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师无妄
虽然早有预料，但乍一眼看到灵位牌上看到自己的姓名，言妄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字迹是自家徒儿的字迹，仔细看去她还能看到徒儿眼角那一抹还未散去的浅红。
而言妄看着十一的同时，十一也在打量着言妄。
瘦瘦小小很不起眼的一个孩子，或许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脸色也很是苍白，但眉宇间却透出一丝无法掩盖的锐气，不知不觉的和另一个人有了几分重合。
“你叫什么？”心底莫名浮起几分期待。
“言妄，言语的言，妄想的妄。”声音不像十五岁的女孩子那样清脆，略微的有些低哑，语速也有些慢，一字一顿似乎是想让她听的更清楚一样。
“嗯。”声音和动作都仿佛被调了倍速一般，十一缓慢的点了点头，慢慢的把手中的牌位放在桌上，调整好角度确保整个牌位都沐浴在阳光下，同时布下一个结界阵法，防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灰尘飘落在牌位上。
言妄在不远处看着自家徒儿这一系列动作，嘴角抽搐的都快麻木了。
不必，真的不必。
哪怕她真的是死了，也不必做成这样的。
魔修冷情，铁石心肠是整个修仙界公认的。
正道修士最不耻的弑师，在魔修中都算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稍微有些良心的可能会在师傅死后给他挖个坑埋进去，就算是入土为安了。
而更多的则是抱着一种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的心态，搜刮完东西就走人，权当自己没有过师傅一样。
哪怕是她，也曾亲手杀了一个救过自己命的恩人，虽然那个恩人救自己也只是为了给他当炉鼎。
但毋庸置疑的是，绝对不会有哪个魔修会如此仔细温柔的对待自己师尊的牌位。
“你说，你叫言妄？”
就在言妄还沉浸在那份震惊里的时候，十一的声音突然就从极近的地方传来。
猛的一回神，言妄这才发现原本还站在窗边的十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啊，是。”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言妄恨死了现在这个身高，哪怕她全力站直了，额头也才勉强够到徒儿的胸部。
盯着言妄看了好一会儿，十一才慢慢收回目光：“那天发生了什么，能仔细说一遍吗？”询问的句式，语气却是极为肯定。
“好啊。”
清清嗓子，言妄用最简洁最不修仙的语言说了一遍那天自己是如何碰巧遇见了十一，看到天上要打雷就把人扑开，然后因为下雨就找了山洞把十一拖了进去，在接着一觉睡醒就到了这里。
“雷劫？”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林瑕疑惑的摸了摸下巴，“不对啊，你又没突破没干什么怎么突然就来了雷劫？况且雷劫的威力也不是这个小丫头能扛得住的啊！”
雷劫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玩意儿。
修士从练气到飞升，一共也就六次雷劫。
从金丹突破到元婴开始，雷劫锻造身体和魂魄，只要扛过了，就意示着正式脱离凡俗之体，魂魄化为神魂可暂时离体。
这还只是最弱的一道雷劫，就有无数修士死于其下。
就凭言妄一个普通小孩，怎么可能从雷劫下活下来？
十一没有回答林瑕，而是翻手从储物戒指里面拿出了一把小匕首和一块纯白色的石头。
将匕首递给言妄，十一蹲下身子语气稍微有了些温度：“就在手指上轻轻刺一下，滴一滴血在这块石头上。”
这是最常见的测试灵根的办法，只要滴一滴血到验灵石上，纯白色的验灵石就会变成灵根属性的颜色，并且还会在滴血的地方出现灵根属性的标志。
接过匕首，言妄将刀尖抵在指腹然后便没有再用力。
灵根是连接魂魄的，她以前是变异的火属性灵根，一身黑炎霸道且强横，仿佛能燃尽世间万物，这也是她能在雷劫中依旧能保全魂魄的主要原因。
但当她的魂魄从神魂变成了仙魂，灵根就消失了，虽然还能用黑炎而且黑炎的威力似乎更上了一层楼，但灵根也确确实实的没有了。
对此，天道的解释是，都成仙了要还要个什么灵根？魂魄脑袋上长点东西很好看？
对的，没错，言妄从修炼开始，上千年都没想清楚这个问题，灵根为什么要长在魂魄脑袋上？
而且还真的就是一个大木头桩子，和脑袋差不多大，就那么明晃晃的顶在头上，而且还会因为灵根属性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颜色。
真的是……又丑又诡异。
书房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能，不滴吗？我怕疼。”怯生生的看向十一，言妄干巴巴的开口，平生第一次说出了怕疼这两个字。
生活不易，魔尊怕疼。
“不行。”十一坚定的摇头，同时伸出手握住了言妄拿着匕首的那只手，“就轻轻的一下，不会疼的。”
话音还未落，握着言妄手的那只手猛的一用力，迅速就在指腹上戳了一下。
“嘶。”
十一刺的不重，但来的突然，没有丝毫准备的言妄还是被那突如其来的痛感疼的吸了口冷气。
血滴在验灵石上，只一瞬间那密密麻麻的血丝便如同植物的根系迅速蔓延，爬满了整块验灵石，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也同时从验灵石上传出来。
“这……”林瑕眉头一皱，迅速往旁边挪了几步：“十一，先天魔体！”
“什么是先天魔体？”转头看了眼林瑕，言妄又将目光转回了十一的身上轻声问道。
“天生的魔修。”
收起验灵石让林瑕先出去，十一又从储物戒指拿出了另一样东西。
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
“再滴一滴血上来。”
“哦。”闷声回答，言妄只能举起匕首，又用刀尖把刚刚止住血的那个小口子挑开滴了滴血上去。
镜面宛若水面一般，血滴上去竟然还溅出了一圈圈的波纹，而随着那些波纹的扩散开，镜面也渐渐变成了血红色，直至填满了整个镜面才恢复了平静。
“这是什么意思啊？”
言妄看着那血红的镜面，心底微惊，但面上却依旧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眼巴巴的看着十一希望能得到一个答复。
面对面前孩子目光期待中透着几分若隐若现的依赖，饶是自以为心性已经足够冷漠坚硬的十一都觉得有些心软了。
伸手盖在言妄的头上，语气中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哄小孩的感觉：“意思是你是天生的魔修天才，只要好好修炼以后就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
“我是天才？以后能变得很厉害？”
小孩特有的兴奋语气，浅灰色的眸子一下便亮了起来，言妄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但随即，笑容又是一敛，原本还在兴奋中的孩子低下了头，脚尖点在地板上打转。
“怎么了，不相信？”
小孩情绪变化的太快了，从兴奋到失落似乎连一秒的转变时间都不到。
“我真的可以吗？”抬起头，看着十一小心翼翼的开口：“他们都说我是灾星，克死了爸爸妈妈还有全家人，说我不配修炼，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眼中有泪水打转，小孩死死抿着唇不让泪水掉下来：“我也不想的，爸爸妈妈叫我要好好的活着，可是被人欺负真的好疼！”
被人欺负真的好疼！
十一的手微微一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当年第一次见到师尊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落魄懵懂，被人欺负的浑身是伤却连一个哭诉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忍着痛蜷缩在角落里自己舔舐伤口。
“那就不要让人欺负。”伸出手，温柔的话语中带着她从无掩饰的狂妄，“小孩，愿意做我徒弟吗？入我师门，天下再无人敢欺你。”
言妄吃惊的看着十一，这一幕对她而言是在是太熟悉了。
面前的那只手白皙柔嫩，五指修长，已经看不出是记忆中那脏兮兮枯瘦的只有一层皮的小手。
当初她就是这样，在街头的角落的收下了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弟子。
现在那脏兮兮的小丫头长大了，竟然也用这一套去收徒，而且看她那不熟练的样子似乎也是第一次收徒，就不偏不倚收到了自己头上？
这是要入谁师门？
徒儿这是长大叛逆了啊！
不过，看着徒儿平静的面容下那一丝对于初为人师的期待，言妄最后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叛逆就叛逆吧，叛逆点也好，魔修行事本就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拘束，若是太过遵守规则反倒容易被人当成软柿子。
况且不就是师徒调换一下嘛，又不是没和徒儿玩过师徒游戏，就当陪徒儿回味一下童年，等一切结束了再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仔细回忆一下当时徒儿怎么做来着？
灰暗下去的眸光忽的又明亮起来，左手不断地攥拳张开，最后才慢慢的搭上了十一的手，大大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傻气，仿佛是被惊喜砸昏了脑袋一样。
“师尊！”
“叫师傅。”合手握住言妄冰凉的小手，十一摇头纠正了言妄的叫法，“修仙界中，到达了飞升期才能叫尊。”
“那，师傅！”言妄改口也快，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同时后退两步，膝盖一弯就要跪到地上。
十一眼疾手快，迅速抱住言妄停止了她跪下去的动作。
“你要跪什么？”
“拜师啊。”言妄歪头，声音虽低哑但也还存有孩子的稚嫩懵懂，“我看过电影的，拜师都要三叩九拜敬，拜师茶谢师恩的！”
言妄说的认真，十一却是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丝笑容揉了揉言妄的头。
“不用，那是正道的规矩，我们魔修有魔修自己的规矩，一杯拜师茶足矣。”
“师傅笑起来好好看，就像电视里的仙女一样！不对，师傅比电视里的仙女好看多了！”
这么久终于看到徒儿露出了一点笑容，言妄也是毫不吝啬夸奖的话。
本来，她家徒儿就是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