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议和之际, 一方将帅被另一方将帅那对事物拥有自己的特殊理解方式且能自主行事的武器捅了,这件事对谁来说都是措手不及的。
至少兵书上并没有这样的套路。
宴震麟摇晃了下往后踉跄。
栖在远处沙陀裂空树枯枝上的神凤本来累得摇摇欲坠几次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好不容易能休息了此时正埋头梳理羽毛,抬头所见眼前一幕也惊呆了, 惊叫一声扑过来, 化作人形正好接住宴震麟向后倒下的身躯。
兵荒马乱之中, 大家都傻了眼,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原本准备好的拔刀相见。
“日日,你……”
宴歧脸上明显还没回过神来。
抽出来的铸铁剑还在往下滴血,那剑本就在战场上豁了口, 少女随意在衣服上擦擦剑又让剑回鞘, 闻声抬头扫了男人一眼, 蹙眉。
“战场上,别叫这个名字。”
有损威严。
宴歧抬手, 想碰她又有点犹豫好像生怕她已经杀疯了也顺手给他来一剑, 欲言又止写在脸上, 他看看面前的人,又看看她身后的宴震麟。
上古真龙倒在血泊中,鲜血被早已是一片焦土的土地吸收,从纷争开始至彻底决裂,虽然永远奔赴在战争前线, 但身为一方将帅,宴震麟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
“刚才, 他想杀你。”
少女掀起眼皮子扫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似完全不理解他在优柔寡断个什么劲,停顿了下,她强调。
“我不可能看错。”
她说得一脸认真。
对视上那双注视着自己且只注视着自己的双眼, 宴歧“哎”了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委婉道:“好,我知道了。”
少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那条龙想做什么不可能瞒的过他的双眼,于是自顾自得到了结论:“你在怪我多管闲事?”
“只是觉得这件事我可以自己解决,你出手的话难免又被牵扯进来……”
她盯着他。
像是耐着性子在等他说完。
可惜被这样纯粹的眼神盯着他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话说完的,所以男人自动把接下来想说的所有的话都当做废话回收咽回了肚子里,最后只剩下一句:“绝对不是怪你。”
听见想听见的答案,满意地点点头,少女扶着腰间剑,转身向着己方阵营走去。
从头至尾她没有回头,哪怕在身后鹿长离抱着倒在血泊中的人已经哭了起来。
……
传闻,凤凰的眼泪有最顶级的治愈能力,是制作传说级别延年止血丹药的重要材料——
这会儿那珍贵材料像是永不殆尽的一汪灵泉,沾湿了宴震麟胸前衣襟。
但无济于事。
少女出手便是杀招,造成的胸口伤是贯穿伤,修士阵营的无论是医修还是鹿长离都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把那样的伤口愈合。
摆在宴震麟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自碎金丹从此成为普通人长久的活下去;
或者带着金丹与被切开的身体苟延残喘一段时间,那时间不会太长,然后他便会死去。
宴震麟几乎没怎么犹豫选择了后者。
并且几乎没在病榻上躺两天他就再次回到了战场上,像是彻底准备不要命了一般,疯了一样积极参与每一场有必要或者没必要的战役——
谁也劝不动。
龙族的脾气又臭又轴的传闻大概率就是这个时候传言开来的。
并且他不知道休息,就像是得了绝症的病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也不舍得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就好像天道或者随便什么听见了他的挣扎,很快的事情出现了转机,在连续三大场战役没有再见到宴歧出现在主战场,前方传来小道消息——
沙陀裂空树枯萎。
宴震麟将死。
这场战役到达了尾声,胜利向着凡人阵营完全倾斜的如今,那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他只是离开了,留下了他的言官,他的文官,他的防具铠甲,他的坐骑,还有……
他的武器。
他留下了几乎所有的一切,再也没出现过。
这对于修士阵营来说无疑是个机会,他们先是试探,而后在确认那个人真的已经离开后,他们开始频繁、主动的发起领地争夺战争。
这一日,宴震麟几乎都是在使用了大面积的术法后精疲力竭倒在战场,被人强行拖回阵营,这几乎变成了近月以来的家常便饭……
几番下来,最精神崩溃的反而是鹿长离。
在又一次宴震麟睁开眼时,他看见鹿长离红着眼守在他身边,他张口问的是现在战时情况,前方是否还在对垒还是已经休战——
他们现在正在抢夺的是不净海东西两岸之间一处很有战略意义的岛屿,那里接近西岸且盛产一种能够食之令人饱腹的植物。
如果能拿下那里,会对他们的补给有重大推进。
宴震麟在坠海之前使用了很强的金属性剑阵,眼看着就要攻进去,如果对方没有主要将领前来战场的话……
“暂时休战,还未出结果,来的人是那只神翠鸟。”
鹿长离哽咽着打断了他,这是很少有的事。
“如果你真正想问的是那个人有没有来的话——她没来。哪怕是那个人离开了她也并没有因为想到你还在这有任何的异常举动,也不会因为你出不出现纠结。”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语气飞快继续。
“就算她来了,且亲眼见到你坠海,她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会转身离开……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一连串的话,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这和鹿长离总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质疑的过往人设有所不同。
宴震麟浅浅地蹙起眉,欲反驳鹿长离他没有问想要问这个的意思。
但话到了嘴边他沉默了,他还是不太会撒谎。
这份沉默换来了身边人的爆发,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露出一个崩溃的表情,猛地站起来掀翻了他们中间摆着的小桌——
以及桌上还在蒸腾冒着热气的苦药。
“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眼看着那个人离开,对方阵营动摇有了破绽,我们有了一丝丝挣扎的可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在了,我们将面临的是同样的困境?”
鹿长离哭着质问——
“你若命星陨落,我们也会是群龙无首,到时候所有的努力和挣扎会变得根本毫无意义,我们会立刻败落下来!”
泛着难闻气味的黑色四溅,有一些飞溅到了宴震麟身上。
他抬头看去,看见两行清泪从鹿长离眼中滚落下来,她双目通红,面色不如过往活泼清丽,相反的因为透着难以言喻的绝望而显得十分疲惫。
“万生之主伴随着沙陀裂空树枯萎而消亡,现在连你也不在了,我们会输的。”鹿长离斩钉截铁,“如果这就是注定的结局,那就现在认输,别再带着所有的将士受苦了。”
宴震麟放在薄被上的手无声握紧:“不会输,我走了之后,还有你。”
鹿长离陷入半晌失语,而后她含泪笑了:“说这话你怎么都不亏心,宴震麟,你明知道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背信弃义当年救我于水火之人,站在这与他争锋相对,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鹿长离的眼泪像是流不完一般:“因为你。”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将喜欢和眷恋毫不掩饰地写在眼中,写在脸上,但从未直白地言明这一句“喜欢”。
如今说出来,心境却绝非羞涩或者带着少女的憧憬,相反的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而来吞噬了她,她眼睛充满了泪水,几乎看不见任何。
她只听见宴震麟用平静的声音道:“沙陀裂空树不会永远枯萎,一切也不会没有意义,我死前会以身祭树,助沙陀裂空树短暂复苏,到时候你们抓紧——”
话没说完。
鹿长离已经哭着摇头,投入他的怀抱。
“你若命星陨落,我也不会独活,那个人创造真龙与神凤就是为了司职沙陀裂空树,你以为你一个人祭树就能成功?”
少女温热的面颊迈入他的颈窝。
冰凉的泪水从她眼中涌出又顺着他的颈脖滑落。
床榻之上的人不过也是少年之上成熟一些的模样,他垂了垂眼,到底不是铁石心肠。
有些犹豫地抬起手,最终他的手还输落在怀中人不断颤抖的背脊之上,他温柔地拍了拍鹿长离消瘦的肩,压低嗓音,似叹息也似妥协,道:“抱歉。”
抱歉,让她担心。
“宴震麟,你还有我。”
她轻轻扯着他的衣袖哽咽地说。
无论是生命中的最后痛苦挣扎或者是以身祭树之决心,你还有我。
若有朝一日,你欲奔赴黄泉,我们同去。
……
陶亭外,桃花树枝头的第一声鸟叫唤醒了宴几安。
睁开眼,云上仙尊眼中是一片清冷与寂寥,梦中胸腔中扩散的酸涩与无奈似还强行将他停留在原地,他抬手抹了下颈部,干燥的。
并无少女冰凉的眼泪浸湿衣襟。
他终于知道昨日南扶光那句带着悲悯与无奈的“就当是我欠你的”究竟作何解释——
过去!他总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好像前半生总是在不断地重复某一种死循环:惹她生气,等她质问怒骂,努力改进后下一次又在其他的地方又惹她不愉。
宴几安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其他人认为的那样天克南扶光,只会给她带来苦难与折磨……
现在看来一切事出有因。
今朝一切,不过因果孽缘。
此时,门外守着的小仙童弟子探头,询问云上仙尊昨夜休息可好。
小仙童语气活泼,目光明朗,宴几安允他进到屋内替自己束发整理衣冠。
小仙童大约是入门不久的弟子,性格跳脱,也颇有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主动与云上仙尊搭话。
此时,他手中捞起一束柔软青丝,一边仔细替他梳理,一边絮絮叨叨,更像是自言自语:“仙尊可看了今日的《三界包打听》?”
就像是问“您吃了吗”一样的闲谈术语。
宴几安其实不太看这种娱乐性质重于实际意义的东西。
毕竟三界若有什么大事,他一定会早一步知道——
反正肯定早过在仙盟毫无话语权的区区大众向信息发布媒介。
然而今日似乎有所不同,放去过往肯定不会有任何反应的云上仙尊反常似的问了句“说了什么”,得了回应的小仙童反而愣了愣。
片刻停顿后,他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没用的废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没什么……仙尊大人恕罪,小徒说话不过脑呢,您听了不高兴,就当小徒一句废话。”
“没有不高兴。”
“……”
小仙童忍不住转头看了看窗外,心想今日太阳打西边升起。
“还是说的那些个鹿桑师姐与南扶光师姐的事。”
都忘了云上仙尊特别不耐烦听大家催促他与大师姐早日断了缘分,改与神凤再续前缘。
他也无语自己嘴巴笨得哪壶不开提哪壶,言简意赅说完便默默闭上了嘴,甚至做好了被轰出去的准备。
“流动版?”前方的仙尊大人又问。
没被轰出去,甚至仙尊还要继续聊。
小仙童惊呆了:“是……是的呢?”
“说的什么?”
“……”
没几句好话。
“说是神凤降世,占了许多的口碑与便宜,洗髓成功却只是她个人飞升至化仙期,于三界六道一点帮助都无……咳。”
救命了。
这话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用委婉地话术翻译啊。
宴几安“嗯”了声:“又不是她不想沙陀裂空树复活,她能做的都做了。”
“对、对啊?是吧!我也觉得!”
小仙童结结巴巴。
“但挺多人不那么认为,他们甚至开始质疑鹿桑师姐究竟是不是真的神凤——毕竟那日除夕夜‘狂猎‘现象您也看见了……不太好看呢!”
第一次狂猎现象中,曾经作为女武神、领袖夜奔的女神长着与云天宗鹿桑一模一样的脸!这件事人尽皆知。
然而在沙陀裂空树复苏失败、随之而来的第二次狂猎现象中,她的女武神形象被新出现的不知名者一箭射穿。
这现象无论如何解释都不会是对鹿桑有利的,更何况《三界包打听》流动版匿名,上面鱼龙混杂,说什么难听离谱的话的人都有。
这些日子,鹿桑大约也默默承受了不少流言蜚语。
“这事不全怪她。”
像是单纯与小仙童闲聊,也更像是要说与自己听。
镜前,云上仙尊有些出神地看着镜中眉眼,不断与梦中自己那久病榻中的模样重叠……
耳边好像又想起了神凤的哭泣声。
也是都想起来了。
他不该忘记的。
无论最后他是何种感情,至今也不太说得清,他只是突然忆起那个不计过往,不问前尘,始终陪伴着他向前走,直到生命尽头最后一刻的人,都是她。
是鹿长离。
重新降世以来,在南扶光之前,他亲手将他们的姻缘牌挂在姻缘树上,至少在那一刻,他信守了予她的承诺。
身后,小仙童将云上仙尊的发一丝不苟整理束好,直起有些酸痛的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前方的仙尊大人又独自陷入沉默好久,没再跟他说话了。
啊啊,可能真的不太喜欢听关于劝谏他早日解除与大师姐婚约相关的任何话题。
这么想着,他正欲告退,突然听闻前方云上仙尊道:“通知宗主,告知仙盟,明日云天宗议事厅,本尊有要事宣布。”
小仙童愣了许久,“哦”了一声。
……
这一日清晨,阳光明媚,商业街的小河化了冻,春日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
热闹的云天宗脚下商业街,人来人往,过了十五便是新的一年,无论他化自在天界如何人仰马翻再次护树失败,对于凡人来说,日子一如既往要过。
隔壁卖船上糕的小摊贩发明了新配方,红糖大枣栗子蓉包在荷叶里蒸的米糕一掀荷叶香翻了整条街……
彼时,猪肉摊旁的馄饨铺,南扶光正在认认真真扒拉碗里的馄饨,认真思考要不要再加二两面将馄饨变成馄饨面。
变作凡人之后,她彻底告别了清心寡欲的辟谷仙女——
一日三餐,缺了一顿便饿得慌。
有时候她认真思考过这是不是因为金丹破碎了导致身体不太好,因此甚至认真跟某人讨论过一番……
他让她少跟猪玩。
想到这南扶光撇撇嘴,心想她跟谢允星玩了大半辈子可是一点没捡着她的便宜。
想到这师妹,南扶光又在心中抱怨自从重新聚魂获得身体,她这个师妹总是不见踪影,与那个至今她不知道身份的鬼修厮混。
重新聚魂获得新的肉身,意味着谢允星过往修为白费,一切从头开始——
换作南扶光可能觉得天塌了。
但谢允星却总是温和地说着“没关系”。
谢允星也还没有回到云天宗去,在他们想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解释谢允星的复活前,他们都不准备回去。
南扶光将一切安排得很好,但是架不住意外总是会简单粗暴的降临。
在南扶光挪步到对面照顾船上糕那小少年生意时,余光瞥见不远处人群如春风吹拂杨柳般柔软分开,留出中间一条道路,道路的尽头是一身云天宗弟子道袍的桃桃。
南扶光看着桃桃,没理由地突然笑了笑。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当初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姑娘也长大了,行走三界六道,也是他人眼中不得了的仙子姐姐。
小姑娘此时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
面对云天宗大师姐除夕夜失踪、放弃主持开坛云苍大醮、让鹿桑占了便宜然后从此有家不归,桃桃很有意见。
所以这会儿小姑娘并无任何好脸色,杀到云天宗大师姐跟前,看着她手中热气腾腾、枣香甜味扑鼻的船上糕,毫不掩饰地忧郁。
“怎么了?”南扶光语气轻松。
“仙尊传唤,”桃桃满脸阴沉,“让大师姐即刻回归云天宗。”
宴几安又找我?
南扶光想了下,实在想不到她这好师父今日找她除了吵架还能有别的什么好事,一脸懒散正想拒绝,就瞥见桃桃脸色不对。
“鹿桑也去了。”桃桃接着道。
南扶光挑起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满脸严肃地啃了口船上糕,又把热腾腾的甜糕塞给桃桃。
在小姑娘欲骂又止的无语中,她转身,径直通过长长长长的猪肉摊排队队伍,来到队伍的最前方,在男人与一名妙龄少女探讨猪蹄膀好还是五花肉香时,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淡定地插嘴:“宴歧,我回云天宗一趟。”
猪肉摊后,被直呼大名的男人放下杀猪刀。
慢吞吞地“嗯”了一声表示困惑的同时,他忍不住道:“这好像是在正常的营业话术与社交范畴内?”
南扶光:“?”
南扶光:“我说什么了?”
“不知道,可能没什么吧。”宴歧淡淡道,“刚刚通知我因为我跟别的小姑娘多介绍了一会儿猪肉就要离家出走而已?”
南扶光:“……”
南扶光:“并没有,你爱说多久都可以。”
男人“啧”了声,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可拉倒吧”的样子。
南扶光看了看四周,实在没找到能顺手拿起来打他的东西,只好作罢,肃着脸道:“云上仙尊大人找我。”
“又想吵架了?”
“不知道。”
“要去吗?”
“当饭后消食吧。”云天宗大师姐一脸恹恹,“你来接我吗?”
“你把吵架的句子数量控制在我方才与别人介绍猪肉时那般言简意赅的合理范畴内的话。”
南扶光为这个成分复杂又崎岖的造句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没想明白,果断跳过:“云天宗太高了,我爬上去,又走下来,会很累。”
手中的杀猪刀“啪”地立起来落在砧板上,猪肉摊后阴影中,男人叹了口气,无奈道他最好是有好事找你。
……
南扶光通过云天宗宗门时,已经是桃桃通知她之后的两个时辰后。
拎着粗布裙摆,在守山门外门弟子目瞪口呆注视中,云天宗大师姐昂首挺胸用两条腿迈过了云天宗山门。
懒洋洋瞥他一眼:“拿我打赌了?”
那弟子吓得磕巴了半天,挤出一句:“大师姐,您回了啊?”
南扶光懒得理他,转过头继续往上爬,想到过了山门还有个这辈子没觉得居然能有那么高的云天峰等着她,心中郁卒不已。
两条腿灌了铅似的沉重,不似身边的桃桃好歹有修为真气撑着,爬个山对于她来说轻而易举,这会儿南扶光两腿酸软,总在后悔早上没加那二两面。
“师姐,实在不行咱们就御剑上去吧……”
身后,是桃桃在苦口婆心。
“也是不知道您与仙尊大人又闹了哪般不愉快,但从妙殊界山脚下用两条腿爬山爬回云天宗再爬上云天峰这种杀敌三千自损一万三千的事——”
南扶光转身,站在稍微高两阶的台阶上,俯身看着她,淡定道:“你以为我不想御剑吗?御不了,我金丹碎了。”
桃桃:“哈哈。”
桃桃:“不好笑。”
桃桃:“要玩什么虐恋情深鬼把戏您大可以继续,不好讲这种恐怖的话连我都准备一起吓死,我又没做错什么!”
南扶光面无表情盯着桃桃看了一瞬,在后者感觉到毛骨悚然的不安时,她忽然撇开视线,耸耸肩。
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继续攀爬。
等南扶光爬上云天峰已经过了晌午,梦回那日鹿桑拜师的盛况,除了没有那么多人围观,这一次,宗门大殿上首座,依旧坐着在等她的云上仙尊。
记忆中熟悉的眉目无变化,依旧是眉目淡然,清心寡欲的模样。
鹿桑站在他身旁。
没有质问南扶光为什么那么晚,此时此刻的云上仙尊只是蹙着眉,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一上午他都有些抑郁的情绪在胸腔中酝抑……
这份烦躁在看见跨过宗门大殿门槛,慢吞吞走来的人额头上那一层细腻薄汗时,升腾到了制高点。
眉间狠狠一皱,最终迅速、彻底地松开。
当着云天宗宗主、诸位阁主长老以及三五长老亲传弟子的面,他没有任何缓冲,便对一身粗布衣裳、刚刚在大殿中央站稳的南扶光道:“南扶光,我们解除结契。”
话语落下,大点之内瞬间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捕捉到。
宴几安看着下首处,少女抬着下巴望过来,一双明眸黑白分明,看上去有些茫然。
他抑制住站起来或者做别的任何反应的冲动,面无表情道,“抱歉,我得娶鹿桑。”
——像是这谁也不期盼的一天总算来临。
南扶光觉得以上这个造句也是充满了语病、矛盾到有趣。
她歪了歪脑袋,认真想了想,在四面八方的目光向她看来时,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