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顿花园的卫生间光线明亮,有独立的休憩间,装潢豪华。
涓涓水流打在手上,乔谅低头冲了下脸。冰冷的水黏住睫毛,他不耐地皱眉,正想抬头时,身边一只手递来折叠整齐的方巾。
乔谅抬头朝后看,模糊的视野中,江帜雍沉默地站在他背后。
青年深邃的混血骨相透出浓重的暴戾感,在和他对视的瞬间默不作声地收敛了一点。但眉宇仍然皱着。
“擦擦吧。”
江帜雍把方巾往前递。
乔谅接过,“谢谢。”
江帜雍看着乔谅,耳旁还是一种空空的盲音,近乎尖锐地挤压心脏。
他为乔谅不平,又卑劣地感到一丝若隐若现的窃喜。抿唇许久,才终于复杂道,“你要不要和他分手?”
乔谅把湿润的头发捋到脑后,一张锋利清锐的脸完整地露出来,方巾重新塞给他,“我以为你会帮你的朋友说话。”
他重新洗手,手臂有些青筋蜿蜒到手背,筋骨分明。眼皮耷着,睫毛根根分明,舒朗落在泪痣上。
江帜雍看着镜子里的乔谅,他依然冷淡,似乎那个吻并不值得他挂心。
乔谅漫不经意地道,“告诉我,他喝醉了、不清醒,又或者说,他现在在和江柏川撕扯得有多难看,并不是不在乎我。”
江帜雍手里攥着微微湿冷的手帕,力度越收越紧,“我不否认这些也是原因之一。但我仍然认为,他没有做好自己身为男朋友的本分。”
“谢谢你的建议。”乔谅关掉水龙头,再从江帜雍手里把手帕扯出来擦了下手,又重新塞给他,“我会考虑。”
江帜雍有些怔愣,低头看着手里的方巾,一时间琢磨不清楚,这是乔谅和他更亲近的表现,还是乔谅单纯地把他当做服务生。
他和乔谅一前一后地回到包厢,地面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渣子碎了满地,工作人员和医务人员分开,警务员的对讲机亮着红光。
可想而知刚刚的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邵乐站在那里,影子都是浓重又高大的一整片。
脖颈的筋连着纹身轻跳,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阴沉意味全然笼罩在他的脸上,似乎已经全然无法思考。
江柏川已经头破血流,黑发黏在脸上,血顺着发丝流到眼睛里,再顺着下颌滴下,仍然在笑。
“好了好了,这下气也给你出了,满意了?”
他耸肩,眼角都疼得痉挛起来,有些气喘吁吁,扯着嘴角,愉悦道。
“游戏而已,而且你一开始不也看得很开心吗?”
乔谅还是第一次看到邵乐这幅样子,阴郁得几乎要杀人。
“江柏——”
“哗啦——”
地面的碎玻璃被拂开,轻微的碰撞声响吸引了江柏川的注意。
邵乐更是飞快地回过头,手一松,结实的酒瓶往地上一砸,空旷地弹动两下,到最后也没碎。
咕噜地滚到了乔谅的脚边,撞了一下,停下。
因为要处理事故,室内的灯光已经全部打开。乔谅在光线下愈发显得高不可攀,睫毛收着,目光望着他,似乎有些很淡的失望。
就这一眼,邵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哥……”邵乐喉咙被火辣的痛意挤着,艰难地叫了一声。
他也被江柏川下毒手揍了好几拳,可都没打在脸上。本来是很疼的,但是肾上腺素作用下他什么都察觉不到。
眼眶发热,手也发抖。
他用力攥紧手掌想平息这种颤抖,可很快发现无济于事,抖得愈发厉害了。
这似乎来自于……某种恐惧。
邵乐心脏狂跳,无法形容自己的崩溃。
几轮游戏下来,他真的被灌得神志不清。
看到乔谅和江柏川贴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一个是,要是不亲的话乔谅就要喝酒了。
另一个是,他完全代入进去。
觉得是自己在和乔谅接吻,一边在接吻,一边在看,甚至嘴角都有了些虚浮的触感。
等被江帜雍揍到回神,才恶心愤怒嫉妒到崩溃,但同时还在恐惧。
乔谅会怎么看他?
他应该怎么和乔谅解释?
乔谅会和他分手吗?
如果是要分手的话,他挽回会让乔谅觉得恶心虚伪吗?
……
无解的问题死死困住他,酸胀,辛辣,苦涩。邵乐感到前所未有的暴躁和无助,几乎都要抓着头发转圈。
对峙间无人讲话,乔谅眼神平静,邵乐肉眼可见的慌张,嘴唇张合,不敢开腔。
一阵荒凉的死寂。
江柏川像觉得着氛围很有意思,看邵乐在乔谅面前唯唯诺诺也很有意思,忍不住笑了声。
邵乐可不是普通的富二代,景盛集团几乎在科研芯片行业做到了世界级别的垄断。研发公司要用芯片,要么攻破他们的技术,要么用低端平替,要么就给他们交钱。
这几乎是一种国际通则。
江柏川手下有个游戏开发公司走在前沿。他可是给了邵乐不少钱,那个数值,简直无法估量。
而这样的家底,怎么会让邵乐在乔谅面前全然丢失自信呢。
真奇怪。
江柏川笑得越发大声。
不,甚至就连他自己,怎么会在乔谅面前低劣成这个样子,也很奇怪。
他看向乔谅。
乔谅清粼粼地站在那里,像是一盏瓷器般挺拔。
太久没见了,江柏川细心地看,耐心地看。
那张脸的确出色,声音也好听,也的确有才华。
但这样的人,在上流人士的世界比比皆是,乔谅特别在哪里呢。
有野心,也够狠辣。有不堪的经历,但从未让他止步。心思恶劣,但似乎保留一点底线。
他恍惚地沉思,终于听到乔谅的声音打破沉寂,对邵乐道,“没关系。”
他很擅长原谅有钱人。
比起他们的爱,他们的愧疚显然更有用。
他的话音平静得让邵乐觉得有些绝望。
江柏川顿了下,嘴角的笑意冷淡地收敛一瞬,看着乔谅,一言不发。
高瘦的青年拿起自己放在桌面的果汁一饮而尽,而后一顿。目光瞥向不远处另一杯薄荷色调的饮料。
……拿错了。
乔谅甚至尝到了些酒精味。
江柏川挑眉道歉:“是我刚点的,看你喝薄荷,有点好奇。”
乔谅勉强把酒液咽下去,然后慢条斯理地把帽子、口罩,墨镜,一一戴上。
邵乐心脏狂跳,立刻想跟上去。
江帜雍半路拉住他的手腕,“你先冷静一下。”
乔谅把帽子往下一扣,准备朝外走。
邵乐有一种强烈的不妙的预感,他几乎不经思考,用力挣脱开他。疾步往前走,一手拽住乔谅的手腕,腿一软,几乎当场就想跪下。
乔谅回头看他,和他清冽双眸对上的一瞬间,邵乐的理智回笼,侧脸绷紧,“都出去”
“邵乐,”江帜雍,“你冷静点。”
邵乐声音冷沉,抿了下唇。年轻俊朗的脸孔没多少起伏,仍然道,“滚出去!”
江柏川笑眯眯地抬手制止医务人员包扎的动作,悠哉往前走,拍了下江帜雍的肩膀,“好了,阿雍,留点空间给他们吧。”
剩下的几个公子哥对视,也是刚被邵乐发疯恐吓得不轻,也跟在后面离开。
江帜雍两手紧攥,盯着邵乐和乔谅看了好一阵子,才面无表情地转身,顺便给他们关了门。
“咔哒。”
门一关,邵乐的阴沉脸色倏然褪去,紧攥着乔谅手腕的手指一松,头一低,噗通就跪在他脚边,“哥……”
地上全是碎玻璃渣子,邵乐疼得头脑清醒,又觉得哥现在的心一定比他更疼。
乔谅蹲下身,和他平视。
那张平时把邵乐迷得死去活来的脸一如既往的带些冷意,眉深目利,在此刻有些严厉似的,静静看着他。
乔谅先发制人,“叫他们离开,是觉得你的道歉很不体面,也很见不得人吗。是觉得我不值得你的道歉吗?”
邵乐:“我只是怕哥觉得……有人围观的话,是我在强迫绑架哥去原谅我。”
乔谅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邵乐在他的沉默里焦虑崩溃,又不敢吭声。
乔谅相当享受这种权威。
可爱这种东西,带来的权威是有限的。这些有钱人为爱情昏头一瞬间,永远可以清醒,永远都有退路。
而乔谅常常会做的事情,就是让他们无法清醒。
光晕落在乔谅的脸上,他轻笑了声,“你说过你会听话的。”
邵乐抿唇,低声,“是……”
乔谅又道,“你也说过,你想当我的小狗。”
邵乐眼睛闪了下,“是……”
乔谅:“小狗最重要的是忠诚,是不是?”
邵乐急了,“哥,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乔谅歪了下脑袋。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邵乐下意识追着他的视线抬起头。
那张清隽如月神的脸在光线下尤其俊美。
乔谅对他招手。
清冷的嗓音,仿佛某种具备蛊惑性的召唤。
“来吧,爬过来。”
邵乐一只耳朵空空地泛起回音。
他第一反应完全不是屈辱,也不是疼痛,他昏头上脑地,在短暂一瞬怀疑幻听的疑问和迟疑后,感到一阵怪异扭曲的雀跃。
汗水从额角滑到眼皮,眼里湿热一瞬。
“真……真的吗?”高大的男生跪在地上,金发闪亮。他肩膀宽厚,双腿有力,直勾勾地看着乔谅,喃喃地道,“我爬过去……哥就会原谅我吗?”
乔谅。
邵乐只觉得一股酸劲儿穿透鼻腔往大脑窜,要崩溃了。
哪怕他做出这种事情……哥怎么还是可以原谅他啊。
他本来、真的以为这次要分手了。
*
等邵乐和乔谅打开门出来,才发现外面没有一个人走。
江帜雍和江柏川这对表兄弟在门口好一阵子,却莫名默契地一言不发。
江帜雍没有问江柏川做这种挑拨的事情居心何在。
江柏川也没有问江帜雍在被他亲的那短短两秒,急成那样是因为什么。
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
“咔哒——”
门被拧开,江帜雍立刻抬头,心里莫名的焦虑,迎面就撞上乔谅的脸。
玉瓷似的白,帅得极其凌厉。眉梢微微压低,发丝被风吹起,露出上挑的凤眼。
他抬眸和他们对视,“你们还没有走?”
江柏川靠在背后栏杆上,夜风微热穿透花园的芬芳,吹起他的头发。
他目光剜过邵乐,轻佻地在他的表情、膝盖上瞥了一眼,嘴角艰涩地扯了下,又明快地笑起来,“生怕你们小两口出什么事。”
你是怕他们不出什么事才对吧。
江帜雍刻薄道。
他就不是这样的人,至少,毕竟邵乐是他的朋友,他无论如何也……
乔谅慢条斯理地拆开墨镜戴上,回头对邵乐点头,“我先走了。”
邵乐依依不舍,又不敢多说,更不敢挽留,“哥,到家可以给我发个短信吗?”
他们的关系似乎在十分钟不到就修复如昨。
江帜雍侧脸绷了下。
为什么……
乔谅对邵乐的容忍度这么高。
哪怕这样都……不和他分手。
邵乐根本不是恋爱脑,他清醒得很。真的为恋爱昏头的人,根本就是乔谅。
青年手指攥紧,红色润泽的玛瑙冰冷地硌在手心,激得他几乎表情有微小的扭曲。
他立刻道:“我送——”
江柏川的声音和他撞在一起,“我送你吧,小乔。”
两人对视。
江柏川扯着嘴角露出个明朗的笑,“我和小乔很久没叙旧了,真的很想念。好弟弟,让我一次。”
江帜雍面无表情,冰蓝的眼睛如同寒川雪水,瞥过江柏川被开瓢的脑袋。
就算用生理盐水处理过,也依然显得十分狰狞。
邵乐怎么不下手再重些。
要知道,这可是亲过他男友的人。
要是这种不值一提的伤势都可以换一个吻——
江帜雍猛地皱眉,从心底感到一阵浓烈的不适,他冷着声音,刻薄道,“表哥,还是先包扎要紧。身体才是……的本钱不是吗?”
江柏川笑了声,狐狸似的眼睛眯起,“你变化真大,以前从来不和我顶嘴的。”
邵乐站在乔谅后面一点。他比乔谅高半个脑袋,金发落在眉骨,健壮的躯体像是某种守护灵。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边的表兄弟,很难在今晚的破碎心态中再保持自己开朗的心态。
明明都对他的男朋友有意思,袒露得连个傻子都能看明白。
在这里……装什么。
尤其是——
他看向江帜雍,琥珀色的眼睛有些晦涩的闪动。
乔谅抱着胳膊看他们两个一眼,目光隔着墨镜依然很有存在感,道:“江先——”
江帜雍下意识皱眉,“叫江先生的话是否会有些区分不开?乔先生——乔谅。其实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帜雍,阿雍,都可以。”
江柏川:“你只是他男朋友的朋友而已,阿雍,这么叫显得太亲近了。”
邵乐道:“名字说到底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江柏川笑着看他,舒朗眉眼落拓,耸肩,“嗯,的确,听说乔谅也喊你的全名。”
邵乐眉毛倏然拧起,英朗眉眼有了些微弱的怒意,但很快又轻飘飘地松开,“那可不一定。”
哥还会叫他宝宝呢。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连膝盖的痛意和火辣辣的尖锐感都变得甜蜜。
邵乐又觉得心底酸胀。
哥对他一片真心,把他视作最特别的人。
清冷的哥,只有对他才勇敢地迈出靠近的步伐。
对比哥,他真的付出太少,给的感情也太少。
邵乐不由得有些焦虑。
要做得更多,让哥觉得自己没有做出错的选择才行。
“江帜雍。”
乔谅道。
几个人齐齐一顿,在晚风中看向乔谅。
乔谅道:“麻烦送我一下。”
江帜雍嘴角绷紧,轻笑了声,“乐意效劳。”
他走出两步,又回忆起什么,一张俊脸绷紧看向邵乐,“有我在,你放心。”
邵乐不太放心,可是微微咬着牙,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狗要听话、忠诚。
既然是乔谅开口说的话,邵乐找不到理由拒绝。
江柏川挑眉,胳膊挂在栏杆上,看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走远。
身边两个跟班叽叽喳喳。
“柏川哥,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是啊,小乔哥是无辜的啊,你打死邵乐不就行了……”
*
坐在车上的时候,乔谅就开始泛酒劲儿。
下车的时候还能自己勉强走两步,一上楼打开房门,回到熟悉的地方,浑身的力气都倏然松了下。
乔谅眼前天旋地转,半天没感受到痛意。
江帜雍脸颊上都是他呼吸的热气,薄荷酒的味道清冽,微微有些辛辣。
江帜雍仰天躺了片刻,见乔谅还不打算起来,忍不住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乔谅,别这样。”
他声音有些发干发涩,“我知道你很难过,作为朋友我也很愿意安慰你。但现在这样实在不太妥当。”
他字斟句酌,谨慎地没有暴露自己的隐晦窃喜。
小丑打着哈欠走出来,蹲在他们两个面前。
乔谅整个人往旁边一倒,江帜雍下意识接住他。乔谅手臂在地面一挤,勉强清醒过来。
他支撑身体站起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往厨房走。
江帜雍胸口还是热热的酥酥麻麻的,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声,也跟着站起来。
“你要煮解酒汤吗?”他说,“我来吧。”
虽然江帜雍不会。
他向来不入厨房,别说煮解酒汤了,他连煮汤要放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没关系。
他想。
他可以学。
乔谅却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冰箱前,打开,从里面取出被分装好的罐头。
江帜雍稍显严肃地研究了下,又问:“是饿了吗?我——”
乔谅仍然没有说话,倒是小丑开始兴奋,喵喵嗷嗷地往前走。
前爪往乔谅腿上一搭,乱七八糟地翘着尾巴,就扯着乔谅的裤脚往上爬。
江帜雍愕然道:“它——”
最后小丑坐在了乔谅的肩膀。
江帜雍一愣。
还挺稳当的。
乔谅撑着台面,把罐头倒出来。
又打开下面的储物柜,拿羊奶和冻干。
他视物不清,蹲下好久,眯着眼睛,皱眉,暴躁地翻来找去,才模模糊糊地把鱼油拿出来,又站起来。
……原来是为了这只猫。
江帜雍看向小丑。
这只丑三花的花色驳杂,但的确被养得极好,油光水滑。
而且似乎尤其机灵。
在乔谅蹲下的时候知道会站不稳,还知道两只爪子往乔谅头上一抱,扶着乔谅的脑袋,急促地催促,喵喵大叫。
乔谅的态度习以为常,头都没有扭一下,皱着眉冷声呵斥:“吵死了,安静。”
小丑小声叫唤,脑袋用力在他的头上顶,尾巴直直竖起,催促。
……
好荒谬。
江帜雍有一种自己认知被打碎的错觉,总觉得很意外。
乔谅这样清冷寡情的性格,而且还总很嫌弃脏东西的人……居然会养一只小猫。
他看了眼小丑。
而且是并不漂亮的猫。
既不是品种猫,也没有好的品相,更没有多矫健,就只是……一只很普通的猫。
他站在厨房门口,看乔谅皱眉低头,半眯着眼的背影,忽然有一种……
他才是走进乔谅生活的人。
那种感觉。
很淡的窃喜涌现,让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江帜雍无所事事地站了一会儿,目光在周围打量了下。
乔谅的房子布置和他本人一样,充斥简洁的冷淡感。
似乎并不能够被称为家,只是一个随时会搬走的临时栖息地,没什么生气。
打量太久无疑太过冒犯,江帜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很快就克制住目光,蓝眸闪烁迟疑,道:“需要帮忙吗?”
乔谅手指撑住台面,随意招了下手。
像在招呼狗。
手掌朝上,随意地勾勾手指,纹身若隐若现。
江帜雍皱起眉,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可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已经走到乔谅跟前。
乔谅依然没说话,把手里的碗塞给他,朝阳台房抬了下下巴。
江帜雍接过碗,顺着乔谅指的方向过去,小丑还黏在乔谅的脸上,像抱脸虫,被乔谅嫌弃地拎起扔到地上。
“走开。”他有些不耐,“不要靠过来。”
……
江帜雍有些意外。
全屋冷淡装修,但阳台房的色调却非常温暖。
到处都是安装的猫爬架、猫隧道,猫滚轮。
显眼的涂鸦遍布各处,还有一处空白待填,在地上放着丙烯颜料,被透明塑料扣住。
江帜雍驻足在那一块,有些迟疑地想。
这是乔谅自己画的吗?
他和乔谅虽然早早认识,但江帜雍是略显古板的人,律师世家出身,他固然高傲,却总循规蹈矩,不愿意逾越界限。
正因此,他总觉得他和乔谅之间虽然有感情基础,但其实总有一层隔阂。
这隔阂可能是乔谅和邵乐的关系,也可能是他们过去不体面的收场,还可能是他惯来的傲气不准他低头。
总之,在乔谅和邵乐面前失去冷静后,他回去后总会慎重地反思自己。
可踏入私人领域的那一瞬间,江帜雍心底的某种怪异的隔阂,莫名开始隐约消散。
乔谅原来是这样的人。
乔谅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蓝色瞳孔倒映涂鸦,混血感强劲的深邃眉眼总是看起来十分凶戾,此刻却只有些迷惑和不解。
墙面上,明亮的蓝色大片铺开,绮丽的黄色、紫色壮烈地碰撞。
按照江帜雍的印象……这些颜色,似乎也不是乔谅会喜欢的风格。
小丑在他脚底大叫。
江帜雍回过神,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端着猫饭。他不由得略显尴尬地低下头,把碗放下。
“抱歉。”
他说。
小丑甩着尾巴背对他吃饭,乔谅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哼哼呜呜的,没教养,像小猪。”乔谅口吻毒辣且刻薄地点评。
江帜雍回头。
乔谅抱着手,靠在墙上。
他一张冷俊锐利浓墨重彩的脸有些水痕,额发和领口湿润,水痕蜿蜒透亮地往下爬,显然又去洗了把脸保持清醒。
他目光很冷淡,看猫的时候很冷,看江帜雍更冷,“你该回去了。”
江帜雍站起身,视线留驻在小丑的背影,忽然想起,猫咪似乎都是色盲。
能识别的颜色有限,大多只能感受到强烈的色彩,比如……蓝色、黄色、红色、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