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霍海朝上空荡荡的龙椅做了一揖,“下官只恨未能大义灭亲,教子无方,自会请罪于皇上!”
虽嘴上说是请罪,但态度却很倨傲,悠悠转过来脸对着司徒曜,拿出了代政宰相的威严道:“倒是容王,未经允许,带兵入宫,是何居心?”
司徒曜冷傲一笑,还未回答,便听殿外传来大太监的唱诵,“皇上驾到!”
众臣又是一惊,皇帝已有数月不来朝了。
随着由远及近的喘息咳嗽声,一脸病容的皇帝由太监搀扶着走进殿内,黄浊的眼睛看了眼司徒曜,嘴角牵了牵想露出个笑容,但很快又被咳嗽声淹没。
司徒曜不禁皱了眉头,十年前临幸前,皇兄虽然身子骨也不好,但到底还是富有朝气的,此时看着却是如苟延残喘了。
众大臣跪拜行礼,等仁宗皇帝咳完之后,目光扫过众大臣的后脑勺,依然有着几分天家的威严,“容王,是朕请回来的,带兵入宫也是朕允许的,众位爱卿勿要误会。”
他在太监搀扶下,缓缓走向台阶上的龙椅坐下,睥睨众臣:“朕宣布,今后由容王替朕摄政,册封为摄政王,尔等须尽心辅佐,稳固大邺百年江山。”
传了许久的谣言终于成真,还是以这样强势的方式,一时间不管什么党派都心中惧怕。
马霍海经过刚刚那一茬,面上已恢复镇定,他站出来道:“皇上,下官斗胆直言,我朝自建立以来,未有武将摄政,一向重文抑武,怕的就是挟兵自重。”
他看了眼司徒曜,继续道:“虽容王抵御戎然有功,治理容郡昌盛,但挟十万重兵入京甚至入宫,如此来势汹汹,望皇上三思啊!”
马霍海言毕,跟随他左右的一些大臣纷纷站出来坚决表明抗议立场,反对司徒曜摄政,尤其是一些能言善辩的文臣,引经据典口若悬河以证容王摄政不妥,说道激昂处,号召反对者站出来,向皇帝施加压力。
一时间,二十余个大臣纷纷站了出来,从一品到六品不等。
法不责众,反对的人越多就越不容易被惩处,他们这帮重臣皇帝总不会都把他们给惩处了,朝廷失去要职,保不齐会瘫痪。
这便是马霍海与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虽也有风险,但司徒曜若真的上台,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但是他们太小瞧司徒曜了。
法不责众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他凤眸冷冷地扫过众人,轻描淡写道:“这些都是反对本王的人吗?”
他气势太强,神情太过冰冷,虽这些年在边疆,但不少人也是听说过他的手段的,一时间有些犹犹豫豫还没有来得及站队的人先暗暗收回了脚。
“很好。”他唇角一勾,对守在外的侍卫道:“那便都拉出去,砍了吧。”
二十几个站队的官员都懵了。
大殿上杀人,虽前朝不鲜见,但本朝还未有过。敢这样做的帝王,哪个不是得了暴君的称号?
有人厉喝“暴君”“残杀忠良”、“没有王法”,也有人哭呛着求饶。
连旁边中立的大臣也看不过去,唇亡齿寒,不少站出来求情,不可在这朝堂上草菅人命。
但皇帝并未有所反应,他早对这群把他架空的老匹夫不满了,站出来的个个都是马霍海的爪牙,苦他良久。
司徒曜冰冷的面容未有一丝变化,仿若视这些人的诉求与谩骂或者求情为空气。
他记得上辈子,这些人便是祸害,通敌叛国之人不少,他杀了正好。
马霍海的面上是震惊之情,终于遇到一个比他还狠辣无情的人,全盘打乱了他的计划。
听到外面已经传来的刀剑声和哭喊声,他脸上横列的皱纹抽了抽,一把老泪淌了出来悲愤道:“皇上,他们都是重臣,岂可因一句劝谏就亡命朝堂?这样的摄政王如何服众?皇上的一世英名也将毁于一旦啊!”
司徒曜冷冷一笑:“服众?那本王问问,在场的还有谁不服众的,尽管站出来。”
大殿一时鸦雀无声,自是无人敢站出来。
皇帝咳了两声,清嗓道:“朕不理朝政许久,朝堂之上结党营私,腐堕僵化,朝堂之外灾害连年、民不聊生,容王来肃清,有何不可?”
“容郡从一个苦寒之地到如今的繁昌之地,屡次击退戎然的入侵并扩疆域千里,便是容王的功劳!他来摄政,朕支持他的一切举措!若为大邺好,朕无所谓什么英名!而谁反摄政王者,罪便可当诛!”
一通话下来,仁宗又剧烈咳了起来,旁边的周福海连忙拍背顺气。
一向清冷的司徒曜也触动,行了一礼,沉声道:“臣帝必不负皇上所托!”
虽然仁宗被架空多年,但到底还是天家,是以如此厉声维护之言无人敢反驳。
何况,司徒曜的重兵就在外殿,朝堂之上的人再有势力和能耐,此时也不过是一群徒手的臣子而已,是以再无人敢言。
马霍海没有想到一切都不在他的预料中,竟然能遇到如此粗暴蛮横的手段,而不是以往官场的明争暗斗,他一时也别无他法,只能先认栽而后再徐徐图之,大丈夫能屈能伸才能做大事。
但他知道,这不是最坏的结果。果然,那病痨皇帝看向他,继续道:“马宰相这些年辅佐,朕甚念其苦劳,但其子刺杀摄政王却不可不追究。”
他心一跳,果然宰相之位也保不住了,哪怕他断臂牺牲了儿子也不能挽救今天的颓势。
仁宗借此罢免了他的宰相之位,而给了一个国师的虚职,继而宣布退隐多年的吴道崖为宰相。
吴道崖是侍奉过先帝的能人,做宰相十余年,大邺的国力蒸蒸日上,退隐之后也屡收贤士为徒,这朝堂之上有不少便是他的徒弟。
是以听闻是他接替马霍海,之前不少人迫于司徒曜的武力的人此时真正心悦臣服,甚至一些马党的人也识时务地抛弃了原有的立场,甘心拥立吴为新宰相。
一时间,朝堂之上竟过半数站到了甘心拥护司徒曜和吴的阵营。
虽然一切已经预料到,但是看着仙风道骨的吴道崖,马霍海依然恨极了,垂下的眸中暗涌翻滚,广袖之下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他叱咤朝堂数十年,曾经被吴道崖压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他不会甘愿再拱手让出去!他不服输,启俄之仇,今日之仇,必报!
***
那边朝堂上的风云诡谲江心婉是不知的,现在她关心的是这容王府会是什么样的。
照理说容王多年不在府里,这般回去之后能住吗?房子要不要修葺?庭院是不是长草了?
面对她的疑问,王管事笑道:“不会,有温县主一直住在里面,我弟当年留下来打理,应该不会有这些问题,姑娘大可放心。”
江心婉好奇道:“温县主?是谁?”
王管事如实道:“是王爷的表妹,母家唯一留下的血脉。”
想起当年离开时,温县主不过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直追着王爷的马车十几里地,直到最后晕倒了被人送了回去。
对于王爷唯一的血脉亲人,他还是有些心疼的,如今十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姑娘如今是何样了?他家王爷实在太过冷情,这么多年温县主的信大部分都是不看的,更是不会提起,他们下人也就更无法知道情况。
想起这些来,他便轻叹了口气。
书中大体也提过司徒曜的背景,讲了他母亲以及他心疾的由来,包括母族被株连三族,却不提到还有个生还的表妹。
江心婉便小声问道:“原来如此,可我也听说过王爷的母族当年不是被……”
王管事倒也知无不言地小声回道:“是王爷当年力保的温县主,再加上她人小,又是女儿,皇后求情之下就格外开恩了。”
江心婉点点头,“原来如此,那王爷和温县主关系想必很好了?”
她实在有点难想象大冰块和人关系亲近的样子。
王管事看了眼她,意味地笑道:“作为王爷的血亲,自是不一般,不过王爷待江姑娘也是极好的。”
江心婉笑笑,心道那也是因为她是有用的工具人。
她此刻对这温县主也是好奇了,有她这个bug存在的这个世界里,司徒曜不会早死之后,难道终于要走感情线了?毕竟表哥表妹什么的,在古代可真是最佳婚配对象了。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就是靠着工具人的金手指好吃好喝便成,谁的感情线都不想去掺和。
容王府位于皇宫外两条街后,可以说天子近旁,占地极广,红墙高瓦,石狮震门,十分威严肃穆。
小王管事将他们迎了进去,安排在偏殿稍事休息,便去通报温颜。
温颜此时正在湖心亭抚琴,悠扬的琴声自湖心岛传出,悠悠扬扬,惹起三两只白鹭盘旋。
近看女子一袭白纱长裙,面容清丽似仙,天生带着几分哀婉,美如画中人。
一曲毕,旁边的丫鬟玲儿赞叹道,“小姐的琴技越来越出生入化了,奴婢这不懂琴的人听了都觉得触动,莫名哀伤。”
温颜淡淡道:“又有何用?不过是孤芳自赏罢了。”
见她又自伤,玲儿道:“要不,小姐这个月再办个诗会?到时候小姐的琴棋书画必定又会在这些贵女中拔得头筹。”
温颜微微摇头,“每年这些诗会聚会什么的,都是那些个人,都是不相干的。”她望着波光粼粼的眼眸微潋,“想要他听的人,却远在天边。”
玲儿知道她又在想王爷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湖中一翩小舟摇了过来,上面小王管事挥手,大声道:“县主!县主!王爷回京了!”
温颜闻言登时起身,由于动作太猛,心口一股血气没有提上来,扶着额头犯晕。旁边玲儿赶忙扶住,直到小王管事到了近前,她音色微微颤抖地问:“王爷真的回来了?”
小网管事兴奋道:“千真万确!王爷已经到了京城了,现下去宫里见皇上去了,兄长带着所有的侍卫和行李在偏殿候着呢,您快去看看吧!”
温颜微微向下的嘴角终于上扬,露出一排白皙整齐的贝齿,一扫之前的哀愁,接连说道:“好,好!”便让玲儿搀着自己下船。
小王管事又补充道:“对了,王爷带回了一个姑娘,听说是王爷的义妹,让县主好生安排住所。”
温颜闻言脚下一滑,差点跌入水里,“什么?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