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岑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人一向对他有些宠溺,平日里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此时被杨子规推了一把,他下盘不稳,险些往地上倒去。
好在旁边的于夏眼疾手快,往前一步扶住,伸手轻拍她哥的后背,低声咳嗽着说了一句:“哥你消停点儿行不行,每次见到林溪就跟个好斗的公鸡似的,咯咯咯个不停。”
于岑原本心情就不佳,此时听见于夏的话,脸上神情更是一瞬间完全垮了下去,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跟前的杨子规一眼,见这人长相不像普通人,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正常大老爷们儿不太会有的精致,身上隐约还带了点儿男士香水的味道,冷笑一声,便很是不屑地笑了起来:“怎么,林溪,你这是破罐子破摔,又找了个小明星?”
林溪虽然自己把杨子规当成是小玩意儿,但她却不乐意旁人对他指指点点,动了动胳膊,就干脆扭头回答一句:“关你屁事。”
于岑见她要走,立马向前小跨一步,伸手又要去抓她的手,“你刚才动手推了思涵,还没道歉呢。”
杨子规动作迅速拦下他的胳膊,往后一甩,索性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杜思涵,而后偏过头来,神情十分不悦地对着她身边的于岑问:“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杜思涵算什么鬼东西,林溪要故意推她?”
杜思涵听见这话,一瞬间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于岑被呛声,即便心里看不起这被女人包养的小明星,冷哼一声,还是忍不住说了:“她嫉妒我追求思涵,女人的心思你懂什么。”
他语气深沉,神情坚定,看着一点儿扯犊子的气质也没有。
杨子规要不是跟林溪待过这么些时日,这话他都要信了,难得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倾身走步向前,抬手指向自己的脸,又指了指于岑的脸,神情不耐地问:“您睁大您这一双不怎么明亮的眼睛,看看我的脸,再看看您的脸,这话说出来,你觉得你配么。”
别管他觉得配不配,旁边林溪和于夏反正是觉得不配的,她们不光觉得不配,还低着脑袋,“嗝吱”一声笑了出来。
于岑气得脸上涨红,一时哑口无言。
林溪于是见状连忙趁机离开。
杨子规倒是没跟上去,他特地留了下来,扭头看向旁边的杜思涵,丝毫不避讳,当着于岑的面儿,张嘴就告诉她:“杜思涵,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做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我承认你们家对我有恩,但这也不是你干涉我个人生活的理由,有些时候,得了好处就乖乖收着,别给脸不要脸,你该知道,我这人一向没什么良心。”
杜思涵听杨子规的声音在自己头顶上晃过去,脑中只觉一阵晕眩。
杨子规的自私和冷漠她当然是知道的。
这人小时候能一声不吭打断自己老师儿子的腿,只因为那人说了一句他是野种;他也能脚踹隔壁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只因为老头儿娶了个娇妻,被他遇见在家里白日宣/淫。
杨子规这人天生似乎就有肆意妄为的基因,在这样的人眼里,道德、感情、良心的界限都是十分模糊的,他可以在人前伪装出清新脱俗的样子,也能脱下外皮,舔着刀口的鲜血和你毫不讲理。
杜思涵不认为这样的杨子规会对林溪生出什么格外真心实意的感情,她认为杨子规之所以这么维护林溪,是因为这个林家大小姐,身上一定有什么值得杨子规图谋的东西。
于是见杨子规迈步离开,杜思涵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没放弃,小步跑了上去,伸手拉住他的袖口,被他冷眼扫视了一眼,又抖着手指松开,小声说到:“壮壮哥,你会后悔的,真的,为了这么个脚踏几只船的女人,不值得。她能给你的东西,现在看来或许还不错,但以后,以后你出名了,成功了,它们就根本不值一提啊。”
杨子规被她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说得差点没笑出来,他侧着脸,看向身边女人的头顶,沉声问她:“她不值得?她能给我的东西不值一提?那你能给我什么?杜思涵你告诉我,有什么东西是你能给我而林溪给不了我的。”
说完,他见杜思涵想要说话,立刻又张嘴打断了她接下来准备说出口的话,“可千万跟我提真心,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杨子规长这么大,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的真心,这玩意儿还正好就是我不想要的。杜思涵,你告诉我,你拿着我不要的东西来跟我疯狂示意,为的是什么?我跟林溪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愿意被她骗,我愿意让她踩着我脚踏两只船,愿意被她像狗一样刷着玩儿,但这又怎么样,我两好不好,跟你们这些人到底有他妈什么关系?”
杜思涵听着最后杨子规阴沉而沙哑的低吼,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斥着一整片心酸的泪水。
她这次的眼泪倒不是装的,而是真情实感的悲伤了,她扣着自己的指甲,忍不住喉咙里的哽咽,绝望而痛苦地想,她想,林溪这么个水性杨花、恶魔一样的女人,如果有一天能够落到地上,成为任人践踏,被人肆意辱骂的婊/子,那该多好啊。
林溪提前上了楼,丝毫不知下面两人的对话。
她原本就没把于岑当一颗菜,在包厢里吃了两口甜品,心情便渐渐平和下来,见杨子规回来,还招手,很是兴高采烈地喊了他一声,让他尝尝这里的招牌羊肉。
于夏不一会儿安慰完于岑也重新上来了。
她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找林溪身边的位子坐下,看向旁边杨子规的眼神,带了一些格外的审视和顾虑。
她趁杨子规出去喊厨师的空档,靠在林溪的身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声:“林溪,你跟这个杨子规,不会是认真的吧。”
林溪吃得正开心,没想她突然来这么一句话,“啊”了一声,还在那儿嬉皮笑脸:“怎么了啊,突然想起问这个,是不是想找人取经那方面的事儿啊?”
于夏伸手拍了她的胳膊一下,皱着鼻子没有回答。
她没法儿在这样的时候告诉林溪,自己刚才听见了那样一段惹人深思的话,她也没法儿以自己心里的猜测告诫自己的好友,告诫她,杨子规这家伙心理似乎有些毛病,不加注意,很有可能成为社会危险分子。
她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她又觉得心里有些摇摇不定。
四个人吃了一个多小时,各自酒足饭饱,沈佑因为刚才遇着老战友,这会儿提前离场,买了单便到一楼大厅跟几个战友拼酒去了。
于夏被于岑勒令一起回家,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地看了林溪一眼。
到最后,包厢里剩下林溪和杨子规两个人。
林溪吃东西慢,喜欢吃的东西又舍不得撒嘴,刚放下羊肉汤,就又拿起旁边的酸酪芒芒嗦起来,眼睛往上一眯,像是被顺了毛浑身舒服的猫儿似的,杨子规看得眼馋,一个不小心就凑过去,在林溪举着勺子往嘴里送的时候,向前咬了一口。
林溪立马不高兴了,两眼一瞪,可没谁比她更委屈:“要吃自己去点,抢我的做什么啊。”
杨子规浑然不受教化,回答得十分理直气壮,“我又不喜欢吃这个。”
林溪更气了,“那你抢我的。”
杨子规于是坐过去,干脆把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下巴抵在林溪耳朵边上,笑着不说话。
林溪到底是情场老手了,哼哼两声,继续舀着碗里的酸酪往嘴里放,一边吃还一边嘴里咕噜咕噜地嘀咕着:“我看你就想吃我吃过的东西,哼,就爱吃口水是吧。”
杨子规眼睛盯着她的唇形,一开一合,环绕在她腰上的手臂往里一缩,摇头回答:“不,你身上的其他水,我也想吃。”
林溪手里动作一顿,被他这句话说得轻声咳嗽起来,撇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红扑扑的,有些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流氓了,别不是刚才被于岑给刺激的吧。”
她动作做的十分随意,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本来就贴得近,这会儿一侧头,鼻尖都差点挨在了一起。
杨子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脖子往前一靠,没忍住在她嘴上亲了一口,看着她回答:“这还要学什么,男人天生就懂得耍流氓。”
林溪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轻声发笑,舀了一口酸酪放嘴里,装作喂他,却在他凑过来的时候立马后退,自己一口吞了下去,神情洋洋得意,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开心。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腻歪,又是好一阵,时间过了八点,终于吃完最后一口甜品,起身披上外衣从包间里出来。
杨子规习惯了刚才的满怀温软,这会儿美人乍一离开,心里还挺不适应,于是抓着林溪的手,怎么也不放开。
林溪也由着他黏,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往前走,路过拐角的包厢时,那包厢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里面走出来的又是一老熟人。
肖静这会儿瞧见林溪,显然也有些意外。
她神情微微一顿,装作不在意地瞥了旁边的杨子规一眼,心下了然,伸手拍了拍林溪的肩膀,笑着开口道:“林妹妹也去看了上周Edaa的秀?这衣服我可太喜欢了,只不过啊,我膀圆腰子粗,穿不出你这小鸟依人的味道。”
林溪平时在圈儿里出了名的娇气,那些年纪比她大的,不论是讨好还是攀谈,总爱开玩笑叫她一声林妹妹。
肖静跟她关系其实一般,但这会儿这么“林妹妹”的一声喊下来,语气真挚,目光坚定,显然就是准备绕开杨子规的事,做一对看似交情深厚的好姐妹了。
情人这种东西,到底只是个上流社会里的一个小玩意,可有可无,为此影响到两个人的阶级感情,这倒是得不偿失了。
杨子规见林溪松开自己的手,改搂肖静的胳膊,心里倒是也没多想,只是慢步跟在后面,看了一眼从包厢里出来、拿着肖静外套的王凯文。
王凯文也是天合的人,资历比较老了,十五六岁就开始演戏,现在十年过去,依然不温不火。
他刚开始进娱乐圈的时候长相十分一般,接的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花边角色,大学毕业那年去日本整了一圈回来,反响还行,资料一换,就开始走起了中法混血的路数。
他大三的时候去法国游学过一阵儿,学到什么暂且不提,但那一股“归国游子”的气质倒是装得很出神入化。
两人算不上竞争关系,王凯文主综艺和电视剧,被人包养的次数多了去了,荤素不忌,也不知是为了前程,还是本身就是一放得开的人。
他像是对杨子规意见挺大的,毕竟,他跟在肖静身边的这小一月,时不时就在床上听她提起杨子规的名字,觉得这小子特别装腔作势,现在见他跟在林溪后面,脸上就更是露出了一点儿不屑一顾的表情,装作兄弟情深地开口问他:“子规啊,听说,之前公司的贺岁电影本来是想让你演男二的,但你英语不好,台词没念顺,所以被柳河一抢了角色?啧啧,你看这事儿弄的,我都要替你委屈。”
别说他委屈不委屈吧,杨子规起码想起来是挺恶心的。
因为王凯文说的这事儿它还真就不是谣传。几个月前,天合开拍今年的贺岁电影,公司本来想推他一把,让他在贺岁电影里担任个镶边的男二,但是没想,这个男二的人设是留美海归角色,电影是原声配音,他的口语没有达标,台词没过关,硬生生就把角色拱手让给了另外一个人。
杨子规因为这事儿苦练了两个月的英语,一到白天ABCD,一到晚上古的毛宁。
可这样孜孜不倦也照样不顶事儿,杨子规自小没出过国,以前上学的时候,杨诚又没送他去过任何外语培训班,那些天生的语言才能没发生在他身上,就算跟着视频使劲苦练,最后一句英文念出来,依然国人味儿浓重。
林溪走在前面听见两人的对话,难得回头看了一眼。
肖静没怎么注意,见她回头,便笑着介绍:“林妹妹,这是kelvinwang,中法混血。”
肖静平时事儿多,包养小情人也就图个舒服,只要对方安静乖巧,她可没那个空闲功夫去查对方的过往资料。
林溪勾嘴一乐,也不说话,只是灿烂的对着王凯文笑了一笑,张嘴问杨子规:“杨哥,我们可说好了,你有空档,要接戏也得先把邵平青的电影给我答应了,咱们说好的,你要是敢先去接了其他人的,我跟你急哦。”
杨子规听见她的话,笑着回答了一声“你放心。”
王凯文于是翻了个白眼,心想:毛病。
正好这会儿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他低头点下接通,轻咳一声,张嘴就开始对着电话里的人飙起了法语。
肖静以前留学美国,没接触过法语,也认不出个好坏来,觉得那语气挺纯正,也就听个热闹。
林溪倒是低头咬住下唇,憋笑了好一会儿,等四人走到楼下,各自准备分开,她才走到王凯文的面前,笑嘻嘻地开口,用法文说了两句话。
王凯文面色一僵,手掌微微握紧,咳嗽一声,回答得有些磕磕巴巴。
杨子规望着肖静和王凯文离开的背影,偏头问身边的林溪,“你刚才跟那个王凯文说什么?”
林溪今儿吃的有些多,就想再在外头散散步,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着回他:“没什么啊,就问他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东北亲戚,怎么法文说的一股大碴子味儿。”
林溪平时待人接物嚣张肆意惯了,一向不会特地给谁留面子。
以前在英国读大学,因为不喜欢系里的一个老师,于是大二心血来潮,干脆请假两学期,背着背包上法国参加了一整年的野营俱乐部,那会儿姚晴也在法国读油画系,她男朋友是个当地鬼佬,林溪经常跟他们聊天蹭饭,久而久之,法文自然有了几分流利。
杨子规以前虽然也听说过林溪的事,但那些离自己都太远了,那样嚣张肆意的人生,是他这辈子或许都无法企及的。
于是,他此时感受到林溪的欢欣雀跃,便低头将人的小手握进了掌心里,看着她这几天才换的淡粉色指甲,有些恍然出神。
林溪见他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奇心起,便笑着问他:“对了,刚才那个凯文说的台词是什么,能让你这么讨厌,还记得吗,来念念,我给你听听?”
杨子规脸上难得一红,皱眉道:“不好吧。”
林溪笑着问他:“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现在散步也没事儿做,来嘛,你以后要混的好了,这种外语原音的角色还会有的。”
林溪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心眼儿贼坏,她就是想看杨子规尴尬害羞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就又抓着他的手撒娇起来:“真不念啊?”
杨子规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见她佯装生气的将自己的手往下一甩,终于轻咳一声,只能张嘴,一脸愁苦地念了起来。
演员平时的台词大多是短暂记忆,记完几天大概也就忘了,可这段英文,因为折磨了杨子规大半个月,又给过他极大的冲击,以至于印象实在深刻。
林溪歪着看着杨子规念台词的模样,觉得还挺有趣。
她捂住嘴巴,眯着眼睛轻声笑,好半天,等发现了杨子规投向自己的眼神,才板正了脸色,靠在他身边,十分正经地回答:“你就是口音重了些,其实表达的很清楚呀,这也不是什么名言名语,你们公司那些人怎么这么挑三拣四啊。”
杨子规继续走路,没有回答的意思,他其实是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说些什么。
求安慰吗?这不是他的性格。
跟林溪抱怨公司的决定?林溪显然对此也不敢兴趣。
杨子规没了法子,于是只能怀揣着这样丝丝不安的情绪,继续沉默地走下去。
林溪为了缓和气氛,“噗嗤”一声抿嘴笑出来,手指在杨子规的掌心里挠了挠,歪着脑袋,又把他刚才那一段台词完整地重复念了一遍出来。
杨子规看着林溪的眼睛隐隐发光,显然很有些羡慕赞叹的意思。
毕竟,她的声音好听,口音又是纯正的英式,听上一遍,便能以这样无比优雅的姿态复述出来,生动而迷人,很难不让他动心。
林溪侧头看杨子规瞧向自己的眼神,眨了眨眼睛,故作疑惑地问他:“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杨子规摇了摇头,轻声回她:“没,就是突然意识到,你好像比我们很多人都要优秀。”
林溪勾着脑袋,突然大笑了一声,很是不以为意地揶揄他:“这有什么优秀的,就因为我能说英语不带口音?杨哥哥,这可不像你啊。”
杨子规于是也笑起来,他问:“这怎么就不像我了?”
林溪挑了挑眉毛,孩子似的晃着身子回答:“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这人虽然看着温顺,但心里其实有一股特别狠的傲气劲儿,嘶,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全部突突了的感觉,你能明白么。”
杨子规觉得她这说法新鲜,沉默一瞬,就笑着告诉她,“只有弱者才会有宣泄不了的情绪,而高高在上的人,早就已经在施舍自己的恩情。”
林溪像是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也像是没有,漫不经心地踢开路边的石头,看着他,故意笑嘻嘻地说到:“人的出身无法选择,但越是命运安排的东西,才越值得我们去改变,不是么。我一直觉得,人可以嘲笑别人的愚蠢、懒惰,但不能嘲笑别人生来的贫穷。就像我可以看不起我闺蜜之前为了前男友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但我不会看不起她为那个男人做出的所有努力,我觉得这事儿很公平,因为人有情绪,就有不受情绪控制的事实。如果没有这些失控的可能,我们又怎么去看清,在摆脱了命运的借口之后,我们真正能够做到的,究竟有多少呢。”
林溪平时其实很少会说这样的话,她不是个热衷大道理的人。
她会对杨子规说出这些话,只是因为她想要说,甚至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附和,无论这个男人以后会怎样,至少在这一刻,林溪觉得,她想要与他分享分享自己此刻的心情。
杨子规有些意外,他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林溪会突然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牵着她的手,一边低头踩着影子往前走,一边包裹住她细软的手指,一根根抚摸,又一根一根地松开。
轻声告诉她:“有的时候,你真的很让人意外。”
林溪听惯了旁人的吹嘘,难得认为杨子规此时的话中竟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真心,咧嘴一笑,就又将声音提了起来:“那是当然,特别是今天见过肖静姐,这么一对比,是不是更庆幸自己当时选择了我这个漂亮又善良的小可爱?”
杨子规手里的动作一僵,停下脚步,严肃回答:“我不是选择了你,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肖静。”
林溪没有想到他对此似乎有一些抵触,心中不禁心生好奇,歪着脑袋问:“看来你对肖静姐也没什么好印象啊?还是说,因为今天这个什么凯文的?你觉得他们不该在一起?”
杨子规扯着嘴角,冷笑一声:“怎么会,一个拼装混血跟一个故作端庄的中年妇女,没有什么人比他们更般配了。”
说完,他看着林溪有些诧异的表情,又挑了挑眉问:“怎么,觉得我不是那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家伙?”
林溪使劲点头两下,小声嘀咕:“毕竟你一直是不问世事的神仙人设嘛。”
杨子规于是拉着林溪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扯,低声说到:“那你可就看错了,我不光说坏话,我还喜欢翘人墙角,就像你说的,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把赵泽青给突突了。”
林溪听见他的话,脑袋埋在他胸口,难得闷笑起来。
好一会儿,她又重新抬起头来,伸手拍了拍杨子规的脸,小声念叨着:“人丑话还多,肖静姐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上那么个家伙,这么一比,果然还是我们杨哥哥优秀,原装脸,还能逗人开心,对了,你没动过刀子吧?”
杨子规都要被她的一本正经给逗乐了,点头回答:“百分之百原装。”
林溪于是又开心起来,手指这里捏捏,那里揉揉,嘴里嘟囔着:“哦也是,这么仔细一看,你的嘴唇其实有点儿薄了,如果厚一点,更阳刚一些,眼睛也有些长,如果不笑,看起来就像是在生气。”
杨子规被她这么个挑刺儿的架势弄得哭笑不得。
他刚进公司那会儿,秦一蓁其实也带他去整容医生那里摸过骨,这是大多数进入演艺圈的演员在公司里都要走的一个流程。
那医生当时看着杨子规的脸心情很是复杂,左右沉默了好一阵,被秦一蓁软磨硬泡许久,终于不耐烦地说了句:“说了这脸不用动,你要硬做点什么,那就只有鼻梁上的这个驼峰了。”
杨子规的鼻梁比较高,侧面看稍微有一点驼峰,虽然不明显,但在医生眼里,算是唯一的一点瑕疵。
杨子规一早答应秦一蓁摸骨,完全是因为公司的入职手续要求,但他听见医生要给自己磨鼻骨,站起来,立马冷声说了一句:“你要动我的脸,咱们这合约就别签了。”
秦一蓁认识杨子规好几年了,能不知道他是个心野的么,连忙低声安抚,笑着告诉他自己也就是随口问问。
林溪不知道杨子规想到了什么,踮起脚来,双手“吧嗒”一声打在他的脸上,看着他,小脸很是不高兴:“好啊,跟我在一起居然走神,是想到哪个小妖精了吗。”
杨子规双手贴在她的手上,怕她冷着,张嘴对着呵了几口气,笑着回她:“只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脸这种东西,说起来,能长得入人眼,的确不怎么容易。”
林溪不知道他为什么徒生这样的感概,想了想,就只是抿住嘴唇,轻声说到:“那是当然,美貌这种东西,本来就有随机性,跟高额的智商,生来的财富,没什么两样。有人能用脑子搞科研,有人能用钱做投资,一张脸长得好看,当然也不容易。”
杨子规低头,用鼻尖轻蹭她的脸颊,笑着问:“你是在夸自己吗,毕竟这三样东西,你都有了。”
林溪听罢脸上一红,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哼”上一声,自我吹嘘道:“我不一样,我这是积极努力的结果,你知道我为了好看付出多少吗,早晚护肤,每天晨跑,周末还要健身,美容,做体疗,你当女人是这么好当的吗。”
说完,她伸手捏了捏杨子规的鼻子,语气有些隐约的愤恨:“你看你,皮肤没我好,眼睛没我大,光知道恃美行凶。”
杨子规没有否认,甚至点点头,回答得很是真心实意:“对,我至今最大的努力,也不过是让我妈把我生成这样,然后遇见了你。”
林溪被他说得一愣,而后整个脑袋再一次埋了下去,嘴里怒喊着:“啊,你好讨厌啊。”
陶家炉子的酒楼后面有个湖,到了冬天,湖面结厚冰,就成了个天然的露天溜冰场,社区的人用栏杆把外圈围了一圈,晚上大灯一开,有不少孩子大人在这里聚集。
这会儿,杨子规和林溪两人散步走到这边,靠在栏杆边上说了一会儿的话,也不知怎么的,聊着聊着就又亲到了一起。
身后一群孩子此时滑着冰过去,抬头瞧见两人了,立马哄笑一声,扬声喊着“羞羞”呼啸而去。
林溪于是连忙推开身上的人,转过身,靠在旁边的栏杆上,耳朵泛着红,下巴埋进自己的胳膊里头,望着下面的孩子,很有一些后悔的意思,她毕竟还是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和情人接吻,此时眨巴眨巴眼,就小声说了句:“你别老是亲我,我在缅怀小时候的理想呢,正经点儿。”
杨子规于是从后面靠上去,将人抱住,打开自己的风衣,把林溪一整个包裹进去,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头,笑着说道:“什么小时候的理想?”
林溪努了努嘴巴,眼睛亮亮的,又娇笑起来,盯着下面冰场里的孩子,嘟着嘴回答:“就是像这样,跟朋友出来聊着天儿溜冰啊,我奶奶以前可爱管我了,她说林家的大姑娘,得娇嫩矜持,千万不能像个野孩子似的到处乱窜,特别是我。”
说完,她又用胳膊肘推了推后面的人,兴致勃勃地问他:“对了,你小时候肯定经常跟朋友来这种地方溜冰吧?”
杨子规沉默一瞬,摇头回答:“没有,我小时候没什么朋友,懂事之后,也只想赶快长大,赚钱,然后从家里搬出去。”
林溪听见他的话,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忍,她有些害怕这样的情绪再次扩大,干笑两声,脑袋往后仰,就对着杨子规的下巴蹭了蹭,故作轻松地说到:“那也很好啊,你现在不是做到了吗,不光是个成熟的大宝宝,还能赚钱,能照顾你的奶奶,啧,杨哥真厉害,好好努力吧,以后就算咱们分开了,我也是你最可爱的那个小粉丝。”
杨子规抱着林溪的手臂一僵,脸上荡开的笑容也突然冷淡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瞬间发出“咯噔”一声脆响,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散发着一股腥臭难忍的味道。
他低下头,看着林溪依然挂着温柔笑意的侧脸,突然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拍,将自己埋在她的耳边,他呼出的气还带了些酒味儿,果子的香,混合着酒精的涩,让人迷离,“抬起头来好不好。”
林溪感受到他的目光,心中有一些莫名的慌张,抿着嘴唇,小声问他:“为什么呀。”
杨子规于是亲吻她的耳垂,声音沙哑地告诉她:“想亲你。”
林溪觉得身后的这个声音里像是隐藏着无数双手,通过自己的耳朵,一点一点,爬进了她五脏六腑的血液细胞之中。
她害怕自己下意识的肯定,赶紧垂着脑袋,将脸蛋越发向胳膊里埋了下去。
杨子规安静地抱着怀中林溪的身体,呼吸平稳,倒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许久之后,林溪偷偷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他才突然伸手将人扳正过来,夹住她的胳膊,把人往上一抱,让她整个人坐在面前的栏杆上,而他身体猛地倾向前方,伸手环绕,抬头将两人的嘴唇贴合在了一起。
杨子规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极了一个干渴无助却突然找到水源的沙漠旅者。
他的周遭没有了别的声音,只剩下怀里这一双朦胧纯真的眼睛,他看着她,就像是拥有了一片璀璨星辰,那里有他汩汩流出的山泉,有他生机盎然的绿洲,揭开缭绕深重的白雾,那里还有一个,他翘首以盼、永不老去的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再给你们最后甜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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