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这番话说的殷闵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该感动这些后人如此祭拜自己,还是该笑这些人搞些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垃圾食品放在自己墓前。

事后不还是要被景区的工作人员收走。

但到底也是后人承认自己功绩的一片心意,更何况他应该也不是唯一收到垃圾食品的先人, 前世就见过不少帝王将相的坟前也被摆放过这些东西, 是以殷闵内心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其余人虽然不像殷闵能够看懂包装, 倒也也不妨碍他们理解意思,原本还以为后世人不懂尊重前人, 将人坟头给挖了叫一些人随便冒犯, 但现在看来, 后世人倒也不是完全不懂尊重, 最起码还知道祭拜, 帝陵看起来也有被好好打理, 而且听这女子在最后说, 主墓室似乎并没有挖。

可想到这里, 许多人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心酸,他们的要求居然都已经这么低了!

这就是天幕曾经说过的PUA吗?

汗流浃背了!

这一次天幕播放的时间并不如之前的每一次播放时间长,大概是因为只是被带着参观了一下未来陛下的坟头的原因。。

可即便如此, 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也丝毫不平凡, 先不说距今还遥远的储位之争,就说这位“陛下”自身……

许多人想到这里一时竟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若天幕播放的一切果真为真, 有这样一位皇帝,倒还真是大宣之福。

这些人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 虽然也有人只觉如遇大敌。

是夜, 殷闵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仿佛来到了一处与皇宫相似却又不同的地方, 他漫无目的的走了一阵,忽地感到身后似乎有人出现, 便立即回身去看。

这一看,殷闵便顿时怔住了。

“你……”

对面容貌与他极为相似,身着帝王服饰,身材伟岸,气势不凡的男人同时也发出这样的一声。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沉默了。

片刻后,殷闵率先开口:“你是未来的我?”

虽然从长相上来看不难分辨出这点,但这猜的未免也太快了,思及近日出现的天幕,天凤帝似有些猜测,毕竟怪事若是一桩接一桩的出现,中间有些许联系也很正常。

于是他索性也直接开口道:“你也看到了天幕?”

话音刚落,都不用殷闵回答,只看年轻时自己一瞬间惊讶的表情,天凤帝就已经知晓答案。

二人对视一眼,得,话说到这个地步,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相遇,但既然见面了,便绝不能浪费这次机会。

于是殷闵直接便开口问起了太医院近日研究牛痘的问题,这东西毕竟不是出自人身上,总要经过各种试验才能放心应用,他前世一般的大夫哪会没事研究这种东西,还是古早版的,想要搞出成品,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想要立刻研究出什么也不可能,现在现成的答案就摆在眼前,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他就不信未来的他有好东西会不拿出来。

天凤帝:“……”

他面容威严的看了眼身高才到自己胸口的殷闵,摇摇头,还是老实的当起了工具人,回答各种问题。

等到该问的事情问完,就到了闲聊的时刻,殷闵毕竟不是真的少年,虽然历经的沧桑和波折明显不如天凤帝来的要多,但二人一人身着太子服饰,一个身着帝王服饰相对而坐,倒也不至于显的多弱势。

殷闵思忖片刻,有些迟疑的道:“你和太子的关系很好?”

这是他最好奇不过的事了,从天幕上不难看出,未来的那个他对于殷慕青这个儿子还是很在意的……他上辈子没有养育过子嗣,实在很难想象那个父慈子孝的画面。

天凤帝闻言便道:“你自己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们不会轻易选择承担责任,这是对于责任本身的慎重,可若一旦承担了,就一定会尽自己所能。

当日成王妃临终托付,纵然天凤帝不想多一个累赘,却也不得不接,毕竟当时再没有比他这个叔叔更适合承担托付的人了,他也总不可能将孩子转交给谁,不然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岂不就是他的罪过?

而只当一个甩手掌柜,这也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太子是他一手养育和塑成,就连政治倾向也有他的刻意引导,刨除一些小问题,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继承人——天凤帝这么做是不希望自己死后人死政消。

却没想到,到头来,太子竟然死在了他的前面,人心都是肉长的,知道这件事时,他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心中却不是不痛的。

殷闵听的叹了口气,只觉一阵头大,当爹也是件难事啊,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倾向于天凤帝对于孙子们的态度。

二人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时间早已不知过去了多久,再等到一阵白色的雾气升起时,他们便各自若有所觉的道了别。

第二日,等殷闵一觉醒来,便迫不及待的赶去太医院验证成果。

*

与此同时,天凤帝这边,他也方才觉醒,等到在诸多侍从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梳洗完毕后,却见太子不知何时竟赶来请安了。

天凤帝没有多想,可却在这时,太子却忽然屏蔽左右,显然是有不方便透露的话要说。

他缓缓看向太子,却见这个儿子犹豫说道:“父皇,未来皇储之事,儿子觉得……儿子的几个女儿资质也颇为可佳。”

天凤帝微微惊讶。

这也就是父子二人的关系与普通天家父子不同,不然光是太子的这番话就是大不敬,更别提对方的提议的内容,便是皇帝都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太子居然能产生这种想法。

是受了他的影响吗?

随即天凤帝面色微沉:“你这是在给朕交代遗言?”

太子殷慕青摇头苦笑:“父皇,儿臣也不希望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只可惜寿数这种东西终究是没办法算的准的,儿臣会有今日一言,也只是觉得……”

“若您想要提升女子地位的话,出一任女帝是最有效的方法。”

即使最初必然会遭到强烈的抵制,但天凤帝寿数够长,积威甚重,部分人哪怕再有不满,也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而等到时日一长,所有人都渐渐习惯了女帝当政,对方身后又有上一任皇帝帮忙背书,这种观念一但固定,势力形成,便会成为传统的一部分,也就不必担心未来再有如张望津这一类人出现,再将女子打压下去了。

而下一任皇帝身为女子,只要对方想要坐稳这个位置,就一定不会轻易与作为她靠山的天凤帝产生政治上的分歧。

殷慕青是土生土长的当代人,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当然也疑惑过父皇为何一定要提拔女子,而不是让她们专注在家提升国朝人口。

但他不会轻易反对父皇。或许是因为被天凤帝亲自一手带大的原因,殷慕青在行事风格和想法上也有诸多地方与父亲相似,在他看来,女子地位的高低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即便真如一些危言耸听之人说的会造成问题,也已不是他这个早死的人能够看到的了。

相比之下,更重要的还是着手于眼前的问题,他不希望自己父亲忙活了一辈子,连喜欢什么都要克制,最后却都在死后,被不孝的后人轻轻一道旨意,或是有心人的作用之下化为乌有。

说到底,在太子看来,天下难道还能因为出一任女帝就乱起来吗?只要不出乱子,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可以放心搞,至于那些反对的人,终究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辩驳,说到底还是偏见,当谁看不出来似的。

天凤帝自然明白儿子的意思,当下不由有些感动。

身为一个男人,若说他能完全理解女子的处境,那是瞎说,毕竟这世上就没人能够完全切身理解另一个人的处境。

他只是希望这个世上能够尽量少一些压迫,无论是来自阶级的压迫,还是来自于不同性别之间的压迫,这当然并不是一日之功,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轻易做到,但他却不能一点不做,每个人都是时代的砖瓦,想要获得进步,就需要人来一层一层的垒起来。

太子即便不能真的懂他,可能够有这份心意,却也足够叫他欣慰了。

天凤帝摸了摸儿子的头,就好像再次回到了小时候那样,他昔日也是征战过沙场的人,能提枪将人钉起来,身体素质可想而知,便是登基过后忙于政务也没有疏于锻炼,健壮伟岸的身形和自小体弱的太子一比,简直都能将人揣进怀里。

他面容带着笑意道:“这种事你操心的还太早了,无论是谁继位,都必须要有能力才行。”

不然的话,再如何扶持也是没用的。

以及,皇帝不觉得未来的自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切,且往后看吧。

谁都没提太子妃的独子,估计也就是未来的太孙,说起来,太子的亲生父亲,成王一脉还正缺个人过继呢。

*

殷闵却不知另一个自己正父慈子孝温情脉脉着,不过此刻他也正面对着自己这边的亲爹。

相比起天凤帝和自己的太子,殷闵和老皇帝的关系显然就更要公事公办许多了,一个需要证明自己,一个则需要继承人,感情多深先不提,就很一拍即合。

这日,殷闵前来向老皇帝请安,顺便交代了一下牛痘的进程,却在这时,老皇帝将一份奏折交给了他。

殷闵颇为意外的接过,从头到尾看了一眼,越看便越是惊奇。

说起来,这事还要从如今早已被处置的李崇说起。

当初对方身边有一个叫做沈翊的幕僚,因为对方帮助未来谋逆的李崇出谋划策,天幕事发之后,便被天庆帝赐了一杯鸩酒了结了性命。

但这件事其实还有一段插曲,沈翊自知活不了命,为了不牵连家人,便主动交代了一件事,也就是李崇为何能拿出那么多钱来收买那么多人的原因。

昔年宣朝初立,因为当时社会生产经过乱世遭到严重破坏,以及其他各方面原因,天庆帝便暂时禁止了海运,专注发展国家内政。

可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完全禁的了,随着这些年宣朝渐渐兴盛起来,利欲熏心铤而走险之辈更是多了起来。前朝时,便有外界的国家因为和黎朝建立贸易关系,接收陶瓷、丝绸、茶叶等物作为中转站向周边输送,因而还有了黄金之城的美誉。

可想而知这类交易里面的利润能有多丰厚。

李崇就是与那些走私的人相勾结,同时作为了保护伞之一。

这件事自从被上报上来之后,武德司更是暗中查了数个月才将这些走私商人的名单凑齐,但即使如此,却还有很多内幕没能彻底查清。毕竟这年头但凡做生意的,上面必然都会有保护伞,也就是说,朝中其实也有人牵扯了进去,李崇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原本老皇帝还没想过叫太子知道这件事,但因为昨天的天幕提起了未来的天凤帝派人出海后带回了高产作物,虽然还不清楚这个高产作物到底多有用,但能在历史长河中被天幕关注并提起,必然也有不凡之处。

是以老皇帝便突发奇想,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儿子对于如何处理这件事会有什么见解。

谁知却见太子从奏折中抬起头,突然一脸坚定的说道:“父皇,儿臣请命前往处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