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咕噜......
一个褐棕色的丑陋身影在海中疯狂游动,留下一串水波。
他仿佛丧家之犬,拼命逃离那片沉冷的海域,不敢停歇的直奔塔斯曼而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终于!
他一跃跨过风浪滔天的旺德兰德海沟,来到熟悉的家园,他感受到湛蓝的海水和温暖的夕阳,海洋生物在他身侧缓慢滑行,芦浦树泡泡托起一个个金碧辉煌的建筑。
他放声大笑,喜极而泣:“我回家了,我终于回家了!”
然而还没等他化回原形歇息片刻,海底警卫就发现了他,两柄稀铅矿鱼叉架在他脖子上,粗鲁的将他按倒在地:“不许动!”
他并没有反抗,反而仍在大笑着,疯癫般亲吻家乡的海水和泥沙。
“你是什么人?”警卫厉声问。
他感受着脖子上的威胁,这才慢慢恢复了理智,他的视线逐渐聚焦,脸上的癫狂也缓缓褪去,借着荧光石的光亮,可以看到他脸上尚有未愈合的伤疤,一道狰狞的口子从他的嘴角贯穿到耳根,显然在不久前,他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打斗。
他望着那两名警卫,表情逐渐沉郁:“上报桑德罗国王,就说鮟鱇要见他。”
警卫面面相觑,定睛细看,才从这名破了相的乞丐脸上看出昔日塞拉尔大总管鮟鱇的影子。
可鮟鱇不是在塞拉尔覆灭前潜逃了吗,现在怎么还敢回来?
事关重大,警卫不敢擅自决定,连忙上报给宫殿事物总负责人陈顺安。
陈顺安接到汇报,由惊愕到蹙眉沉思。
他当然是憎恨鮟鱇的,因为这个人曾经追随塞拉尔,迫害国王亲信,监视国王,给塔斯曼带来了不可估量的伤害。
但他很清楚,像鮟鱇这样狡猾又精明的人,如果不是真有急事,是绝不可能涉险回到塔斯曼的。
想罢,他只能放下私人恩怨,将这件事汇报给桑德罗。
桑德罗刚完成公事,和沧龙一起回到卧室,沧龙的尾鳍卷着他的大腿,将他的手拉到身前,掀开小腹那枚鳞片,摸里面炙热的东西。
明明是如此色情的动作,但沧龙的眼神却万分纯情,仿佛这并不羞耻,而是让它和小水母都开心的神圣的事。
“Ryan,如果我答应和尤托皮亚合作,就算彻底跟联邦撕破脸了,你的那位创造者,会威胁到你吗?”
桑德罗的手指灵巧地抚摸着,目光缱绻地望着面前英俊的男人。
“No.”沧龙予以否定,它用长着透明蹼的手掌抚摸爱人紫色的头发,“我被解除放逐,我只属于你。”
离开地下城多日,沧龙也逐渐熟悉了人类的世界,它的学习能力非常快,完全超越了人类极限,现在它已经能够熟练使用很多语言和现代化科技了。
桑德罗满意地俯下身,含住了顶出鳞片的东西,那里不似人类般咸腥,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反而因为包裹着一层透明的膜,能够清晰看到里面血管的纹路。
桑德罗很喜欢观察那里的变化,看到它随着自己手指的揉捏以及唇舌的舔吮而充血,变大,跳动,他会觉得非常可爱。
沧龙弓背垂眸凝望他,尾鳍不知如何是好的摩挲着爱人的背,人类有太多东西要学了,它刚学会可以把鳞片下的东西放进爱人腿间的伤口里,现在桑德罗又告诉他,还可以放在口中。
就在他充分学习新知识时,陈顺安给桑德罗打来内线电话。
若非有急事,陈顺安一般不会在下班时间打扰桑德罗,所以桑德罗只是稍微蹙了下眉,就把口中的巨物吐了出来。
“Ryan,等等我。”
沧龙歪了歪头,很想问既然上面很忙,那能不能用下面的伤口,不过碍于桑德罗已经把电话接起来了,所以它没有出声。
“国王,鮟鱇回来了,他看起来有点古怪,急着要见你。”
桑德罗目光瞬冷,属于国王的威仪浮现在他脸上:“他不怕死吗?”
陈顺安:“您要我先审问他一遍吗?”
桑德罗撩起纱袍,起身:“不,我亲自见他。”
三个小时后,桑德罗在宫殿议事厅接见了被牢牢锁住的鮟鱇。
在宫殿明亮灯光的照耀下,鮟鱇的惨相尽数暴露在桑德罗面前,除了脸上的伤疤,他手臂也被撕去了一大块皮肉,正狰狞外翻,露出森森白骨。
由于一路上都没遇到能够为他医治的恢复系觉醒者,所以他的伤口已经溃烂发脓,快要威胁到生命。
还不等桑德罗开口,鮟鱇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国王!国王!快封锁海域!不要再让任何商船进入太平洋!我的家人全死了,太平洋孤岛国现在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
就在鮟鱇说完这句话时,海底不止从何处涌来一阵暗流,将芦浦树泡泡撞得猛然一颤。
桑德罗心脏一沉,下意识看向议事厅的挂钟,发现时针正指向晚间十一点。
-
教堂的钟声敲响,灯光熄灭,将联邦中部的大半城市送入深夜。
赫拉克城是夜行者公会的所在地,作为联邦七大顶级公会之一,他们同样接待了来自禁区的调查团。
只是这批调查团有些奇怪,他们对当地居民的生活水平,经济状况毫不关心,反而要求参观夜行者公会治下的所有地下城。
谁都知道,大公会盈利全靠出售地下城中采集的商品,可以说地下城就是顶级公会的钱袋子。
禁区来的人盯上了他们的钱袋子,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首都城没钱,来收割地方了。
但老会长刚娶新老婆不久,只想过安稳生活,不愿与联邦政府生龃龉,所以也就同意了。
调查团在公会S级觉醒者的陪同下,将大大小小的地下城参观了个遍,参观之后,他们就暂且住了下来,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天深夜,随着教堂的钟声敲响,十余名调查团的成员在漆黑的房间中睁开眼睛。
他们并没有入睡,而是将椅子摆成一圈,静坐对视。
终于有人开口:“全世界的信使在首都城汇合的日子快要到了,太平洋孤岛国的同僚已经完成了任务。”
有人站起了身,脱掉身上裹的风衣,露出里面惨白的长袍:“那我们也该开始行动了。”
说着,十余人逐次站了起来,脱掉风衣,露出白袍,他们的额头上,隐隐浮现出黑色的图腾。
在赫拉克城遁入黑夜的时候,洛拉西提冰原仍处在极昼。
白雪遮天蔽日,严寒刺骨,监狱中囤积的最后一点粮食也要消耗殆尽。
不过还好,没粮食可以压缩犯人的吃食,好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不会散发死人的腐臭,冰层会接纳任何逝去的生灵。
本怖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和其他拥有神迹的信使相比,他更为特别,因为他的异能其实是【包罗】,这具身体,可以承载和包容任何物体,就像一具人形陶罐。
于是,元老把他制成了容器,他身体里那种诡异的,可以绕开稀铅矿的黑液,其实来自宇宙深处,是某种不可名状之物。
为了让他承装更多的黑液,元老将他的皮下脂肪,血液,碍事的脏器全部剔除,只留下一张近乎透明的皮膜和支撑身体的骨骼心脏。
虽然湛平川将他体内的大部分黑液送回了宇宙中,但这种液体是可以无限分裂滋生的,如今它已经重新充盈了本怖的身体。
本怖沾着肉汤,吃完最后一口烙饼,抚摸满足的腹部。
与此同时,又有数十名犯人因饥饿,永久地死在牢房中。
狱警前来汇报:“本怖大人,监狱只剩下一千名犯人了,请问补给什么时候能到?”
本怖阴恻恻笑:“不急,联邦的船已经出发了。”
那是一艘被赐予神迹的船,足以划破冰层,穿透风浪,驶入洛拉西提冰原,将他们所有人秘密送入极地。
只不过,这艘船不会有狱警的位置,也不会有司泓掣的位置。
碍于另一名神祇系觉醒者的威胁,元老决定提前启动计划,新世界即将到来,司泓掣不再重要,所有人都不再重要。
狱警大喜:“太好了,实不相瞒,兄弟们已经很久没吃到新鲜蔬菜了,很多人开始营养不良牙齿松动,希望这次随船回到联邦,我们可以转职到禁区谋个职位。”
本怖笑而不答。
另外十二名信使静坐食堂,吞下冷冻库里的最后一口肉。
他们已经不再需要节衣缩食,抵御严寒了。
“本怖,我想我们的速度需要再快一些,毕竟极地地下城的位置,还需要确认。”
本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监狱顶层的冰原:“你们听到了吗?”
远方传来了轮船鸣笛声,那声音划破浪击与风雪,响彻在洛拉西提冰原。
司泓掣裹着黑色大衣,立于风雪之中,遥遥望着远方。
不过一月,他眼角的纹路仿佛更深了些,那双眼睛极深极寒,盯着风暴,望向黑沉的大海。
十五日前,AGW特危死刑监狱接到通知,联邦的船已经出发,不日将抵达洛拉西提冰原。
七日前,本怖开始与元老院秘密通信,依那人愚蠢又爱炫耀的性子,自然数次故意展示给司泓掣,彰显他在元老心中无可取代的地位。
三日前,联邦传来极地的卫星图,由那十二名信使接收。
一日前,司泓掣接到邓枝的暗语通信,得知禁区内的白袍信使全部消失,且坦布战败,联邦失去对加勒比酋长国的控制。
今日,他站在监狱外,积雪中,听到了悠扬的船笛声。
司泓掣摘下腰间悬挂的皮质手套,缓慢地戴在手上,这是他杀人前的习惯性动作。
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雪花落在他漆黑的瞳孔里,融化成水,模糊网膜。
那天晚间,轮船抵达之前,AGW特危死刑监狱燃起熊熊大火,烧烂了十三具身着白袍的尸体。
他们在狂欢到来之前,死于蛾戎翁粉末之毒。
轮船终于抵岸,却没有任何人下船,显然那十余名信使心脏受损之时,就已将司泓掣背叛的消息传递给联邦。
司泓掣平静地望着一动不动的船只,看它泛起沉冷死寂的光。
终于,大雪停息,轮船中走下来七名白袍信使。
积雪被踩踏,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他们看到了司泓掣,司泓掣也看到了他们。
普通人是无法与拥有神迹的信使较量的,除非偷袭,可他已经失去了偷袭的机会。
最后的最后,司泓掣拿起手机,对着那串从未拨打过的号码看了很久,还是没能按下发送键。
他最终把消息发给了邓枝,只有短暂的两个字——“再见”。
血花从他的胸膛爆出,很快染红了大衣,又冻结成冰。
终日白昼的极地终于在他眼前暗了下去,人生的最后时光,他脑中闪过无数走马灯。
桩桩件件,都只与一个人有关。
Oliver,原来这世上的很多分离,是来不及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