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指纹验证通过。
乔谅“嘎吱”一声打开门。
在沙发上趴着睡觉的小丑腾地一下从飞蹿过来,嗷嗷乱叫甩着尾巴跑到门口。
“这是小丑,我的猫。”
乔谅摘下墨镜,被横冲直撞的小丑撞到小腿。
他啧了声,收回腿,蹙眉指责:“一身牛劲。”
小丑听不懂,小丑只是喵喵喵大叫,抓着乔谅的裤子、爬树一样往上爬。
被乔谅掌心托了一下屁股,才顺利登顶爬到肩膀。
小丑打量季疏礼。
季疏礼也在观察小丑,感到意外。
他以为乔谅会养一只小黑猫,再或者狸花猫。矫健的体型和敏捷的行动力,看起来会和乔谅更相称。
他道:“是饿了吗?”
“昨晚我拜托队友来喂过了。”乔谅说,“那种天气总不可能留小丑一个人在家,我干脆让傅勋在家里多留了一个晚上。”
季疏礼停顿,抬眸轻道,“留了一个晚上?”
乔谅道:“嗯。”
他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睡在哪里?”
“沙发,杂物间,或者次卧,随便。”乔谅道。
季疏礼总觉得有说不上来的奇怪,却又怎么都说不上来。
他把这种怪异的感觉咽下,顺手把门关上,询问,“你和小丑是怎么认识的?”
乔谅言简意赅,“公司楼下。它太凶了没有人喂,一副饿的要死的样子还在对人呲牙。”
识时务者为俊杰。
像小丑这样的,就是当仁不让的蠢猫了。
季疏礼抬手摸猫头:“很凶吗?”
小丑缩着脑袋躲开他的手。
季疏礼的手一下子碰到了乔谅的脸。
房间里空旷明亮,通透的格局让风穿过。
“……”
他眉眼动了下,停顿,指尖回蜷,收回手。
乔谅歪侧着脑袋看他一眼,眼神表情都平淡,并没在意这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因为要带季疏礼回来,乔谅还特意给乔容发了消息问他在不在。
免得又搞出那种有些见不得光的人不请自来的笑话。
毕竟,乔谅和季疏礼说哥哥不在了。如果乔容又活生生地站在季疏礼面前,乔谅又要想新的说辞解释。
很麻烦。
季疏礼站在乔谅的身后走进房子里,四处观察。
他总觉得这间房子更像是精装的商品房,又或者,像昂贵的酒店,而不带多少人情味。
除了——
他的目光看向餐桌。
简洁、性冷淡风格的布局里,只有这一束摆放在窄口花瓶里的花显得格外的艳丽。
他伸出手。
手腕的表盘折射光亮,手指随意捻起一朵。
无框眼镜让他的面相显得极其斯文,英俊的骨相在暗沉光线中有些深邃。
不像乔谅的风格。
花很漂亮。
只是,已经有些干掉了。
“阿谅。”他抬头,“这是你自己买的吗?”
乔谅看了一眼,随口道:“不是,前男友送的。”
“原来是这样。”季疏礼道,“好像有些干了。等下我们一起下去扔掉,再买些新的吧?”
乔谅可有可无地应声。
季疏礼放下手边的干花,轻问:“你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
乔谅淡淡道:“对我来说,这里不能被称之为家。”
所以,怎么装修都无所谓。
只是一个栖息地,一个暂留的居所。
季疏礼往前走,已经看到了乔谅给小猫装扮的阳光落地窗房。
口口声声说这里不是家,似乎也懒得照顾什么,懒得经营和费心思打造自己的空间。
但这个房间的风格却明显不同。
布置的隧道、猫爬架、猫滚轮,还有墙壁上的彩绘。满满当当又错落有致地塞满一整个房间,摆放在角落的空气净化器安静运转发出些微响声。
打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像是从黑白漫画一瞬间走进彩漫。光线明亮,色彩明亮。
推开门立刻像被温暖感洞穿。
轻易就能够想象,主人曾经认真构思过小猫在这个格局中乱跑乱跳的每一个瞬间。
季疏礼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门把手的手收紧,回过头。
黑发黑眸的青年靠在墙边,高挑颀长的影子衬在身后,他略低着点头,三花猫的尾巴刚好从后颈绕过来搭在他的肩膀上。
昏暗的光亮清凌凌地落在他的脸上,睫毛长而直,表情总很寡淡。像被小猫尾巴骚扰得很烦,微皱着眉毛别过点脸。
察觉到这一点的小丑就越发嚣张,尾巴摆动的频率加快,一点一点地甩动着。
留意到季疏礼的视线,乔谅蹙起的眉毛才舒展,抬头用乌黑的眼睛看他,“怎么了?”
季疏礼不知道怎么了。
只是莫名其妙、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他看到尾巴尖在乔谅的脸颊边一点一点,心脏也像被轻轻攥地敲了两下。
那种声音,该怎么形容?
像给小孩子买的木琴玩具。轻快的,愉悦的声音。
他轻笑了下,话音控制不住地放轻放低,“没有。”
“只是在想,以后我们的家装修的时候,要把小丑的房间原封不动地挪过去才行。”
乔谅顿了顿,看着他。
“我在A城还有几套房产,今天去看看吗?”季疏礼说,“挑选一个你更喜欢的布局?”
乔谅只说,“不了,父亲决定就好。”
他和季疏礼之间的关系,能不能保持到房产装修通风完毕入住都还说不定。
不过,这的确是一块肥肉。
乔谅暂且不想放过。他会死死咬住的。
季疏礼身边的一切威胁,都会被乔谅盯紧,铲除。
他淡淡地在心底略带狠戾地想,却听到季疏礼轻道:“我想挑一个好日子,正式和应湛应灏介绍你的身份。”
乔谅一顿,看向他。
好像…
也并不需要乔谅怎么盯紧。
季疏礼会把乔谅想要的东西,送到他的面前来。
季疏礼松开门把手,一阵风吹过他的头发。他扶了下眼镜,英俊的脸孔上带着认真思索的神情。
“矛盾也许难免,但不必在意,我会为你解决。”
他轻声说。
“然后再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宣告你的存在。”
乔谅隐晦地挑动了下眉梢。
好吧。
对乔谅这种死装性格的人,这种事情真的有点让他暗爽。
身份地位转瞬的跃迁,而乔谅所付出的仅仅是一个雷雨天的拥抱。这样的不对等,就是会让乔谅觉得血赚。
他道:“真的可以吗?”
季疏礼微笑看他,“有什么不可以?”
他已经在构想了。
乔谅穿着西装出席,聚光灯会落在他的身上。宴会厅的璀璨光亮,铺满的花,在高朋满座的掌声里,乔谅会一步步走向他。
脚步声。
季疏礼回过神,看到乔谅真的在一步步地靠近。
肩膀上的小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警觉看他。想到这是乔谅喜欢的,温柔相待的小猫,季疏礼也忍不住看它很顺眼。
为什么叫小丑,不叫小花呢?
是只小花脸猫咪。
“父亲。”
突如其来的温度打断了他的思绪。
温暖干燥的清冷香气幽幽地笼过来,紧跟着是握住小臂的,冰冷的手心。
收紧力度后,靠近的躯体。
小丑灵活地从他们的肩膀上跳到一旁的桌面。
季疏礼在思绪回笼之前,就已经先用手抱住了孩子的腰。
腰部劲瘦有力,脊背挺拔。
“父亲。”他的孩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低的,“谢谢。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
季疏礼抿唇轻叹,“别说这种话。”
“哥哥离开之后,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季疏礼的力度收紧。
乔谅呼吸深了一瞬。
抱这么紧干什么…
他皱了下眉,仍然没有反抗,只是靠在季疏礼的肩膀上,感受胸腔相抵,两颗心脏错落的振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乔谅轻声说。
“有父亲在。”
季疏礼的喉结滚动了下。
感觉到一种被信任、被依赖的畅快。
胸腔被充实的情感填满,一种近乎饱腹的空虚感阵阵反馈给大脑。
像是一阵风。
这阵风什么时候会吹过,下一阵风什么时候会来?
他不由得收紧力度,把乔谅紧紧拥在怀抱里,轻笑着,“是啊。”
男性怀抱带着木质香调的沉雅气息,宽阔有力又密不透风地把乔谅抱在怀中,温暖手心在乔谅的背后轻轻抚摸。
然后,轻侧过头。
带些凉意的金属镜框从乔谅的脸颊蹭过。
干燥温暖的嘴唇很轻地落下,挺直鼻梁抵在他的脸上。
季疏礼轻轻回应,“我会在这里。”
他的孩子,总是很缺爱,有不幸的家庭,遭受不公的对待,连谈恋爱的时候,都带着对追求爱意和温暖的某种期待。
很难过。
但是,又好像能够感受到,某种隐秘的,微弱的酸麻意味。
没关系。
以后他的孩子不必感到孤独。
他会永远陪在乔谅的身边,他会是他的孩子唯一的家人。
拥抱的时间总是短暂。
乔谅离开他的怀抱,“我去换一件外套。父亲这件,我洗过之后再还给父亲?”
季疏礼的目光平稳镇定。隔着镜片注视着乔谅,“不用了。”
他本来想说,一件衣服而已,你留下吧。
但开口时喉结滚动了下,就变成了,“直接给我吧。”
……
既然要参加宴会,就需要定制礼服。
季疏礼带乔谅去了一家对他来说很有纪念意义的店铺。
他说:“我出生的百天宴在那家定制了一套小礼服的外套。之后,十五岁、十八岁、二十岁,二十五岁,三十岁……每一个有意义的节点,那家店铺都有参与。”
乔谅坐在副驾驶。
季疏礼看向他,“你是我的孩子。”
他轻声地重复。“我的孩子,也应该参与我的人生。”
深秋的风有些冷,隔着车窗冷风吹进来。
乔谅叠着腿,手肘在架在车窗,墨镜架在鼻梁,很有大明星的冷酷范儿。嗓音冷冷淡淡地问:“应湛也应灏也有吗?”
季疏礼微顿,道:“他们没有。”
乔谅转头看他,“我是父亲最喜欢的孩子,对吗?”
季疏礼轻笑起来:“当然。”
乔谅低声道:“父亲以后也会一直这样喜欢我的,是不是?”
季疏礼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受。
从和乔谅重逢以来,不能被教科书定义的情绪就反复充盈在他的灵魂躯体内。
该怎么判断?
该怎么调理?
帮助过很多人的季疏礼,没有办法治疗自己。
他喜欢乔谅这样对感情的排他性,和隐隐的嫉妒、不安,凶狠的冷酷。
但又不忍看乔谅反复求证。
他宽厚手掌拍在乔谅的脑袋上揉搓两下,认真道,“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是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季疏礼也许是真的喜欢乔谅。
但是这种喜欢能维持多久,乔谅不知道。
太多感情虚无缥缈,太多感情转瞬即逝,太多留存的所谓爱都仅仅是因为执念。
乔谅能做的就是,在他还喜欢他的时候,攫取更多东西,确保自己永远不会在利益层面落于下风。
……
季疏礼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街角停下车,附近就是乔谅的母校。
但他毕业之后就再没来过……当然,毕业之前,乔谅也对这周遭的陈设不熟悉。
江柏川和薄言带乔谅去的地方,没有哪个不是高消费的,沉溺在豪掷千金的场合,这些地方乔谅甚至都看不上。
他不免对这里感到陌生,被季疏礼领着往前走。
不远处就是一家手工西装的定制店,外观有些上世纪的复古风格。
季疏礼直接推门进去,旧风铃被撞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乔谅被他拽着手腕带进去,四处打量了一下。
整体光线有些昏暗,室内散落着错落的人台,未缝合的布料搭在桌面。空气中有干燥的尘土和布料刚出场的轻微气味,又被微弱的熏香掩盖。
除此之外,就是剪刀、皮尺、麻绳一类的东西。
季疏礼道:“他好像不在。”
乔谅手插在口袋里,“那我们改天……”
“没关系,不用的。”
季疏礼顺手搭在桌面上,被一层薄薄的东西硌到手心,他低头一看,是一段皮尺。
“没有锁门,就是很快就会回来的意思。”
他把皮尺提起,转头看向乔谅,“要不要我先帮你量一下?”
乔谅脱掉外套,走到季疏礼面前,“我这段时间懈怠许多,身体数据也许的确有变化。”
他皱眉道,“谢谢父亲。”
季疏礼随口道:“不要总把‘谢’挂在嘴边,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他把皮尺拉长,从肩膀的一点固定拉伸到另一点。
昏暗光线对视力有不小的影响。
季疏礼不得不靠近些,看清刻度,“47.”又说,“抬手。”
乔谅一声不吭地抬手。
成熟男人镜片后金眸低垂,两手伸到背后,近乎拥抱的姿势,表情正经平静。
在乔谅背后调整了一下皮尺的位置,然后再到前胸拉紧。
胸口的布料都和皮肤一起随着力度陷下一点。
季疏礼明明戴着眼镜,但视线却好像有些模糊。
他蹙眉,不得不再次靠近,去看皮尺刻度,“102。”
软尺下移,轻挪到乔谅的腰部,拉紧。
青年被力度拽得往前倾斜了一点,平稳的呼吸都收紧了一瞬。
一把窄腰劲瘦有力,从季疏礼提出帮他测量开始,就没有反抗过。
冷冷淡淡,但脾气又很好。
细软的尺子收紧后,指节能感触到乔谅腹部微微绷紧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