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友平去省城很突然,没人知道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带个媳妇回来更突然,惊掉了大家的眼珠子。
谭友平年轻时候的事,现在已经甚少有人提起了。顶多有人好奇问起时,老人们会说他年轻时候有个未婚妻,不过死了。
谁知道,他这个年轻时候的未婚妻死而复生了!
更加感到稀奇的是队上的老人,纷纷跑来围观,七嘴八舌地问着喻明芳的情况。
在回来的路上,谭友平就交待过谭今贺和宋子瑶,让他们回去以后不要谈喻明芳的具体情况,只说她当年被土匪掳了后又被人救了,后来辗转流落到了省城,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对于从来没出过远门、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姑娘来说,流落到近千里之外的地方,找不到回家的路很正常。
至于喻明芳的嗓子,就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反正喻明芳说不出话,他们从哪知道去?
如此的话来来回回地说了好些遍,才总算应付过去了队上人的打听。
虽然大家还有很多疑问,比如喻明芳嫁没嫁过人啊,是咋的突然被谭友平找到的啊等等。
但谭友平通通说不知道,他们也没办法,只好私底下猜测一番。
喻明芳的回归,算是在胜利大队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她那扑朔迷离的经历,也成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的八卦话题。
她直接住进了谭友平的家。
谭友平本来还说要办个酒席什么的,喻明芳听了也不断摇头。
她找了根树枝在地下写道:“过日子,别的不重要。”
喻明芳的考虑也有道理,以他们的情况,低调是最好的。
谭友平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从十七八岁就开始幻想,想喻明芳穿着一身红衣裳,戴着红盖头,坐着花轿进他的门。
后来,这个场景更是在他的梦里出现了无数遍。
本以为这辈子还能看见这一幕呢......
不过还是算了吧,那样的场面对现在的阿芳来说不一定是幸福,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虽然谭友平一贯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但阿芳不是.....
谭友平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领了个结婚证,将喻明芳的户口迁到了他这里。
其实从省城把人带回来时还不是那么容易,毕竟喻明芳的身份敏感。
钢厂那边,还是宋子瑶帮了忙,才同意放人。
回到胜利大队十来天后,大队的轰动便平息了不少,喻明芳跟谭友平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谭今贺已经正式到化工厂报道去了,车间操作工学徒工,一个月十八块。
其实宋子瑶不想让他去上这个班。
一是化工厂车间的工作环境不好,可能对身体有害。
二是很快就要恢复高考了,这段时间她希望能让谭今贺将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
可谭今贺不知道高考,将这份工作看成了一个机会,当宋子瑶说起车间环境问题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他不会一直待在车间......
谭今贺见心上人愁眉不展,心中诧异。
他能去化工厂上班不是好事吗?有了城里的工作,不用在地里刨食吃,等到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给她也安排一个工作......
这样一来,她就又能做回吃供应粮的城里人了,虽然比不上省城钢厂那样的风光,但总比在生产队强多了。
换成别的姑娘,早就高高兴兴了,阿瑶怎么还不想让他去?
难道她想一辈子跟他窝在这个小山村里?
谭今贺百思不得其解。
而宋子瑶也不能强硬地要求谭今贺不去工作,便只好给他布置了很多学习任务。
特别是作文,一个星期至少要写三篇!
“......阿瑶,咱能打个商量吗?”谭今贺腆着脸道。
宋子瑶看他一眼,“你说。”
谭今贺:“就那个作文......能不能少写一点?你说我又不靠笔杆子吃饭,写这干嘛呀?”
宋子瑶:“那你想写多少?”
谭今贺:“一......要不两篇?”
宋子瑶:“四篇。”
谭今贺吓了一跳,这咋还越来越多了呢!
“行行行,三篇就三篇!我写我写!”
宋子瑶道:“不要想着糊弄我,光完成任务就算了,我是要检查质量的,要是有进步的话,我会给奖励。”
谭今贺愣了一下,然后盯着宋子瑶的红唇,喃喃道:“什么奖励......”
宋子瑶伸柔嫩的手指,在谭今贺的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就是你想的那个奖励啰。”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钻小树林或者小山洞了......
谭今贺轻咳一声回过神来,抿了抿被宋子瑶手指点过的有些发痒的唇部。
“好,老子写!”
不就是作文?老子能写到你腿软!
看着谭今贺忽然亮起来的眼睛,宋子瑶又泼冷水道:“我说的是有进步才有奖励,要是没有进步,可就是惩罚等着你了。”
谭今贺:“......那惩罚是什么?”
宋子瑶抿嘴轻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谭今贺并没在意什么惩罚,反正他有信心得到奖励。
谭今贺去县里上班,但还是住在大队,每天早出晚归,骑的是从谭友平家翻找出来的一辆旧自行车。
据说这辆自行车是谭友平刚退伍回家的时候买的,年纪跟谭今贺差不多大,因为坏得比较厉害,便一直搁置在那,锈得都快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谭今贺找了出来,打磨上油,又去废品站搜罗了些配件材料,花了一天的时间将自行车修复好。
不如会计家前年才买的二八大杠那么威风,但也看得过去了。
骑自行车去县里,只要不下雨,路况好,以谭今贺的速度,每天来回一个小时就够了。
等到谭今贺去了化工厂,修的新房便由谭友良帮忙看着,宋子瑶则时不时用空间水做些汤汤水水给几个老人送去。
空间水不能治病,但强身健体总是可以的。谭友平和喻明芳六十岁了才相逢,她希望他们可以活得长久些,在一起久些。
“二伯娘。”宋子瑶提着铁皮保温桶,进了谭友平家敞开着的堂屋门。
这会谭友平应该在大队部,家里就喻明芳一个人在。
听到宋子瑶的喊声,喻明芳便出现在了旁边小屋的门口,冲着宋子瑶露出个笑,扬了扬手。
喻明芳的手里捏着的是两张照片,她将照片给宋子瑶看。
是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合照,背后写着摄于民国xx年,合照里的人一个英俊,一个美丽。
虽然已经变化非常大,但根据轮廓,还是能看出谭友平和喻明芳的影子。
宋子瑶感兴趣地将照片捧在手里细看。
谭友平年轻时跟谭今贺真的挺像啊,不止眉眼,连不说话时肃着脸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也就现在谭友平脸上褶子多了,弱化了这种感觉。
难怪程姨会在第一次见到谭今贺时觉得眼熟,她应该是在喻明芳那里见过这张照片吧。
喻明芳笑着指了指照片上的谭友平,看了看宋子瑶。
很明显,她也是在说谭友平和谭今贺长得像。
两人均含笑地看着照片,一个在通过谭今贺的模样回忆年轻时候的谭友平,一个在通过谭友平,想象衰老之后的谭今贺。
其实四十多岁的谭今贺看着就跟谭友平差距挺大了,生活环境会影响以后的长相。
想必谭今贺跟谭友平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但宋子瑶还是不由想象了一下谭今贺满脸褶子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们这辈子,肯定能一起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