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酒屋还亮着光,宣沸的声音偶尔传出。
室外有些冷。光也冷,空气也冷。
应灏看着季疏礼,也看着季疏礼怀里的乔谅。
青年半边脸藏在领子下面,只看得到一点在冷风中飞起的头发。
季疏礼简单回答:“是父亲,没喊错。”
他低头看着乔谅,把他颊边汗湿的碎发拂开。
乔谅一张脸红着,呼吸急促闷热,显然喝了不少。被他的指腹惊扰到有些不耐,昏沉地抬起一点眼皮看他。
季疏礼忍不住微笑起来。
真可爱。
他命中注定的孩子。
经过了一些波折,但还好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像今天这样,来接他,在别人惊愕的视线中承认两人的关系,都让他感到愉快。
只可惜,空气中起伏的酒意冲淡了乔谅身上的味道,他又感到一些烦躁。
“我当然是他的父亲。”他金眸瞥向应灏,嗓音轻缓,“原本打算过两天再和你们说的,但现在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应灏:“……”
不是,乔谅的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他们把季疏礼带去工作室,也就两天的时间而已啊…
应该是感到宽慰松口气的,但是又更加惊疑不定。
应灏的手指攥紧。
惨淡路灯将少年的脸孔衬得更加阴郁。
情绪很怪异,非常非常的怪异。
父子的关系吗?
真的假的啊。
他酒意昏沉,笑了声。
足够让季疏礼这样的人,把乔谅在雷雨天接入房间相处一整晚吗。
足够让他看着乔谅穿着他的外套时露出那样的微笑吗。
足够他在乔谅喝醉的时候,特地放弃自己的私人时间来接吗。
足够有轻微洁癖的教授,毫不介怀地把喝醉的乔谅往怀里揽吗?
这是父子之间的距离吗。
是正常的吗?
应灏不知道。
反正这些东西,季疏礼没有给过他和应湛。
而寻常人家的父亲,也不会这样对待这个年纪的“孩子”。
冷风凛冽,掀起少年的黑发,露出一双阴郁平静黑洞般的眼睛。
他只知道,季疏礼很沉溺于这样和乔谅的合法合规合理的亲密关系。
很享受乔谅的亲近、注视,以及触碰。
也很享受乔谅的坦诚、占有欲。
就像……
江柏川的视线落在季疏礼揽着乔谅的手上,俊朗眉眼微蹙着紧盯。
就像,恋人一样。
“很晚了,我先带阿谅离开。”季疏礼不太放心乔谅的状态,“喝这么多酒,也不安全。”
气温在下降。
外面太冷了,刚喝完酒、满脸通红还在出汗的乔谅,不能在外面久待,会容易感冒的。
季疏礼记得乔谅高中在冬天的状态一直不好,昏沉且没有精气神。眉眼裹着冰霜一样的冷冷恹恹,连沉阳招惹他都懒得搭理。
走之前,他言简意赅道:“应灏。”
应灏直勾勾看着他。
准确地说,是看着他怀里的乔谅。
季疏礼感到一阵不适,沉稳的目光隔着镜片审视着应灏的脸。
覆在乔谅肩膀的手,默不作声的抬起,把他的脸往怀里又按了一按。
应灏这才看向季疏礼。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高大,眼镜在鼻梁骨下落下影子。
他话音平淡,甚至说得上温和,话语里的意味却带着些严厉。
“趁人之危是不好的。”路灯之下他镜片反射白光,“明天去找乔谅道歉。”
应灏笑了声:“好的。”
求之不得。
季疏礼又转头道:“对了,柏川。”
江柏川的视线这才从他的指骨上挪开。
长辈的确是有长辈的压迫性的。
只需要他淡淡地念一下名字,哪怕还不是全名,的确就让江柏川有些应激似的直起鸡皮疙瘩。
江柏川停顿,笑眯眯道:“我和乔谅也认识很久了,季叔可能不知道,我和小乔还是大学同学呢。”
季疏礼道:“这样啊。”
江柏川:“季叔把小乔当自己的孩子看,我也挺开心的。毕竟小乔有时候真的很缺爱,有一个家人能陪在身边再好不过了。”
季疏礼眉峰微挑,轻笑道:“原来你这么担心他。那么,为什么明知道阿谅酒量不好,还做这种事?”
“今天的事情,下不为例。”季疏礼道,“喝太多酒对身体也不好,下次注意。”
这种被管着训着的感觉还真是。
江柏川心底怪异极了,笑眯眯连连应声,心底却有些烦躁。
季疏礼不会真的把乔谅当做自己的孩子看了吧?
江柏川看向乔谅。
可乔谅可不一定是这么想的。
他们两个目送乔谅被季疏礼带走,然后迟钝地对视。
江柏川冷笑:“你爹不要你咯。”
应灏从地上爬起来拍裤子上的灰尘,白发随风凌乱,耳钉闪烁。
心情也复杂得要命,嘴上倒是不饶人。
他幽幽地道,“以后乔谅可是我哥,不知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江柏川灰蓝眼珠闪烁了下。
就听应灏咧开嘴唇撑着电线杆笑起来,“你说乔谅对弟弟会温柔一点吗?”
虽然应灏也并不讨厌乔谅平时对他们的态度。
恶劣的严厉的管教,冷言冷语的几声训斥,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但是见过乔谅对Rain和季疏礼的纵容态度之后,当然还是会更加渴望后者吧?
他的新哥哥。
季家的新成员。
脾气糟糕、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不起他们、对他们颐气指使的队长。
无论作为父亲的恋人、“…”。
还是哥哥。
加入这个家庭…
应灏捻了捻指腹,带着青涩气息的脸孔有些阴暗的平静。
他都会很期待,和他相处。
……
乔谅身上清冷的味道被全然打乱。
乱七八糟的味道,让季疏礼觉得有些难受。
他轻叹,打开车门之后,就抱着乔谅坐在自己怀里。
乔谅喃喃:“父亲。”
季疏礼手指有些微不足道的升温和发抖,低沉温和地回应,“嗯?”
乔谅半睁开眼,失焦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依然是冷淡的、阴冷的,孤高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清寒脸孔上却蒙着大片的红,说话断断续续,冷哂道,“这就是狐假虎威的感觉吗?”
季疏礼笑起来:“原来这才是你把我喊来的原因。”
“父亲应该更凶一点。”
季疏礼失笑,把他搂紧一点,“是吗,下次我会努力的。”
坐在前面驾驶座的应湛表情平淡阴冷,光落在他俊朗的脸孔上被切割分裂。
完全是个局外人。
好像不是季疏礼的孩子之一,而是一个司机。
季疏礼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对乔谅的偏向性到了哪种地步。
他这样温和正直的人,也完全不觉得乔谅这样堂而皇之利用他很讨厌。
怎么会觉得讨厌呢?
季疏礼巴不得喜欢他的孩子更需要他、更依赖他。
一个完美的孩子上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面,总是会带有距离感,总是会让季疏礼感到落寞的空虚。
而这些略显阴暗的情绪,才能证明。
在这个家庭里,在季疏礼、应湛、应灏中,他更喜欢季疏礼。
排他、嫉妒、炫耀。
都非常可爱。
季疏礼抬头对应湛道:“开车吧。”
坐在前面的应湛刚收回目光,黑发下的眼睛平静寡淡,“父亲,送回乔谅家里,还是回我们家?”
“回我们家。”
季疏礼说完,侧过头看到乔谅,手在乔谅的脊背处拍了拍。
乔谅枕在他的颈边,呼吸热得急促。季疏礼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心里有些郁结的叹息。
“很难受吗?”他道,“马上就到家了。”
窗外的天气十分暗沉,浓重的黑暗一层层地压下来。
路灯的光亮也被季疏礼的肩膀挡住,只在乔谅脸上镌刻下几个色调清冷的色块。
微热湿润的幽幽香气,也像是要从皮肤透进血管,一路往下渗透进心脏里,交织、融汇。
抬起头,季疏礼会看到后视镜里应湛隐隐观察的乌黑目光。
季疏礼道:“怎么了?我这样很奇怪吗?”
应湛诚实地回应:“第一次见父亲这样。”
少年的声音平淡低哑,带着一种幽幽的冷气。
“几乎不像是父子。”
他说。
“像恋人。”
季疏礼落在乔谅后背的指腹下意识发颤,蹙眉,语调都低沉下去道:“别开这种玩笑。”
车内没有开灯,暗沉光线下,季疏礼的表情看不清楚。
应湛的目光微微转移。
看向和他靠在一起的乔谅。
大片的光倾泻在乔谅的身上。
季疏礼单手扶着乔谅的手臂,喃喃地叹气,“还真是醉得过分。”
同时修长手指按住按钮。
“咔哒——”
一瞬间,中间的隔板缓慢升起。
应湛的视线被阻挡,也依然面无表情。
只是一言不发地转回视线,一声不吭。
就刚刚扫过的那几眼,足够让他知道。
乔谅今天喝的比平时还多。
本来就是酒量不好沾酒酒醉的人,过量饮酒的反应更夸张更明显。
应灏看到青年从颈后到耳根都蔓延开一大片的红,呼吸也急促,看人的目光冷冷淡淡的昏沉,反倒更叫人心情躁动。
上次和朋友聚餐的时候,乔谅才喝了一杯酒。
就昏沉到,连应湛对他做那种事情,都没有办法清醒过来的程度。
今天呢?
但还好,父亲是个正人君子,也没有喝醉。
至少,不会像那天的应湛一样,稀里糊涂地做很多怪事。
……
乔谅分不清时间过了多久。
他只是神志不清地觉得闷热。
空间窄小,闷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季疏礼把窗户大开一隙,让外界的风流通进来,吹散空气中的热意和酒气,“好些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
烦躁,烦闷。
心口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痒处,在酒精的发酵下愈发让他觉得难受。
可是又碰不到实处。
他一声不吭地蹙眉硬撑着忍耐,骑在季疏礼的大腿上,手指都快把他的羊绒风衣抓出两个巨大的窟窿。
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扑到季疏礼的颈窝,又反扑到面门的那种干涸的灼热。
这种时刻是很少见的。
乔谅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哪怕是在自己的领地和场合,也一向只是浅尝辄止。
大多数情况也只是睡一觉,不会有更过分的事情发生。
毕竟在身边的都是自己人。
这还是第一次,乔谅在外面喝多。
但也完全是因为,他知道季疏礼会来接。
何况。
江柏川给的筹码的确很诱人。
乔谅半睁着眼,垂眸视线失焦地看着面前的衣料纹理,思绪混乱得像是被小丑扯开到处叼着跑的毛线。
几乎感受不到季疏礼按在背后的力度,也无法感知到自己在靠着谁。
只是浑浑噩噩地冷酷地想。
哪怕是江柏川醉酒失言,也值得乔谅陪他玩这一局游戏。
这很划算。
数不清的酒水和欢呼在酒屋中几乎冲昏乔谅的头脑,他依然保持冷静,赢下了那一个百分点的股份。
乔谅靠着面前的男人,挪动腿部轻轻蹭了一下。
窗外的风声呼啸着从脸上吹过。
季疏礼热得有些冒汗。
也许是因为平时都冷冰冰的乔谅今天浑身都在发热,他抱着乔谅,几乎像抱着一团骨骼分明的火。
额头的汗被冷风一吹,刺骨的寒意往骨头里钻。
但是这都无所谓。
季疏礼更关心他的孩子的状态。
隐隐的焦灼,像是新手爸爸第一次看到孩子生病的手足无措,不安中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充实。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乔谅稍微一点动作,他就要关心道:“怎么了?”
乔谅昏沉中根本无法回答,只是蹭着。
他像置身火焰山,浑身都在发烫。
季疏礼从他的手心摸到脖颈,又探向额头,“是过敏症状?还是——”
他的话音一顿,低头看去。
某种过分的异样感让他大脑短路。
季疏礼走遍数个国家,去过许多地方支教,他的确见多识广。
但是这种情况。
还是第一次。
气氛凝滞闷燥,年长者的思绪很快让他做出判断。
呼啸的风从耳边剐过。
季疏礼平复炙热的呼吸,平静道:“喝了性热的酒?”
乔谅依然没有回答,只是靠在他的怀里,状态看起来糟糕极了。
在路灯色块流动中,他苍白的脸上泛着大片的红,视线虚无地抓住空气中的一点。
季疏礼感到有些无从应对的怪异感,莫名的嗡响在耳边搔动。
乔谅身上的香味和酒气暖融融地蒸腾,搞得他头皮一抽一抽地发麻,喉结也滚了滚。
他低声宽慰道:“没关系,很快就会到家了。”
乔谅视线缓缓落在他的脸上,似乎在辨认他的身份。
发热的手握住季疏礼的手。
乔谅的手骨节分明,青紫筋脉在纹身之下起伏。是一只诡谲、性感、漂亮的手。
这只手,带着父亲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小腹。
“……”
咚。
季疏礼听到了一声巨大如同擂鼓重锤的心跳。
清晰的肌理感,和昨天下午带他量体裁衣的时候,感受到的一样。
甚至更加清晰。
比起捏着皮尺收紧时,指节隐约触碰到的皮肤,现在是一整个手掌贴在上面。
他的孩子比过去更健康,这是很好的事情。
只是他的手也像是被温度传染。
烫得火烧火燎起来。
乔谅呼吸沉重灼热,头脑眩晕。
“帮帮我。”
乔谅叫他。
“rain…”
危机感。
不明不白地卷上头脑。
季疏礼喉结滚动了下,手指痉挛着。
注视近在咫尺的孩子的脸,向来清隽温和的脸绷紧,“阿谅,别这样。你看看我是谁?”
他的手比乔谅还要大,僵硬地被乔谅握着,带动着。
然后。。
“咔哒——”
皮带解开的声音。
“刺啦。”
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手真正毫无阻碍地触碰到之前。季疏礼及时反应过来,用力收紧反握住乔谅的手,声音干涩地蹙眉喝止,“停下。”
乔谅喝醉了,季疏礼却没有。
他有阻止乔谅的能力。
季疏礼竭力平复呼吸,推着乔谅的肩膀道:“我不是什么Rain,也不是你的男朋友。”
“那你是谁。”
乔谅的声音轻轻缓缓。
被酒精影响折磨出一点砂质感。
他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根据近在咫尺的眼睛猜测。
“邵乐。”
“邵修友。”
“还是……”
他的手已经碰到了季疏礼的眼镜,“父亲。”
“……”
呼吸。
恐怖的心跳。
季疏礼的心脏猛缩,攥着乔谅的手有一瞬间的痉挛用力。很快又松开了些,指腹都发颤,平静道:“是,所以——”
手因为陡然松开的力度,反而在惯性下。
碰到了。
季疏礼几乎无法控制地感受到猛地炸开的罪恶感。
“唔——”
同时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乔谅闷哼,大腿都控制不住收紧,薄薄的肌肉痉挛了下。
触感,声音。
都好清晰。
季疏礼从还没这么做过,从没触碰过乔谅之外另一个同性的…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好奇怪。
太奇怪了。
季疏礼耳廓不受控制地发烫,勉强维持稳定的表情。
他金色的眼眸温和威严,凝固一般从下面看到上面,看到乔谅陷进混沌的热浪中,只半睁着眼睛在觑他。
如冰似雪、危险又凛冽的锋利感被消减。
仍然浓墨重彩,发丝湿濡。
晃动的黑发下是微蹙的失神眉眼,像是被湿重闷热的雾气打湿。泪痣都带着阴湿暗沉的色.气。一双眼睛静而沉寂地看着他。
浓烈的冲击人大脑的颜色让季疏礼头脑都震了下。
…乔谅。
他的好孩子,还在看他,似乎在等他继续。
季疏礼后背发僵。
……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乔谅是认错了人,所以才这么做,这不是孩子的错。
何况,帮助好孩子是正常的。
没关系,没关系。
都已经碰到了,再稍微做多一点,也没关系。
季疏礼没有太多经验,小心翼翼。
后车厢的空间中,燥闷的空气无法流淌,声音逼仄地挤进耳朵里。季疏礼仰起头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把自己当一件工具。
“铃铃——”
电话的响声却瞬间把他从某种深渊中惊醒。
季疏礼猛地回过神。
他在做什么?
他低头看,眼花缭乱。
接通电话,对面是多年朋友在笑着打趣,“听说你最近养了个好孩子。”
季疏礼被这通电话提醒了身份。
连带窒闷急促的呼吸,也吞咽回了肚子里。
在混沌带着酒味的燥热空气里,乔谅和他交颈相靠,贴在他耳边的呼吸湿热模糊,低迷发颤不稳定。
汗水从额角滑落,冷冰冰地往下坠。
季疏礼才意识到。
这样做,是错误的,是骇人听闻的,是有违伦常的。
他们不可以。
他沙哑着嗓子,薄唇翕张,回应电话里的老朋友:“是的。”
深邃的金眸正直直看着他的孩子,酒精效果让季疏礼从现在的乔谅身上看到两分青涩的影子。
是错的。
是不可以的。
这是……
他的……
“好孩子。”
季疏礼低下头,看着两个人相触的部位。他青筋暴起的手克制着力度,亲.密触碰的发烫部位。
心脏狂跳,理智让他感到窒息。
他语速平缓镇定。
但他的老朋友,却很轻易能听出,季疏礼嗓音中失控的部分。
起码,现在他绝不冷静。
季疏礼:“我很喜欢他……欣赏他、认可他、心疼他。”
属于成熟男人的、粗糙宽大的手掌,带着常年书写的薄茧。
“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想他变成我的孩子。”
这么说的人,在这通电话打来之前,正摩挲着年轻人的…
空气潮湿、闷热、黏腻。
乔谅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指正抓住他的小臂。
季疏礼镜片后儒雅锐利的双眼僵滞抬起,看着乔谅,轻轻说。
“现在……终于如愿了。”
是错的。
是不应该的。
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做到一半,就让孩子这样难受下去。
他听完好友的寒暄打趣,挂掉电话。空闲的手修长又带着薄茧,触到乔谅的脸颊。
乔谅仰着头,黑发白肤又透出危险的昳丽感,潮湿,狼狈,锋利。眼神空空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呼吸急促。
一种隐秘的,蛰伏着的惊惧,在空气中流动。
季疏礼在短暂的清醒之后感到干渴的燥热。
季疏礼皱眉想,就这一次。
父亲帮孩子而已,这很正常。
只此一次。
他会不带情绪地应对。
用研究课题一样认真、平静、严谨的态度,看待现在的乔谅。
……
夜晚的窗户忠诚得像是面镜子,诚实地映照着车厢内的情景。
季疏礼镜片上都是白色。
他摘下眼镜,深邃英俊的脸孔抬起,静静观察乔谅的情况。
他的孩子昏沉地歪头睡过去了。
这个认知让季疏礼松了口气。
他原本一直在担心,乔谅如果半途清醒,他应该怎么解释。
他伸手按住乔谅的胸口,感受了一下逐渐平稳的心跳和温度,确定乔谅的状态已经逐步恢复正常,才略感时间过得缓慢艰难,捏着眼镜框的手轻微发颤,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不必再想了。
夜晚的冷风不间断地吹进车厢里。
深夜通往宅院的道路上荒无人烟,只有惨淡的光线,从车窗上窄窄的缝隙里流淌进来。
季疏礼转头看向车窗。
白色的液体,溅在男人硬朗分明的脸颊、下颚线,甚至顺着嘴唇脖颈,划过喉结。
“……”
燥闷的空气中,季疏礼什么都没说。
骨节分明的手指揩过脸颊,心脏痉挛着,平静垂眼注视着这样的痕迹。
是他亲手让孩子..的证明。
意识到这一点,季疏礼手指颤动了下,感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情绪。
乔谅喝醉了。
季疏礼却没有。
但很可怕。
哪怕被这样,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也不是,很糟糕、很恶心。
而是。
……没有关系,他其实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