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也一样,蔚映如照常六点在客厅练瑜伽。
明心则坐在阳台上背单词,早上的空气凉爽,她信杨照跟她说的:没有天生的学霸,努力大于聪明。她现在也没有特别明晰的人生方向,具体为什么而学?学习的目的是什么?但她有了明确的目标——考公办。她不想父母为她的成绩吵架;不想跟杨照的距离拉太远。
蔚映如练完瑜伽去厨房打豆浆做韭菜盒子,她先拿了盒虾仁出来解冻,明心爱吃韭菜虾仁盒子。一个小时后早餐做好,她去书房喊明心吃早餐,顺便也看一眼明皓,果然,他趴在房间的地板上在玩儿蔚映敏给他的大青虫,旁边摊了一地的画笔。她权当没看见地关上门,周末起的比鸡早,上学喊都喊不醒。
她先跟明心坐下吃,拨给她了几个里面虾仁多的韭菜盒子。明心吃一个数一个,一个韭菜盒子里有仨个大虾仁!她吃完就回房间踏实复习了。
蔚映如吃完准备收碗筷,明皓出来上厕所,上完绕到餐厅见盘里有韭菜盒子,问妈妈你怎么都不喊我吃早饭?蔚映如说你去洗脸刷牙吧。明皓皱着脸说真不想刷牙,说着去了卫生间双脚踩在垫脚凳上朝刷头上挤牙膏,挤完举着牙刷嗡嗡嗡地出来。他先开书房门看一眼,被明心瞪了眼又迅速关上;他又去爸爸妈妈的房间,扯爸爸身上的被子,被子没扯开,自己嘴角的牙膏沫滴到了床上,他抽张纸胡乱擦一擦,擦好出来去了客厅,牙刷语音他:请再刷一下左上哦。
洗漱完他回来餐厅吃饭,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两个韭菜盒子,吃完拽了片青菜叶子回房间喂大青虫了。
蔚映如在厨房清理油烟机,明峻穿个睡觉的背心顶个鸡窝头过来,他先看了眼早餐,见是韭菜盒子问有别的么?照以往蔚映如会回,给你整桌满汉全席?现在只是简洁地回:没有。
“韭菜盒子味儿太冲。”明峻说着去卫生间洗漱,十分钟后出来,去厨房倒了碗豆浆,转身冰箱里拿个鸡蛋煎着说:“你这两天上门取衣就先开映敏的车。”
蔚映如问他,“我弟不用车?”
“他现在不是骑单车上下班?”
蔚映如说:“我还怕剐蹭给他添麻烦呢。”
“他车是全险,剐蹭不怕。”明峻往煎蛋上撒着胡椒粉说:“咱家车我今年只交了强险。”
蔚映如问他,“咱家车我不方便开?”
“我离不了车。”明峻再次强调,“我的事业不比你重要,我能打车去医院跑业务?”
蔚映如不想再做这种无谓的争论,说:“行吧。”
“看你又是这语气,跟你做多大妥协似的。”明峻说她,“你把干洗店现有的业务抓好就行了,洗一单才挣多少钱还要耗人工上门取?你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这些年你这也想干那也想干,都干成啥了?”紧接就提到她早年兼职微商卖什么面膜,前期花了小几万块囤面膜拿省代,最后弄成啥了?面膜三无出事钱全砸了。
“砸了那也是我自己挣的钱。“蔚映如说:“面膜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了。”
明峻开始不耐烦了,“我能说我赚的钱是我自己的钱么?不还是全花家里了,你那一点钱就老强调自己的钱自己的钱。”
蔚映如没做声。
明峻煎好蛋坐在餐桌前吃,说她,“我洗涤公司赚好,一年顶你好几年。”
蔚映如抱臂靠着厨房门,“那你先把我大伯母的五万还她吧。”
明峻没了胃口,看她,“我不是还没赚到么?你大伯母不也没催你。”
蔚映如点点头,提醒他,“所以在你赚到钱前,干洗店的收入依然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
“我没有否认你为家庭做出的经济贡献。”明峻不懂,“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老认为自己是在妥协?”
蔚映如平静地说:“我就是在为你的事业发展做妥协。”
“因为我未来赚的比你多,这是不争的事实!”明峻回她,“张一夫那张单我就已经赚你小半年了。”
蔚映如问:“你跟他签的多久去财务结算?”
“一季度,能季结都算快了。”
蔚映如继续问:“季结后你就能往家里拿钱了?”
“不太能,公司半年才分一次红。”明峻认真说:“咱们这样打配合不挺好,你那边干洗店是现金流。”
蔚映如最后总结,“家里的车你用,我不会开映敏的车,哪怕他的车闲置着也是他的车。我上门取衣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明峻摊手,“你看,你跟受多大委屈做多大妥协似的……”
蔚映如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
俩人出来夜骑呢,计划小骑个二十公里,不影响明天工作。
就十公里,就骑了十公里蔚映敏就开始推着车走,他让高美惠自己先回小区。
高美惠不回,骑着车勾着头来回围着他转。
蔚映敏朝她摆手。
她说:“咱俩一块出来的,我不好撂下你。”
蔚映敏说:“给我留点面子,你走吧。”
高美惠淡定地问,“你是不是自己调座了?”
蔚映敏嗯一声,也不敢走太快,只说:“他跟我调的座我嫌不舒服。”
高美惠看眼他的走姿和裆部,“你调的座伤害了你。”
蔚映敏嘴硬,“今天骑行远,我往常就三五公里。”
高美惠说:“你明天去让老板跟你换个坐垫。”
蔚映敏问她,“换个什么坐垫?”
高美惠说:“中空的。”
蔚映敏不想跟她交流,再次催,“姐你先走吧。”
高美惠不走,但也没再做声。她骑行的速度跟蔚映敏行走的速度几乎一致。
蔚映敏骑到五六公里的时候就感觉磨裆了,又坚持了五公里感觉破皮了。他闷头朝前推车,推了几十米后又忍不住跟高美惠科普,“那个中空设计不分男女。”
高美惠说:“我知道,我没说它是男士专用。”
……
蔚映敏问她,声音有些消沉,“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没什么男性尊严了?”
高美惠看他一眼,“有的。”
”多不多?“
“比刚见到你的时候少了一丢丢。”
蔚映敏不想说话。
高美惠开怀大笑。
等推到市区,两人经过一个新疆烧烤摊,都过去几十米了,高美惠问他,“要不要吃羊肉串?”
蔚映敏又带着她折回来,点了羊肉串羊排和啤酒,然后就在外面的餐位落座。高美惠有些口渴,坐那儿先喝了半杯啤酒,蔚映敏则是端着一次性杯子站在那儿喝。
高美惠说:“你下回穿骑行裤会更舒服。”
蔚映敏说:“嗯,我回去买。”
天气已经逐渐闷了,加之蔚映敏刚推行了有二公里,就站这儿喝杯啤酒的功夫脖子上的汗就往下淌。高美惠从自己的骑行包里拿了条小手巾,去卫生间打湿,出来给他擦汗。
高美惠不爱吃肥油,那羊肉串上均匀的一块肥油一块肉,索性她就只啃羊排。蔚映敏把羊肉串从钎子上全剥弄到装串的盘里,高美惠不啃羊排了,只夹肉吃。她吃东西一贯斯文,不紧不慢地嚼,剩盘里的那些肥油,被蔚映敏用馕饼裹着一并给吃了。
吃完出来推上车,蔚映敏跟她说:“姐你先骑上回去吧,明天要没班我就让你陪我一块了。”
高美惠也没推辞,骑上说:“你小心,不行就叫个货拉拉。”
蔚映敏叮嘱她,“你专心看路,到家给我报个平安。“
高美惠全副武装地穿戴好,踩上车车后座闪着红色的尾灯消失在了夜色里。
蔚映敏戴上蓝牙耳机,推着骑行车慢慢地走,走了有十分钟,他姐蔚映意视频他。视频接通后蔚映意见他满脸汗,问他,“在跑步?”
蔚映敏让她看自己的骑行车,蔚映意问:“你怎么不骑上?”
蔚映敏见她背景是咖啡馆,问她,“不怕睡不着?”
蔚映意让他看窗外的暴雨,“来这儿避雨蹭 Wi-Fi。”
蔚映敏问:“刚下班?”
“是啊。”蔚映意无聊地说:“现在我一个人干仨人的活。”
“那俩人呢?”
“优化了呗。”
“那你的薪资涨了没?”
“涨个屁。”蔚映意说:“不把我优化掉我都感恩戴德了。”
蔚映敏问:“这么晚沛文自己在家么?”
“我婆婆在家带呢。”蔚映意说:“我公婆今年搬来跟我们住了。”
蔚映敏“哦”了一声。
蔚映意也学着他“哦”了一声。
蔚映敏笑笑,说她,“姐你瘦了。”
蔚映意也笑,“我今天听到最顺耳的话。”
……
蔚映意问他,“爸妈离婚的事进行到哪了?”
“爸指定要一套大三居,然后再给他请个保姆。”蔚映敏说:“妈不愿意。”
“妈是不愿意房子还是不愿意保姆?”
“主要还是房子。”蔚映敏说:“咱妈担心房子给咱爸,咱爸会被人给骗。”
“咱妈担心是对的。”蔚映意严肃地说:“咱爸绝对会被人骗,回头等他生病了还是咱俩的事儿,到时候人回来了财没了。”
“他要求给他请保姆也是异想天开,要是活个三十年,光保姆费少说二百万。不如让他带着二百万来找我更靠谱点。”
蔚映敏问,“那咱妈就这么耗着么?”
“耗呗,都耗一辈子了。”蔚映意朝他说:“你不用担心咱妈,她生命力比咱俩加起来都强,你劝她把房子给咱爸还不如让她去死。”
“我敢跟你打赌,房子到咱爸手里最多两年他就穷困潦倒地回来了。咱妈能接受人财两空,不能接受财空人还在。”
蔚映敏沉默。
蔚映意转头问他,“你知不知道咱妈借给了映如姐十万。”
蔚映敏摇头。
“咱爸跟我说的。”蔚映意下意识地在视频里小声说:“去年映如姐过生日,咱妈送她了一条金手链。”
蔚映敏不在意,“这些年都是映如姐照顾咱爸妈。”
蔚映意意味深长地说他,“光长年龄不长心眼,你知道现在金价多少钱吗?670 呢。”
蔚映敏不高兴。
“咱爸偷开咱妈的保险柜了,他说首饰盒里头手镯项链戒指金条大小三十来件,搁一块少说有 700 克。”蔚映意说:“他就是在那里头看见映如姐打给咱妈的十万欠条,四年前打的。”
“咱爸怎么能偷开咱妈的保险……”
“这是重点么?”蔚映意交代他,“回头打听清楚,映如姐那十万还没还咱妈。”
“还没还这都是咱妈自己的事儿。”
“这不是咱妈自己的事儿!”蔚映意有些气急,“前年我回去找咱妈借钱咱妈拿捏我,要真是这样……我就直接找映如姐借了。”
蔚映敏说她,“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少占道德高地了!”蔚映意也火了,在视频里冲他嚷,“将来咱妈生病了是蔚映如管还是咱俩管!咱妈脑袋秀逗了你也秀逗了,到底谁才是你亲姐!”
蔚映敏气死了,“我不想跟你说……”
“谁稀罕跟你说!”蔚映意啪挂断了视频。
*
蔚映敏推着车快到小区的时候都十点了,他路上有点跟自己较劲,正推着听见有人喊他,他摘了耳机回头,看见蔚映如独自坐在烧烤摊前喝酒。他过去问:“你怎么自己在这儿?”
蔚映如说:“干洗店关门就过来喝一杯。”
蔚映敏看她,“明峻跟你吵架了?”
“叫姐夫,我跟他还没拿到证呢。”蔚映如朝他身后看,“美惠呢?”
“她先回来了。”蔚映敏想坐……最后还是选择站着。
“不能吧。”蔚映如吃惊,“你们俩又闹矛盾了?”
“不是。我让她先回来的。”
蔚映如看他那样子,“磨到屁股了?”
……
蔚映如给他倒杯啤酒,“喝吧,这一瓶喝完咱俩就回。”
蔚映敏找老板借了根烟,手里端着杯啤酒站在那儿抽。
蔚映如低头见他脚上的网面运动鞋,交代他,“以后鞋子拿店里我跟你洗,我可擅长清理网面的了。”
蔚映敏低头看了看,“还不脏。”
“鞋子脏一点就要洗,不能脏到一定程度才去洗。”蔚映如跟他说:“男人穿鞋讲究是个加分项。”
蔚映敏同她闲聊,“穿鞋比穿衣更讲究?”
“当然了。”蔚映如跟他分析,“讲究穿鞋的自然就讲究穿衣,只讲究穿衣的不一定讲究穿鞋。”
蔚映敏问她,“提供上门取衣后单量怎么样?”
蔚映如显得高兴,“发展了不少新客户呢。”
蔚映敏也高兴,问她,“家里的车留给你了?”
蔚映如摇头,“我骑电瓶车。”
蔚映敏说:“电瓶车送单件衣物行,要窗帘地毯等大件呢?”
蔚映如没做声。
蔚映敏从腰包里拿车钥匙给她,“你先开我车。”
“不用。”蔚映如说:“实在不行大件我打车。”
……
蔚映敏让她拿上车钥匙,“别耗时耗力了,主要骑电瓶车不安全。”
蔚映如不再推辞,“那我取大件了开。”
蔚映敏说:“我上周就提交申请了,估计下周能过完流程。”
蔚映如惊讶,“下周我就能提到车了?”
“没那么快。”蔚映敏算着说:“少说半个月吧。”
蔚映如跟他说:“回头看多少钱我转你。”
“不着急。”蔚映敏斟酌着说:“你手头不宽裕缓缓也行。”
“……你要真不着急的话我就先还你妈。”蔚映如说:“我还差你妈五万呢。”
“行啊,你先给我妈吧。”蔚映敏说:“我面包店每天都有现金流。”
蔚映如碰碰他,“谢了哈弟弟。”
堂姐弟俩一块回小区,蔚映如帮他推着骑行车,他跟在后头心不在焉地抽烟。
蔚映如开心地说:“我跟美惠约好每周都找一天吃饭喝酒。”
“算我一份呗。”
“我问问她,要合适就算你一份。”
蔚映敏吐着烟圈说:“肯定合适。”
蔚映如问他,“你不会在公司里发展些朋友么?”
“公司里只有人际,哪里有朋友。”
“你在场我们俩有些事也放不开聊呀。”
蔚映敏原本就纠结,顺势说:“那别算我了。”
蔚映如确定他,“到底算不算你?”
“不算。”蔚映敏语气坚决,“你们俩约吧,我面包店也很忙的。”
蔚映如没说那么直白,简单一两句,“你要想清楚,不想深入发展就守好分寸和界限,爱情这事先不说劳神伤财,而是对咱们这个阶段没那么重要。”
蔚映敏本能说:“我反倒认为更重要。”
蔚映如不懂,“为什么?”
“二三十岁的阶段个人的力量处于全盛时期,对未来有强大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不需要情爱也能活得精彩。”蔚映敏说:“但在三四十岁的时候大多人都已经被生活磋磨到麻木了,生命力也薄弱了,这个阶段精神上是更需要被他人介入和支持的。”
蔚映如不认同,“但不一定是男女关系,友情亲情也是力量源。”
蔚映敏哂笑,“你这是专家观点,理论先于人,预设每个人都具备可选条件。”
蔚映如明白了,“回头我跟美惠聚算你一份。”
“别算我,我不去。”蔚映敏很坚决,“我只是在回答你说我们这个阶段情爱没那么重要的问题,哪个阶段都重要。”
蔚映如说:“我就不觉得爱情重要。”
蔚映敏无所谓,“你怎么觉得都行。”说完朝自己楼栋的方向去了。
蔚映如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张张嘴也没喊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