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乐低头看着手里的名片,挠挠头,把卡片举起来仰着脑袋对着光看。
硬质烫金质感,上面的名字和这张名片一样坚硬且闪耀。
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季疏礼。
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邵乐感觉更熟悉了。
他皱眉,疯狂头脑风暴,越想越熟悉。
他很想找人商量一下。
找谁?
江帜雍吗?
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邵乐心里莫名咯噔了下,否定。
他总觉得江帜雍有点怪。
说的那些话,看他的眼神,看乔谅的眼神,像不干不净地密谋什么似的。
排除自己最好的朋友之后,邵乐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胞兄。
大哥太忙。
二哥刚刚好。
【季疏礼是谁?】他掏出手机发问。
二哥回复很快,不愧整天都在游手好闲。
邵修友:【季疏礼?他回国了?】
邵修友:【追求平淡生活和稳定家庭的大学教授,一个很恶心的四眼仔。有两个过继的养子在搞乐队。前年出国深造,圈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儿子都有了。
原来是个老男人。
邵乐本来有点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下,嘴角甚至露出笑来。
下一秒又悬起,顿了下,他摸着下巴认真想,总觉得季疏礼年纪也没大到那么夸张的地方去。
邵修友:【忽然问他干什么?】
邵乐和乔谅恋爱的事情还没有和家里说过。
他生日再过一个月就要到了,想找这个偏正式的机会把乔谅介绍给家里。
稀里糊涂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邵乐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两声。
很快又笑不出来。
等等,季疏礼。
邵乐听过乔谅的每一首歌,冷门的他全都熟记于心,更别提热门的。
其中有一首歌,热度仅仅次于爆火的《金主》。
——《书里》。
这首歌就是邵乐和江帜雍说,他写给白月光的那首。
酒后的混沌脑子嗡嗡作响。
等等……不对。
疏礼。
《书里》。
心又猛地一下提起。
邵乐直愣愣地盯着墙壁上的复古花纹看了又看,杏仁大的脑子里电光火石乱成一团。他喉结滚了滚,飞快转头看乔谅,张口就想问。
乔谅扶着墙靠在洗手间外,垂着脸稀里糊涂地认真皱眉回消息,俊朗脸孔被光映照亮起,手机都要抓不稳。
哦……
哥。
邵乐心里软塌塌地往下陷了一块地方。
只要看到哥站在这里,还和他待在一起,邵乐就觉得什么都是可以可以理解的。
应该是他误会了。
虽然这首歌是乔谅笔下难得的情歌。
但是哥还和他说过,他谈过几段恋爱但是都不走心,根本不怎么懂感情。
连这首歌,都是家里小猫给的灵感。
邵乐关注乔谅很久。
乔谅的微博里几乎全都是在展示他的生活,日常是练习,谱曲,滑雪,蹦极,一些帅到不行的极限运动。
帅得乐迷或者纯被脸吸引来的粉丝嗷嗷叫。
邵乐以前也以为这就是乔谅的全部生活。但后来才知道,乔谅光鲜亮丽的生活里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意外。
他有一只捡来的猫,叫小丑。
是只小三花,浑身花纹乱七八糟。
邵乐去乔谅在A城的家里见过,这么丑的小猫在乔谅200平的房子里拥有将近八十平的巨大阳光猫房,改装的隧道猫窝。
还有乔谅家的厨房。
双开门大冰箱。
一半的空间塞的是低温慢煮的精心红白肉配比自制猫罐、生鲜稀有肉,另一半塞的是宠物药品,针剂。
自己喝的酒被挤到旁边一小块。
遇到乔谅巡演出差,或者闭关不出门的时候,他会请上门家政专门照顾小丑,远程监控指导家政今天的配粮。
偏偏这样的待遇,乔谅却很少提起小丑。
在邵乐去他家之前,从来不知道乔谅竟然养了猫。
也许就像他不愿意在粉丝面前承认邵乐是他男友一样,他也不想把小丑的照片公开让人叽叽歪歪地讨伐。
邵乐心里暖暖的。
温柔的哥,善良的哥,善解人意的哥。
这么完美的哥,他竟然还在怀疑他,真是罪该万死。
不过邵乐去乔谅家第一晚住的客房,也就小丑零食房那么大。
他还记得那晚的心情。小丑来他的房里巡视,一张丑脸看着他,似乎很同情,仿佛在说:你就睡这里?都不如我。
让人隐隐觉得自己才是小丑。
邵乐恍惚了下,心里仿佛有个天平短暂地左摇右晃,很快又坚定了下来。
哥说的他都不信,那还有什么能信?
感情中,最要紧的就是信任。
他站起来甩了两下金毛脑袋,开始乐观起来,思考乔谅叫季疏礼老师的事情。
真好,乔谅那把嗓子轻飘飘地喊人老师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邵乐心里酸酸的,爽爽的,也想听乔谅叫自己老师。但也只敢想想,他怕他真和乔谅这么说,乔谅会觉得他变态。
这么一想,乔谅的壁纸也是季疏礼拍的?
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看。
不过哥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耳边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
他侧头去看,乔谅拿水泼到脸上,睫毛上挂着水。
浴室没有开灯,楼层很高,外面的霓虹光亮影影绰绰映到乔谅的侧脸,水珠明明灭灭地闪烁。察觉到视线,微微侧过头,瞥回一个淡漠的眼神。
邵乐被他一眼扫得头皮发麻,到现在都还觉得和乔谅恋爱这件事情好虚幻。
他话音轻了些,“想起以前我们当朋友的时候。”
乔谅撑着盥洗台,眉峰冷厉,没搭理。
邵乐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和乔谅在一起。
他一直是想让乔谅好好搞事业的,他也只是想和乔谅当朋友。
和普通朋友的区别是,他真的很喜欢找乔谅说话。
【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们已经有十天五分钟零三十秒没有见面了!想你】
【外面飞了好多蝴蝶[图]】
【夕阳超级好看![图]】
哪怕乔谅没有回复,邵乐也能快乐地跟他分享99+
友情变质的确切时刻,其实是乔谅发错照片。
看到信息的时候邵乐走在下课人潮中,手机一打开,入眼是湿淋淋的一片。
他顿时一激灵,迅速调整亮度把手机捂住,大狗一样低头从掌心里看。
乔谅发的是图片,他又刚巧凑近,震得他当场傻在原地。
是泡在浴缸里拍的。
胳膊懒洋洋地搭在边沿,撑着脸颊。
像是能闻到沐浴香波的味道一样,湿湿的热热的。
雾气湿重。乔谅懒靠在浴缸边,黑发很湿。一双眼睛下瞥瞧着镜头,眼睑中央下有黑色的小痣。那种酷酷的冷淡的把人当狗看的表情。
像在勾.引又好像漫不经心,像俯视看轻又好像都是误会。
让人觉得像个吸人精气带着邪性的阴毒妖怪,印在浮世绘屏风上面那道摄人心魂的影子。
邵乐那时候真的,三魂七魄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变成兴奋的小狗拴着链子汪汪乱叫。
兴奋到有点过头,一张脸通红,木讷地傻站在原地。
江帜雍当时和他一起,走出一大半路才发现邵乐没跟上,掉头问他这么半天不动是不是要杵在这里当地标,开玩笑从后面拍他肩膀。
结果邵乐差点直接直挺挺倒下去,哐当一声砸到了景观花,吓人一跳。
江帜雍:“……你别死在这里!”
邵乐捧着手机,幸福道,“我的人生已经圆满了。。死掉就死掉好了,,根本没人能懂。。。”
他把照片保存,然后回相册反反复复看。
朋友要凑过来都被他拿头顶走。至于为什么不用手,因为手没空,乔谅的消息当然要两只手毕恭毕敬地回。
乔谅:【发错了】
乔谅:【你没看到吧?】
邵乐本来想隔一分钟再回,但是等不了了,过了十秒就回复:【没有没有没有】
原来乔谅会给他男朋友发那种照片。
可惜邵乐根本不知道乔谅男朋友是谁,想必也是个平平无奇的丑东西。
浑浑噩噩过了很久,轮到邵乐前不久上位,准备去乔谅家滴滴□□的时候。
他好幸福地飘着走路冲回寝室,洗了个有史以来最精细的澡。给头发滋了摩丝抓得很酷,还躲在浴室面红耳赤地咬牙,一鼓作气把牛牛毛剃掉,力求给乔谅最完美的第一印象。
但是……
“咔哒——”
关门的声音。
邵乐回神的时候,乔谅已经去洗澡了。
邵乐心里莫名很空,手摊开看了看,失落抬头。面前是雾蒙蒙的一层玻璃。乔谅的影子影影绰绰一小片。
他皱眉,咬牙,尖牙死死抵着一点肉磨。几乎像是被隔开后立刻开始分离焦虑的狗,感到焦虑,感到不安。
乔谅。
他满地乱走,好想找到点乔谅的东西,捧到脸上埋进去闻闻。没有乔谅的味道他就要憋气致死了。
他走来走去,找来找去,什么都没有,很崩溃。
明明刚刚已经劝说过自己,但现在又忍不住夹着尾巴暴走。邵乐的手碰到冰冷的玻璃上。
水珠从浴室内壁缓缓流下。
乔谅就在里面,很近很近,但是碰不到。
“哥……”
他忍不住叫唤。
好想一直抱着哥,好想一直能闻到哥的味道。好想和哥永远呆在一起。
乔谅被水打湿头发,稍烫的热水让他浑浑噩噩的脑子稍稍清醒。
他知道邵乐在因为什么焦虑。
但是没有管。
情伤人设不是比较时髦吗,不长嘴不解释也很时髦。
立这个人设也不需要多费力,只需要写这样一首歌,用这首歌大赚特赚不说,所有人都会从此默认一个无法凌越的高山存在。
而乔谅只需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
他冷漠,那是有原因的。
他骗人,那都是因为有过不好的遭遇。
哪怕他心眼狠,把人当狗玩,冷视这些或真诚或扭曲的情感,也总有人可以给他找到理由。
至于那个人具体是谁。
觉得自己是的人,大可以代入,无所谓。
乔谅实在很人渣,但他还有更阴暗更不堪的时候。
比如时间线再往前推的话,他真的很喜欢看别人在意或者嫉妒一个不存在的人的样子。
那些平时高傲、刻薄,低不下高贵头颅的人,最后纠结崩溃又不敢问的样子,会让乔谅感到恶劣的痛快。
他看向镜子。
渐渐漫上热雾的镜面上,青年疏冷的眉眼透着酒后的淡红,高傲矜持,冷得刺骨。水珠不断从下颌滚落,砸在胸口往下滑。
他头脑发热,乌黑平静的眼眸紧紧看着镜中的自己,直到被雾气彻底模糊,才轻轻扯着嘴角笑了声。
乔谅啊,乔谅。
这家酒店一夜的消费,比得上以前哥哥一整年的薪水。
你这么坏,这么自私,这么恶毒的人,还是走到了今天。
“哥。”
邵乐还在外面闷闷地叫。
头抵着玻璃,手贴在玻璃上,像是这样就可以离乔谅更近似的。
“哥……”
一声声一阵阵,真的和狗一样,怕他在浴室里面淹死了似的。
乔谅听得想笑,思路很模糊,只想着,不知道他在叫谁哥,他和邵乐之间又没有血缘关联。
抹去镜子上的雾气,看着自己的脸。
哥哥比他更健壮些,不怎么像,眉眼更粗野。
他和哥哥出生在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父母离异,后爸拐跑妈妈的钱,妈妈去工厂打工,因为意外事故去世。
那些平时笑眯眯的有权有势的人连钱都不愿意赔。几千块钱草草了事。
办母亲葬礼的那年乔谅十一岁,哥哥也才十五,亲戚全都在踢皮球,最后被勉强接济,好歹有地方住。
可没有钱,书本费都交不起,哥哥带着他去钢铁厂,深一脚浅一脚地收拾废铁。
乔谅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生活。
他从小被夸到大,成绩好,长得好,应对任何问题都很轻松。
所有人都说他人中龙凤的料,以后定然会一人得道,带着鸡犬升天。
这些夸奖让乔谅膨胀,从小就自视甚高。
他认定自己以后当然会出人头地。因此觉得丢脸死了,他哪怕饿死都不要这样。
乔谅有莫名的自尊心。唯恐同学发现他在过这样的生活,打破他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假象。于是助学金也不愿意申请,因为那个需要同学小组评议,所有人都会看到他不堪的家庭状况。
他硬骨头死犟,硬撑,恨和怨气一点点凝聚,想不通凭什么自己要过这样的生活,觉得这不是他应该过的人生。
还会想其实现在的都是假象。
说不定他的首富父母很快就会找来。
等啊等。
等到某天放学,他在地上看到一把废弃的小提琴,琴盒上是他同学的名字。哥哥看到这琴还算完好,给他带回来。
那个同学平时很傲气,喜欢打扰乔谅学习,喜欢追问家长会来的怎么总是他半大小子的哥,喜欢把自己的小提琴带来教室显摆。
乔谅盯着那把琴,像看到可笑的可耻的虚妄幻想。
不会有什么首富父母的。
他就是长在这阴湿不见光的地方,平平无奇、一无所有,只能用别人用剩的东西的人。
他把琴踩得稀巴烂。脚底的纹路落在紧绷的琴弦上,重重地踩,用足力气,要杀人一样地踩,剐蹭出刺耳的声响。
哥哥说:“拿鞋踩出来的声音都比他拉出来的好听。”
乔谅觉得没错。
太对了。
他的第一把琴是那把被踩烂的小提琴,第二把是哥哥二十多块买的拇指琴。第二把是一百多的吉他。
他早说过,别人有的,他都会有。别人没有的,他也会有。这个世界一定会被他踩在脚底下,那些恶心的有钱人也是。
哥哥,你看着,老实人是不会有好报的。
这个世界,没良心的人,才会走得更远。
热气重新蔓延。
轻飘飘地,笼住乔谅冰冷锋利的眉眼。
“刷拉——”
浴室门打开。
抵在玻璃上的邵乐被这一下的力道掼地歪倒了下,扶着墙根撑着身体茫然抬头看。
乔谅浑身湿透,肩膀挂着巨大的浴巾。
他低头,湿润的黑发不断往下滴水,靠在门板边,淡淡瞥着他,表情有些不耐,“叫唤什么?”
邵乐被浴室里香热潮湿的气息扑了一脸,立刻感觉自己是个劣质机器,水雾一扑,左耳也听不大清。
他喉结滚了滚,浑浑噩噩地,思路七扭八歪地拐,只记得乔谅好像没有带内.裤进去,现在他,该不会,就是。
他结结巴巴地,“我叫了吗?”
乔谅推开他走出来,一言不发地皱眉就走到书桌前坐下。
邵乐又开始了:“哥——”
乔谅蹙眉睨他:“安静点。”
乌黑的眼睛湿润,凛冽得叫人心都打个战。
他脑袋发热,无心察觉自己的语言之失。
乔谅盯着灯光两三秒,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桌面,醉意朦胧,灵感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
看到一旁酒店摆好的酒水和果盘,乔谅伸手去拿。酒小小一罐,他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
浓烈的酒味堵着鼻腔,火辣辣地顺着喉咙滚进胃里,瞬间就感觉胃里开始蒸腾热气,呛得乔谅吸气咳嗽了起来。他往椅背一靠,笔杆在修长手指间流畅转了两圈。
作为爆火乐队主唱,还是一个有口皆碑的创作人,乔谅有时候会有些怪癖。
这些怪癖让他这样正经的人也显得特立独行。
比如他创作的时候会很喜欢喝酒,让自己的大脑保持一种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的状态。
比如他对周围的视线视而不见就是因为自负。
那又怎样。
人类对天才,总该有些包容。
他也从不质疑自己,只是看不起别人。
乔谅固执,顽强,死板,从来只强迫别人接受自己,这还不算,他还要再打破自己,强迫别人接受另一个乔谅。无论怎样的乔谅,都必须有人爱着。
他隐藏的强势风格如同冰川雪原的劲风,让人只要在他的身边,就根本避无可避。
邵乐看着他。
乔谅眉眼倏然动了下,扯了几张酒店的纸开始动笔。
雪白指骨撑着额头,发尖的水珠不断滴落,滑进脖子又或者砸在纸面,他根本不在乎。
邵乐的目光更是全然被他忽视,他清锐的眉眼中惯来有一种懒懒的颓靡感,而此刻那些都仿佛要骤然燃烧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谅终于写完,笔尖落在纸上,他重重地呼吸两声,忽然扯了下嘴角。
乔谅想,他不是天才谁是呢。
每次写完一首歌,乔谅就会觉得全世界的人都配不上他。
他勉力撑着桌子站起来,洗完澡的邵乐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纸稿。
乔谅全神贯注时喜欢攥着纸张一角,于是写完的时候纸张总是皱皱巴巴。
那些或大或小的字体,像是他紧绷的冰冷的,皮囊底下,肆无忌惮滚落出的血珠。
邵乐想起乔谅乐迷给他的评价。
【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被他抓住的音符塞进曲谱,几乎像物归原主。会让人觉得这一段情感这段思想,永远无法被别的东西替代。那种精准性,让人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犀利地剖析,甚至被剥夺叙述的权利,残暴地宣之于众。
几乎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国王,被他授勋的人,从此只能待在他的位置,从此所有人都觉得这就是最合适的位置】
邵乐盯着这张稿子,其实很希望自己能看懂,能再了解乔谅一点。
他转头看乔谅。
乔谅昏昏沉沉往床上倒。
脸偏侧着埋在被子里,显然已经困倦到再没办法坚持一点。浴袍散开,一截雪白腰身有着利落流畅的薄肌线条,小腹人鱼线上有一枚小痣。
邵乐:“哥!你没吹头发——”
乔谅微弱地掀了下眼皮,张了下嘴,烦得不想看他,径直掀着被角就笼到脸上。
再没动静。
邵乐看着他,愣愣的。
可是哥,他除了脑袋哪里都没盖。
邵乐几乎都要怀疑是哥故意留给他看的。
青年冷白皮肤泛红。那点小痣,几乎是在指引方向,又或者是一种直白得尤其明显的引诱。
告诉人。
去亲亲这里。
邵乐脑子沉沉的,转不动。盯着那枚痣两三秒,然后才慢半拍地想,不吹头发怎么可以,会感冒。而且乔谅本来身体就不算很好。
他拿过吹风机,给乔谅吹头发。
噪音让乔谅皱起眉毛,但又懒得反抗。
头发吹干之后,邵乐勤快地去浴室给乔谅洗内.裤。他脸滚烫发热,心里美滋滋的,认认真真地洗,焦虑不安一扫而空。
觉得和乔谅离得更近了些,已经开始步入婚后生活。
等他洗漱完回到床边,乔谅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
邵乐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这张脸脱离开朗蠢狗的表情后,俨然一副恶犬样子。目光都快盯出火星子,桀骜帅气的年轻面孔有了些紧绷。
邵乐靠近,俯低脑袋,金发垂落下来。
呼吸微微顿住一秒。
夜晚很安静,只剩下空调制冷的轻微声响。
却有些怪异的情绪,促使他有了某种冲动。他抚摸乔谅的脸,指腹蹭过他发热的脸颊。
呼吸稍快。
吻湿润地轻落在乔谅的额头、眼皮,脸颊,“哥。”
拿脸贴着乔谅,狗一样蹭,“哥。”
一连串的轻吻,直到吻住乔谅的小腹,他才枕在上面半睁眼,昏聩地笑起来,“哥。”
手心按住乔谅的膝盖,滚烫的温度让乔谅轻抖了下。
邵乐被他这点微弱反应搞得像被激励到的大狗,本就很乱的脑子开始搅成浆糊。
说实话,邵乐自己也知道并且承认,他第一次的表现很糟糕。
而且就那一次,他真的有点……被乔谅骂怂了。
也不算骂。
乔谅语气不重,但一针见血。邵乐被数落得像个没家的流浪狗。
所以邵乐之后都不怎么敢做。
乔谅还让他再练练。
可他都不敢做了,还能上哪里去练。
但是……现在邵乐好像找到了一个歪门邪道的办法。
他看着乔谅。
乔谅很安静,微微侧过身半趴在床上,柔软的被子快把他裹起来。浴袍底下空空荡荡。
哥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刚刚好吗。
邵乐脑子里嗡了声。
他得到的教育告诉他这样是错的,不应该继续。
还有一道声音严厉地呵斥他,要是乔谅醒来就麻烦了。
他胆战心惊,又在酒水的怪异情绪催化下,带着罪恶感,不受控制地伸出手。
聆听着自己大得吓死人的心跳,有些崩溃,又古怪地,期待地,轻轻撩开浴袍的下沿。
他始终紧盯着乔谅的脸,没有放过乔谅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瞳孔在紧张中收缩,汗水顺着眉弓滑落到太阳穴,一路滑到他不断滚动的喉结。
哥。
对不起……
邵乐靠近的时候,心跳的声音大得让他感到惭愧。
偏偏还要更羞愧地,艰涩地,给自己无力辩解。
我在上课,我在学习。
等我学完了,肯定不这样做了。
……
乔谅皱眉,半梦半醒,被那阵动静弄得紧绷发痒。有些昏沉地抓住他的头发,力度不大。
邵乐隐约能猜到一点,对乔谅来说,这些事情都可以不做的,也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对此着迷。
对低级欲.望沉沦,是乔谅非常不齿的事情。
但是对邵乐来说不是这样。
因为太喜欢了,而有欲.望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哪怕让他天天看乔谅,白天看晚上也看,他都不会觉得腻。
更别提接吻或者别的事。
简直会感觉自己被临幸,幸福到昏头。
乔谅薄唇裹着湿热的喘息翕张,呼吸就在邵乐的耳边。微微热,一阵阵地扑洒过来。
毫无知觉。
如果乔谅还醒着,一定会很生气。
乔谅开玩笑的时候和邵乐说过,他其实很耐不住性子,小心眼又睚眦必报。
邵乐本来没有当回事。
但现在,野兽般的直觉提醒他——
不要被发现。
乔谅当然很小心眼,也很睚眦必报。
高中的时候,他和沉阳做同桌。
乔谅本就很看不起他。
这种人没钱没背景也就算了,还不好好学习,和他做同桌都是他这辈子的最高荣誉。乔谅傲然想。
更遑论这二流子天天疯跑,一身湿漉漉的汗。
乔谅面上冷冷的,甚至还会关心两句,其实真的很嫌弃。
嫌弃到,和沉阳碰下手,都要擦半天。
更别提沉阳还在他的座位上踩着凳子系鞋带。
乔谅表面拧着眉毛说没事,擦擦就好,实际上心里已经在记恨,第二天就往他的桌肚里放青蛙。
他在那安安静静地睡觉岁月静好,实际上一直半睁着眼,在等沉阳嘻嘻哈哈一边和人说笑,一边手摸到桌肚里。
然后意料之中地,等到沉阳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叫。
刺猬似的头发完全炸起,揪着乔谅的领子在满教室的惊呼里面红耳赤地叫唤,“你大爷的,乔谅!是不是你!”
乔谅被抓着领子抬头,依然眉深目利帅得过分,不落下风也不显狼狈。
他蹙眉,掰开他的手,冷冷道,“别无理取闹好不好。”
看着沉阳的惊愕,那一瞬间,乔谅感到一种恶劣的安稳。
怎么办呢,哥哥,怎么办呢,老师。
他就是这种坏东西,看惹到他的人无处宣泄的愤怒真的很痛快。
沉阳的表情让他觉得,此后一周,不,起码一个月都能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
也就是这一次之后,沉阳就和乔谅彻底结下了梁子,他不针对乔谅两下,不刺乔谅两句,不把乔谅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就好像浑身长刺。
乔谅从来不擅长让自己受委屈。
但是邵乐的技术真的烂得他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去咽不下,但凡清醒的时候,他忍忍也就忍忍,毕竟对有用的人,乔谅一直都保持一个较高水准的敬业心态。
偏偏他喝醉了。
乔谅脑子里就是浑浑噩噩的一滩浆糊,隐隐觉得不对劲,但理智的挣扎很快又被倾覆淹没。
模糊睁开眼,看到邵乐发疯一样专注发红的眼睛,琥珀色本来非常明亮,却又显得暗沉晦涩。
看到了,可是毫无意识,像是根本认不出是谁。模模糊糊,怔怔忪忪地看一会儿,薄薄的眼皮翕动,一闭眼又睡了过去。
叫人真的心里一紧。
再毫无阴暗面毫无瑕疵的人格……也会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坏心思萌芽。
邵乐胸腔里心脏狂跳,提心吊胆,在罪恶感的泥沼里快.意得耳根发热浑身发麻。
“乔谅。”
他小声抖着声音叫他,目眩神迷,声音里有些让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情绪。
很坏的。
很糟糕的。
根本不像他的……
乔谅清醒的时候好冷淡,无论如何也不甘示弱。
而现在就会出现……和平时不同的,更激烈,更生动的,表情。
恍惚迷离地皱着眉毛,一张清冷感帅得势不可挡的脸透出惊人的靡.艳。
清瘦的骨架皮肉冷白,带薄薄一层的肌肉。人鱼线性.感得不得了,颜色也很漂亮。
换平时他这样,乔谅早就会受不了制止他。
现在他怎么样,乔谅都不会说话。
口腔里只有随着凿击挤出来的,破碎恍惚的一点,微弱的闷哼。
邵乐恨自己耳朵不好。
他俯低身靠近去听,温热的呼吸一阵阵轻扫在耳廓,湿湿热热。他头皮一紧,脑子都木了下。
一阵红涌上他的脸颊,一路烧进耳朵里。
疯狂的热流在体内涌动狂窜,酥.麻感从滚烫的面颊一路往下,邵乐抿着唇,神智又有片刻清醒。
好愧疚,好不可置信,他居然会做这种事。
但是更难以形容乔谅现在的表情带给他的冲击。
乔谅。
与世无争的,清冷淡漠的,单纯又温柔的乔谅。
被他做这样的坏事……
明天他要怎么面对他?
邵乐死死咬着牙,恍惚地想现在及时止损,是不是还来得及。
他不想乔谅对他失望。
乔谅对他这么好,哪怕不擅长处理感情,也坚定朝他走近。坚定地选择他。包容他。
他这样和做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少年脖颈的筋连着那片纹身用力绷紧,脑仁发涨发疼,自制力和情绪强烈对抗,眉眼死拧着,挪动往后退。
黏.腻的声音微弱。
低下头的时候,他怔怔看到湿淋淋的腿根。眉心忍不住一跳,直勾勾抬起眼,看着乔谅。
年轻健壮的少年如巨大的兽类般粗重地喘.气,“哥……”
乔谅仰着脖子贴在被褥上,睫毛跳动着,汗津津地呼吸。
从修长手指蔓延到清瘦手背上的黑色纹身,诡谲、乖张,甚至有些狂妄,却愈发在昏暗光线下显出异样的无力痉.挛来。
邵乐琥珀色眼眸清亮怔忪,在光线下愈发亮起来。如火焰燃烧,每个细胞都在爆裂,哔啵作响。
连同他握着乔谅膝盖的手心都滚烫。
捏得乔谅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