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一噎,他从前是先看的张智霖的电影,再读的小说,因此完全没有这种认知错误。
但是仔细想想,似乎确实如此。
贾珂笑道:“小凤姑娘确实比小凤兄弟听起来舒服。”
陆小凤不说话,默默喝着酒,司空摘星在旁边笑道:“所以很多人都认为陆小凤这个名字是一个假名。”
贾珂笑道:“就因为自己的名字总被人当作假名,所以鸡兄听到宫九这样一听就是假的的名字,却从没怀疑这名字是假的,是不是?”
陆小凤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惋惜之色,道:“可惜现在看来,他不仅名字是假的,隐疾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就因为什么都是假的,所以很容易就让人上当了。”
贾珂道:“他的脸呢?如果他易容了,应该瞒不过你的眼睛吧?”
陆小凤忽然笑了笑:“他的脸确实是真的。”
还好他的脸是真的,只要他没死,总有一天,陆小凤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贾珂正想问陆小凤宫九的长相,忽然感到自己正吃着的千皮酥里夹着一个甜滋滋的硬东西,他掩嘴吐出来,发现是一块透明的糖块,糖块中间夹着一块白色的糖心,糖心上用芝麻拼着十二个字:有客远来,要事相商,劳移尊步。
贾珂心中一动,抬头看向唐二先生,唐二先生也正凝视着他,对他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微微一笑。
他把这块糖扔到椅子上,站起身,在陆小凤肩上拍了两下,走了出去。
他一走出包厢,就有一个店伙打扮的人在外面候着他,十四五岁年纪,见他出来,恭恭敬敬的道:“贾公子,请跟我来。”
贾珂上下打量他,只觉得他声音过于纤细阴柔,背也弯得太低,手指纤细白嫩,不像是做惯了粗活的饭店店伙的手。再仔细一看,发现他身上的衣服也有点不合身。
他目光闪动,跟着这个店伙走到对面的一间包厢里,店伙在门上扣了三下,听到屋里一声稚嫩的“进来”,才退后三步,让到一边,道:“贾公子请进。”
贾珂走到门口,随意道:“兄弟是宫里出来的?”
那店伙低着头没有说话,屋里那人却笑着称赞道:“好眼力!你快进来吧!”
贾珂推开门,就见这间包厢里也设着一张桌子,只是桌子不大,桌上摆着酒菜,房间里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穿着件新做的墨绿长衫,虽然脸颊略瘦,肤色苍白,但眉清目秀,神情轩昂,见着便让人心生好感。
贾珂一进来,屋门就被站在外面的人关上。
那男孩瞧着贾珂,笑道:“你既然猜出他是太监,能不能猜出来我是谁?”
贾珂道:“阁下莫非是七殿下?”
那男孩叹了口气,道:“果然很好猜,是吗?”
他放下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腿,这条腿坐着的时候不显,如果站起来,就比右腿要短一小截,因此他走起路来,一旦走快了,就会摇摇晃晃,一瘸一拐的。
贾珂只当作没看见他的动作,道:“草民知道七殿下和唐家有点姻亲关系,而这次是唐家做东,宫里的人,会在这时候来这里,又是通过唐家的人来找我的,恐怕只有七殿下你了。”
李湛笑道:“没错,果然是这样。请坐,咱们慢慢说。”
等贾珂坐下,他继续道:“那时我先是被禁足,又有太医说我得了天花,要搬出皇宫,去别宫休养,我只当自己一定要完了。临走时,我把消息留给母妃,并没抱多大希望,还好上天眷顾我,让母妃联系上唐家,唐家又碰到你,才让这件案子这么快就水落石出了。大哥刚死,我本不应该现在就出宫的,可是我实在想见见你,想当面感谢你,才想办法出了宫。”
又倒了两杯热茶,笑道:“咱们年纪还小,就不喝酒了,来,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他这般亲切,这般没架子,反倒把贾珂弄的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贾珂举起茶杯,斟酌着笑道:“我可担不起殿下这般谢。陆小凤是我的朋友,楚留香是他的朋友,这件事他们都已经牵连其中,我也是为了救朋友,才绞尽脑汁的和那幕后主使斗法。这些事本就是我该做的。殿下有皇上爱护,娘娘疼爱,自己又问心无愧,坦坦荡荡,就算没有我,这次殿下也会逢凶化吉的。”
李湛摇摇头,他心中清楚,照着李慎的计划,太子一系固然会损失惨重,但自己这个在朝中毫无朝臣支持的和西泥国联姻的皇子又岂能落得好。
他微笑道:“你对朋友倒好。”
贾珂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得讲义气。“
李湛微微一笑,说道:“我能不能当你的朋友?”
贾珂一怔,他虽然有意向七皇子卖好,却从没想过对方会这么屈尊降贵的跟自己交朋友,要知道贾珠来往的身份最高的朋友,也不过是门当户对的某某国公的孙子。
而眼前这位却是一位皇子,并且还是个身份很安全的皇子。
他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殿下愿意把我当朋友,是我的荣幸。”
李湛摇摇头,认真道:“不是殿下,是李湛。”
贾珂伸出手,笑道:“贾珂。”
李湛看着他的手怔了怔,试探的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贾珂笑道:“你看,现在咱们就是朋友了。”
心下却不以为意,身份平等的人才能成为朋友,他二人身份一高一低,身份高的人随时都可以要身份低的人人头落地,什么当不当朋友的,不过是高兴时随口说说罢了,只有傻子才会当真。
李湛哪想到这个他刚认识的朋友、同时也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心里正飞快的打着算盘,计算自己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其实他主动和贾珂交朋友,目的又何尝单纯了。
大半的原因是因为他听完唐二先生跟他细细讲的经过后,心下对贾珂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孩子十分佩服,觉得他实在是个人才,想趁其他兄弟还没发现的时候,先拉拢他到自己麾下。小半的原因才是孩童心性,觉得他实在有意思,和自己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和这样的人一起玩,一定很有趣,很特别,带出去也足够有面子。
他二人有说有笑,贾珂挑着这些天的经历里能跟他讲的事讲起来,他口才极好,说故事说的绘声绘色,哪怕李湛明知道他也好,还是他故事里的人也好,现在都还好好的活着,听的时候也不由心惊肉跳,为他们担忧。
等贾珂说完了,李湛拉住贾珂的手,说道:“父皇正要为我和八弟在仕宦名家中挑选入学陪侍,你可愿意当我的入学陪侍?这样咱们在宫里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玩了。“
贾珂心中一动,暗道他比八皇子大了两岁,应该早去读书了,怎么现在去选伴读了?贾珍先前也只说皇帝在给八皇子挑伴读,可没说给他挑伴读。笑道:“我也想当你的陪侍,只是这事由不得咱们决定吧。”
李湛道:“我回宫就禀告父皇去,父皇本来就邀你去参加十一弟的生日,可见他是很喜欢你的,只要我跟他说,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的。”
贾珂道:“但是你可别跟皇上说咱们在这儿见面的事。”
李湛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跟父皇说我在梦里梦见你了。”
贾珂微笑道:“我又不是女人,你梦见我,皇上才要发愁了。”
李湛哈哈大笑,道:“你放心,我只是开玩笑的,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贾珂点了点头,等回了荣国府,想到自己先前一直谋划的十一皇子的生日会是泡汤了,但是却意外得了七皇子的青睐,被他邀请当自己的伴读,心中也不由兴奋起来。想薛宝钗大张旗鼓的进京,也不过是选一个公主郡主的入学陪侍,还悄无声息的落选了。他能得来这个机会,实在不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湛会在这时候挑选伴读,想到这里,一颗心难免悬着放不下来。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一时竟无事可做,只好盘膝床上,练起神照经来。
这神照功入门的法子甚为简易,贾珂虽从没接触过这些,但是经王怜花一点拨,立马便明白其中奥秘。但修炼此功时要心中没丝毫妄念,先前贾珂心中有事,一忽儿想到小老头,一忽儿想到陆小凤,一忽儿想到楚留香,一忽儿想到皇帝,因此这几天一直不敢练,现下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消息,反而无事可做,也懒得去想,很容易便收敛心念,依法吐纳,沉浸其中。
又过了两三个时辰,王怜花回来,他浑身冷意,衣衫结霜,屋里却熏炉热着,犹如阳春三月,又见贾珂正闭目练功,神情怡然,心里好生不平,悄步走到贾珂面前,有心想把凉冰冰的手伸进他怀里,又怕真吓着他,引得他走火入魔,最后只是轻轻悄悄的坐在他身旁,拿了一个汤婆子抱在怀里。
又过了一会儿,贾珂睁开眼,见王怜花正半躺在他身边看书,吓了一跳,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怜花头也不抬的说:“这么入神?”
贾珂也不由兴奋起来,道:“我这还是头一回有这种入定的感觉,真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发现。”
王怜花道:“你高兴什么?人家练内功,应该练得耳力、目力都胜于从前,修习内力时,身边一片花瓣落下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你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着实还差得远呢。”
贾珂笑道:“我可没想着一口气就能练成绝顶高手了。这样已经很好了。”他也躺倒在床上,问道:“你这一趟怎么样?”
王怜花道:“我和金九龄去了皇宫,皇帝老儿试了试我易容的手段,就欣然给了我一道圣旨,让我指挥一百多个六扇门的捕头,去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四处搜查。”
贾珂笑道:“好威风啊,可惜,我竟然没看见王公子这么威风的样子。”
王怜花冷哼一声,得意道:“谁叫你这么偷懒,不去找本公子。”然后,他继续道:“我本以为这一趟一定无功而返,谁想到居然还真抓到两个易容的人。”
贾珂道:“哦?是什么人?”
王怜花眼睛里含着得意,卖关子道:“你猜猜。“
贾珂道:“来抢《连城诀》的?”
王怜花摇摇头。
贾珂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王怜花道:“峨眉派你听说过吗?”
贾珂点点头:“当然听过。”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峨眉派究竟是哪个世界的设定。
王怜花道:“峨眉派的掌门灭绝师太你听说过吗?”
贾珂摇摇头,道:“没听过,不过我知道掌门是做什么的。”
王怜花微微一笑,道:“我抓到的就是她,还有她一个徒弟,叫什么,”他微微偏头,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然后摆摆手,“算了,小人物,本公子不记得了。”
贾珂好奇道:“她在京城易容做什么?”
王怜花一摊手:“不知道,这个得问金九龄。”
贾珂惊讶道:“哇,你们居然把灭绝师太给抓住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很落寞的表情,这种落寞的表情很快就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变成了淡淡的疏离的笑意。
“那个我妈的大仇人,他一直悄悄的跟着我们,当时灭绝想要反抗,被他几招就制住了。”语气十分的平静。
贾珂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个大仇人说的是快活王。
他眨眨眼:“那个人……他没有认出你?”
王怜花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他忽然把自己的脸埋进了被子里。
他忽然害怕被贾珂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那自作多情的幻觉被戳破时的表情。
贾珂道:“也许……他是装着没认出你来?”
王怜花摇摇头,没出声。
他知道,快活王是真的没认出他来,没认出自己这个儿子来。
贾珂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然后,贾珂说:“王公子,我忽然想起了一种动物。”
王怜花的声音闷闷的自被子里传出来:“什么动物?”
贾珂道:“鸵鸟。”
王怜花诧异道:“什么?”
贾珂道:“鸵鸟最喜欢像你这样,挖一个坑,把自己的脸埋起来。”
王怜花猛的从床上跳起来,扑向贾珂,伸手去掐贾珂的脖子,脸色扭曲,恶狠狠的道:“你才像鸵鸟呢!你见过本公子这么英俊潇洒的鸵鸟吗?”
贾珂伸手抱住他,大笑道:“我又不喜欢把头埋起来。”
王怜花道:“我也不喜欢把头埋起来。”
贾珂惊奇道:“哦?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王怜花理直气壮的道:“脸冷,用被子暖暖脸,不行吗?本公子又不像你一样,一直待在屋里。本公子可是走了大半个京城呢。”
贾珂却认真道:“其实鸵鸟的脸也会冷的。”
王怜花不再说话,他只是伸手捞起被子,用被子蒙住了贾珂的脸,然后骑到他身上,开始揍他。
他心里满满都是鸵鸟,欠揍的贾珂,贾珂,欠揍的鸵鸟,而刚刚那个让他难过的抛妻弃子、见面不识的快活王,此时已经头朝下的掉进了鸵鸟在他心中挖的洞里,然后鸵鸟用爪子扫了扫土,就把他和那个地洞完完全全的埋了起来,快活王也好,难过也好,此时此刻,通通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说谁是鸵鸟?”王怜花笑吟吟的道。
贾珂看着他一言不合就再出手的架势,长长叹气,投降道:“当然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来,跟我一起念,纯~洁~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