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听见他的话,眼睛迅速眨巴两下,吧唧一口咬碎了嘴里最后一小块儿苹果,伸长脖子往下一咽,伸手用纸巾往嘴边擦了擦,心里嘀咕着:好家伙,这小子贼心不死,不光管她拿了钱,还要管她找包养,要不是这厮长得太好跟林涧有那么几分相似,做事儿这么过分,她都要接受了!
杨子规见林溪没说话,只转悠着一双水光似的眼睛左右乱晃,就是不看他,心里一时也有些忐忑,站起身来,打破两人之间这一番沉默,“我先回病房了,林小姐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打我手机,还是那句话,这钱,下个月,我一定还你。”
林溪坐在座位上“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些什么,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感叹,这人连从后面看也是如此的赏心悦目,要不是自己心里有疙瘩,这到嘴的肉她可真不能让他就这么飞了。
下午,老太太的手术成功结束,林溪在办公室得了杨子规的电话,难得生出点儿真心实意的高兴,笑意盈盈,跟个孩子似的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乐呵半天。
于夏跟着姚晴在外头等了一阵,直到林溪挂上电话她们才敢推门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个个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前一个问她“怎么,又有新情况了?”,后一个就问“我怎么觉得你这次的春,发得特别意味悠长。”
林溪挥手怒骂两人一句“禽兽”,起身给她们倒了一杯何笑笑从老家带过来的蜂蜜柚子茶,屁股往桌边上一靠,插着手问:“你们两怎么约好一起来了,说吧,找我什么事儿啊。”
姚晴“嗨”了一声,率先开口道:“我们哪是约好的,半道遇着了。我来呢,是因为那小舅妈又在家里做法,我被她闹的不行了。”
姚晴的小舅舅四十多岁,几年前老婆得病去世,最近焕发新春,竟然跌破众人眼镜,迎娶了个刚满二十的小明星进门。
这小明星除了长得好看,屁本事没有,说话带着嗲,做事带着矫情。
也就中老年男性朋友们会好上这一口。
姚晴这小舅舅平时不干正事儿,虽然没本事,可到底是姚晴短命的亲妈唯一的弟弟,所以,最近这一阵,那小明星闹腾的厉害,想要拍戏,她小舅舅琢磨半天,就找到姚晴这边来了,说什么都要她给自己的娇妻整出个角色来。
姚晴整个人无奈得不行,装着糊涂问他:“我有什么资源啊,我一无业游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家伙,我们姚家也没谁在娱乐圈啊。”
赵赫脸色一板,就开始吹胡子瞪眼:“你跟舅舅这装什么呢,我都听人说了,你最好那朋友,林家那老七,还是小安未婚妻呢,才接手了艺声,你舅妈可跟我说了,那艺声,可是出过孟源和李云琪的公司,你现在反正没事儿,帮着你舅妈开口问两句,这怎么了。”
姚晴也不知道自己这小舅舅是打哪儿得的这么快的消息,“啧”了一声问他:“你也知道是我哥的未婚妻,那你还上赶着让我去找人家帮忙?你不嫌丢人啊。”
赵赫浑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坐,干脆就不走了。
姚晴没法子,胳膊拗不过大腿,熬了两天,最终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没想在楼上瞧见于夏,两人上来两分钟,在办公室外头听见林溪不下五声娇/喘似的笑,想着她那股子撒娇的劲头又开始了,一时肉麻得鸡皮疙瘩掉一地,这会儿见她完事儿,进来个个带着忍辱负重的表情。
林溪听了姚晴的话,难得没张嘴跟她一起骂舅舅,毕竟,因为她妈秦梳的关系,林溪对姚晴和姚信安的亲妈一直有一些内疚,这会儿,赵赫想通过姚晴来找自己要个资源,也没狮子大开口,上来就要一上档剧女一,她心里琢磨一阵,也还真就答应下来。
按了铃,跟进来的何笑笑大约说明了情况,让她把这事交给主管影视制投的老刘处理。
说完,等何笑笑关门离开的时候,她又突然张嘴叫住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一阵,笑着加了句:“另外,给杨子规也安排一个角色,最好是和这个田美虞有不少对手戏的。”
何笑笑稍稍有些意外,连于夏坐在一边,也很是纳闷:“七七,现在天合那边可还在雪藏着杨子规呢。”
林溪挑眉一笑,回答:“我知道啊,所以我会让人联系他本人嘛。”
于夏还是不解,皱着眉头问:“那为什么一定还要跟这个田美虞有对手戏啊?你要是想按着赵玲芸的方法给他雪中送炭,这也不太合适啊。”
林溪身体往老板椅上一靠,笑嘻嘻地回她:“你这是不了解田美虞的性子。”
她说完,于夏更一头雾水了,看着旁边的姚晴问:“老姚,你这小舅妈什么性子?难道浑身上下充满人性光辉,见她就像看见了圣母玛利亚?”
姚晴听完她的话,只觉得自己是大白天见了鬼了,“啧”上一声,如实回答:“我小舅妈好吃懒做,没点儿文化,混不吝的,还特别矫情。”
她这一说完,于夏“嚯”的一声真心感慨:“你小舅舅这口味够独特的。”
而后,她脑袋一歪,就又看向了林溪:“喏,七七,你看,她小舅妈是这种鸟人,你想什么呢。”
林溪懒洋洋地回她:“田美虞是明润的人你知道么。你觉得杨子规要这么优秀,打他主意的能只有咱们一家?”
说完,她见于夏脑子转过弯儿来,又拿着桌上的柚子茶喝了一口,老神在在道:“我看杨子规这人,才华是有,但有时候也挺轴的,仗着自己长相不错,太肆意妄为了,所以在他被我们挖来之前,我还得磨磨他的性子。”
于夏听罢点头答对:“老奸巨猾还是你拿手。”
林溪瞥她一眼,摇晃手里的手机,看着她问:“知道刚才跟我打电话的人是谁么。”
于夏使劲摇了摇头,想说赵泽青吧,但人赵泽青这会儿早去外地拍戏了,这几天压根不在北城,于是脑袋往前一凑,就很是好奇地开口:“谁啊?”
林溪笑了一声,故作轻松地回答:“就是这杨子规啊。”
她话音刚落,坐在一边一直磕着巧克力的姚晴立马大叫起来:“嚯,你还真这么饥不择食啊,连他都给拿下了?”
于夏没懂,靠在沙发上问:“什么意思?七七,你和杨子规有一腿啊?不是,那天咱们吃饭,你看着也没对他有多大兴趣啊?”
说完,她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哦!难道,你是想像周梅染那样,把人先泡到手,然后让他为爱跳槽?这不太好吧,你这么把人弄来,之后要是分手了该怎么办啊。”
林溪见她这么问,眉毛一挑,回答的理直气壮,“胡说,就本姑娘这模样,还用去泡他?现在,是他上赶着要来找我包养好不好,今儿早上,他家老太太做手术的钱,还是我给垫付的。”
她话说完,于夏和姚晴各自了然,纷纷松一口气。
“哦,原来还是压迫人家了,万恶的资本主义。”
“可不是,我觉得你俩也不会分手了,百年好合吧,不然,我都要不相信钱了。”
林溪被她俩说得十分不满意,抓着自己的头发,张嘴就喊:“你们能不能相信相信我的魅力,我真是被他追着找包养的,我这人其实特矜持,一般没有一个月的暧昧期,根本不可能和人家拉小手的。”
于夏点头表示同意:“那是,暧昧一个月,恋爱一星期。咱七七,要的就是这种到不了手的刺激感。”
林溪翻个白眼,压根儿不把她这玩笑放心里,二郎腿一翘,就开始自我吹嘘:“而且,这杨子规现在口口声声要还我的钱,但以他现在在天合的架势,能还我两块八毛五就要谢天谢地了,我可不想让他去找刘玫求和,那咱们还有什么空子可钻。他既然想还,那就拿着我的恩情来还恩情吧,这样,就算钱还清了,情分还是在,他想跟艺声扯干净,根本别想。”
两人坐在原地,一脸心痛,看向林溪,就像是看见了利用身份和成堆的金钱威胁可怜无助小姑娘的臭傻逼。
林溪不搭理她们,打着电话把这事儿跟赵玲芸说了,得到对面前所未有的支持。
要不说禽兽都是成群结对生活的呢,在赵玲芸眼里,林溪这姑娘年纪不大,心眼却特多,面对男色不为所动,甚至还能对其多加利用,视野开阔,心思狠厉,合该能在这娱乐圈(juan)里混得人模人样。
第二天,林溪来医院看杨子规的时候,老太太正清醒着。
老太太虽然手术成功,但毕竟年纪大了,下午醒来的时候,声音很沙哑,跟个孩子似的要喝牛奶,喝完了也不干别的事儿,就抱着昨天抢来的那碗馄饨瞧,她倒是不吃,就一个劲地抱着看。
小保姆怕弄脏床铺,要给她拿开,她不高兴,作势要嚷嚷,小保姆怕她伤着自己,连忙坐回去,索性什么都依她去。
林溪来时在外头买了个花篮,特别大一束,往桌上一放,瞬间占据了上面大半个地方。
她倒也不怎么把自己当外人,自己搬了个凳子,在杨子规身边坐下来,两人手臂将将靠在一起,看着他就笑:“老太太精神看着好了不少啊。”
老太太本来低头看着怀里的馄饨,这会儿瞧见林溪了,眼睛一眨一眨,就伸手把怀里的馄饨忽然递了过去。
杨子规和小保姆都有些意外,毕竟这些年老太太不记得人,很少有这样主动跟人亲近的时候了。
林溪不知道这些事儿,伸手接过混沌,还笑着问了句:“给我的啊?”
老太太点点头,也笑起来:“乖崽爱吃,乖崽最爱吃牛肉馄饨。”
林溪这下才知道老太太这是把自己认成杨子规了。
阿兹海默的病人记忆会随病情的加重而逐渐衰退,让他们慢慢无法识别现实生活中的亲人和朋友,但极少一部分,还是会保留下一些潜意识里的生活习惯。
老太太见林溪一动不动,便推着她的手催促:“吃呀,乖崽吃。”
林溪对她笑笑,于是打开那塑料早餐盒的盖子,低头喝了一口汤。
杨子规侧头拦住她,轻声告诉她:“别闹,这是昨天的。”
林溪咧嘴一乐,也小声回答:“我就做个样子,总不能让老太太失望呀。”
说完,她又低头抿了一口,抬头笑嘻嘻地说:“好好吃呀。”
老太太这会儿更高兴了,整张脸眯成一团,像是个找着了心爱玩具的老小孩儿。
小保姆见老太太坐得久了,就又哄着她躺下,老太太这会儿倒是没闹,一下子的功夫,就靠在床上打起了盹。
林溪见状偷偷把手里的馄饨放到小保姆手上,让她拿出去,凑到杨子规耳边,语气羡慕地夸了一句:“你奶奶对你真好,什么都不记得了,还知道给你留好吃的。”
杨子规伸手裹了裹老太太的被子,摇头回答:“她这是想我爸了。牛肉馄饨是我爸以前最爱吃的东西,她这次晕倒,大概也是听说我爸在监狱里被人打死了。”
林溪没想到杨子规会跟他提起这种私人事情,坐在原地一愣,就有些尴尬地低头,手指蹭了蹭鼻子。
老太太一个盹打得极其短暂,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又睁开眼睛,望着窗外头呜咽起来。
杨子规面色一紧,连忙靠在她边上问她怎么了。
老太太不认得眼前的大孙子,也不回他,就只是哭,一会儿说壮壮不学好,壮壮要被抓走了,一会儿嘴里胡乱喊着老头子的名字。
杨子规因为这话,脸色突然一白,看向刚进来的小保姆,问她怎么回事。
小保姆脸色也不好,眼睛瞟了隔壁床一眼,小声告诉他:“昨儿晚上你走了,隔壁床那人的儿子就在那说你的坏话呢,老太太那会儿麻醉散了,估计是听见不少。”
老太太这病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人,她脑子是好的,可时好时坏,时而模糊时而又看似清醒。
杨子规知道,老太太这辈子对自己最大的指望不是要他做一个有多大出息的人,而是别像他爸那样,走上歪路,成为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蝼蚁。
所以杨子规当演员,不光是为了实现心里那些释放的欲望,也是为了想让老太太能在电视上看见一个光鲜亮丽的自己,让她能够足够放心,她的壮壮,和他那个生活在阴沟里的老子不一样。
这会儿,老太太一阵胡言乱语说出来,林溪也大概听出了些味道,见她躺得难受,就连忙上去抓住了她的手,笑着告诉她:“您别听人胡说,壮壮可好啦。”
老太太这会儿又认不得林溪了,她也不觉得这是自己小儿子,只看着眼前漂亮的姑娘,可怜巴巴地问:“丫头,你是谁啊。”
林溪手上动作一僵,露出个无比灿烂的笑脸,乖乖巧巧地回答:“我是壮壮的女朋友呀。谁说壮壮被人抓走啦,他工作忙着呢。”
老太太这下又来了精神,抓着她的手问:“真的?壮壮没被警察抓走?壮壮还有丫头喜欢啦?”
林溪被老太太手劲吓着,可依然点头如蒜:“当然啦,所以您一定要好好休息,一觉醒来,壮壮就回来看您啦。”
老太太一听这话,也不闹了,赶紧闭上眼睛,像幼儿园里被老师勒令午睡的孩子似的,眼球在眼皮下面颤抖几下,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又轻声问了句:“丫头,你放心,以后你和壮壮有了孩子,我给你们带。”
林溪还是第一次被老人家提起这种事,脸上忍不住一红,轻咳一声,就只能假笑着附和几句。
起身走出病房,深深呼出了两口气,看着后脚跟上来的杨子规,摇头感叹到:“原来演戏这么累,你们演员可真不容易。”
杨子规没有回答,好半天,等林溪又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才望着她开口说了一句:“刚才谢谢你,早上刘宁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你们艺声有角色想要找我。”
林溪脸色不太好,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响,故作镇定地笑笑:“你怎么知道我进艺声了?”
杨子规倒是没遮掩:“是我舅舅找人查了你。他今天早上又来找过我,提到了你的事。”
林溪“哦”了一声,想到不是天合那边,倒是放心一点儿,装模作样到:“他们找你演戏这事儿我还真没听说,可能,就是我们公司的影投看了你之前演过的角色,觉得你比较符合角色的定位吧,你也知道,我们艺声在挑演员这方面一向比较冷门的。”
杨子规当然知道她这话说得虚假,毕竟,艺声好几年没自己开过剧了,这事儿如果没有林溪的掺和,哪会他前脚欠钱,后脚就有了上戏的机会,还是这样,单独联系他个人,诚意十足的邀约呢。
他当然不会觉得这里头一点猫腻没有,但他毕竟欠了林溪十几万块钱,与其找刘宁或者别人填补,焦头烂额,不如应下这个机会,靠工作赚钱,就算后期有什么变故,只要合同流程正常,想来也不会出多大的岔子。
于是,他往前又走一步,将林溪快要逼到墙根边儿上,看着她,沉声开口道:“不管这个戏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既然你们认可了我,我就一定会把这个角色演好,我也希望你知道,不管工作上事情如何,我对你本人,永远都是感谢的。”
林溪觉得他这话说得颇有些玩味,清了两下嗓子,抬起头来,就固态萌发,故作天真道:“你对我,就只有感谢么?”
杨子规听她这么说,一时也勾起嘴角,低声笑了起来,垂目看着她的脸,“也是,你都在老太太面前自称是我女朋友了,我对你,当然,不能只有感谢了。”
林溪见他提起刚才的事,脸上也忍不住一红,皱起鼻子小声念叨:“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禁逗啊,讨厌。”
杨子规可不管她。
直接倾身向前,右手往林溪身后的墙上一撑,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进,他也不去看林溪的眼睛,只将目光盯住她的嘴唇,想到自己昨儿晚上那个梦,故作骇人地开口道:“我这人没什么意思,一般逗我的,都被我给吃了。”
林溪被他半压在墙上,似乎都能闻到他嘴里那点儿香烟的味道,视线在他的脸上肆意穿梭一阵,沉默许久,觉得自己可不能被他这么凭白给逗弄了,抬起手来,也不甘示弱,一把抓住他的外衣,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杨子规没想到林溪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一个没注意,两人便实实在在地靠在了一起。
林溪于是仰头嘴唇轻轻擦过他的下巴,又抓起他的手指,放在自己嘴里猫抓似的咬了一口,小声开口,委委屈屈的样子,“才不让你吃。”
杨子规低头看她,觉得这妖精心里的小算盘比谁都多,但也实在比谁都要磨人。
她那张嘴巴,平时一个不小心就要蹦出两句气人的话来,不如自己含在嘴里,让她好好消停消停。
小保姆这会儿出来倒垃圾,看见外面角落里的人,突然捂脸“啊”了一声。
两人于是各自重新站直了身体。
林溪理了理衣服,脸上一点儿没有被人发现的慌乱,颇为轻车熟路,转身跟杨子规说话,甚至小脸扬得还很高,“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
杨子规站在原地,也没回答。
他望着自己的手指,想到那天李秀芸跟郑玲珑的谈话,一时无言以对。
那天晚上从云鹤山庄回去之后,杨子规就会时不时的看向自己的手指。
过去的他是不会将一个男人的性/能力跟手指长短结合起来的,又或者说,他本身对性/能力这种事就没有多少概念。
他倒是梦/遗过,但那不过是基于生理的排解,不是建立在活色生香之上的欲望。
但也是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在梦里有了一个女人的脸。
他厌烦那种真实的触感,也口是心非地享受那种触感,这种烦恼的来临像是他迟到多年的青春期,在清风细雨里夹杂着那么一点儿冲动和无助,让他说不出口,也落不了地。
小保姆此时笑得比哭难看,小声道歉,声音都在打颤:“对不起先生,我、我没见过世面,我刚才没过脑子,就就就叫出来了。”
杨子规没难为她,挥了挥手,只是笑着告诉她:“没事,你回去吧。”
小保姆还是第一次见杨先生露出这样笑,平时杨先生虽然也笑,但那大多是在老太太面前,以一个小辈的姿态,那笑脸是和煦的,是温顺的,也是带着阴霾的。
可是这会儿,杨先生的笑脸却很直白,似乎没有别的情绪干扰,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开心着。
杨子规在医院陪了老太太两天。
这两天林溪没有来,他也不问,只是晚上发个短信过去,让她天冷注意添衣。
第三天,艺声的人和天合那边签订合同,杨子规便正式进了组。
艺声这次投资的这个电视剧《法网》是个刑侦剧种,成本还不错,算是一次试水,一为捧人,二也是为了整合艺声的内部资源。
杨子规拿到的这个角色是男三。
男主、男二都是艺声自己的演员,戏份不少,走的好兄弟、基友情的路数,而女主,则是锦和的一线女星秋睿,戏份偏重于强调个人工作能力。
杨子规提前两天得到剧本,当天晚上就角色大概有了个了解,第二天入组,得知因为男三的戏份并不多,有不少还是飞页,所以导演就要求优先拍摄他和女三的感情戏份,这样,等主演的戏份全部完成,如有剧情改动,他们这样的配角也好重新进行补拍。
这戏女性角色不算多,唯一有明确感情线的女三还是个早死的,算是男主的白月光,安排的演员就是田美虞。
田美虞从长相上来说,其实并没有担不起这个角色,可抛开她的长相,其余的,也一点儿没辜负姚晴的那些评价,她比杨子规提早一天到的剧组,硬是能凭一己之力把剧组的化妆师给得罪了遍。
可人家也不急,自己带化妆师。
一般拍戏,再大的腕儿,带上一个助理那就顶了天了,可田美虞不一样,人家不光带了俩,一个管生活,一个管化妆,还要求有单独的化妆间,不然她眼睛一红,打着电话就要跟人艺声老板告状去,那股子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气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走后门儿进来的。
杨子规过去没听过田美虞的名字,圈儿里女演员他一向不太注意,了解的几个也大多是以演技出名,他想要与其搭戏的前辈类型。
于是,这回刚一入组,冷不丁遇见田美虞这么大一祖宗,他就有些犯了难。
两人按理说一上来就演感情部分,的确有些不容易入戏,可再入不了戏,谁也没像她这样,红个眼眶还要滴眼药水儿的。而且,这人表演十分不专业,好几次甚至没找着机位,不是忘词儿就是笑场。
杨子规没有私人助理,就带了个天合给公司新人准备的普通低级助理。
这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大,平时不爱干事儿,连给杨子规拿饭都是等自己吃过了再去,这会儿见田美虞又卡了,不禁靠在一边小声抱怨:“明润也真太不要脸了,这种人都能往剧组里塞,听说艺声跟咱们影视部签约的时候,还说这是部制作精良的剧,精良个屁,我看,也就是个关系户大本营,也不知道艺声那管理是睡了几个同意的。”
杨子规原本一直没搭理这助理的抱怨,这会儿听见这话瞬间不乐意了,第一次冷下脸来,对着她道:“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
助理本来就不愿意伺候这杨子规。
她看着跟自己一块儿进公司的人都被分派去当了明星的私人助理,而她不光被发派来跟一个公司放弃的废人,这破剧组还肉眼可见的要扑。
一时眼睛红得像个兔子,心里别提有多委屈了。
杨子规这边被田美虞弄得心情不畅,林溪那边的情况也没多好。
原因十分简单,她那不省心的姥姥赵秀萍不知打哪儿知道自己接手艺声的消息了,整天来办公室找她说话。
聊的东西也很简单,无非是就是要她给秦茵茵安排个角色上镜。
态度跋扈,说得还特别冠冕堂皇:“你不要觉得茵茵还小,她个子长得高,往电视上一站,可不比那些毕了业的差。重要的角色嘛就不需要了,安排一两个能让观众记住的就行,这样,她进了电影学院啊,跟别人说起来,也能腰杆子挺得直一些嘛。”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语气十分自然,好像还挺为林溪考虑的。
林溪一时都被她给气乐了,按铃招呼了何笑笑进来,给她递过去一个眼色,开口神情凝重地问她:“何秘书,现在咱们的剧组还有缺女演员的吗。”
何笑笑装模作样翻了翻手里的文件,摇头回答:“现在剧组备用的女演员,还有明润的刘茜茜、赵静,东旗的梁姗…”
“行了行了,别念了。七七,你怎么回事儿,把这些人和茵茵比,茵茵跟你什么关系,她们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老太太不高兴,就开始就着长辈的身份不讲理起来。
林溪唉声叹气,故作为难道:“我也没办法呀,这些演员毕竟都是投资商看中了的,我虽然是个经理,但钱毕竟都是别人的。”
老太太眉头一皱,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就没有那种女演员出了意外,突然演不了的?”
何笑笑站在旁边对着老太太点头一笑,语气十分诚恳地回答:“还真有,赵女士,我们这边正好有个女演员去世了,空出来一个角色,九十二岁的王家奶奶,戏份还不少呢。”
老太太被气得两眼一黑,站起来就要开骂。
林溪被她闹得头大,第二天索性闭门不见,直接上裴策那剧组探班去了。
裴策就是《法网》的男主,是艺声两年前签进来的新人。
那会儿艺声还是林常他们雇佣的职业经理人在管,签的苗子都不错,中国就不缺长得好看的人,但没什么好资源能给人家,所以凭白耽误了两年,如今林溪上位,把他们安排进组,就是想看看这些以前签的人里有几个能用的。
这会儿,林溪从车上下来,刚拐个弯儿,打眼就看见正在那跟田美虞对戏的杨子规了。
林溪站在瞧了一会儿,觉得李琴那些夸奖天花乱坠,可里头有一点倒是没错,杨子规的演技的确不错,这人平时脸上看着表情不多,但真到了演戏,感觉立马不一样,这会儿他眼里的隐忍和痛苦,就连林溪这么个门外汉看着都觉得挺生动的。
可偏偏跟他对戏的田美虞没有得到半点感化,嘴巴一张,又卡壳了。
导演于是大喊一声“卡”,吃了两颗助理递过来的救心丸,抬头望见林溪,连忙起身喊她:“林总,你怎么过来了。”
林溪跟这导演只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当时签合同那次。
这会儿,她看见导演被田美虞弄得这么一副惨兮兮的样,心里也难得有些愧疚,笑着挥一挥手回答:“廖导,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早收工了吧,我让我这小秘书给你带了酒,您找个地儿好好品一品?”
廖文国一听这话,立马点头答好,开口喊林溪去下馆子,林溪也知道人家这就是客气一嘴,连忙摇头回他:“不必了,我啊,来看看我们艺声的几个人,等会儿就得回去。”
廖文国于是也没强求,直接拉着副导演几个回了酒店。
林溪于是走到杨子规身边,看着他收拾自己的东西,问他:“怎么一个人,助理呢?天合不会连个助理也没给你配吧?”
杨子规没说话,只是把东西放进自己的双肩背包里,开口问她:“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林溪被他这话问得小脸一僵,心里欲哭无泪地想着:我,我他妈不知道啊。
但她脸上神情无异,丝毫看不出一点儿慌张,一瞬间便计划好了全新的故事剧情,颇为自信地告诉他:“人只要有心,什么事儿是不知道的呀,今儿你是寿星老爷,有什么想吃的,我做给你啊?”
她这话说出来,完全是又想套人近乎又想人家知难而退,毕竟,她其实打小连一口饭都没煮过。
杨子规看她一眼,也不知是没发现她眼里的心虚,还是真不在意,直接了当道:“我那里就剩点儿西红柿和鸡蛋了,就做个西红柿蛋面吧。”
林溪脸上笑容这会儿终于有些僵硬起来,跟着他回到旁边剧组入住的酒店,这酒店挺大,每个房间还配备了单独的电磁炉。
林溪进到厨房,望着手里两颗硕大的西红柿,扭头就给何笑笑去了个电话,让她赶紧从外头定一个蛋糕过来,顺便再买两份晚饭。
她想着自己这一碗面做出来,吃不吃得饱暂且不提吧,吃不吃得下,兴许都是个问题。
她的顾虑不是空穴来潮,等那面条正式上了桌,房间里的两人,面色都开始变得有些凝重。
杨子规轻咳两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一向沉稳的脸上出现些许裂痕,深吸两口气,还是出于礼貌,硬着头皮夸了几句:“这面条的味道返璞归真,就像小时候妈妈的味道一样朴实无华。”
林溪惊讶极了,心想,不应该啊,于是,整个人靠过去,也挑着筷子尝了一口,小脸瞬间皱成一团,一脸不敢置信地问他:“你妈是西红柿味儿的啊?
杨子规眼角往上一挑,觉得这话他没法儿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老规矩,入v第二天没有更新,咱们后天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