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耕说的那个新来的物理老师,第二天鹿白有幸见过一回。
她数学作业忘记交了,早自习下了后就拿着作业去办公室。
老师办公室都在楼梯口,每天一进教学楼就能看见亲爱的班主任站在门口等着你,而且办公室也不是按教学科目排,用的就近原则,尽量一层楼的老师就在这一层楼办公,有时候一个办公室里就有好几个科的老师。
鹿白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他。
跟一屋子中年老师格格不入,短发,个子不矮,模样斯文,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规规矩矩的白衬衣黑西裤,看样子对自己新的老师身份格外重视,正跟一边其他班的物理老师说着什么。
看起来,不像是沈青耕喜欢的那一类。
鹿白听见其他老师叫他“镇远”,本来她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但一抬头看见今天的值班表,心下了然。
徐镇远,名字还不错,就这么记下了。
但一回到教室,鹿白被紧张兮兮的沈青耕拉着说八卦,顿时对这位新老师的印象变了味。
这种八卦一向是大家围在一起议论。
可能是有了沈青耕给的护持,张妮今天脸色还不错,至少有些红润了,沈青耕把后排一个男生赶走,让张妮坐了下来,才开始说。
“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自杀的学姐?就那个脚上绑着石头跳进去淹死的?”
张妮脸色变得有些白,点点头,“嗯,我姐说过,学姐跟她一个班,也是艺术生。”
“是啊,我刚刚吃完早饭经过二楼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听见他们议论,新来的物理老师,就隔壁班的那个,是学姐的男朋友。”
鹿白下意识皱起眉,“徐镇远?”
“嗯!”沈青耕激动地点点头,“就是这个名字。”
“那他们是......早恋?”张妮惊讶地说。
“是啊,”沈青耕继续说,“你们知道这件事老师们是怎么发现的么?”
鹿白聚精会神听着,忽然眼前一暗,边上多了个人,抬眼看去——
陆朝跟没事人一样,拉了把椅子加入座谈会,“那天学校组织搜查手机,从一个女生身上搜出来的手机发现了他们两人的做|爱视频。”
被抢了话的沈青耕差点暴走,“陆朝你给老子闭嘴!!!”
“然后被搜到手机的那个女生,和她的两个朋友,就是后来死的三个女生。”陆朝接着说完。
沈青耕差点被他气死。
鹿白一手支着脑袋,脑子里稍微理一理,这件事好像就被串了起来,真相浮出水面。
但是......为什么学姐死了?作为她的男朋友,徐镇远是什么感受?又为什么在七年之后回到一中?
缅怀过去么?
要是自己的男朋友在这里自杀,平心而论,鹿白是绝对不会再回来的。
沈青耕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结果被陆朝抢了话头,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从哪听说的???”
“吃完早饭经过二楼办公室。”
沈青耕:“???”
“我在哪蹲墙角听了五分钟都没看见你!”
陆朝给了她一个怜悯的眼神。
沈青耕彻底熄火。
陆朝伸手在鹿白面前挥了挥,“明天有比赛,今天晚自习提前半小时下去训练,你在楼下等我还是我结束后上来找你?”
说的是一起回家的事,鹿白想了想,“我带着书包下去吧。”
陆朝:“嗯,不用买水,他们有人买好了。”
“老子也要去!!”沈青耕叫嚣,“我也是报了名的,老子也要喝水!老子也要鹿白陪着训练!”
陆朝面色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哦,随你。”
沈青耕更憋屈了。
妈的,这个王八蛋真真刀枪不入。
快上课了,陆朝走了,张妮也回了自己座位,沈青耕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语气给鹿白洗脑:“你不要他说什么都答应,他陆朝是什么好人吗?小心他哪天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长点心吧,我亲爱的姐姐。”
鹿白认真听着,还应和地点了点头,最后说:“下次一定。”
苦口婆心的沈青耕:“你们俩迟早要气死我。”
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多,卷子写来写去也就那些题,鹿白是个刷题狂魔,数学卷子上好多题自己在资料上就写过了,所以做作业也挺轻松,前两节晚自习所有作业都写的差不多,还剩一张理综卷子,照旧空着几个物理题,打算带去操场再看看。
班上有不少人要下去训练,一走就走了三分之一,鹿白拿着自己和陆朝的书包,胳膊上还挂着陆朝的校服外套,站在楼梯口等他。
陆朝换好运动服出来。
其实也只是黑衣黑裤,看着比平时蓝白校服要好看,附和鹿白的审美。
毕竟在她眼中陆朝不是别人口中说的三好学生,正好相反,陆朝平时带手机上学,上课也不认真听讲,偶尔就喜欢支着脑袋睡觉,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这气质扔到职高一点都不突兀。
一身黑更能彰显这人身上的叛逆气质。
陆朝接过校服和书包,顺手将她的包挂在肩上,感受到书包的重量,陆朝笑了笑,毫不留情地嘲讽:“难怪你长这么矮。”
鹿白:“......”
一米六五也算矮,这个人眼里都是侏儒吧。
她只是有点选择恐惧症,习惯东西带齐全,以免回家找资料又找不到。
操场上开了灯,亮如白昼,已经有不少学生在跑道上。
操场边上有观众台,他们十二班有自己的集合点,那块位置也没什么人,鹿白就坐在一堆书包中间,就着光亮摸出卷子,兢兢业业地写作业。
偶尔抬眼扫过操场,一眼就能看到穿着亮黄色运动服的沈青耕跟应鹤掐架,咋咋呼呼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刚跑完一千五的人,精力充沛得让人羡慕。
鹿白叹了口气,继续写自己的物理题。
过了会,陆朝跑了过来,喘着气,从她边上一箱矿泉水中拿出一瓶,递给她。
鹿白抬头看着他:“我不喝。”
“帮个忙。”
鹿白默了默,暗骂一声真矫情,放下笔,替他拧开瓶盖递过去。
陆朝仰头灌下两口,看见她的卷子,啧了声,拨开她边上乱七八糟的书包,坐下,一手拿起她的笔,在一边草稿纸上写下公式。
“用这个写。”
鹿白看了眼,公式她会背,就是不会写。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说:“哦,不会。”
陆朝:“......”
他耐着性子给她从受力分析开始讲了一遍,鹿白听得很认真,等他讲完后她好像开了点窍,从他手里抽过笔在一边的草稿纸上写过程。
刚好有人叫他,陆朝放下水就过去了。
鹿白写完作业,把东西收到书包里,无事可干,百无聊赖地看着操场上训练的人,肚子忽然叫了声。
有点饿了。
这里离超市有点远,鹿白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买吃的。
反正也没事干。
一边跟其他三个人配合完接力赛的陆朝扫了一眼观众台,没看见人,又看向沈青耕那边,也只有沈青耕和应鹤,他走了过去,问道:“鹿白在哪?”
沈青耕下意识扫了圈操场,“咦,小白去哪了?”
眼角扫到一处火光,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沈青耕整个人瞬间炸毛,扔下手里的水疯了一样往体育馆跑。
***
穿过操场,走到体育馆门口,鹿白忽然想起什么,驻足停留了会儿,转身往体育馆边上走去。
学校很壕,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体育馆也很大,体育馆后还有一个小喷泉,平时看着就很突兀,风格也跟一中质朴的形象不一样,金灿灿的小天使被时间蹉跎得灰蒙蒙的,莫名透着一股历史气息,小天使一脸天真的笑,手里拿着弓箭,看着操场的方向。
鹿白走到喷泉前。
白天的喷泉里的水是清澈透亮的,但到了晚上,再加上体育馆夜晚是锁门的,周围的路灯也关了,没有光亮,再看喷泉里就是一片深潭,黑得看不到底。
鹿白试探着,食指指尖在水面上滑动。
一簇簇小火苗燃起,像一朵从泥泞中挣扎而出燃烧的莲花,有了光亮,水面也更清晰了些,鹿白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火光跳动着,鹿白指尖微凉,但面上却被火光映的红红的,迎面而来的燥热吞噬空气中的水分。
偶尔想想,她也挺难的。
没有抑制剂的时候她是纯正的半妖,五感更灵敏,能看见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用了抑制剂后,因为能力骤减,她就成了其他东西眼中的小白羊,一个两个都喜欢在她虚弱的时候找上门。
水面一阵波动,鹿白的注意力被拉回。
黢黑的水底漾出一片波纹,一张人脸从中缓慢浮出。
看得出来生前是一张清秀好看的脸。
但在水里待了这么久,皮肉也腐烂了,蓝白色校服已经变成黑灰色,破破烂烂的,颧骨处没有皮肤,森白的骨头泛着冷光,一双只剩下眼白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看。
鹿白突然就没那么饿了。
接触到它的气息,火焰叫嚣着。
这里离操场太近,鹿白不想弄出太大动静,但就是这一犹豫,她的手腕上便出现了一只褪去皮肉的指骨,掐的她生疼,趁她反应不及,突然发力将她拉入水中。
喝了几口水,鹿白差点把自己呛死。
它似乎下定决心要将她拖入泥潭,手脚并用缠着她的身体,鹿白不是沈青耕,没那么大力气去挣脱,更何况她现在都没吃饱。情急之下,手心的火焰开始不受控制,妖艳的红色在水下跳动着,仿佛想要将所有水燃烧殆尽。
水面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泡,带出热气和焦灼的气息,温度过高,整个喷泉水面都浮着一层扭曲的空气。
四肢变得沉重,呼吸不到空气,鹿白脸已经涨得通红,脑子里白了一片,耳边传来蛇吐信子的声音,吓得她浑身汗毛竖立,心知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远,鹿白抓着它的手腕,手心的火不要命地往外蹿,沾染上它腐烂的皮肉。
听到一声尖叫,鹿白天真地以为自己得救,但下一秒,却是它不死不休的挣扎,力气大得勒得她骨头疼,没多久她的手已经触到黏腻的泥。
鹿白心一凉。
垂死之际,一只手忽然拽住了她的衣领,天旋地转,耳边一阵水声后整个人出了水,她大口呼吸着,攀着来人的肩膀咳的上气不接下气,腿都软了。
整个人浑身冒着白蒙蒙的雾气,跟从桑拿房出来一样,只是后半边身子全是黑色的淤泥,狼狈不堪。
终于缓过来,鹿白眼睛都红了一圈,刚想说声谢谢,就看见陆朝一张比包公还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