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密信详细描述了数日前戎然的政变,很多细节非宫廷中人不能了解,诸多细节都能对得上,乌绍容深邃的眸光日益暗淡,尤其是看到随从递上来的旗帜,青白旗上的图案已经父王的鹰狮变为祥鸾,目光变得灰败无光。
大王兄封号为风鸾,果然已经易主。
他彻底无望了。
筹谋这么多年,终是一场空。
仿佛被抽离了全部的生气,乌绍容跌坐在地上,脚镣撞击地面发出闷重的声响。
司徒曜面色冷峻,看着这个上辈子不仅夺得戎然还入侵大邺的人,在他死后恐怕是吞并了整个大邺,这辈子却再也翻不起水花。
重活一次,他一直相信能预知后事的自己能扭转乾坤的能力,太过自信却忽略了这人对江心婉的影响,以至于一点疏忽便陷她于危险之中。
她太脆弱了,上辈子因他年纪轻轻而殒命,这辈子难道要重现这轮回?
他目光黯下,冷厉地开口,“所以,拿出解药,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乌绍容目光幽暗,喃喃道:“我若不呢?”
他抬眸,怨毒地看着司徒曜,“有美人陪着下地狱,不是更好吗?”
他唇角勾起一抹诡色而阴冷的笑容,“旁人不知,我却知道在摄政王心中,我那下属有什么样的分量。”
“可惜她背叛我,如今我的确败了,死便死了,而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呢?她也会死,而你赢了天下也将永失她,真是快哉!”说完他唇角裂开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档的地牢墙砖上回荡,显得尤为诡异。
司徒曜冰冷的语气打断了他,“抱歉,若是如此,怕是不会让你死了。”
乌绍容收住了笑容,鹰眸微缩,紧紧地盯着司徒曜。
“如果好人不长命,那我便让祸害遗千年。”他一步步走到乌绍容近前,冰冷而锋利的目光直视着他,浑身是强大的气场和威压,“我每日断你一指,十指剁完,便是你的臂膀,你的双腿,我会请最好的大夫吊着你的命,让你看着那永远得不到的王位,看着你王兄一往无前,看到我大邺繁荣昌盛,与戎然联姻,世代和平,你永远无望。”
司徒曜语气平静,乌绍容如坠冰窟。
“而如果你交出解药,就不用忍受这一切,还会让心婉感念于你。”司徒曜语带厌恶。她曾对他一片真心,全情付出,尤其是上辈子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为他夺得天下,想起来便让他不舒服,但此刻却不得不利用这一点。
他不信眼前这个男人对他视若珍宝的江心婉完全无动于衷。
乌绍容眸中晦暗不明,过了半晌终于颓然地吐出一口浊气,“你赢了。”
“解药在京郊外的会名山,龙岩洞中。可以给我一个痛快的了吧?”
司徒曜唇角微勾,“我取到了后自然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说完便要离开却被乌绍容喊住。
“对她好点。”乌绍容颓然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柔情。
“自然。”司徒曜干脆地答道,他回眸冷冷地看了眼已经完全认输的乌绍容,“知道你是怎么输的吗?”
乌绍容冷笑一声,“你更厉害,我无话可说。”
他所有的布局被他识破,江心婉对他移情别恋,他输得彻底,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司徒曜微微摇头,“是天道好轮回。”
他既然轮回这一世,就是要来改变的,他做到了。
而乌绍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本是成功了的,奈何这次却遇到的是重生的他。
乌绍容眉心拧住,鹰眸微缩,“你说什么?”
但司徒曜却只留下一抹浅淡的笑便扬长而去。
乌绍容眉心紧拧,反复斟酌着什么是天道轮回,忽地想到数次出现的那个梦境。
梦里江心婉没有背叛他,还是唯唯诺诺却一心一意待他的那个小姑娘,他所有的机会都成功了,江心婉顺利当上了大邺的皇后,迷惑住无用的郡王,搅得大邺朝堂内外乌烟瘴气,与他里外会和。
而正因为他居功至伟,所以戎然的王位理所当然传给了他。虽然司徒曜还是那般碍眼,甚至还冲入皇宫杀死了江心婉,但梦境里却是老天助他,威名赫赫的摄政王竟是被雷劈死了。
他虽痛失所爱,但却得到了戎然和大邺的万里江山。在大邺皇宫的高台上,他抱着江心婉的尸身痛哭痛笑,允诺来世会补偿她。
他一步步登上九十九级台阶,成为千百年来第一次一统天下的皇,接受万千黎民百姓的跪拜,那场面瑰丽却又感觉十分真实,以至于他每每醒来都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
此时却忽地涌出一个想法,如果这一切是轮回呢?梦里这一切便是某一世真实发生过的,否则他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梦到?
这个想法让乌绍容为之一震,司徒曜那个意味不明的笑也证明了他知道这是轮回。
他既然知道是轮回,那么也许知道那一世发生的一切,所以才能精准破掉他所有的计谋。
乌绍容面上冷汗涔涔,回想起曾经的种种,有的事情本该是司徒曜绝无可能提前知道的,却偏偏被他巧妙地破局了,不可能如此巧合……
认定了是这个原因的乌绍容,目光灼灼地看着向上的石阶,在黑暗中只有隐隐的轮廓,渴望死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或者说对死去再投入另一个轮回的渴望无比强烈。
投入那个他成功了的轮回世界,有着像司徒曜一般未卜先知的记忆,他会更加无往不利,也许不需要牺牲掉心婉便可以完成他的大业,让江心婉干干净净地做他的皇后……
黑暗中,他的鹰眸闪烁着向死的熠熠光辉。
“大夫,怎么样?”江夫人担忧问拧眉叹息的府医。
府医号完江心婉的脉象,一声叹息:“江姑娘这脉几近不查了,身子也冰冷无法回暖,情况十分不妙。”
江夫人心都沉到了谷底,差点倒了下去,幸而被丫鬟扶住。
她眼泪夺眶而出,“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府医摇摇头,“该试的都试了,老夫回天乏术啊,只能尽量用药先吊着,看王爷能不能及时拿回解药。不过……”
“不过什么?”江夫人急切问道。
“不过时间若是拖得太久,怕是解药回来也救不了,江姑娘太虚弱了。”
江夫人只能央求府医尽力救治,静立一旁紧锁眉头的顾允安忽然开口道,“大夫,有没有冲喜一说?”
他本来在闭关备战会试,听闻江心婉的情况便登时跑过来了。
原本想着会试之后便向她提亲的,没想现在却见到她昏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也不过是才两月未见而已。
府医一愣,捋了捋胡须道:“医学上没有依据,但民间的确有这样的办法,老夫也曾遇到病入膏肓之人,因为冲喜而病情减轻,我猜想是因为氛围和心情对病人利好,心力增强以至于压住顽疾,所以我倒是觉得可以一试。”
得到大夫肯定的回答,顾允安便转而对江夫人道:“伯母,既然是对心婉好,那我们不妨试试冲喜吧?”
“冲喜?”江夫人还沉浸在悲痛中没有反应过来。
“对,我与心婉本来就有婚约,如今提前成婚也未尝不可。”
江夫人心中亮了一瞬,又忽地暗淡下去,“可是,你们家会同意吗?还有,对你这孩子也太不公平了。”
顾家是簪缨世家,顾允安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前途无可限量。她家心婉千好万好,她也知道如今生死不明的情况下,顾允安是吃亏的。
顾允安如实道:“我与心婉早已相识,情谊相通,今生除她之外,我不会另娶别人。至于家父家母,他们都听我的。”他顿了顿又道:“何况,作为摄政王义妹,家父家母是很看重的。”这便说得很直白了,彻底打消了江夫人的顾虑。
但因他提起摄政王,却让她不由得想起另外一个问题。
敏感如她,早察觉摄政王与心婉不是寻常义兄妹的关系,如今摄政王为心婉取药去了,她还不知道心婉的心意,是属意顾允安还是摄政王。
既然如此,她便不能代替心婉贸然做决定。
她担忧地望了望一脸苍白的江心婉,“再等等吧。”
江心婉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白膜笼罩的世界,像被套在了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里,只能隐约看到外面的世界,却走不出去。
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她向透着白膜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终于在一片朦朦胧胧中,看到了她的现实世界。
她立马走上前去,投过朦脓的白膜看向那个她早离开的世界。
是一处墓园,她的家人和朋友都身着黑衣。母亲和闺蜜都在恸哭,父亲和哥哥面色沉着而哀伤。
她微微眯眼,看清了墓碑上的照片,正是她自己。
二十四的女孩,笑颜如花,是在国外旅游时拍的照片。
她果然已经死了。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依然穿着书中古代世界的衣服。
所以,她是在书中世界也死了吗?
她现在是个灵魂状态?
江心婉脑袋混沌,耳边也是嗡嗡嗡的,不太好受。
她又求助于系统,询问她到底在什么地方,但是系统一如既往地装死没有回应。
不管了,既然现实世界就在眼前,她先出去在说。
她看着眼前薄薄的一层膜,便上手去撕,但那膜特别有韧劲,撕不动。
她朝着膜外的世界大声呼喊,但是家人却只沉静在悲伤中,似乎完全听不到她也看不到她。
她便又用身体撞过去,却被回弹得跌了回来,撞上另一面的膜壁。
她转身,才看到另一侧的膜壁外,是书中的世界。
在她的闺房里,她一脸苍白地昏迷着,江夫人正在照顾她,而门外是顾允安一脸焦急等待的身影。
目光微转看向另一侧时,一个清俊挺拔的身影却在夜色中驾马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