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袋咖啡豆被秋华年带回去后,很快就送进了厨房。
秋华年上辈子喝咖啡一般是直接去咖啡店买现成的,或者用便携的胶囊咖啡、挂耳式咖啡冲泡,还没有自己从零开始制作过。
对手冲咖啡工艺,他只了解基础的烘焙、磨粉、滤纸冲泡几步,具体的比例和操作细节一概不知。
但临近年关,诸事闲散,在日常生活里抽出一些时间研究不一定有成果的前世美食,不失为一种乐事。
接下来几天,知府官邸内宅一直弥漫着一股苦涩中带着一丝醇香的气味,秋华年试了好几种烘焙程度、研磨程度,又多次调整水的温度与咖啡粉和水的比例,终于得到了一个自己觉得还不错的配方。
但咖啡的味道对大裕人民来说确实是太超前了,杜云瑟每次看到秋华年提着一只小铜壶出现,呼吸都会顿一下,春生整日待在大堂院子的校场不回来,孟圆菱再也不来正房讨零嘴吃,就连平日最捧秋华年的场的九九也开始频繁接帖子外出。
秋华年倒不是非要别人和自己一起喝咖啡,但看他们的反应实在有趣,便这么半真半假地演下去了。
目前来说,纯咖啡液只有秋华年和临近会试每天挑灯夜读急需提神的云成能喝下去,加了许多奶和糖的裕朝版“拿铁咖啡”受众则稍微多一些。
让秋华年没有想到的是,后宅厨房主厨鱼大娘的女儿小鱼儿对咖啡接受良好,每次秋华年做咖啡,都在附近探头探脑,能看得出来不是装样子,而是真的喜欢。
比起成年人,孩子的口味的可塑性会更强,对新鲜食物的接受力也会更高。
小鱼儿女承母业,年纪不大案板上的基础功已经很厉害了,秋华年索性把余下的咖啡豆都交给她负责,告诉她咖啡不仅可以冲泡成饮品喝,还可以做成风味独特的糕点、糖果以及其他食物,让她去自由发挥。
其实比起咖啡,秋华年更怀念另一种未来会风靡世界的外来美食——巧克力,丝滑香甜的巧克力的接受门槛绝对比咖啡低得多,只要吃过,很难有人不爱这个味道。
按理说玉米的出现,代表已经有国家涉足了广袤的美洲新大陆,巧克力和土豆这种原产于美洲的食物,应该已经被带出来了。
可惜秋华年到现在也没有发现它们的踪迹,不过他并不着急。
这个时空中,在他和其他人的共同努力下,裕朝一定会在新时代全球化的浪潮中稳站船头,只要船队不断出海,四海万邦不断交流,找到想要的东西只是时间问题。
秋华年在过年前又见了一次大食商人哈里木,告诉他自己非常喜欢咖啡,和他详细询问了大食国内咖啡种植情况,还约定好明年派人去大食参观与采购咖啡树苗。
杜云瑟旁听几句后,欲言又止,秋华年笑够了才正经解释自己的打算。
“大食国所在的那片土地下面,蕴藏着一种未来极其有用的宝藏,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在那里购买一大片土地留给未来。”
秋华年盯上大食,当然不是为了咖啡,而是为了被誉为现代工业血液、可以说是现代文明基础的珍贵资源石油。
阿拉伯半岛的石油在另一个时空养活了不知多少中东土豪王爷,让人直呼投胎也是一门技术。
杜云瑟从不质疑秋华年的话,只是道,“大食国内部多方势力争斗不休,又与周边国家连年混战,分裂之势难以遏制,想在那里立稳脚跟恐怕不易。”
短短几日里,杜云瑟已经通过种种渠道对远在万里之外的陌生国度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杜云瑟说的分裂之势,秋华年很认同,毕竟现代的阿拉伯半岛就分裂成了一堆国家,统一的大食国早就消散在历史的烟尘里。
“他们越乱,我们才越好插手,而且我现在只是想买一大块土地种咖啡做国际贸易而已,等我说的宝藏能派上用场,至少也要三四百年呢。”
裕朝人暂时不接受咖啡,但咖啡的潜力是不容易置疑的,这可是未来风靡世界的三大饮料之一,单看咖啡这笔买地投资也不会亏。
国家之间买卖土地的情况并不少见,最著名的例子,是美国从俄国沙皇手里以每公顷不到一斤大白菜的价格买下了一百七十多万平方公里的阿拉斯加。
在大航海殖民时代,更多的国家连大白菜的价格都不会出,直接拿大船舰炮轰开国门,屠杀原住民,就能占据一整片国土。国家之间的交手,往往会从本国利益出发,显得无比残酷。
相比起来,秋华年拿钱买地种咖啡已经是最温和、最合理合法的方式了,在石油派上用场之前,大裕的咖啡种植地能先给周围的原住民们带去数百年的安稳和富足的生活。
这种事情,不在秋华年的擅长范围里,秋华年直接修书一封,把除去石油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问栖梧青君对此感不感兴趣。
栖梧青君前几日来信,说年后想前往西域,去自己母妃出生长大的地方游走一遭,正好顺路多走一段去大食看看。
除夕前夕,栖梧的回信到了天津,他说自己正在岭南一带的小溪上垂钓,哪怕是冬日,岭南也不需要穿厚衣服,气温很适宜,比待在京里舒适多了。
栖梧没有拒绝秋华年去大食买地种咖啡的提议,只是在信里对秋华年捎去的咖啡豆提出了质疑,认为这种洋汤药只有野蛮人才会喜欢。
秋华年知道栖梧这是被苦到了,没管他暗戳戳把自己称为“野蛮人”这种小事。
栖梧作为大裕皇室成员,正儿八经的护国青君,前往大食买地名正言顺,秋华年相信,栖梧能明白自己信里的意思,咖啡种植地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真正到了除夕这日,天公不作美,天上下了一日的鹅毛大雪,傍晚才勉强停歇。
杜云瑟怕大雪压塌百姓房屋,造成惨剧,一早就出门到城外巡视,同时派人去周边县镇询问受灾情况。
大雪积压了三寸深,路上行人数量锐减,只有徭役们拿着大扫帚一下下清扫主干道上的积雪。
好在这半年里,杜云瑟下了大功夫整治民生,秋华年也鼎力支持。得益于秋记六陈雄厚的财力,天津府范围内各个村落的民居已经全部加固检修过一遍,没有房屋在安详幸福的除夕倒塌。
大雪微停,天光昏暗,前方仆役手中罩着轻薄纸罩的提灯映亮一小块雪地,像亮银上的浮光。
杜云瑟大步走入后宅,玄色大氅随风起落,乌黑的毡靴踏过角落的积雪,溅起一阵雪沫。
后宅正房前的院子里,堆着一排有大有小的雪人,应该是白日里他出门后家里人堆的。
杜云瑟一眼就认出了秋华年堆的,两大两小四个雪人挤在一起,身上挂着具有他们一家四口特色的东西,代表杜云瑟的那个雪人脸上还画了胡子。
杜云瑟这个年纪还不到蓄胡须的时候,但谁叫他升官升得太快,没有胡须总显得太年轻不够稳重。
之前有人委婉地向杜云瑟提议通过蓄胡来增加官威,遭到了秋华年的强烈反对。杜云瑟不在意这个事情本身,但他很在意自己在秋华年眼中的形象,所以没有采纳意见。
杜云瑟没想到,秋华年不想在真人脸上看到胡子,嚯嚯起雪人倒是不留手,他看着代表他们一家四口的雪人会心一笑,还未走近细看,听到动静的秋华年已经从屋子里迎出来了。
只有几步路,秋华年没有换正式外出的衣服,只在室内穿的夹衣外面罩了个木槿花的棉斗篷,杜云瑟快步走到跟前,把他的手拉进怀里。
“外面雪刚停,怎么穿成这样出来?”
“出来几分钟而已,总不是先去换十分钟的衣服,没——阿嚏!”秋华年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顿时不好意思“狡辩”了。
杜云瑟叹气,解下身上的大氅把人裹住,弯腰抱起来往正房方向走。
除夕夜在家里的全是关系最近的亲朋好友,秋华年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没有挣扎,搂着杜云瑟的肩膀和他说话。
“年夜饭已经做好了上桌了,大家都在等你回来一起开宴。”
“今年的菜里有年关祭祀时得的牛肉,有你喜欢吃的炙羊肉,还有很多海鱼海虾,都是今早捕上来的最新鲜的。”
“谷谷和秧秧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了,不知道是谁教的,秧秧学会喊‘钱钱’了,我开始以为是谐音,确认后才知道真的是在说钱,待会儿这小家伙肯定要单独和你讨红包。”
“信白下午带着小狸奴来了,三个孩子在一起玩,狸奴是我们的干儿子,你给红包可要一视同仁啊。”
……
杜云瑟把秋华年抱起来后,下人们便非常有眼力见地退远了,从内宅大门到正房的路不算长,秋华年想到哪说到哪说了一路。
杜云瑟稳稳抱着怀里的人,到了正房屋檐下,把人放下来前,突然低头在那张不停歇的唇瓣上飞速亲了一下。
秋华年瞪大眼睛,正房的门已经开了,屋里的亲友们都看着,秋华年只能磨了磨牙,晚上只剩两人的时候再好好算账。
今年的年夜饭一如既往地热闹,家里添了两个小生命,还有苏信白和小狸奴,云成和孟圆菱,原葭原若姐弟,丙七丙八和卫栎、卫婆婆,年夜饭一个大圆桌挤得满满当当,差点没坐下。
开饭之前,杜云瑟和秋华年上了香祭告天地祖先,秋华年默默祈祷,希望远在异国他乡的梅望舒能够平安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