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小道具

秋华年听到杜云瑟的话,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很多原本被忽视的小细节,渐渐串联在了一起。

原来之前元化帝假意软禁太子,不只是在保护太子,也是在保护另外两位皇子。

他或许想对参与夺嫡的幕后势力下手,但他不想让二皇子和三皇子把命搭进去,可如果放任太子出手,兄弟相残,很有可能控制不住。

日后太子登基,一定会要另外两个皇子的命。

所以他才把太子暂时软禁起来,限制太子的势力,想通过自己的手更温和地解决所有事情。

然而就像杜云瑟所说——

太子只要他们死。

从理性角度来看,储君和皇上对着干并不是明智之举,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太子绝不松口呢?

秋华年突然想起之前听苏信白说过,太子身体不好并非是病,而是打娘胎起就中了毒,这个推论还是如今在襄平府养老的顾老太医下的。

如果是还没出生就中了毒,那怀孕的母体自然也无法避开,先皇后之死真的是病逝吗?

又是谁在元化帝登基之前,就悄无声息地下了这么关键的一步棋?

“嘶——”秋华年吸了口凉气,觉得头都大。

“先帝晚年昏庸无德,诸王夺嫡乱象频生,致使裕朝百姓民不聊生,外有边敌扣境掳掠人口,内有贪官污吏欺压良民,多地甚至出现人食人之惨状……”

杜云瑟的声音低缓沉稳,“当今圣上最初只是一位势单力薄不受宠的皇子,能在江山危难之际重振山河,登基二十多年便重现太平盛世,堪称一代明君。”

“但当年的情况太乱了,时局又逼着他走得太急,以至于留下许多隐患,如今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

封建王朝可不像现代社会那样,把本朝历史写得明明白白随处可查,杜云瑟说的这些事情,虽然只过了二十几年,但涉及最上层的权力斗争,秋华年还是第一次听说。

“先皇后怀太子之时,圣上兵困边境,屡战屡胜却被截断所有粮草补给,天寒地冻,大军生变,当时大多世家和朋党都已站队,想让他们选择一个并不占优势的皇子全力支持,既要展现出潜力,也要给出他们无法拒绝的报酬。”

杜云瑟耐心地把前因后果一点一点掰开讲给秋华年听,之前在襄平府,天高皇帝远可以避开,以后在京中生活,华哥儿不清楚的话会吃亏的。

秋华年脑子反应得很快,“这个报酬,是未来的皇位?”

杜云瑟点头,“文妃娘娘的父亲毕咏时当时已是朝中重臣,颖妃娘娘出身北方大世家解家,二人前后嫁与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为侧妃,很快便都生了儿子。”

“所以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的岁数相差不大。”

元化帝给那些势力的报酬,或者说挂在他们眼前诱人的胡萝卜,是未来的皇帝有可能流着他们的血脉,是日后成为新帝的母族。

这可比从龙之功还要诱人多了。

这样的话,占嫡占长的先皇后和太子便成了眼中钉。

“圣上迎娶文妃和颖妃之前,曾在私下无人处给予先皇后三个许诺。”

这件事几乎无人知晓,只有杜云瑟作为太子的心腹才从太子口中听说过。

“什么许诺?”

“第一,会保护好先皇后和尚在母亲腹中的太子;第二,度过困境后便不再纳妃;第三,待登上帝位,天下稳定太子成人后,就禅位给太子,与先皇后一起出宫过普通夫妻的生活。”

“……”

这三个许诺,回过头看,是一个也不可能达成了。

先皇后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死因不明,如今就算元化帝再三明示暗示太子,未来一定会将皇位传给他,太子也不可能全然相信。

之前那个软禁的举动,虽然太子清楚另有隐情,但恐怕也将父子关系降到了冰点。

秋华年更深地理解了“太子只要他们死”这句话的意思。

除了替母报仇,所有有嫌疑的一概不放过外,也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导致的极度的掌控欲,绝不愿留下任何隐患。

“太子究竟有多少把握?”

“三年前冬日那场诬陷太子的大案,若非圣上骤然插手,强行软禁,策划之人应当已被太子顺势查出,尽数诛杀了。”

“……”秋华年许久后摇了摇头,“我看太子才是最像皇上的,这对父子的掌控欲简直如出一辙。”

秋华年在皇庄上见过太子一面,当时便觉得他深藏不露。

先皇后去世时,太子还不到十岁,他究竟是怎样在危机四伏的宫廷中长大,默默发展出这么庞大的势力,还被外面所有人夸仁德和善的?

哪怕有元化帝的默许和教导,也难以想象啊。

秋华年忍不住问杜云瑟,“一定要参与吗?”

杜云瑟垂下眼睛,“这是天子给我定好的路。而且,二皇子蠢而狂傲,晋王蠢且恶毒,除太子外并无明君之选。”

秋华年记得,还在杜家村时,他曾问杜云瑟究竟忠于谁,杜云瑟说自己只忠于裕朝的明君。

秋华年也记得,两人初见不久,杜云瑟便说出了自己的抱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也是他对杜云瑟真正心动的开始。

杜云瑟参与夺嫡,不只是被元化帝推着走,也不只是为了从龙之功,他心中有着儒家传统的忧国忧民与浩然正气,不忍看先帝晚年之乱重现在当下的裕朝。

秋华年双手捧着杜云瑟的脸,仰头看他,捕捉到杜云瑟眼中的歉疚。

秋华年笑了笑,“那就放手去做吧,我永远支持你。”

“不必因此觉得自己亏欠于我,这也是我的选择,如果我们的努力能让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生活得更好,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华年……”

杜云瑟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住秋华年的唇。

秋华年想着杜云瑟马上要去参加恩荣宴,不敢乱来,杜云瑟却反复撕咬着他的唇瓣,迫不及待长驱直入,仿佛要将他吞入腹中。

一吻结束后,秋华年衣衫凌乱,姣好的唇瓣上有明显的牙印,一副被糟I蹋过的样子,杜云瑟却只是气息微喘。

秋华年狠狠瞪了眼杜云瑟,却没有丝毫威慑力,只像是嗔怪。

“你接下来几天有什么安排?”

“明日休息,后日要先率领众进士上表谢恩,再去文庙祭先师立碑。”

“很好。”秋华年磨了磨牙,“晚上你给我等着。”

杜云瑟一概接受,心想下午无聊又麻烦的恩荣宴上,至少有事情可以期待了,脚步都轻快了些。

送杜云瑟离开后,秋华年继续收拾家里的事务。

最重要的就是几日后需要办一场“烧尾宴”,广邀京中之人,庆祝杜云瑟高中状元。

这不仅是为了庆祝,也是结交新人脉的好机会,是新科状元第一次在京城圈子里亮相,必须得尽快办得漂漂亮亮的。

新来的下人中有一些参与过类似宴会的准备,秋华年把他们叫来,一边询问一边列单子。

宴会主要设在主院之中,前院招待官员,内院招待内眷,花园收拾一下可供客人赏景游玩,玉竹院也收拾出来,如果有客人身体不适想要休息,可以进去休整一会儿。

这几个地方都要安排好人手一直看着,至于东边的两个院子和书楼,到时候要落后锁,免得人多眼杂有人溜进去生出什么事来。

这是为了保险起见,秋华年可不想听见某某和某某趁着自家宴会私会的八卦。

京城贵人多,宴会也多,许多方面早就延伸出了一条龙服务,秋华年只需要订好菜单子,就能派人请来专业的厨师团队上门做饭。

除此以外,京城办宴会还流行听戏,秋华年需要请一个出名的戏班子,在花园里搭上戏台,唱上几场戏。

“老爷中了状元,烧尾宴的戏班子可不能随便请,免得被人小瞧。京城最有名的那些戏班子,都是各大公侯府上的红人,架子大得很,咱们时间紧,恐怕轻易请不来。”

秋华年上辈子做大厂PR时,和不少明星团队接触过,有些当红明星确实非常难搞,连休息室摆的纯净水是什么牌子、陪同人员长什么样子都有要求,一个不顺心就不配合拍摄和活动了。

秋华年印象最深的一次,合作明星团队甚至专门要求他这个负责人不许出现在镜头里,不许和艺人同框,弄得秋华年一头雾水。

这种事情看来自古有之啊,秋华年生出几分怀念的感觉。

当然,他也不是没遇到过德艺兼备、表里如一的明星,离职之前负责的最后一场活动,和新晋影帝沈俞之间的沟通交流就全程都很愉快。

秋华年思维发散了一会儿,重新放回眼下。

“架子大具体是什么样的,不会到时候还要我避开吧?”

被问话的下人笑道,“乡君别说笑了,您可是齐黍乡君,状元夫郎,戏子们架子再大,也不敢当面冒犯您啊。”

“眼下主要是咱们时间太紧,怕戏班子躲懒,找借口推脱不接,乡君最好能请个和戏班子班头熟的人说和一下。”

秋华年想了想,没想到合适的人选。

他们初来乍到,在京城根本没几个熟人,闵乐逸和闵乐施都不像是会和那些当红戏班有交情的样子。

太子倒是说过,在京中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他忙就去找十六。

难道请十六帮忙联络个戏班子?

秋华年怕自己第二天看见一排排戏班子被绑着手出现在自家花园里。

“……这事之后再说吧,你们先布置地方,采买东西,请好厨子。”秋华年看着眼前有几分见识的下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忙笑着一口气说道,“小的全余,夫郎是厨房做饭的银川,一对小女儿有幸得乡君赐名,叫红翡和碧翠呢。”

秋华年点头,“柏泉这些日子要一直跟着老爷,星觅要跟着我,宴会的事情,你多费些心。”

全余答应了一声,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其他人见状都很羡慕,也明白只要有能耐,就能在乡君面前露脸,纷纷开始想自己会办什么事情,热火朝天地去办事了。

秋华年成功调动了全府上下的内卷氛围后,让人烧了壶水端进屋里,关上门开始研究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东西。

杜云瑟喝的避子药是顾老大夫亲自调配的,几乎对身体无害,但秋华年还是秉持着是药三分毒的理念,不太想让他多喝。

这时候,各种古代也能做的计生用品就派上了用场,鱼鳔得每次取新鲜的,不太方便。羊肠的则可以一次性做许多,用的时候拿热水一烫,就重新变软了。这还是法国那位荒唐的君王的御医为了不让国王搞出一大堆私生子发明的。

秋华年翻出自己不让任何人碰的小匣子,检查了一番,可惜地发现因为气温变化,他从襄平府带来的小道具几乎全破了,挑来挑去,只有一个还算完好。

这会儿再叫人去准备羊肠,来不及是一方面,也有点丢人。

古人对这些几乎不避嫌,床事经常让丫鬟小厮在旁边听着,兴致来了甚至拉着玩三人行。

秋华年这个现代人反而做不到,心里十分排斥,每次都要让下人们避远些,晚上屋里外间从来不留人守夜,难怪杜云瑟会认为他“脸皮薄”。

难道晚上再来一次“洞房花烛夜”的计划要告破吗?

秋华年不甘心地磨了磨牙,视线落在桌子上。

其实小心一点的,一个应该够用的吧。

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