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不寻常的早朝下来,众人都见识到了雷厉风行的新摄政王,用不敢想象的雷霆手段,将把持朝政数年的马宰相给拉下马。
马霍海勉力支撑着下了朝,几乎快气得吐血。他能预料司徒曜回来是场恶战,却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比他还要狠辣果决,一个回合就让他栽了,失去了最关键的宰相之位,还被拔出了二十余个同党,可谓伤筋动骨。
但他经营这么多年也不是能被轻易铲除的,也是司徒曜不能杀他的原因。如今明面上落到闲职,那他便退隐暗处退而结网,好好蛰伏,万不可再轻敌!
司徒曜被仁宗召进内殿。
十年未见,仁宗很激动,拉着司徒曜的手朝御书房走去。
司徒曜本不喜这般肢体碰触,但看在皇兄一脸槁色、时日无多的样子,终是有些心酸地忍了下来,搀扶着他。
他不是重情之人,但记恩。
当年母亲与人谋反、母族被株连时,他不过才八岁,是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皇太后把他带到身边抚养。皇后和太子都是敦厚之人,当时对他这个身份低微又极为孤僻的皇子给予了极大的耐心,让他体会到自己生母身上所没有体会到的些许温情。
可以说,没有他们,他也许早就魔化了。
是以一直以来,他便力所能及地回报他们,包括当初的夺嫡之争。
仁宗太过仁义,以至于会显得软弱,很多事便是他出手去做的。而他的冒头让老皇帝看在眼里,认为这才是最像他的儿子,狠厉果断最有帝王之才,以至于年老之后动了要传位给他的念头,不惜力排众议,摒弃他母族的牵连影响。
当时的风雨漩涡中,皇后对费尽心力得到这样的结果自是不满意,可是对养在自己身边几年的司徒曜却又下不去手,而仁宗则甘愿让出太子之位,衷心觉得司徒曜比自己更合适。
司徒曜当然是拒绝了,于情于理,他都不想得那皇位。
他不惜忤逆老皇帝的意愿,还顺手除了当时唯一有威胁的四皇子,引得老皇帝大发雷霆,骂他有母族谋逆的血脉,几乎等于流放地将他贬去了八百里苦寒之地的容郡。
他欣然接受,还发下了此生不娶妻不生子,绝不会威胁皇位的誓言,遂所有人的心愿,包括他自己。
往事历历,不过在司徒曜脑海中略一拂过,是十年前发生的还是昨日发生的,并无甚区别。
可是仁宗回忆起来,却是感慨万千,尤其是今日朝堂之见,他更坚定了司徒曜才是更适合皇位的人。
“六弟,如今你回来我便安心了,皇位我可随时传位于你。这些年也证明了,唯你坐上这位置,才是大邺之福。”
司徒曜冷然道,“我无意于皇位,十年前和十年后都是。”
仁宗摇摇头,“我时日无多,并无力掌控,而环儿也是不成气候的,年龄又小,怎敌得过那些世家大臣?”
“我可辅佐,直到他能独挡之时,皇上不必忧心。”
仁宗要再劝:“可是我并不放心他……”
司徒曜打断道:“我此生不娶妻生子,没有子嗣的皇帝,何以为继?”
仁宗有些惊讶道:“六弟还执着于此?”
司徒曜冷言道:“君子一诺,理当遵循。”
仁宗道:“这又是何必?你可知你那表妹二十有二而不嫁,是一直在等着你?你难道要负她?”
司徒曜微怔,“等我?”
仁宗:“你不知吗?”
司徒曜想起那一堆未拆的信,淡然道:“知与不知又有何意?本是不可能她何意执着?我改日便给她择了良胥便是,二十有二又如何?我司徒曜的表妹一样不是谁能高攀得上的。”
仁宗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两眼,而后想了想温颜的样子,虽是瘦了些,但才貌双全,怕是宫中妃子都无人能及的,他这冰冷不开窍的见了说不定能改主意也未可知。
于是他道:“你们也是十年未见,六弟不若先回去见了她再说,亲自问问她的想法。”
司徒曜颔首,“这是自然。”
仁宗又补充道:“那些誓言,也不过是当初权宜之计为堵住悠悠之口罢了,何必执着?”
司徒曜抬眸,心道那誓言可不是权宜之计,而是他真心所向,若非如此,谁能逼迫他?只是嘴上搪塞道:“现在摄政,便更要堵住他们之口了。”
仁宗无奈笑笑,“所以若我传位于你,那便无人敢言了。”
司徒曜笑:“看来对你那儿子,你是一点都不看好?”
仁宗咳了两声,“他像朕,但朕起码还学着治国之道努力为之,而他本心就不在于此,尽喜欢捣鼓金银钟鼎的,不生在皇家做个手艺人倒是不错。”
司徒曜:“既然他不成器,那便让他尽快纳妃,多生几个皇子,总有成器的。”
仁宗点点头,“罢了,也只有这样了,今年他也十四了,倒是可以纳妃了。”他看向司徒曜,“正妃侧妃位置怕那些臣子又是百般设计了,便由六弟你来选。”
司徒曜点点头,他想起上一世,江心婉虽小门小户,但却凭借着出众的容貌脱颖而出做了侧妃,正妃被她陷害暴毙之后便成了正妃,继而又成了皇后,和乌绍容里外会和,将大邺卖了个干净。
这辈子他自不会让这些重演。
选妃他把着,江心婉想都别想这个机会!他还要设立一个长相的门槛,妖媚的通通不要,越普通越好。
不知自己已经预定了“丑妻”的司马环被召进来,恭恭敬敬地拜见六皇叔。
只见六皇叔板着一张脸,冰冷又威严,着实有些吓人,便更显得唯唯诺诺的。
司徒曜一看果是不行,缩脖驼背的,小小年纪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他厉声道:“太子平日里学些什么?”
司马环小声道:“因身子骨弱,所以只有早上在太学,下午便在殿内休养。”实际是下午在殿内做金银器械好不开心。
司徒曜皱眉,厉声道:“小小年纪要休养?得了,你便去武场休养吧,我让教头好好带带你!”
司马环吓得一哆嗦,视线转向仁宗求助,见仁宗咳了两声然后点头认同了司徒曜的做法。
他心都凉了,暗道这下完了。
司马环下去后,司徒曜转过头看着自己这过于仁慈的皇帝兄长,冷言道:“皇侄未免就不可救了,是你太过仁慈不加管束,做太子如此宽松律己,成何体统?”
仁宗无奈笑笑,“他志不在此,之前也是屡逼无效,反伤了身子才……”
司徒曜哼了一声,“我让他每天扎一个时辰的马步试试还能不能伤了身子!”
不知道预定了“丑妻”还预定了“艰苦”的司马环回宫路上愁的却是还能怎么抽出时间,完善那一堆金银饰品的半成品……
***
离开仁宗,司徒曜又去见了皇太后。
与单纯敦厚的仁宗不同,当年因着皇位,他与皇后是生了嫌隙的。毕竟,哪个母亲再宽容,也不会允许一个外子来威胁自己的亲儿子。
直到司徒曜发下毒誓离开之后,皇后心里渐渐起了自责,如今十年过去,这自责自是越来越深,见到司徒曜的瞬间老泪纵横。
司徒曜却是无甚感觉,只看到当初很有精神气的皇后如今已两鬓斑白,面色憔悴,怕是这些年为仁宗为社稷所愁的。
皇太后想抱抱司徒曜,但是又知道他的过敏症状,忍着缩回手,只让他陪着自己吃饭,让御膳房准备了一顿十分丰盛的饭菜,又搬来最大的席桌,一人坐在一边相隔了一丈有余的安全距离。
与皇太后不过就是拉些家常了,司徒曜无多少话,只是听着老太太絮叨,在谈到他婚事的时候才找了些借口搪塞过去。
离开的时候,皇太后百般不舍地又淌泪,让他日后一定要常来多陪陪她这个老太太。
司徒曜微微皱眉,他是不喜欢这种场面的,但知道老太太年事已高,且现在面对仁宗可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况,的确很难承受,便心软地嗯了一声。
想了想,他还破天荒地抱了抱她。
抱过之后,司徒曜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微微垂首,看到手上已经泛起了点点红疹。
皇太后也看到了,心疼道:“曜儿,我传太医过来……”
司徒曜摇摇头:“我有奇药可治,不用再请太医了。”
皇太后惊讶,“真的?”
司徒曜肯定地点点头,于是愁眉许久的皇太后终于欢喜了,“那这样你便可以娶妻,不用再这般孤零零一个人了!”
司徒曜:……
她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人老了就特别想子孙满堂,尤其是仁宗不久于世还只有环儿这么一个独苗的情况下,司徒曜若是能给多添着子孙多好。
她感慨道:“温颜那姑娘等你十年,也算守得月明了,你若有心,哀家马上就给你们赐婚!”
司徒曜:……为什么全天下除了他自己,仿佛都知道温颜非他不嫁?
皇太后枯瘦的手慈爱地拍着他的手背,“曜儿,当年之事是我糊涂,错怪了你,难为你形单影只这么多年,如今你可不要再有什么顾虑。”
“仁宗的意思我是知道的,他有意传位于你,哀家……也是不反对的,但需要你有子嗣。”
她想了想道:“温颜那姑娘才貌是佳,但身子骨不似好生养的,不过念在她对你一片痴情上,理应是她为正妃,若是实在没有子嗣,以后便再多纳一些侧妃便是,总会有的。”
司徒曜:……
见着絮絮叨叨的老太太越说越远,他赶紧打住,“太后不必自责,当日之誓是我执意为之。如今我刚回来,这些事往后再说吧。”
太后嗔怪道:“那你抓紧,二十八岁,老大不小了。”
司徒曜:……“好。”
终于应付完出宫之后,已经近天黑了,他抓了抓有些发痒的手臂,加快了回府的步伐。
回到王府后,小王管事立刻迎了上来,道:“王爷回来了,县主给您备了晚膳在御香堂等着呢,我这就带王爷过去……”
“不用。”司徒曜冷冷地阻止了他,“江姑娘住在哪里?”
小王管事一懵,“江……江姑娘住在西厢的兰亭苑。”
司徒曜便大步朝兰亭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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