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似乎感受到了天空之神巨大的愤怒,乌云骤聚,苍穹震颤,闪电撕裂暗空。
天空之神从没有因为一个弱小的凡人而如此的愤怒过,如果邵野只是在梦里恢复厄尔渡斯往日的荣光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想让自己跪倒在厄尔渡斯的面前,向他忏悔!
真是愚蠢的人类!即便是罗拉达神殿里最智慧最勇敢的神官,也不敢记录他今日所犯下的罪行!
天空之神感觉自己的欲望神殿都已经变得肮脏,臭不可闻,从此只要踏进那里,他就会想起青年做的这个梦。
厄尔渡斯对天空之神的怒火毫不在意,他抬起头,向天空之神问道:“你这是在生气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要实现他的愿望吗?”
实现他的愿望?天空之神张开背后巨大的翅膀,飞到半空,他手持权杖,俯视着叹息台上的厄尔渡斯,他的声音冰冷,仿佛夹杂着北地刺骨的寒风,他仰天咆哮,随即向厄尔渡斯宣布道:“神明的尊严不容许任何人冒犯,我要用世间最严酷的刑罚惩罚他,他将坠落到永恒的地狱之中,当太阳升起时,他的一半身体会受到烈火的灼烧,另一半身体被风雪侵蚀,当夜晚降临,成群的尖嘴女妖将他包围,撕咬他的血肉,啄食他的内脏,他必须要日复一日地忍受这样的痛苦,这是他侮辱神明应该付出的代价!”
西艾尔大陆上方的天空漆黑一片,闪电迅疾划过天空,风暴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天空之神的信徒们跪倒在神殿之中,将头颅虔诚地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祈求这位神明平息怒火,他们愿意为他献上最丰厚的祭品。
叹息台上,天空之神的声音仍在继续,他说:“即使有一日,他身上属于英雄玛瑞亚格斯的血脉完全消失,走向人类命定的死亡,他的灵魂也不得安息,他会被困在冥河之底,受尽世间一切痛苦的折磨,直到世界的黄昏,诸神陨落!”
天空之神话音落下,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权杖,号令风雨雷电和冥河的河神,将此时还在河面上酣睡的青年送往地狱。
然而半天过去,无事发生,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吹起,天空之神将手中的权杖举得更高,声音也更加洪亮,结果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天空之神震怒的声音几乎要传遍整个大陆,厄尔渡斯算着时间,慢悠悠地开口,提醒天空之神道:“你在此地没有力量。”
天空之神发出一声怒吼,漆黑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红光,仿佛有天火将要倾泻下来,大地震动,弱小的生灵寻找庇护之所,海面掀起滔天巨浪,属于海神的宫殿也随着这股力量剧烈摇晃起来,可深渊之中,一切如常。
深渊是厄尔渡斯的领地,即使他如今被囚禁在叹息台上,没有他的允许,作为他兄长的天空之神也无法在这里施展他的神力。
眼前的厄尔渡斯真的被他们囚禁了吗?
一时间,天空之神的心脏上仿佛又蒙上了一层灰影,随后他便安慰自己,那是父神的头发炼化而成的锁链,父神的孩子们都挣脱不了叹息之链的束缚,而且如果厄尔渡斯没被他们囚禁,那他现在待在这叹息台上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这里的风比较大吗?
既然他在深渊中无法动用神力,召唤神仆,天空之神便决定亲自去将那个人类打入地狱,他挥舞起背后的翅膀,向着冥河的方向急速而去,如同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叹息台上的厄尔渡斯伸出手,落在龟裂土地上的镜子碎片全部飞到半空,聚在一起,恢复如初,镜面光滑,找不到一丝裂痕。
镜子中再次映出青年的面庞。
邵野从梦中醒来,他睁开眼,回味着自己刚才的梦中所见,忍不住发出一串开朗的笑声。
他相信,只要他找到了厄尔渡斯,梦里发生的一切,早晚有一天都会实现的。
黑袍的摆渡人将船停在冥河中央,不再划动船桨,面对着邵野疑惑的目光,摆渡人开口道:“狂妄自大的人类啊,你还不知道你犯下了怎样的大错吗?那全知全能的天空之神已经对你降下惩罚,你即将要被带往充满着痛苦与悔恨的泪水的地狱之中,你的父亲会因你而蒙羞,你的母亲日日以泪洗面,祈求天空之神的宽恕。”
邵野:“?”
说的这是人话吗?他母亲都死了多少年了,怎么以泪洗面?而且他母亲是东方人,死后的灵魂好像也不归这边管。
邵野眨了眨眼,不是很明白,他就睡了个觉他犯下什么错了?
这合理吗?
难道还是因为自己之前打了他神官的事?都把他流放到北地了,这事还没过去?
邵野啧了一声,看来天空之神不仅脸皮厚,心眼还特别小,以后当吟游诗人的素材又有了。
邵野仰起头,问摆渡人:“这船你还能不能划了?”
摆渡人没有回答邵野的问题,他用沙哑的声音对邵野说道:“天空之神已经聆听到你的脚步声,即使你到达彼岸,也逃脱不了他的惩罚。”
净说这些没用的,还脚步声?这小破船能走得开吗?
不能划是吧?邵野从船上站起来,一手伸手抢过摆渡人手里的船桨,他不划自己来划!本来就嫌他划得慢。
摆渡人根本没想到邵野会这么霸道,这什么王子啊,这就是个强盗,大强盗!
摆渡人对邵野道:“你不能这样,我是海洋之神的信徒,冥河是——”
邵野狠狠瞪了摆渡人一眼,打断他的话道:“再叫我把你给踢下去!”
管他是什么神的信徒,也不看看自己是在谁的地盘干活。
邵野飞快地划动船桨,小船像是一支离弦的箭,嗖嗖冲向彼岸,后面甚至还溅起一串雪白的浪花。
小船靠岸后,邵野把船桨扔到摆渡人的身上,跳下小船,只是刚走了没两步,邵野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转头跳上船,把他之前给摆渡人的那枚金币也抢了回来。
划成这样还想要钱,做梦去吧!他没让这个摆渡人赔钱都不错了。
邵野想好了,等他以后吟游诗人做腻了,他就买只小船也在这里摆渡,抢他的生意,摆渡人划一个来回的时间够他划三个来回了。
摆渡人看着邵野欢快离去的背影,心中一半愤怒,一半鄙视,他举起双手,做出向天神祈祷的姿势,愿海洋之神保佑,让这个可怕的强盗早日受到天空之神的惩罚。
深渊是父神梵西特洛尔的影子做化,这里终年不见阳光,阴冷又昏暗,根本分不清白昼与黑夜。
邵野根据手里的地图继续向深渊的北方前进,他看到无数丑陋狰狞的怪物在山丘之间穿梭跳跃;山谷里亡灵们弹奏着用自己骨头做成的乐器,听到这些乐曲的人都会陷入永久的沉睡;白雾弥漫的林间生长了许多颜色鲜艳的浆果和蘑菇,引诱疲惫的旅人吃下……
疲惫的旅人邵野咽了一口口水,他拿出行囊里的精灵面包,咬了一口,不怎么好吃,但是真的很顶饿,邵野感觉自己接下来的半个月可能都不想吃饭了。
他把面包包好,放回行囊里,然后将地图重新展开,研究自己该走哪条路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放逐之地,见到那位深渊之主。
邵野手里拿着羽毛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直到一道金色的光芒落在他的地图上,邵野转头看去,只见天空之神正阴沉着一张脸站在他身后。
啊哦。
他不好好在天上待着,怎么会出现在这深渊里?
想来应该跟自己没有关系,邵野回过头,继续研究自己的前进路线。
天空之神刚刚平息下的愤怒再次如同海啸一般涌来,他知道这个来自伊莎王国的大王子是厄尔渡斯最虔诚的信徒,但是他对待其他的神明未免太不尊敬了些。
就连克西文城里那群被冠以“疯子”的之名的狂信徒们,也不敢对任何一位神明如此轻慢。
在深渊中天空之神不能动用神力,但是要制服一个凡人,对他来说还不是动动手指——
手掌?手臂?两只手!两只手加上两只脚!
邵野真心觉得这位天空之神像是有什么大病,莫名其妙就来偷袭他,而且这神好像从来没正经打过架,打得太烂了,没一会儿就被邵野按在了地上猛锤了好几下。
天空之神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他的脸贴在肮脏的土地上,他的眼睛仿佛正射出可怕的毒箭,他高声威胁邵野道:“凡人,你会为你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的!”
真的有病,是神了不起啊?是神就能自己打人,但不许人还手是吗!
邵野拳头硬了,对着天空之神的右边眼睛又是一拳,但他到底还是神明,肉身要比凡人强悍许多,打了这么久,身上还是一点伤都看不到。
天空之神怒不可遏地张开背后的翅膀,邵野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在他的翅膀上用力一拔。
天空之神:“!”
这真的是人类吗?这是恶魔吧!
把羽毛一离开天空之神的身体,立刻就变成了黄金。
“哇哦!”邵野看着手里的黄金羽毛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他的眼睛发亮,里面像是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热切的目光看向天空之神。
天空之神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并不觉得欣慰,反而开始觉得恐惧。
他不曾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惧怕一个人类,都怪那该死的厄尔渡斯,如果不是他限制了自己在深渊之中使用神力,自己又怎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天空之神深吸一口气,提醒邵野道:“凡人,现在在你面前的可是梵西特洛尔之子、天空之神、德赫菲斯之主、正义裁决者、紫罗兰的守护者!”
邵野抬起头,高兴地环顾四周,向他问道:“他们都在哪儿呢?也有翅膀吗?”
天空之神:“……”
他的心里不禁发出感叹,怪不得这人能做厄尔渡斯的信徒!
天空之神愤怒骂道:“你这个愚蠢的浦西特人!野蛮的强盗!该下地狱的渎神者!”
邵野高兴道:“一根、两根、三根……”
他好像完全听不到天空之神咒骂,这也正常,能拿到这么多的黄金,挨两句骂怎么了?
直到远处传来万马的嘶鸣,那是深渊中的大恶魔们要出来巡游了,邵野眼下还打不过他们,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天空之神,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不然天空之神翅膀上的羽毛今天都能被他给拔光了。
不过这些也足够了,以后把这些羽毛带回人间售卖,肯定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
邵野拍拍自己沉甸甸的行囊,按照地图上的路线,避开那些宴会中的恶魔们,继续前往放逐之地。
邵野在路上遇见一片广阔的湖泊,湖面平滑如镜,湖水清澈见底,他已经很久没有洗过一个正常的澡了,邵野小心地试探了一番,确定湖水没有问题后,就迅速脱下衣服,跳进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镜子里显现出青年赤裸的健壮的身体,厄尔渡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他对人类的身体不感兴趣。
随后哗啦啦的水声从镜中传出,青年嘴里哼唱着轻快的歌谣,歌词大意是赞美深渊之主厄尔渡斯仁慈宽厚,爱护世人。
厄尔渡斯嘴角弯出一抹奇异的弧度,似笑非笑。
邵野洗完澡,又给自己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他要以最好的面目去见伟大的深渊之主厄尔渡斯。
只是即使到了放逐之地,想要见到厄尔渡斯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那座屹立在格拉多岛中央的叹息台比萨黎曼一世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花了整整十三年建造而成的风云塔还要高出一百二十二公尺。
邵野站在叹息台下,仰头看去,就没人放个头发下来让他爬一下吗?
没有。
不过好在邵野的行囊里面还有矮人制作的手甲钩,他将手甲钩穿戴好,动作麻利地爬了上去。
邵野爬了一天一夜,乌鸦为他衔来酸涩的浆果,秃鹫送给他腐烂的人肉,邵野一边爬,一边赶走这些讨厌的飞鸟们。
终于,他在第二天的黎明,登上叹息台,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神明。
叹息台上,厄尔渡斯静静坐在那里,漆黑粗重的锁链将他限制在这片小小的区域里,银色的长发如同蜿蜒河流,散落满地,可那双金色的眸子依旧比漫天星辰都要耀眼。
邵野站在叹息台的边缘,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闷得发疼。
他知道厄尔渡斯在那场诸神的战争中失败了,知道他是被囚禁在叹息台上的,可真看到他这样,邵野的眼眶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热。
他的心里泛起一丝悔意,那个时候自己就该把天空之神的羽毛都给拔了的!
厄尔渡斯抬起头,他的神色平静,问邵野:“年轻人,你为何而来?”
邵野回过神儿来,他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对着眼前的深渊之主,说出那句他在心中已经说了千百遍的话。
他说:“吾神,我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