我这东家很没面子,因此这钱我倒觉得花的很值。”又看向几个挑夫,笑道:“几位不会把我当肥羊宰吧?”
那几个挑夫忙道:“不会,不会,你们去棺材铺订完棺材以后,你们是谁带着来的,一行一共几个人,棺材铺里的店伙都会记下来,还会估算你们在路上要花多长时间,等到那个时间了,他就会打发人去‘非人间’问清楚人到齐了没有。如果我们敢作什么坏事,我们大老板可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说到最后,脸上露出一丝恐惧来。
贾珂笑道:“你们看起来很怕这位大老板啊。”
那几个挑夫支吾道:“如果我们大老板没有点通天的手段,又怎么能开的下去这‘非人间’呢。”便不再说,只是抬起摆在地上的棺盖,示意众人入棺。
贾珂和王怜花躺入棺中,两个挑夫将棺盖放下,眼前登时一片漆黑,棺盖四角各开着一个换气用的小孔,微微的月光自这四个小孔中斜射进来,光亮约等于无。
王怜花伸手抱住贾珂,嘴唇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个李二好古怪,等到了非人间,不如……”说着伸手在贾珂的脖子上轻轻划了一线。
原来贾珂看见灯笼上画的是一个人走进棺材后,在听见那个棺材铺的店小二说他们现在都是两人一起躺入棺材,再由挑夫抬走,心里就觉得有点古怪。他倒没想过李不愁买通店伙撒谎,只一心琢磨这灯笼的问题。
又想那个叫沙曼的妓|女不知道是否别有居心,她将西域头陀的事告诉朝廷之前,不知道有没有先告诉别人,如果告诉了,会不会有人在“非人间”设下陷阱,就等他们过去。
因此刚刚李不愁和李寻欢在前面走,他们三人在后面跟着的时候,贾珂就提出演这么一出戏,让那些“非人间”的挑夫都道他们只是去“非人间”赌博的,能去最好,不去也没什么。
那时候他们本来打算自己挑点挑夫的毛病。等到了老地方,挑夫先惹出事端,他们便顺水推舟的演下去。后来还不等许寒封说话,李不愁先急着将挑夫摆平,好像生怕他们真不去“非人间”了似的,这实在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连许寒封心下都怀疑起他来,更不用说贾珂与王怜花了。
贾珂伸手回抱住他,把玩着他的头发,心道:“若他是什么不相关的人,杀杀倒无妨,可他弟弟的主角光环实在闪瞎人眼。书里兵器谱上排行第二的上官金虹打败了排行第一的天机老人,何等意气风发,却还是败在了李寻欢的手里,连古龙都不敢写他怎么败的,和他当敌人实在太危险了。”
当下摇一摇头,低声道:“咱们还没去过‘非人间’,不了解那里的情形,贸然对他出手,只怕会多生事端。。”
王怜花笑道:“你不怕他到了‘非人间’,就把咱们的身份告诉别人?纵使他不知道咱们究竟是谁,可是他知道咱们是来做什么的。”
贾珂笑道:“那不正好?我倒想看看是谁害怕咱们找到那个西域头陀呢。”
这时棺材已经被抬了起来,抬得很平稳,走得也很快。若非棺盖上四个小孔中射进来的光时而变暗,时而变亮,他们甚至都察觉不到棺材在移动。两人不再说话,手搭在对方手腕上,用脉搏计算时间,看看去“非人间”的路要怎么走。行了良久,忽然听到一声轻响,似是推门的声音,随即又是“咚”的一声,大概是门关上的声音。
棺材里比刚刚要亮了许多,贾珂借着头顶的微光,甚至能看清王怜花轻轻颤动的睫毛。
王怜花向他呵了口气,微笑道:“你现在顶着别人的脸,还真不如刚刚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好。”
贾珂亲他一口,笑道:“我倒不嫌弃你的脸。”
王怜花噗嗤一笑,合上眼睛,凑过来亲了他几口。
行得一会,四周渐渐阴冷起来,棺材倾斜,似乎正在往地下走去。又行了许久,就感到棺材下降,落在地上,地面十分柔软,他们终于来到了“非人间”。
只听得哐当一响,棺盖打开,雪白的灯光落满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贾珂深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只觉胸中憋闷,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坐起身来,就见这里是一间大理石砌成的屋子,他们对面就贴墙设着一个衣柜,衣柜前面是一张床,衣柜旁边是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一面铜镜,还有两张金色的铃铛。屋子的四角各放着一只青铜香炉,炉中散发出一阵阵芬芳的香气。屋子的四面墙壁上挂满了绣满了金红二色的大红锦缎,还有许多盏形样奇巧的水晶灯,将屋子照得灯火辉煌,地上铺着的波斯地毡上的绣花,也被灯光映照的栩栩如生。
贾珂见屋子里只停着他们这一口棺材,挑夫也好,许寒封三人也好,都不见了踪影,他这次出门,伪装成了富商的儿子,怕暴露身份,既没带几样暗器,也没带几样毒药,想着一会儿要是有什么危险,两个人全靠他自己,心中不免惴惴不安,伸过手去,握住王怜花的手。
王怜花四下张望,笑道:“这里还设着衣柜,看来这里应该就是换衣服的地方了,怎么没有人过来伺候咱们换衣服?”
话音刚落,就见石屋前门敞开,一名少女飘然而来,身穿淡绿衣衫,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弯嘴小,颇为清秀,走到棺材前面,对他二人福了一福,笑道:“两位公子,请这边来,随婢子换一下衣服,换好衣服后,婢子领二位去换筹码。”声音娇柔,十分好听。
贾珂和王怜花自棺材中出来,王怜花瞧着绿衫少女,忽然叹了口气。
绿衫少女眼光中流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来,看起来楚楚可怜,十分动人,轻声道:“这位公子,你叹什么气啊?可是婢子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王怜花微笑道:“在下怎么会是生姑娘的气?在下只是心有所感,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怜花如今的相貌虽比不上他自己的相貌的十分之一,但也算得上是个清俊少年,绿衫少女很有耐心的看着他,心生好奇,笑道:“公子是想到什么了?”
王怜花叹道:“在下想的是,这‘非人间’果然名不虚传’,老板好大的手笔,像姑娘这样天仙一般的美人,竟然过来侍候我们换衣服,在下实在有些受宠若惊了。”
绿衫少女听到这话,脸上一红,就好像朝霞映在了她的脸颊上,害羞道:“公子可别开我的玩笑,我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还头一回听人这么夸我。”说着低下头去,怔怔看着自己的脚尖。
王怜花自小就在美人堆里打滚,一眼便看出她满脸的害羞是装出来的,心念一动,难以置信道:“真的吗?”摇了摇头,声音愈发柔和了:“那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姑娘今晚就一直跟着我可好?”
绿衫少女嫣然一笑,说道:“等两位公子换好衣服,婢子就领两位去赌场,如果公子还记得婢子,就摇摇铃铛,婢子自然就会过来的。”
她欠了欠身,走到衣柜前面,王怜花含笑看着她的背影,又斜睨了贾珂一眼,贾珂站在一面墙壁前面,这时走了过来,向他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他没有找到监视用的小孔。
绿衫少自衣柜中拿出两套叠的整整齐齐的淡青色衣衫,笑道:“两位公子,还请过来除下衣衫,换上这两套衣衫吧,这都是新制的,先前从没有人穿过。”又拿了两个面具,皆是白鹤面具,笑道:“两位公子若是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是谁来,不妨戴上面具。”
贾珂和王怜花应了声好,走到床前,脱下衣裤,换上“非人间”的衣衫,绿衫少女又分别帮他们扣衣钮,绿衫少女一站在贾珂面前,就见贾珂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我可否跟你打听一件事?”
绿衫少女笑道:“公子尽管问,只是有些事我们这里不让回答,若是婢子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公子多多包涵。”
贾珂一笑,问道:“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身材魁梧的西域头陀,头发是黄棕色的,脸上或横或竖地划了很十七八道刀疤,眉眼口鼻皆已经变形,肌肉外翻,十分恐怖。”
绿衫少女避开贾珂的目光,歉疚笑道:“公子,真是对不住了,我们这儿之所以设立这么多间这样的石屋,就是避免客人的身份泄露。大老板不让我们讨论客人的事情的。”言下之意却是说,这西域头陀是“非人间”的客人了。
贾珂心道:“那头陀在外面都戴着面具,掩盖住脸上的疤痕,偏偏在登雀楼和‘非人间’这两处地方,将自己的真面目露了出来,看来‘非人间’果然是他专门留下的线索。”
当下微微一笑,说道:“这儿只有你,我还有风兄三个人,姑娘行个方便,帮我个忙,我当然不会出卖了你。”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递到绿衫少女面前,笑道:“这是一百两,你收下了,就跟我说说这西域头陀的事好吗?”
绿衫少女略一迟疑,伸出手去,接过银票,她将银票展开,发现这不是一百两银票,这是二百两银票。她知道面前这个出手阔绰的客人是怕隔墙有眼,有人会将他给她的这几张银票收走,才谎称这是一百两,这样即使有人将这一百两都拿走了,她还可以赚一百两。
绿衫少女知道这屋子只要屋门一关,就没人可以看见屋里发生了什么,这二百两银子全是她白赚来的,不由得心花怒放,将银票卷起来放进怀里,问道:“公子想知道什么事?”
贾珂笑道:“其实我就是想去找这西域头陀的下落,姑娘可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师承何处,在京城里都做些什么吗?”
绿衫少女摇一摇头,说道:“这些我都不知道……嗯,我给你们两位说说我知道的事吧。”见贾珂和王怜花点头,绿衫少女继续道:“我头一次见到他是五月初的时候,不过那倒不是他第一次来我们这儿了,因为他的模样太过骇然,第二天我和别人聊起他来,大家都对他印象深刻,那时我才知道他起码已经来过七八次了。我从没听他说过话,后来问他一次,才知道原来他是个哑巴。”
贾珂听到这里,心道:“哑巴?书里范遥假扮的苦头陀也是个哑巴!他果真是范遥?书里范遥投入的是汝阳王府,成昆投入的也是汝阳王府,他们两个现在会不会也和汝阳王有关系?”
绿衫少女说道:“他每次来我们这里,就是去赌场玩几把,玩得倒不多,手气也一般,有时输得多,有时赢得多。嗯……对了……他上次过来,是将近两个月前的事了吧。
那天他带了好几样东西过来,说他本来打算把东西送给一个朋友,可是那个朋友临时有事,现在来不了京城,他也不好把东西带回住的地方,就想请我们帮忙保管,等下次他带着他的朋友过来,再把东西送给他的朋友。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来过,那几样东西现在还在我们这儿放着呢。”
王怜花微笑道:“姑娘可否带我们去看看那几样东西?”
绿衫少女面露难色,咬着嘴唇看他们,说道:“可是……可是……”
贾珂笑道:“姑娘放心,我们看完了以后,一定会把这几样东西放回原本,绝不会第四个人知道我们曾经看过这几样东西的。”一面说着,一面又递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过去,压低声音,微笑道:“事成之后,在下必有重谢,还望姑娘能通融一二。”
绿衫少女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银子的诱惑大,今天晚上赚得这三百两银子,赶上她好几年赚的,她将银票收入怀里,虽然明知道外面听不见,还是压低声音道:“只是得过半个时辰才能去。那几样东西放在水月厅后面的小仓库里,仓库是不让客人进去的,我也没法给你们偷拿出来。
再过半个时辰,水月厅就会熄灭灯火,等过一盏茶的时间以后,才会重新将灯点亮。你们二位要想进去那间仓库,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这一盏茶的时间穿过水月厅,这样没人会看见你们去小仓库了。只是小仓库的门平时都锁着,钥匙在红姐那里,得想个办法把钥匙偷过来。”
王怜花眉毛一扬,道:“那也不必。”便询问绿衫少女。那间小仓库门锁的锁眼是什么样子,绿衫少女将其形容一番,王怜花笑道:“姑娘不必劳心该怎么把钥匙偷出来,门锁的事就交给在下好了,只是保险起见,这半个时辰内,姑娘不要离开我们寸步,可以吗?”
绿衫少女心中雪亮,知道王怜花这么说,是怕她向人告密,笑道:“公子既然这么吩咐了,我哪敢不从。”
她转身走到小几前面,拿起那两只金铃,递给贾珂和王怜花,笑道:“按照规矩,我们是不会一直跟在客人身边的,客人有什么事要找我们,摇一摇金铃,我们就会去客人身边,问他需要什么。现在我跟在两位身边,虽然不需要金铃,但是还请二位将这金铃拿好,省得露出马脚,让其他人看出不对来。”
王怜花拿起金铃,仔细打量,见这铃铛约有半个手掌大小,是黄铜打造的,外面镀了一层金汤,上面还系了一条红色的丝带。
绿衫少女笑道:“这铃铛系在腰上就好了。”便去拿贾珂手里的铃铛,低下头去,帮他系在腰上。
王怜花见她一头乌发,垂在贾珂身前,有几根头发甚至已经飞到他的脸上,肤色雪白,眉目清秀,十分惹人怜爱,心下气恼,瞪了贾珂一眼,贾珂对他眨一眨眼,很是无辜,意思是说:我总不好推开她。
王怜花白他一眼,对他这满脸无辜也很生气,转眼看到绿衫少女已经系好铃铛,看向自己,连忙换上淡淡笑容,眼睛里竟然也满是笑意。绿衫少女笑道:“这位公子,我也帮你系上吧。”
王怜花正欲答应,就听得贾珂道:“不用了,风兄的铃铛拿在手里就好了。”
王怜花呵呵一笑,问道:“我凭什么要拿在手里?”
贾珂笑道:“我看你一直盯着这铃铛看,还以为你很喜欢玩铃铛呢,看来是我想岔了。”说着伸出手去,握住王怜花手中的金铃,然后走到王怜花面前,低下头去,将金铃系在他的腰间。
王怜花有心想要取笑贾珂,这时看见绿衫少女眼中的诧异,显然她从没见过他们这样的公子哥乐意帮别人做这种事的,王怜花笑吟吟道:“楚兄这么殷勤的帮我做事,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想找我帮忙啦?”
贾珂虽没看见绿衫少女,但是听到王怜花这么说,心念一转,已经明白王怜花这话的用意,笑道:“风兄还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小弟的心思了。不错,小弟确实有一事相求,等咱们回去了,小弟摆上一桌酒席,叫几个美娘子,好好和你说道说道。”
绿衫少女走到屋门前面,将门推开,贾珂和王怜花还未看见外面是什么模样的,先有箫鼓丝竹,呼幺喝六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他们拿来面具戴上,然后跟着绿衫少女走出石屋,石屋外就是一条走廊,走廊也是以大理石砌成的,走廊两旁有很多间石屋,有几间是空着的、屋里既没亮灯,也没关门,黑漆漆一团,贾珂经过屋子时,向屋里瞟了一眼,便发现这屋子和刚刚他们待的那间屋子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走了约莫七八分钟,便走到了走廊尽头,绿衫少女将大门推开,大厅里的灯光顿时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这件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是用来赌博的,桌上摆着成堆的筹码,桌旁挤着各式各样的人。客人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淡青色衣裳,有的人戴着面具,有的人没有戴面具,远远望去,宛若一片青云,还有些女人和男人陪在客人们身边,他们穿的是各种颜色的衣服,就好像青云上撒上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彩纸条似的。
因为大厅实在太过喧哗,绿衫少女不得不大声道:“我先带两位去兑换筹码吧。”
贾珂和王怜花点了点头,跟在绿衫少女身后,走到大厅西北角的柜台前面,找那负责换筹码的伙计换了一千两银子的筹码。许寒封正在这里等着他们。
许寒封知道无论贾珂二人接下来要去哪里,都会先来这里换筹码。他离开石屋后,就直奔柜台,坐在这里等他们。他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柜台这里不仅有桌有椅,有茶水有细点,在他坐在这里等贾珂二人的时候,还有几个人也坐在这里等朋友。
许寒封笑道:“小楚,小风,你们两个总算过来了。我对赌博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该玩哪一个,只好在这里等你们,一会儿你们玩什么,我就跟着你们玩什么。”
贾珂将银票交给绿衫少女,让她去对换筹码,和王怜花坐在许寒封对面,问道:“郑老板,李不愁和李寻欢呢?”
许寒封神色微变,然后道:“我让他们自己去玩了,但是……”
贾珂见他这一副迟疑不定的模样,显然他有什么已经到嘴边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贾珂问道:“但是什么?”
许寒封长叹一声,说道:“但是李不愁,他走之前,一直旁敲侧击,问我今天晚上咱们打算做些什么,还说我找他们来,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保护咱们么,怎么一到‘非人间’就不需要了。并且……并且我发现他特别在意王公子今晚会做什么,会去哪里。”
贾珂一怔,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发现咱们三个人中,只有怜花没有武功,是个软柿子,就想对怜花下手?”
王怜花听到许寒封说李不愁特别在意他今晚会去哪里,就和贾珂想的一样,认为李不愁是看他没有武功,很好对付,就想对他下手,不由冷哼一声。待听到贾珂说“软柿子”这个字,心中更气,冷笑道:“我倒希望现在就见到他,看看他怎么对我下手。”
他想说的话可不止这一句,只是碍于许寒封在场,不好直说出来,只在心里想着:“等我见到他,一定要让他明白,不是只有武功才能杀人的。”
贾珂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手背。
许寒封道:“也许……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唉,我和李不愁从小就认识,这些年来,他帮过我很多忙,我也帮过他很多忙,我从没想过他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
贾珂心道:“我也不能相信李寻欢的哥哥居然会做这种事。”又问道:“郑老板,李不愁和李寻欢是一起走的,还是分开走的?”
许寒封道:“分开走的。李不愁本来很不愿走,还说担心咱们办事的时候遇上什么麻烦,只凭咱们三人应付不了。可是我心里既然怀疑起他了,哪还敢留他在咱们身边。李寻欢知道我不需要他跟在咱们身边后,跟我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这里,他走以后,李不愁又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儿,我劝了他两次,他才终于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很怏怏不乐。”
贾珂见李不愁离开的这么不情不愿,心中一凛,正色道:“郑老板,我看他是决心要对咱们下手了,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寒封神色苦闷地道:“我也想不通,我找他带咱们来这‘非人间’,不过是临时起意,他真要对咱们下手,那也是仓促之间下的决定。如果他知道咱们来’非人间’的目的,不想让咱们查到那个西域头陀的线索,大可以阻止咱们来这‘非人间’,可是他却生怕咱们不来似的,我实在是想不通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王怜花灵光一闪,说道:“他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单凭一己之力,找不出那西域头陀留下的线索来,所以他想要借咱们的手找出线索。”
许寒封一想,觉得他说的有理,心里愈发困惑起来,问道:“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家家境富裕,他可不缺波斯明教那一千两银子的赏银。他少年得志,仕途得意,多半也看不上这点虚名。”
“那位,”他竖起食指,向上一指,“为什么要找西域头陀,也只有几个人才知道真正的原因,那个人,”他指的是吴明,只是担心会被别人听见,就用这三个字来代指了,“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贾珂又何尝能够想通,他见绿衫少女已经兑完筹码,站在一旁,等候他们,双手捧着一只黑漆托盘,盘中放着一千两的筹码,在灯光下映射出莹润的光芒来。
贾珂觉得她这么站着,实在太过惹眼,担心会有人注意他们,不利于接下来他们那个潜入水月厅附近的仓库的计划,便道:“郑老板,刚刚我们已经查到了一点线索,你不妨也在这里找找线索,等大半个时辰以后,咱们在水月厅碰面如何?”
许寒封见贾珂打算离开,不由愕然道:“咱们不一起行动?”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那未免太浪费时间,不如先分开做事,到时候在水月厅碰面就是。”
许寒封想要和贾珂一起行动,本就是怕他出了意外,自己不好向皇帝交代,这时见贾珂心意已决,也只好点点头,说道:“那你二位可千万小心行事。”
贾珂笑道:“郑老板也是,到时候咱们在水月厅碰面了。”
绿衫少女见贾珂和王怜花离开茶桌,向她走来,便上前迎了几步,然后笑道:“两位公子现在打算去哪?”
贾珂和王怜花对视一眼,贾珂笑道:“直接去水月厅好了,先摸清地形,一会儿才好行动。”
绿衫少女应了一声,又听得王怜花道:“这水月阁的名字是取自‘镜花水月’吗?所谓‘水月镜像,无心去来’,若是这些赌徒明白这个道理,见赢也是空,输也是空,就不会越赌越输,越输越赌了,这个词对赌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词啊,你们怎么会取这个名字?”
绿衫少女笑道:“我不像公子这般有学问,也不好说当年老板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有没有如公子一般考虑过,不过这水月厅不是用来赌博的。”
贾可好奇道:“那是用来作什么的?”
绿衫少女笑道:“所谓水月,指的是水中的月,虽然水中的月亮只是天上的月亮的投影,未必就不能以假乱真。这就是水月厅的名字的由来。”
王怜花心生好奇,笑道:“姑娘的意思是说,水月厅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绿衫少女嘻嘻一笑,说道:“公子,好叫你知道,水月厅里的东西不是假的,人才是假的。”
这句话既阴森,又恐怖,但是这绿衫少女说话的语调之中,却含有一股顽皮嬉笑的气息,贾珂与王怜花不由对望一眼,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水月厅门前垂着绿幽幽的细竹帘,厅中雕梁画栋,陈设精雅,厅中有一方圆形高台,铺着月白色的地毯,高台下面围着几排座位。
贾珂二人走进厅中,就见高台上站着一个少年,一言不发,不断地在高台上走动。他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件黑色绸衫,脸上戴着一副木头面具,因此看不见他究竟长的是什么模样。台下坐着不少人,每个人脸上也都戴着面具,既不说话,也不走动,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椅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台上的少年。
贾珂心道:“这帮人在做什么?面具人的聚会吗?嗯,我和怜花脸上也戴着面具,参加他们倒不突兀。”想到这里,心下大乐,就听到王怜花轻声道:“那件衣服怎么这么眼熟。”
贾珂道:“哪一件?”
王怜花正欲回答,绿衫少女走到两个空位后面,招手道:“两位公子,来这里坐吧。”
他二人坐下来,只听得步声轻缓,有一人飞上高台。这人脸上也戴着一副面具,不像黑衣少年脸上那副木头面具那般厚重丑陋,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件米白的长衫,笑道:“各位客官,十八号大家已经看过了,可以出价了。”
便有人举起了黑色的牌子,说:“十两。”
“二十两!”
“四十两!”
“……”
“八十两!”
“九十两!”
“……”
在叫价的间隙里,贾珂叫来绿衫少女,询问道:“这是什么拍卖?”
绿衫少女笑道:“大家现在买的是他今天晚上陪谁过夜,这是我们这儿最近几个月才流行起来的盲拍,拍卖的时候不看他们的脸,等拍卖完了,再有买主上去,将他的面具摘下来。”
贾珂心道:“这和拆盲盒似的,但是盲盒里装的都是没有生命的东西,这里拍卖却是活生生的人。”
王怜花嗯了一声,又道:“你刚刚说这厅里的人都是假的。”
绿衫少女道:“是啊,他们脸上戴着木头面具,木头面具底下却还是一层面具。比如说这几天,我们这儿最火的就是贾珂贾爵爷,好多人都想要和他春风一度,因此我们这儿的小倌都扮成他的模样,像今天上午的拍卖,就有三十多个顶着他的脸的人站在这里,每一个至少能叫到二百两的价格。”
贾珂万料不到自己的名字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他脾气再好,也不禁气恼起来,只觉得又恶心,又愤怒。等听到今天上午有三十多个顶着他的脸的人站在这里,忽然就不气了,不仅不气了,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觉得又好笑,又荒谬。
贾珂刚笑出声,就感到手背一热,一根手指用力摁在他的手背上,从小手指一路滑到了手腕。
他侧头一看,就见王怜花凝视着他,笑吟吟道:“你很高兴吗?”
贾珂忙解释道:“我这是怒极反笑。”
王怜花哼了一声,用极轻极细的声音道:“咱们想个办法,把这儿毁了。”
贾珂微微一笑,道:“好。”
这时拍卖已经结束,黑衣少年的买主——一个看起来年纪颇大,体态丰盈的女人走上了高台。她伸出手去,在黑衣少年的下巴上摸了摸,然后将那黑衣少年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王怜花听绿衫少女说今天上午就有三十个小倌易容成贾珂以后,他愤怒之余,忽然就想起他从前在哪里见过黑衣少年身上的衣衫,这是贾珂从前的一件衣裳,他去大理的时候就穿过这件衣裳。想到这里,心中怒意更盛,在心里骂道:“难道这台上的小倌假扮的就是贾珂?”
这时面具摘下,众人就见这黑发少年剑眉星目,很是英俊,脸上微露笑容,好似春风一般清浅无踪。台上的女人将面具一扔,忽然兴奋的叫起来,然后在黑衣少年的脸颊上亲了两口,领着他走下高台,台下那些安安静静的观众也都开始交头接耳,声音中满是羡慕和兴奋。
贾珂和王怜花对望一眼,两人心中均是茫然,贾珂回头去叫绿衫少女,见她也满脸兴奋,愈发困惑起来。
贾珂问道:“姑娘,刚刚台上那人假扮的是谁?”
绿衫少女噗嗤一笑,说道:“就是贾珂啊,公子你没看出来吗?”
贾珂心道:“如果没有小鱼儿,我说不定就信了你的鬼话,那家伙和我还有小鱼儿有一半像吗?”
王怜花忽然笑了起来,笑个不停,笑得趴在了贾珂的怀里。
他笑得这般开心,绿衫少女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说道:“虽然我也觉得他和贾珂不像,嗯,很不像,但是他已经是我们这里最像的一个了。他不仅个头身段和贾珂很像,并且笑起来也有贾珂三分的神韵,他最高一次可是拍到了六百两呢。”
贾珂难以置信道:“他既不像贾珂,也不是贾珂,他们花六百两买他一夜做什么?”
绿衫少女吃吃笑道:“当然是把他当贾珂了,公子,很多人第一次来的时候,都和你一样无法理解这有什么意思,可是试过一次以后,大多数人都开始上瘾了。你要不要拍一次试试?”
贾珂正想拒绝,就听到王怜花趴在他怀里说:“我倒还真想试一试。”声音中满是笑意和跃跃欲试。
还没等王怜花坐起身来,绿衫少女就递过来一个黑牌子,是木头做的,长条形状,涂了黑漆,上面用白色的颜料写了一个“拍”字,说道:“公子想要竞价,就举一下这个木板,然后喊出自己的价格。”
王怜花伸出手去,接过木板,在手里转了一转,然后看向贾珂,笑吟吟道:“楚兄,小弟要是拍了一个,你不会介意吧?”
贾珂呵呵一笑,说道:“风兄开玩笑了,我又不是风兄家里的美娇娘,怎么会介意这个。”
王怜花笑道:“那楚兄帮小弟想一想,如果小弟的老婆知道小弟做了这事,他会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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