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朝。
天凤帝听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 不忘初心,他不想忘记的又何止初心而已?还有自己的来处。
终究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天幕下, 许多直到如今还反对这项政策的人看到这里便心知大势已去。先不论后人定论的最终结果的对错, 这件事上受益的明显是更多的穷苦人, 这些人如今经天幕点拨,显然只会更加拥护皇帝的政策。
对于这些没什么见识的人, 天幕的话语总是更加具有权威性。
而哪怕他们这些位高权重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只手遮天, 想要硬抗如此之多的民意却也不可能做到。
可与此同时, 许多人回想起天幕播放的那些内容, 心头却也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别的不说,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当代遭到一部分人否认, 却又被天幕所极力赞扬的功绩几乎全部都是皇帝最初主动提出的。
如果这些政策在后世被认为是对的的话, 这岂不是说明当今陛下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许多人思及此处,心头顿时升起一股又是敬服又是仰望,甚至畏惧的情感, 敬服的是皇帝的能力与手腕, 仰望的是对方身上卓越的光华,而畏惧的, 却是这种超出他们太多的超前眼光, 隐隐之间,仿佛有一道天壑将他们隔开。
天幕随之播放出了当日的情景。
【“陛下, 万万不可啊!”
随着皇帝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朝中顿时便有大臣提出了反对意见。
位列群臣之首的宰相严松清闻言轻抚着胡须, 早有预料的一步迈出,当庭奏对道:“陛下, 老臣以为不然,纵使在各地开设公学,令全天下人都去读书,可能够提供的相应职位始终有限,既然如此,王尚书所言的会令田地无人耕种之说完全就是子虚乌有。”
“况且能够有更多的学子读书,同样也是在为大宣培养人才,所以以臣看来,此为不折不扣的仁政,若说会对人心产生什么影响,百姓们也只会感谢陛下的恩德。”
这一番话说的有条有理,且将对方提出的问题逐一反驳,群臣闻言,自然便多出了许多人赞同,可与此同时,却也有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不对,改良字体和在各地开设公学可不是件小事,别的不说,没看管钱的户部尚书都要急了,国库可才刚丰盈起来没几年。
即便严松清是陪伴陛下一路走来的老臣,却也少见对方如此斩钉截铁的支持陛下的时候,倒不是说对方喜欢唱反调,可难道不讨论一下可行性吗?还是说……
高坐在御座之上的皇帝因为头顶垂下的珠帘的遮挡而看不清面色,带着威仪的视线却逐一从在众的朝臣身上缓缓划过,他抚在座位上的手指轻敲着,一边开口:”这件事,朕其实早便与严相私下商议过了。”
此言一出,群臣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这是打定主意,有备而来!
说着,天凤帝便看向提出反对意见,说没有那么多书能用来教人的其中一名臣子道:“书籍不是问题,朕可以做主拿出皇家的一部分典籍,严相和虞侍郎等人也已说过愿意贡献出自家的藏书,这些书交由印刷厂印刷,随后分发到各地。”
其余臣子听到这里纷纷一惊,书籍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可是十分珍贵的一笔财产,同样也象征着身份地位,这俩人竟然连眼睛不眨就都为了皇帝的政策献出来了?
天凤帝没有停顿,他向来话语不多,可一旦多起来,就意味着不会给别人反驳的余地,将会涉及到的问题都早已安排好。
他逐一反驳,连学习费用问题都考虑说到最后看向朝堂大门的位置,什么话都没说,身侧的内侍便已心领神会,当即扬声道:“宣,梁宗明觐见!”
此等名讳刚一出口,殿中众人便纷纷震惊,梁宗明,这可是当代大儒啊!朝廷曾多次征辟都不愿为官,陛下还请了这位帮他站队不成?
随着一发须皆白的老者入殿,天凤帝先是下旨赐坐,随即声音淡然说道:“关于新字体的事,朕也已经咨询过了梁大儒的意见,他觉得经过简化的字体很好,方便更多人学习。”
梁宗明也跟着点头表明自己的态度,与许多反对简体字的人的看法不同,他没那么古板,认为文字始终是为人服务的,容易学习就代表有更多人可以识字,这与儒家的部分思想不谋而合。
“教化天下,无疑是件好事。”
作为皇帝请来的杀手锏,此言一出,之前反对的人哪怕仍不认同,也哑口无言。
当然,更多的原因是他们已经看出了皇帝在这方面的决心,心知难再和对方掰手腕,所以至少明面上是没办法反驳了。
于是最后,成功力排众议的皇帝便将目光来到了自己的钱袋子,有名的铁公鸡户部尚书的身上,什么话都没说,只默默的盯了片刻,其中的意思便已经很明显:爱卿,如今大家都没话说了,就差你了,这事儿怎么整你看着办吧。
许善文:“……”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按照皇帝的想法乖乖出钱了。】
天幕下的许善文也:“……”
天幕就这样帮助他回忆起了当日的场景,不禁让他再次无语凝噎。
天凤帝当即举起酒盏对着自己的这位重臣敬了一杯,安抚对方的情绪,其实许善文抠门点倒也没什么,对方又不贪污,况且毕竟是管钱袋子的,手要是太松他还不会让对方担任这个职位呢。
许善文当然也明白皇帝此举的意思,回敬的同时也不禁略带得意的朝周围的同僚看了一眼,看吧,果然他才是陛下最重要的那个重臣。
【简体字缺乏内涵,这种论调时至今日仍旧存在,但不可否认的是,字体经过简化之后,确实方便了更多人学习,这点只要是有识之士就不难意识到,而这天下除了那些争名逐利的人以外,也总有理想大过利益的人,除了自愿献出自家藏书的严松清和虞景洵等人,当时利用自身在文人中的影响力帮殷闵站台,又号召了许多人一同当起教书先生的大儒梁宗明无疑就是这样的人,相比起所谓的内涵,他看到的同样也是会因此受益的更多人。
直到殷闵晚年,随着简体字的彻底推广,除了公立学校以外,各种书院、蒙馆、村学、私塾同样也遍布全国,当时哪怕是最底层的学子也能够接受教育,再加上印刷术和造纸术的进步,一般的书籍也已经不再是只有豪门贵族能够持有,普通人也能够以较为低廉的价格买到,尚文之风日盛。
这,就是盛世啊!】
正在某处乡下教书梁宗明听到这样的未来,不禁心潮澎湃,他当日果然没有选错!
而这,自然也要感谢当今陛下。
天庆朝。
老皇帝看着天幕,盛世吗?随即又回想起方才天幕播放的画面,将一切都安排好,只等着朝臣们同意,之前天幕说过对方善于纳谏,现在看来,那显然只不过是其中一面罢了,帝王的说一不二对方也同样不曾欠缺。
他这个儿子还真是能干。
天幕继续讲到。
【再说到医疗,身为一个学医救不了宣朝人的典范,殷闵当然不会忘记对医疗行业的改动,毕竟从古至今对于咱们老百姓来说,看病就是个大问题,太穷了看不起病就只能干熬,熬得过就活,熬不过就死。
于是首先他设立了太医署作为专门的医疗教育机构,系统性的培养医学方面的人才,随后让这些人定期考试,又在各个地方设置了公立医院,这些人被分配到这些地方,除了正常工作以外还会为孤苦无依的患者提供一定的免费治疗。】
“免费治疗……”
某地,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中,一身形瘦弱的老人躺在那里,他已经病入膏肓,可致使他病成如今这样的,最初却也不过是一种小病,喝上几副药就能好。
可谁让他根本没钱治病,所以就只能一拖再拖,直到拖成如今这幅田地。
若是天幕说的这些能够立刻降临该有多好啊!
这同样也是许多人的想法。
【说到这里,时至今日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流传……】
天幕随之展现一副画面。
【钟延是太医署的一名普通学子。
某日,他发现太医署来了一位新的讲师,对方年纪不大,看起来大概也就二十多岁,虽说模样气度倒是不凡,却也令不少人产生了疑虑——这么年轻,医术靠谱吗?
然而这样的质疑,随着对方开始讲解起来后,顿时便全都化作飞灰,刷子到底有没有毛露两手自然就知道了,这位冯先生的医术哪怕不说是神医,教他们也绝对够了。
可这一日,太医署外却来了一位患者,虽说是教学子们医术的地方,可这里毕竟有不少医术高明的医师在,再加上学子们上课有时也需要病体样本,时不时就会有人来上门求医,太医署一般也都会接收,医治的过程便让学子们从旁观看学习。
结果这一次的患者却令众人犯起了愁来,原因无他,这人的手指断了,而全天下能做到断指续接的人目前听说的却只有一个,也就是当今陛下,据说对方昔日作为楚王的时候,曾为荆州当地的一名百姓续接过断指。
可难道还能把皇帝叫来给这人接手指吗?
太医署的人还想活命。
于是他们当即就准备说自己无能为力,可就在这时,那位不知何时出现在现场的冯先生却突然开口说道:“青儿,去将为父放在署里的工具箱取来。”
跟在对方身旁的年轻人当即应声。
钟延震惊了:“冯先生,你有儿子?!”
还是这么大个一儿子?
其余学子们也很震惊,毕竟这位冯先生看起来也才二十多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啊!
被叫做青儿的年轻人闻言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离开,冯先生则无奈,这是关心这种事情的时候吗?立即说道:“你们也赶紧去将消毒的工具取来,别在那里干看着,时间宝贵,他这根手指断的时间越短,成功的概率越大。”
此言一出,周围的许多人顿时回过神来,顾不上纠结方才的话题,对方这么说,明显是要帮这名患者续接断指啊!这……能行吗?
工具箱和消毒器具很快被取来,众人将患者带到手术室,冯先生首当其冲,一刻都没有耽搁,立即便为创口进行消毒,随后借助显微设备,对血管、神经、肌肉等逐一吻合,又对外部进行了缝合……
这样精细的操作,看的一群人目不转睛的同时又紧张的屏住呼吸,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这样的手术极其耗费精力,哪怕是冯先生额头也不禁渗出了汗,随后就被跟在他身旁的儿子拿汗巾在滴下来之前擦干。
直到历时两个多时辰,这场手术才算终于做完。
冯先生取来提前叫钟延去调配好的药膏和夹板,一边将患者的断指固定,一边叮嘱着各项注意事项,随后便在患者的千恩万谢中被儿子搀扶着站了起来,又在一片敬仰崇拜的目光中离开了太医署。
这件事就此了结了吗?不,断指续接,这种事在此之前也只有当今陛下能够做到,可想而知其罕见程度,顿时,太医署的那名冯姓讲师的神医之名便被传遍了整个京城。
不少人上门求医,可惜却总也遇不到人,而太医署的态度也讳莫如深。
可也不是每个来求医的病人都好打发,这日,某位侯爷亲自登门,冲着名头,指名道姓就要让这位冯神医帮自家老母诊病。
太医署的人很是无奈,他们是知道冯先生身份的,只不过对方曾说过不要让他们轻易外传,再加上皇帝教书的时期也不长,这也就是这人身为侯爷为什么还会趟到雷的原因。
可如今,看对方这副不见到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怕是不得不提醒了。
周围一群学子围着,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太医署的负责人便想要将这位侯爷请到无人的地方细谈。
“侯爷,这事我们先换个地方说。”
可也就是这时,人群中却忽然走来一人,有人立即认出了这人就是那位冯先生,顿时说道:“冯神医来了!”
那位侯爷定睛看去,当即就忍不住傻眼了。
“陛,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着背着手漫步走来的皇帝,一脸不敢置信的惊呼道。
“这个人刚才说什么?陛下?!”
周围学子们纷纷一脸懵然,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在这种地方听到这个称呼!而被这样叫的,竟然是那位一向随和的冯先生?!
钟延也一脸不敢置信,说起来陛下当年是化名的过姓冯来着,可谁能想到真就能这么巧,说起来,如果冯先生真的就是当今皇帝,那那个跟在对方身边,他们都没怎么重视过的那个儿子,岂不就是当朝太子?!
冯先生,也就是化名偶尔来教书放松的天凤帝也没想到今日不过刚到地方就被个蠢人戳破了马甲。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来人:“所以呢,你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腿一软,当即便坐在了地上。】
天幕下,许多人也是开眼界了,谁能想到堂堂皇帝竟然还会教书啊?!对方难道不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身份吗?还有要不要对当个医生这么执着啊?!
与此同时,身在徐州的殷闵感受着四下偷偷瞧过来的眼神,同样也面无表情,教书怎么了,他都当皇帝了,想干什么难道还要被定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