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经诚意识到红薯非凡的意义后,将舰队中能调动的船舱全部腾出来运输红薯,这一趟出海带回了将近一万斤的红薯,每一个都是专门挑拣过的,又大又完整。
红薯比占城稻更不挑气候和水肥,不用去南方试种,直接发给各州府让他们种植就行了。裕朝一共有二十四个州,每个州能分到二百斤红薯当种薯,种满两亩地,来年就能收获六千斤,够种三十亩地……
两三年下来,红薯就能在大裕的土地上遍地丰收,供养万民了。
秋华年带着一大筐红薯从祝府回家,祝经诚和苏信白快一年没见面了,他很有眼色地没有逗留打扰恩爱小夫夫亲近。
辞行之前,秋华年确认小狸奴在院子里玩听不见,悄悄对苏信白说,“明年是蛇年,古人云‘蛇行千里,必有余财’,属蛇的孩子自带财运,你可要抓紧努力了。”
苏信白愣了三秒,才想明白秋华年话里的深意,脸腾地一下烧起来,更早反应过来的祝经诚眼前飘向窗外,似乎突然对院子里的芍药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你都是当爹爹的人了,能不能有个正形!”苏信白怒道,他刚才居然还认真思考了!
秋华年笑着站起来,耸了下肩膀,“我说的可是正经事,是你自己想歪了。”
苏信白捡了手边果盘里的一颗青梅丢过来,“快走吧,想要新孩子,不如回家看看有没有天上掉下来的!”
秋华年随手把青梅装进荷包里,趁苏信白还没大发雷霆,走出房门把丢沙包的小狸奴抱起来亲了亲,溜之大吉了。
……
回到家中时间已是黄昏,西沉的太阳将金红色的光辉洒在房瓦与砖石上,如同安静而盛大的演出,给人莫名的触动。
秋华年让人把红薯收好,取出几个来烤了尝尝鲜,其余的送到庄子上去种。
杜云瑟还没回来,春生也在外头游玩,秋华年走进九九住的东厢房,发现九九正在画图。
“这是……衣服?”秋华年看了眼桌案上的图样。
九九听见声音抬头,有些惊讶,秋华年示意她继续画,不用停下。
“我在京城时本想开一家做衣裳卖脂粉的铺子,后来到了天津,一是府里的交际和帖子太多了忙不过来,二是觉得自己想不出什么新意,就没有继续做。”
九九几笔勾勒完手里的图稿,把旁边的几张拿起来一起给秋华年看。
“今天我在码头上看到了许多穿着不同风格服饰的外邦人,突然来了灵感。把外邦服饰中一些漂亮的小设计与我们大裕的服饰结合,就能做出既新颖又好看的服装款式了。”
九九手里的几张图都是新画的,还没来得及细化,不过九九画得很传神,不影响辨别。
秋华年在上面看到了收腰款式的上衣、堆叠褶皱的大裙子和蕾丝装饰的帷帽,设计既不脱离裕朝服装的特点,又加入了异域风情,风格别树一帜。
“你是为了画这些提前回来的?”
“嗯。”九九点头,“我来了灵感就待不住了,和一同过去的小姐公子们说了一声,提前回来了。”
九九期待而忐忑地问,“华哥哥觉得怎么样?”
秋华年笑了,“快给你的铺子起名字,好好想一个,说不定会流传千古呢。”
大裕的硬实力在稳步提升,软实力也会齐头并进,这二者通常是相辅相成的,强大的国力往往会引来无数国家从政治体系到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跟风模仿。
秋华年心想,说不定九九未来会成为时尚史上著名的时尚教母,创造一个风靡全球的奢侈品牌呢。
九九没想到秋华年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眼睛瞬间亮了,灵魂上成熟的华服掀起一条缝隙,那个会对着水缸照镜子欣赏珍珠耳钉的小姑娘露了出来。
“我马上想名字!从明天开始去驿馆和万国坊观察洋人的服饰,再请兄长帮我调一些资料,把它们全部画下来,然后画图打样……对了,我要写信回杜家村请榴花嫂子过来帮忙,这次可不能忘了!”
九九在地上转着圈做计划,秋华年说,“我也要写信给杜家村,可以一起寄,直接让乌达跑一趟,比驿馆更快更方便。”
“华哥哥给谁写信啊?”九九好奇。
“给族学,族学建立几年了,第一批孩子已经学有小成。正好天津府新学要开了,我想调一批有天赋的孩子过来。”
这群已经习惯了新式学堂教学方式的孩子,可以在天津府新学里起到模范带头作用。他们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学习到更多有用的知识,走向全新的未来的同时,也可以反哺杜家村杜氏一族。
随着杜云瑟和秋华年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人回到杜家村认祖归宗,族学的规模几年里不断增大,学生人数已接近百人。
廖苍在进京参加会试之前,找到了两位性格和学问都很不错的好友,一位是秀才,一位是举人,他把两个好友的情况写信告诉杜云瑟与秋华年,杜秋二人仔细核查考量后,同意此二人接任杜家村族学先生。
廖苍嘴里一直嚷嚷着不涨薪水就不干了这种话,其实心里把族学和学生们看得很重,离开杜家村之前,他特意两个新先生共同执教了一个月,保证教学工作能够顺利交接。
据说他离开的那日,族学的孩子们自发跟着马车送出二里地,一群人红着眼眶再三辞别,年纪小的孩子甚至哭出了声。
不知道从杜家村族学来天津府的孩子们看到自己的先生还是廖苍,会是什么表情呢?
……
秋华年离开东厢房时,金红色的夕阳几乎不见踪迹,只剩天边一抹余晖,天色昏暗下来。
他嗅到厨房那边传来浓郁的烤红薯的香味,伸了个懒腰,让人出门找春生和杜云瑟回来,接着去配房看宝宝们。
奶娘在秋华年进门后自觉退出去了,谷谷和秧秧已经一岁半了,走路走得很稳当,还会自己爬到小椅子上就座。
秋华年画了图纸,拜托丙七丙八打造了一座小滑梯和一套袖珍家具,放在巨大的矮榻上,添上小皮球和积木,把配房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室内游乐场。
除了谷谷和秧秧,小狸奴也特别喜欢这里,三个孩子一起玩一整天也不嫌腻。
秋华年进来的时候,谷谷正在垒积木,一边垒一边数数,从一数到十再循环往复。
秋华年悄悄把一块三角形的积木藏在手心,谷谷数到九后,怎么也找不到最后一块,手撑着毛毯咕叽咕叽转了一个圈,还翻了翻自己的小衣兜。
秋华年趁机把积木放回原处,“谷谷再数一遍给爹爹看好不好?”
谷谷犹豫了一下,放弃寻找,听话地回来数数,一、二、三……九、十——
数到十时,秋华年从谷谷大大的眼睛里读到了震惊,忍不住笑起来。坐在小椅子上的秧秧把一切尽收眼底,也不提醒哥哥,抱着奶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秋华年搓了搓手,打算去给这个小懒虫一些来自亲爹的鞭策,秧秧见状,面露警惕,就想带着奶霜一起跑到游乐场里面去。
“喵呜!——”
不等秋华年上手抓娃,本来安安静静的奶霜突然大叫,奶霜陪宝宝们玩时一般是不出声的,秧秧哇了一声,秋华年也愣了一下。
秋华年下意识竖起耳朵,下一秒捕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房梁上走动,他刚一抬头,眼前就闪过一道黑影。
“……”
“你府上的护卫太懈怠了。”
“……”秋华年嘴唇动了动,沉默了许久,才找回声音,“小舅舅?”
眼前的人披着一件暗色的大斗篷,身形消瘦,容貌经过伪装掩去了眉心红痣,五官也有不小的变化,但秋华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是梅望舒,是自己的小舅舅。
梅望舒冰冷的神情柔和起来,“嗯。”
秋华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舒了口气笑道,“小舅舅的心病比起离开前好多了,看来这次出海收获颇丰。”
梅望舒点头,“做了不少事,总算是有些明白你说的‘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是什么意思了。”
秋华年道,“太好了,小舅舅你先好好休息几天放松一下,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聊这次出海的经历和感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梅望舒道,“确实有件急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
梅望舒短暂地目移了一下,小心掀起自己的斗篷,秋华年这才发现,他的一只手臂里一直抱着一个婴儿襁褓。
“给这个孩子补一个身份,还有,尽快找一位信得过的奶娘。”
秋华年看看孩子,看看梅望舒,眼睛上上下下几个来回,梅望舒移开视线,打定主意不主动解释。
秋华年心里闪过一个离奇的猜测,吸了口气问,“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梅望舒看着屋顶的房梁,“我生的。”
“嘶——”秋华年实打实的震惊了,“所以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
“……”梅望舒用沉默证实了秋华年的猜想。
秋华年震惊过后快速说道,“所以小舅舅你当初假死出宫时已经——你怎么能、怎么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还喝秘药,还潜水、淋雨,还出海?”
秋华年说到后面声音都是抖的,梅望舒不擅长回应这些,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说,“我当时……万幸青梅平安健康,这就够了。”
秋华年叹了口气,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看着熟睡中的女婴,和自己的小表妹打了个无声的招呼。
小青梅……秋华年想起了自己荷包里的那颗青梅和苏信白的玩笑,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