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又做梦了哥

季疏礼不太喜欢乔谅的男朋友。

他让父子之间相处的时间变少,让乔谅必须抽出宝贵时间去维系这段不必要的恋爱关系。

当然,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是可以应对和接纳这样的情绪的。

让季疏礼难得感到烦闷的是——

“……”

他垂头。

温厚锐利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乔谅的后颈。

在乔谅高领毛衣的后沿。

一点红痕清晰地暴露出来,刺眼地扎穿季疏礼的眼球。

他默不作声,粗糙温暖的指腹轻抚乔谅的后颈。

乔谅一顿,抬头:“怎么了?”

肩膀宽阔,体型修长的男人,就站在他的背后。

深邃的视线被镜片的反光阻隔,乔谅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感觉到他宽厚的手掌正力度极轻地,在他的后颈摩挲着。

乔谅:“父亲?”

“啊。”

季疏礼轻叹,感到惆怅和难受。

他放下手,手指紧蜷起来,温和的微笑重新勾起。

“没什么。”

他的手重新插回大衣口袋,视线古井无波地直视前方,低喃。

“只是觉得你的男友是不是太过年轻,所以缺乏自控能力。”

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季疏礼几乎能够想象到,对方留下痕迹的时候有多么意乱情迷、不知廉耻。

嘴唇贴在乔谅的皮肤,兴奋的呼吸和心跳萦绕着。

在肾上腺素飙升中,像野兽狼犬一样,咬着一点皮肉轻吮。

而他的孩子只会微微蹙着眉毛安静地忍受。

容忍对方在自己的身体上……

留下这种,肮脏的污点。

季疏礼如坠深渊。

这种痕迹,完全是在玷污他的孩子。

男性儒雅深邃的眉眼被阴霾笼罩,他蹙着眉陈述:“也许找一个年长些,稳重些的男朋友,会让我稍稍放心一些。”

不,这还不够。

“最好温柔,善解人意,有不错的家世。”

乔谅顿了下,支着侧脸抬头看他。

“尊重你,理解你。并且有稳定的工作,体面的地位……”

他话音一顿。

季疏礼和乔谅对视着,放在口袋里的手痉挛着收紧,笑了声,以平和的声音低声询问:“怎么了?”

光透过玻璃侧照进室内,被切割出棱角分明的色块,落在餐桌和乔谅的手背上。

男生清瘦的筋骨被阴影雕得有力。纹身线条流畅诡谲。

这只修长的手在桌面敲了两下。

“没什么,只是觉得…”

“年长、稳重,温柔,善解人意……”

乔谅的口吻淡淡的。

“好具体的形容。”

“父亲说的时候,心里在想谁?”

“呼——”

风吹开一楼杂物间的门。

门撞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几乎像是一道惊雷落下。

季疏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了下,低沉醇厚的声音像带着无奈,“…没有在想谁。”

“我只是觉得,具备这些品质,才应该是见到你的门槛。”

*

邵乐来到工作室的时候,邵修友才刚刚离开。

他们还碰了个面。

邵修友脚步停顿,目光从自己的亲弟弟身上淡而轻地划过。

邵乐被他看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得不停下,站在那里和邵修友打招呼,“哥,你也来看嫂子?”

光落在他的身上,意气风发的眉眼,短短的金发勾着亮光,十分明朗。

“……”邵修友看着他,轻笑,“嗯,你也是?”

邵乐:“……嗯。”

平和但怪异的氛围。

邵乐在心里评价。

心虚的视线飘忽,抓着书包的手紧了紧。

有什么事情,无论是邵修友还是邵乐,都心知肚明。

但他们都没有明说。

邵乐不敢去想邵修友来找乔谅做什么,也不敢去想他们做过什么,不知道邵修友也抱着和他同样的心情。

他只是把帽檐压低,脚步匆匆地就想离开。

邵修友在后面喊道:“等下。”

邵乐脚步一顿,回过头,弯着眼睛笑了声:“怎么了?”

邵修友穿着一套羊绒呢子大衣,衬得他气质沉稳和煦。

他道,“宝宝不在办公室,在隔音训练房。”

……更奇怪了。

邵乐想。

知道自己居心不轨的弟弟去找乔谅,也知道弟弟和男朋友在一起,邵修友居然还要给他指路。

他们三个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邵修友就这样默许了邵乐的存在?

他们兄弟两个,就这样……同时和一个人在一起了?

邵乐心脏猛烈地跳动两下,复杂道:“好的……谢谢。”

邵修友看着邵乐匆匆地转头去找乔谅,平静地在原地站了两秒。

手指蜷紧到连骨头都在泛酸,才深吸了口气,折身离开。

隔音室的房门很厚,上面垫了很厚的一层隔音棉,连推开房门的时候都没有刺耳的声响。

邵乐进门就看到乔谅。

他戴着副眼镜靠在椅子上,颀长双腿交叠,姿态懒散。一只活页本子被膝盖顶起,花里胡哨地转着笔,时不时在上面写两笔。

察觉到邵乐进来,乔谅轻描淡写地瞥过来。

明明邵修友刚走,他却好像根本不担心邵修友和邵乐撞上。

邵乐凑过去,心脏中的某种尖酸痉挛渐渐平息。

他靠近乔谅腿边,轮廓分明的侧脸蹭着他的大腿,闻到清爽干净的香味。金色短发的少年有些怔怔地拿挺拔的鼻梁拱了下,额头也轻顶着乔谅的手背。

闷闷地喊他。

“嫂子……”

乔谅靠着座椅睨着他,拿膝盖骨顶了下男生的脸部。

邵乐被顶得抬起头。

乔谅居高临下,微微挑眉,手在他脑袋上随意摸了两下,安抚性地开口,“去那边坐着等我。”

邵乐老实回答:“噢。好。”

他顺着乔谅指的方向过去,然后安分地坐在沙发上浏览微博。

乔谅这几个月以来热度就没停下来过。

而现在又有再次暴涨的趋势。

在前一日的宣传热度之下,《未来online》的正式开服大获成功。

希尔斯铺天盖地的热度,直接让这个游戏的热度再度上涨一截。

铺天盖地的剪辑营销和玩家实时评论刷新中。

【第一幕的剧情过得我好爽,结果把剧情顺畅过完,热血沸腾点开希尔斯的卡面,却发现是不可抽取的人物!!不是哥你纯反派吗?】

【求问现在不可抽取之后几个版本是否可能更改!!】

【没可能的就是和玩家的绝对敌方阵营,但是希尔斯啊啊覆面系美强惨大帅哥我超级爱】

【我靠等等,有没有人记得昨天官号运营发布宣传PV的时候。。大家都说乔谅的演唱音色很适合配希尔斯的来着】

【我刚想说!!作为二测玩家这次的希尔斯简直就是完美中的完美,主人中的主人!!说一句话我的心都抖三抖】

【+1,感觉CV音色很像乔谅,圆梦了!感觉和之前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不是说别人配得不好的意思】

【音色占优情感到位完全没有缺点。。我宣布本次配音和希尔斯真的相辅相成,宸川你算是找到宝了】

【等下??我刚点开详情看了一眼。不是像啊,配音就是乔谅?!】

【!!】

【那怪不得!!】

【乔谅到底有什么不会做,,配音也不简单啊】

【天呢[爱心]那我再重申一遍,,完美中的完美,主人中的主人!】

#乔谅希尔斯#

热度节节攀升中,想当乔谅的狗232趁热冒泡。

【和乔先生在宣传曲合作结束之后重新建立了新的合作!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配音,感谢@乔谅】

【不是哥,你顶着这个id@乔谅然后说这种官话我真的。。】

【感觉你会爽到】

【你是不是有什么赛博暴露癖啊哥。。?(纯恶意哈)】

【行呗,大家都是你play的一环】

【小乔哥!爽!啊啊!!】

【@想当乔谅的狗232,不太放心你们资本家。给的钱多吗】

想当乔谅的狗232回复:【放心,我和小乔是大学同学,这方面不会亏待他的。】

【?】

【。。。】

【脑了一个暗恋不成真然后强行建立工作关系的俗套故事】

【算了,知道小乔哥赚到钱了比什么都好】

【+1,看到大家都在夸看得我真的好爽,,宝就该全面开花】

“在看什么?”

乔谅刚结束手头的工作,走到他身边。

邵乐一顿。

训练室没有窗户,室内的灯光是暖色系,像是夕阳的光泽落在乔谅侧脸。

黑发黑眸的青年眼神漠然地看着他,泪痣略显阴冷的昳丽。

哪怕是冷漠的。

可他的视线的确是切实地、认真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邵乐被看得心里暖暖热热的,握着手机的滚烫指腹都颤了下,道:“今天游戏开服,我在看网上都在讨论。”

乔谅知道,今天开服之后他加上的小群里面全是疯狂兴奋的言论。

【完全意料之中的舆论!】

【但还是很爽】

【芜湖!!】

对乔谅来说,一件事情他要么不做,要么必须做到最好。

别人赢不了他、也不被受众承认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不够优秀。

只有一个原因。

乔谅淡漠又傲然地想,是因为他本就与众不同。

宸川的游戏热度上升是乔谅乐于看到的事情——毕竟,那天江柏川那个蠢货,喝醉酒后稀里糊涂允诺了他一个点的占股。

听起来少,但是也要看宸川是怎样一个大型企业。

在国内游戏行业,是绝对的龙头,一个点的股份,自然不存在什么决策权,但分红却相当可观。

他坐到邵乐身边,“我看看。”

突如其来的风扑过来,邵乐被吹得心底一紧。

转头,就看到乔谅凑过来的脸。

优越的鼻骨,深邃的眼窝。

还有耷拉下来的睫毛,乌泠泠的眼睛。

叫人呼吸都控制不住地停滞,过近的距离让邵乐头皮都忍不住炸开。

乔谅并不关心他的反应,单手握着邵乐的手腕把他的手机拉近,靠过来,认真看评论。

网上舆论很有优势,还有江柏川在乐此不疲地回复网友消息,追忆两人的过去。

想当乔谅的狗232:【我和乔谅当时是最要好的朋友,都是一个被窝睡觉的好兄弟。】

【?你管这叫好兄弟】

【行呗,一个被窝睡是好兄弟,互相亲亲摸摸的也是好兄弟,内什么了也是好兄弟。我们好兄弟是这样的哈。】

【这个先别管了,哥们儿你先问问你好兄弟版本线上交流直播来不来。。】

【+1,希尔斯的声音好好听啊,我直接宝宝妈妈daddy老婆老公一顿乱叫。。完全没有代餐,甚至乔谅本人的声音也和希尔斯不太一样!!】

【被一个纸片人迷得神魂颠倒了属于是】

【@想当乔谅的狗232,听不到希尔斯讲话我就会死,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会在你面前逝去。。】

想当乔谅的狗232:【好吧我问问…】

【芜湖!】

【好耶!】

【允许你当乔谅的狗了。】

乔谅刚看到这里,手机果然一阵嗡声振动。

他从桌面拿过手机,就察觉到邵乐握住了他的手腕。

年轻人的体温滚烫火热,像是体内藏了一颗运转的机电核心,在嗡鸣,在发热。

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的心脏处经由血管,再传导到乔谅的皮肤。

乔谅抬起头。

这张脸不论看多少次都是可怕的惊艳。

顶级的骨相,顶级的皮相。

一双眼微微上挑,形状略显凌厉。正毫无情绪地审视他,观察他,然后作出别无深意的客观阐述。

“你好像很想亲我。”

语调都没有起伏。

邵乐却感觉后脑勺一股脑涌上酸麻的劲儿。他琥珀色的眼睛弯起,直勾勾地看着乔谅。

“很明显吗?”

他轻声问。

乔谅:“可以。”

邵乐心脏“咚咚”跳得厉害,快从胸腔跳出去。

他恍惚地和乔谅对视,靠近。

乔谅又道:“但是。”

邵乐立刻像是令行禁止的大狗一般停了下来,顿在只差一点微弱距离的位置。

呼吸交织中,他喉结滚动着。

“邵乐,”乔谅观察近在咫尺的少年,“你应该知道,我和你复合,是承担了风险的。”

步入冬季之后,室内开启中央空调。

恒温条件下,乔谅的温度比起平时还要稍微暖和一点。

略有一点温冷的手指摸着邵乐的脑袋。

他的头发剪短了许多,在侧边有些短短的碎茬子。

邵乐被摸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乔谅只是静静地看他,靠得很近,“你总该给我一些承诺的……是不是?”

都懒得装清高,玩什么三辞三让的把戏了。

反正邵乐哪一套都吃。

*

季疏礼今天本来有会议要开,但因为临时取消,他反而比平时早半个小时抵达工作室。

“乔谅呢?”

他问双子。

应湛说:“好像在训练室。”

季疏礼点头,转身朝隔音训练室走,抵达的时候,抬手敲了下门。

隔音效果太好,室内传不出回音,季疏礼便径直推开了门。

室内光线呈现古典风格,各类乐器摆放整齐,让人想起礼堂的音乐会。

他却在这里看到乔谅坐在沙发上,和他男友的弟弟接吻。

对方的手都摸到了乔谅的衣服里面。

掀开一点布料,露出一点紧致的腰线。

季疏礼呼吸一重,再次感觉被刺痛。

他握着门把手的手蓦地紧了紧,连微笑也保持不下去,他冷声道:“邵乐。”

随后迅速反推着把门关上,隔绝一切尚未发生的风险。

随后,在心里把他们盘根错节的关系捋顺。

——乔谅的男朋友是邵修友,但是乔谅在和邵乐接吻。

季疏礼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他在想。

昨天他看到的痕迹,到底是属于邵修友还是邵乐?

他的孩子,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再抬起头的时候,乔谅和邵乐已经分开。

乔谅道:“父亲。”

邵乐也安安分分地道:“教授。”

他们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季疏礼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是愤怒。

他在愤怒中平静地想,在十秒钟之前,他们都尚且不是这样的姿态。

现在克制守礼地维持距离,只不过是为了掩盖十秒钟之前的亲密。

欲盖弥彰。

掩耳盗铃。

季疏礼呼吸的频率都被遏止,毫无征兆地生出一种久违的攻击欲。

视网膜中刚刚的一幕仿佛仍然没有消散。

其实看到的并不多。

乔谅大半张脸都被邵乐挡住,只能看到他一点利落优越的下颌线。

乔谅连眼睛都没有闭,只淡淡地斜觑了一点目光。

在季疏礼推门的时候,这目光就直勾勾地抬起,和他完成了一个平淡的对视。

季疏礼被刺得用力闭了下眼,再重新睁开。

他的孩子有什么错?

很明显,他绝非自愿,也并不投入,仅仅只是没有拒绝罢了。

错的人是邵乐。

明知道乔谅有男友,却还要上头勾引。

明知道乔谅的男友是自己的哥哥,却还这样不知廉耻。

他的目光转向邵乐。

邵乐在发呆。外貌帅气的金发少年恍惚摸着自己的嘴唇,一副惦记回忆爽到魂都飞了的模样。

嘴唇上酥麻热意还在一阵阵传达大脑。

他忍不住一直抿唇,时不时喉结窜动一下。

季疏礼已经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他面色微冷着,对邵乐道,“你先出去吧,好吗?我和乔谅有些事情想要单独聊聊。”

邵乐看着乔谅。

乔谅点了头,对邵乐道:“先出去。”

邵乐嘴角勾扯起来,“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季疏礼的嘴角轻微地往下压了压,心情略有些无法言喻的烦躁,“……”

荒唐至极。

乔谅摇头:“不用等。”

邵乐又一顿,看了一眼季疏礼。

白月光果然是白月光。

有白月光在,乔谅的目光根本落不到别人的身上。

他眉宇深邃沉晦,琥珀色的眼睛闪烁了下,心里酸涩地咕噜噜冒泡,却还是笑眯眯地回应,“好吧,那我下次再来找你。”

怎么会有人说乔谅三心二意不专情呢。

他明明喜欢白月光到可以为他找两个替身。

他站起身,在思考。

虽然他一开始,说和嫂子交往三天就分手。

可是,实际上他们相处得时间少得可怜……

三天这个时间,并不能作为评判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的准则。

而应该是72个小时才对。

他想着,推开门都还在恍惚盘算,昨天下午来找乔谅,一起待了两个小时,今天只待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只待了四十五分钟。

现在七十二个小时的时限里,他只花了两小时零四十五分钟。

……

作为一个有着成熟的世界观和道德标准的人,在过去三十多年的时光里,季疏礼曾经为很多人调节过烦恼。

这个范围之大,囊括原生家庭、兄弟矛盾。

其中他也曾面对过一些问题,譬如——

“季老师,我爱上我男友的妹妹了怎么办?”

“希望男朋友能接受我喜欢他的男朋友。”

“同时爱上两个人难道是我的问题吗?可他们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啊。”

这之类的。

有时候季疏礼都会感到无奈。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需要亲自为他的孩子解答。

季疏礼张开嘴,却没有办法用公式化的语言去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应该如何教导他的孩子?

告诉他因为选择这样的人而冒出风险是不值得的。

也应该告诉他,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就要更谨慎地对待周围的环境。

他道:“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光线明亮,乔谅摆放在腿边的手稿纸上是龙飞凤舞的字迹。

他黑发黑眸,眼皮倦倦地垂着,皮肤白净到能看清他皮肤下的黛青血管,并不吭声。

季疏礼的镜片有些反光。

他的视线在反光的遮挡下,晦涩平静地注视乔谅的嘴唇。

他声音低低,道:“错在明知道隔墙有耳,你却没有把门关好。”

乔谅抬头:“……”

他有些意外,季疏礼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季疏礼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身上木质香调也在空气中沉稳地扩散。

“老师,其实你大概误会了。”乔谅坦诚道,“我已经和邵修友分手了。”

季疏礼:“所以邵乐……”

乔谅:“对,和他复合了。”

季疏礼的表情莫名冷了些许。

他注视乔谅脸上的光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说出口的话依然是平静、稳重,并且柔和的。

“你好像很喜欢他。”

乔谅:“我最喜欢父亲。”

季疏礼一愣,蜷缩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轻笑了声,“是吗。”

乔谅说这种话的时候,好像永远意识不到话里的歧义。

又或者,这话又有什么歧义呢?

说给任何人听,都只会觉得,“啊,他们父子感情真好”吧。

季疏礼握住他的手,温暖粗糙的手指扣入指缝,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真的最喜欢我吗?”他问。

那如果乔谅最喜欢的父亲,不希望乔谅在男友身上花费的时间,比和季疏礼相处的更多呢?

乔谅会觉得奇怪吗?

季疏礼能意识到奇怪。

但他觉得不多。

他只是很喜欢他的孩子。

他只是觉得,他们之间尚且有许多年的缺漏。

他只是想多看看乔谅,连带前面几年的份一起。

很过分吗?

大概并不。

季疏礼重复道:“真的最喜欢我吗?”

乔谅:“当然。”

季疏礼看着他。

青年的容貌有些锋利的攻击性。但眼神的淡漠让他在攻击性之外显得更加孤高。

他的眼睛总是专注地看着人,从不闪躲。

因此,他说的话,总显得坦诚。

季疏礼没办法说话。

他一张开嘴,却优先勾起了微笑。

乔谅。

乔谅。

乔谅……

他的视线描摹着乔谅的轮廓。心完全柔软成一片阳光的海浪。

*

季疏礼沉入梦中的时候,睁眼就看到乔谅。

青年黑发濡湿,微蹙眉眼,睫毛都在随呼吸轻颤。脸颊微湿靠着季疏礼的侧脸,呼吸起伏不定、时急时缓。

季疏礼回过神。

这样的场景好像隐约的,有些熟悉。

空气燥热,窒闷,带着古怪的香味。

交错的呼吸声,心跳都大得吓人。

一切都虚浮缥缈。

季疏礼本能地觉得不对,他低下头,感到一种隐秘的雀跃。

其实他真的不介意。

帮乔谅做这样的事情。

这只是帮助而已。

并不带有其他任何欲望的含义。

他专注而温和地看着乔谅,注视他的表情,呼吸,感受他的紧绷和隐忍。

发尖的汗水一滴滴滑落。

季疏礼眼球都感到干涩的时候,才慢半拍地闭了下眼睛。

就在闭眼的瞬间。

濡湿的吻,像是浸墨的笔尖在他的侧脸轻蹭。

一种亲密的湿润感。

肌肤相贴,脸颊相贴。

季疏礼猛地睁眼,心脏都在发抖。

风拍打着车窗,吹得他脸颊发冷。

他恍惚地按住乔谅的后背,容忍并接纳他酒后主动的吻。感受着湿润的吻细密地印在脸上,甚至忍不住轻笑了声。

幸福感炙热地燃烧着,季疏礼在暴涨满足的喟叹中把乔谅拥得更紧,指腹的力度更柔和。

他的孩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嘴唇下移。

男人挺拔的衬衫被磨蹭凌乱,连眼镜都被挤掉。

镜框的冰冷蹭在鼻梁上的一瞬间,季疏礼才因为嘴角的湿润轻触猛然回神。

等等……

他心脏猛地缩紧。

季疏礼反应很快,推着乔谅的肩膀,维持在桎梏的力度。

“不可以。”

他温驯地教导,“好孩子,不可以亲这里。”

乔谅恍惚不定的视线静静看着他。

视线失焦,脸颊染着红。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像被湿重的雾气打湿,濡湿的发丝,还有重得像抬不起的睫毛。

被阴影洇湿的泪痣,和张着嘴滚烫的呼吸。

“父亲…”

像是雨天的幽魂。

黑潭的水鬼。

让人必须充满警惕心地对待。

季疏礼的头皮一紧。

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距离,只觉得一切都离奇的高温。

煎熬着他,折磨着他,像坠落深渊、跌入地狱。那种炎热的电流在四肢百骸中乱钻。

没错,季疏礼希望乔谅和他的男朋友分手。

但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据季疏礼了解,会出现在不少家长的思绪里。

总觉得孩子找到的伴侣和孩子并不相配,却需要孩子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和对方相处。

担忧这样的付出是否没有得到该有的回报,烦恼他的孩子为什么眼光这样糟糕。

但是——他还是把乔谅当做孩子看待,而不是——

温热的呼吸轻飘飘地抵住他的唇边。

季疏礼声带不受控制地收紧,强烈的危机感凿进脑神经。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但他依然找回自己身为师长父亲的严厉来,哑声道:“乔谅,你听我——”

眼前一花,唇上一热。

季疏礼的话音戛然而止,喉结滚动了下。

他们的嘴唇贴合着。

这就已经是,天底下,最最可怕的事情。

乔谅不懂,但是季疏礼不能不懂。

他推着乔谅肩膀的手克制发白,严肃抿唇,继续道:“我们之间——”

话音再次戛然而止。

唇上突如其来的的濡热,渗透进他的灵魂。

季疏礼呼吸停滞,头皮发麻。

强烈的冲击和恍惚的快意让他有种过电般的罪恶感。

这是做梦吗。

是吗?

否则他和乔谅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男人抓着乔谅肩膀的修长手指猛地收紧,克制到发白。

在惨白光线中,乔谅半阖着眼注视他。

黑沉沉的双眼洇着湿雾,睫毛垂落,泪痣被眼角的淡红衬出几分昳丽。

在这样狭窄的车厢。

在昏暗的光线中。

在湿热闷窒的酒气氤氲里。

乔谅瞳孔清晰倒映出季疏礼丢盔弃甲的影子。

……

是他的孩子。

他喜欢、欣赏、认可、偏爱的孩子。

季疏礼脊背的电流一路窜到四肢百骸。手在发烫,背在发冷,无法呼吸。

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嘴唇上。

这不是吻。

是抽在心脏的一鞭子。

在这一瞬间,季疏礼失去了所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