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抢人

栖梧青君对十六说话的语气很是熟稔,十六没有回答,只是摆出请的手势。

三人来到正殿内,行礼之后,太子嘉泓渊请他们落座。

嘉泓渊正坐在窗下下棋,白玉棋盘上黑白双方已厮杀了数个回合,执棋手都是他一人。

秋华年对围棋研究不深,只看得出这是一个已进入大后期的困局,他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嘉泓渊却开口问道。

“子穗对此局有何见解?”

秋华年稍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

上次官员休沐的日子,秋华年准备了一桌小宴,邀请文晖阳前来小聚,文大儒如约而至,同时带来了为杜云瑟和秋华年取好的表字。

古人二十而立后会取一表字,这个表字通常会与原本的名字相关,或是同义,或是补充,或是反向,或是有相关的典故。

比如杜甫字子美,“甫”在古代有美男子的意思,所以杜甫的字是典型的同义取字;再比如朱熹字元晦,“熹”是光明,“晦”是昏暗,这就是反义取字;除此之外还有经典的赵云赵子龙,这是取自周易中“云从龙,风从虎”一句,是根据相关的典故取字。

正式取字讲究颇多,从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比取名更加严肃,不是随口选一个戏说一般的词便可以的。

文晖阳为秋华年取字子穗,“子”是古代男子的雅称,常用于字中,而“穗”则和原名同义,华年是美好的年岁的意思,秋日美好的年岁,不就是百谷丰登,稻穗累累吗?

这个字能和原名对应上,同时更能和秋华年这个人所对应,将他的能力和功绩概括了进去。

杜云瑟的字则是“宾之”,取自”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的典故。

“宾者,接人以义者也”,宾作动词时,有接待的意思,文晖阳提笔写下这两个字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杜云瑟的肩膀。

“我期待你能成为与明君君臣相得的‘嘉宾’,治世为民,流芳百代;也希望你未来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做到以义接待的‘宾之’。”

杜云瑟郑重拱手行礼,“宾之定铭记恩师嘱咐,以身践言。”

文晖阳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秋华年。

他的目光在秋华年脸上蜻蜓点水般掠过,眼神柔软唏嘘。

“我蹉跎一生,孤独无亲,晚年竟能有你们两个好孩子相伴,可见上天待我不薄啊。”

那天文晖阳饮了许多酒,一连喝了两小坛,开第三坛时被杜云瑟劝住了。

文晖阳本想再挣扎一下,杜云瑟对秋华年使了个眼色,秋华年直接动手把酒抱走了,文晖阳吹了吹胡子,乖乖放弃了抢酒的想法。

就这么着,杜云瑟和秋华年的字定了下来。

秋华年不意外太子知道自己的字,太子以字称呼是表示亲近和尊重的意思,秋华年礼貌回应。

“臣不善棋,不知此局何解。”

太子勾起唇角,“孤原以为子穗会说,不如直接把棋盘掀翻。”

“……”

秋华年刚才心里还真闪过这么一个想法,不过考虑到眼前的人是一位真正的封建王朝的太子殿下,他没敢皮这么一下。

栖梧青君走到棋盘边上,低头看了两眼,伸手往上比划了一下。

“掀棋盘?你确定是现在?”

太子轻轻把手里的白棋子扔入棋篓,平静的话里意有所指。

“掀掉棋盘不难,但怎样在棋盘翻掉后让自己的子全部留下,倒是需要好好想想。”

栖梧青君哂笑着坐下,“那你继续想吧,掀棋盘快活的时候再叫我一起。”

他喝了口茶,把茶杯往桌上一掷,转头和秋华年说起话。

“我在外面常听人说秋记六陈的东西好,子穗什么时候在京里开铺子?”

他也学着太子叫起了子穗。

秋华年说,“第一批货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接下来几日,到时候青君要去看看吗?”

栖梧青君答应,“好啊,我给你备份开业礼,以后从你那里买东西你可得给我行个方便。”

秋华年一笑,没有满口答应,“只要工坊生产得出来,肯定会给青君留着的。”

京城不像东北那么偏远,它汇聚了天南海北的奇珍异货,商业竞争尤为激烈,秋记的花露和纯露并没有独占鳌头的能力,招牌产品蚝油经过一年的传播也出现了许多仿制品,最像的已能模仿出七分味道。

秋华年知道这都是正常现象,心态放得平稳。

秋记六陈最大的两个优势,一个是噱头到位,齐黍乡君和杜状元郎的名声非常响亮,连带着秋记六陈也一直在出名;一个是品质极佳,外面的仿品虽然能模仿出七八成味道,但比起秋华年从现代带来的经过无数次调整和验证的方子,仍差那么难以弥补的几分。

所以秋华年打算继续走精品路线,宣传造势,限量销售,在复杂多变的京城商界圈子里找准自己的定位,顺顺利利把秋记六陈开下去。

“就不能多生产些吗?”栖梧青君问。

秋华年滴水不漏,“臣的铺子是小本买卖,不敢铺张太大,只能慢慢摸着石头过河。”

栖梧青君笑了一声,“子穗真是个聪明人。”

秋华年跟着一笑,只当栖梧青君是在夸自己。

接下来太子认真问起了果树育苗的事,太子这一个多月一直在皇庄上,对果树苗的生长情况比秋华年更了解,正因如此,他才无比重视此事。

“管子有云,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太子嘉泓渊将视线移到挂在侧旁的裕朝舆图上。

“若我大裕百姓人人皆能仓廪足、知礼节,何愁不能威震四海、统御万国。”

秋华年从太子身上看到了一代雄主的壮志雄心。

国泰民安、生机遍地的裕朝需要一位励志图精、高瞻远瞩的君王,带领它走向更强盛的未来。

栖梧青君对果树也很感兴趣,这个兴趣集中在葡萄树上,听见秋华年提到葡萄林的下游产业葡萄酒时,他摸了摸下巴。

“子穗的葡萄林产葡萄后,不如和我一起来酿酒吧。”

“青君会酿酒?”

“我母妃是西域小国的贡女,那个国家唯一擅长的东西就是酿葡萄酒,我手里有个好方子,但没用过,你想要的话可以和我一起,我出方子,你出葡萄和人手场地。”

栖梧青君没提怎么分钱,对他来说钱不重要,他只是突然来了兴趣而已。

秋华年自无不可,现成的好方子不要白不要,葡萄酒酿出来,还能蹭到西域和裕朝唯一青君的名号呢。

有秋华年在场,太子和栖梧青君没有交流更隐秘的东西,三人聊了一个多时辰后,宫人提醒太子到了用药时间,秋华年顺势提出告辞。

栖梧青君也跟着一起出来,十六默默跟在身后送他们。

一直走到殿外,眼看快到停放软轿和马匹的地方,十六仍没有停步的意思。

栖梧青君突然停下,转头问十六,“十六有话和我说?”

十六摇头,他又问道,“那就是和子穗有话说?”

十六开口,“并未。”

秋华年琢磨出点味来,笑了一下,“劳烦十六公子相送,接下来的路我和青君一道走吧。”

秋华年虽然想和十六好好聊一聊,但此时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反倒是栖梧青君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而十六有些隐隐约约地阻止之意。

十六沉默了片刻,拱手告退了。

栖梧青君抬手示意,让秋华年和自己一起往旁边走几步。

确保四周没有能听见他们对话的人后,栖梧青君才堪堪开口。

“我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见一见你了。”

“为什么?”秋华年不解,很早之前他一个乡野小哥儿为什么会引起裕朝青君的注意?

“因为杜云瑟。”

秋华年眨了眨眼,脑海中有了猜测,下意识咬起嘴唇。

栖梧青君抱着双臂笑了一声。

“文大儒曾教导过太子,他的徒弟杜云瑟也是难得的肱股之才,七八年前,为了更好地整合太子手下的势力,皇兄陛下曾想让杜云瑟尚青君。”

秋华年心跳加快了几分,很快便平静下来。

“看来是云瑟无缘了。”他嘴上这么说着,语气里却不带遗憾。

栖梧青君点头,“当初杜云瑟以家中有童养夫郎为由拒绝了陛下赐婚,因此一度被人避嫌,失去了许多机会,不过长远来看这也是好事。”

“我和杜云瑟萍水之交,之后便不再有干系,只是对他口中的童养小夫郎一直很好奇。”栖梧青君用充满异域风情的眸子看着秋华年,“如今终于见到了——”

“杜云瑟的运气怪叫人嫉妒的。”

“……”

秋华年总觉得,栖梧青君有种跃跃欲试想挑起自己下巴的调戏的冲动。

不愧是青君,一身做派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也只有皇室能宠出这样的哥儿了。

秋华年转移话题,“青君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

“我怕日后有人挑拨离间,故意掐头去尾地给你说些旧事,惹出一堆麻烦,不如我先给你全部讲明白。”

栖梧青君揉了揉手腕,“说起来,子穗和十六的关系似乎很好?”

“嗯?”秋华年装傻。

“刚才十六跟了我们一路,肯定是怕我和你说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十六公子一向沉默寡言,青君想错了吧。”

栖梧青君耸了下肩,“就当是我想错了吧,子穗记得秋记六陈开业时请我啊,我可不想被合眼缘的美人讨厌。”

“……”秋华年用无奈回应栖梧青君笑眯眯的脸。

作为一个古人,栖梧青君的一言一行实在太超前了。

难道是来自西域的母妃带来的异族基因影响了他?

“对了,还有十多日就是皇兄的万寿节了,子穗是有封号的在京乡君,到时候要进宫赴宴,子穗和我一起走吧,我请你看场好戏。”

栖梧青君说起好戏,眼睛微微眯起,凌厉明艳的五官勾起一抹笑意。

秋华年觉得这好戏恐怕不简单。

“青君打算干什么?”

“抢个驸马来玩,放心,肯定不是杜云瑟。”栖梧青君有点遗憾地说,“可惜你已经有主了,不然我就抢你了。”

栖梧青君这话像是玩笑,又像是真的,秋华年只得统一按什么都没听见处理。

秋华年觉得,栖梧青君显然是个聪明人,如今京中夺嫡形势紧张,他就算真的有什么破格的举动,恐怕背后也有深意,而不是单纯的儿戏。

……

秋华年回到家中后,把纯露放入水中,清清爽爽洗了个澡,穿着薄纱衣躺在榻上休息。

在木棉的指导下,灵雀和玛瑙缝了许多大小和形状合适的垫子与枕头,把秋华年住的内院正房严严实实装饰起来,随便一躺就是舒适的位置。

在这样贴心环境的“腐蚀”下,哪怕卷王如秋华年,也松懈了几分,做完手头的事情后经常会眯着补一会儿觉,偷得浮生半日闲。

时间来到五月,天气越来越热,秋华年的腹部虽然还未显怀,但精力明显短了一些,在安逸的午后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杜云瑟已经下了衙门回家了。

秋华年隐隐感到有人给自己盖被子,他呜了一声,小幅度地动了动手臂。

“不要,太热了。”

“华哥儿听话,人睡着体温降得快,你这样会着凉的。万一染了风寒又要受罪了。”

秋华年哼哼了两声,被压在身下的手臂和腿因血液循环不畅有些发麻,不等他开口,杜云瑟便注意到了,把他抱起来帮忙按摩揉捏。

秋华年打了个哈欠,稍微清醒了一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杜云瑟今天在衙门里遇到的事。

“祁雅志又约你喝酒?”

“对,我想早些回来陪华哥儿,所以没有去。”

祁雅志是杜云瑟那届辽州乡试的亚元,殿试进了二甲,之后又顺利考入了翰林院成为庶吉士。

另一位和杜云瑟辽州乡试同榜的经魁李睿聪则并未考入翰林院,不过他靠岳丈家出的巨资疏通关系,成功留在了京中,现任正八品的国子监丞。

如今的翰林院中,若论同榜和同乡关系,祁雅志和杜云瑟是最近的。

祁雅志为人细心温和,且有真才实学,按理说该是位很不错的朋友。

但秋华年和他几次接触下来,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疏离,不可真心相交。

秋华年鼓起腮帮子小声嘀咕,“这都是第几次了,明明每次你都说你要回来陪我,他还要叫。”

杜云瑟失笑,手上力度轻重相宜地帮秋华年按I摩发麻的小腿。

“华哥儿不喜欢此人的话,我日后会和他少来往的。”

秋华年心里满意,嘴上却说,“这样不好吧,听起来好像我不让你交朋友一样。”

杜云瑟挑了下眉,“华哥儿话里有话?”

秋华年在杜云瑟怀里轻轻伸了个懒腰,杜云瑟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我今天去了皇庄旁的小庄子,庄子上的果树苗长得很好。”

“太子请我去旁边的行宫说话。”

“我在那里见到了一个人——”

秋华年慢悠悠地说着,卖起关子。

“快猜是谁,猜中了有奖励。”

杜云瑟想了一想,先低头亲了一下秋华年的嘴唇。

“干什么?”

“提前要一点奖励。”

“哦?你猜到了?”秋华年心里痒痒的。

杜云瑟抚摸着秋华年的脸颊,“华哥儿见到栖梧青君了。”

“算你答对第一题,栖梧青君给我说了很多旧事,再猜猜有什么?”秋华年半真半假地继续问。

杜云瑟知道这是道送命题,他没有回答,而是起身把秋华年抱到里面的架子床上,关上碧纱厨的门。

秋华年心跳急速升快,“杜云瑟,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要干什么?”

杜云瑟走到床边,秋华年抬头看着他俊美如玉的面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清贵无双的男人单手撑着床沿俯下身,含I住爱人的唇瓣温柔地嘶I咬。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非常有耐心,却同时有着十足的侵略性,秋华年下意识揽住他的肩膀回应,在灼热的呼吸交换中,大脑一片昏沉。

直到秋华年快要忘记换气,杜云瑟才放开了他,哑声在耳边开口。

“我来伺候华哥儿,好不好?”

这个伺候是什么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秋华年自尾椎处升起一股兴奋感,从心脏到指尖都战栗起来。

自从查出有孕以来,两人还没有亲近过,身体上的不适消失后,其他需求就涌了上来,秋华年已经打了几天的主意了,只不过一直没好意思说。

杜云瑟没有等秋华年的回答,他对自家华哥儿的想法了如指掌,这会儿并不是逗他的薄脸皮的时候。

杜云瑟珍重地解开怀中人身上轻薄的衣物,不断落下亲吻。

“呜——”

“杜云瑟、杜宾之……”

秋华年用手捂住嘴,看着头顶绣着花的床帐,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流下。

他不敢低头去看,羞I耻地闭上眼睛,难言的感觉在黑暗中愈发清晰。

过了一会儿,秋华年蜷I缩起莹I润的脚I趾,小腿在床榻上无力地蹬了几下。

“杜云瑟……”

杜云瑟起身吻了吻秋华年的唇角,将眼眶红红的爱人紧紧抱在怀中。

他沙哑的嗓音带着难言的情I欲与缱I绻,在秋华年耳边低声诉说。

“华年,我真的好心悦于你。”

“我不能没有你……”

“只要想到我曾经有可能会错过你,我便难以……”

秋华年没有想到,他会从杜云瑟口中听出清晰的不安与后怕。

他一点点勾起唇角,心中那一丝原本就微不可察的不悦彻底烟消云散。

“不会的,你不是说过,我们命中注定在哪里都要相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