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新年

到了除夕这一日,天气难得晴朗,天空万里无云,四处的积雪也化干净了。

秋华年早上睁眼看见窗户亮堂堂的,还以为时候不早了,再一转头却发现杜云瑟还在炕上。

秋华年翻了个身懒洋洋地问,“今天不去书房读书了?”

杜云瑟保持着原姿势侧头看着秋华年,“不是华哥儿昨天说除夕还读书未免太不解风情吗?”

秋华年笑了两声,“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半,还早呢。”

那也就是早上八点多,对秋华年来说确实还早。秋华年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应该是孟圆菱他们起来了。

前两日学堂全放了假,家里的人难得齐全。

想到除夕这日的活动,秋华年精神一振,困意散去,拉着杜云瑟风风火火爬起来。

星觅送来了热水,秋华年和杜云瑟洗漱过后,换上了宫绸做的衣服。

年礼赏下的宫绸是凌霄色的,这是一种水洗般不浓不淡的橙色,布料带着回字形的暗纹,在光线下反射着流动的光。

杜云瑟很少穿这么鲜亮的颜色,换到身上后,宽肩窄腰将衣服的轮廓撑起,看得秋华年当即眼前一亮。

杜云瑟过来亲自帮秋华年绾起头发,他做这个已经十分熟练,只要有他在,秋华年的头发从不假以他人之手。

大过年的,秋华年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两个纽扣大小的红宝石耳夹,一左一右扣在了耳朵上,和头上的发钗相映成趣。

杜云瑟站在秋华年身后,看着铜镜里的人,手指摩擦过他的下巴,又若有若无拂过嘴唇。

秋华年迅速张口,贝齿轻轻咬了一下。

两人微不可察地打了番亲密官司,相携走出屋子。

前几日秋华年给所有下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当做年终奖,每个人都给自己扯了几尺绸缎料子,做了过年的新衣服。

秋华年看见跟着春生的柏叶头发上缠着红绳,两颊还点着红点,总爱操心的小脸上有些小郁闷。

“柏叶这是什么打扮?”

春生急匆匆替他回答,“是木棉阿叔老家的习俗,小孩子过年要扎红绳,点红点。”

柏叶今早一再强调自己已经长大了,还是被木棉抓住一顿装扮。柏泉见状悄悄溜走了,来自亲爹的关爱实在难以承受。

春生看见柏叶的样子后想笑又不敢笑,他怕华哥哥也心血来潮,要给他弄一番。

他已经是小男子汉了,这也太丢脸了!

早上大家只随便吃了一点,重头戏在晚上的年夜饭。

吃过鲜虾煨豆腐、糖蒸酥酪、梅花香饼、甘豆浆后,下人们撤了餐食,乌达把准备好的桃符和对联拿过来。

除夕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早上固定的活动是贴对联和换桃符,同时也要打开所有大门,清扫干净门庭,迎接喜神和财神。

今年家里四处的对联依旧是杜云瑟写的,秋华年让他给奶霜的小猫窝上也写了一对。

上联叫“好吃好睡好心情”,下联是“时静时闹时长胖”。

奶霜不会说话,无法反抗,这袖珍型的对联被秋华年笑眯眯地贴了上去。

奶霜脖子上挂着漂亮的金红色围脖,扒拉着金婆子做饭时顺手给的虾玩,不明白秋华年干了什么,喵呜喵呜地在猫窝旁舔着爪子。

九九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回头和珊瑚笑成一团。

大门和其他门上的对联,杜云瑟带着春生在贴,柏泉和柏叶两兄弟跟在旁边拿着浆糊和对联。

孟圆菱张罗着要贴窗花,个子太低够不到,召唤云成把他抱起来,心满意足地贴在了合适的位置。

九九把之前做好的香包以及小桃符拿出来,和秋华年一起挂在四处的床帐上。

等这些事情慢悠悠做完,时间已经到了午后。

秋华年和杜云瑟先带着其他人给祖先上了香,然后一起坐在上首,等其他人拜年。

最先拜年的是云成和孟圆菱,云成牵着孟圆菱的手,一板一眼说完了吉祥话。

秋华年觉得这样太死板了,突然灵机一动。

“大家趁这个机会说一说明年的目标和计划吧,每人都想一想。”

新的一年开始前,怎么能没有奋斗目标呢?

秋华年绝不允许!

云成略一思忖后回答道,“明年五月考过院试,成为秀才,继续精进学问,早日进入清风书院甲字班。”

杜云瑟点头,“以你的学问进度,只要勤奋刻苦,应当不难。”

孟圆菱稍微多想了一下,“嗯……我继续好好当掌柜,然后把方程学会?”

孟圆菱也拿着《算学浅要·方程》在读,不过他要忙生意上的事,也不是特别热衷于看书,所以到现在仍进度堪忧。

秋华年笑道,“自己立的目标可要办到,就算明年我去了京城,也会写信来问你的。”

孟圆菱这会儿还豪气干云,“我一定会学会的!”

秋华年和杜云瑟给了云成和孟圆菱一人一个红包,孟圆菱吐了吐舌头,下去后就把云成的抢过来全塞到自己袖子里。

云成索性把自己怀里的几枚铜钱也给了孟圆菱,秋华年忍着笑意,假装没看见。

两人之后,轮到了九九和春生,拜完年后,九九先说起明年的计划。

“读书上面,《论语》和《诗经》已经读完了,明年读《春秋》和《孟子》;乐器上把原本的练熟,再学一本琴谱;还有就是和灵雀继续学女红,和华哥哥学怎么管家。”

九九说完后,春生有点抓耳挠腮,和姐姐一比,他原本想得太儿戏了,这可不行,他都长大一岁了!

“我明年、我明年要好好上学堂,像原若那样学会作诗,还要、还要练武,要练到所有人都打不过我!”

秋华年噗哧一声笑了,杜云瑟微微摇头。

春生平日里奇思妙想很多,两人没把练武的话放在心上,给孩子们一人一个大红包。

这次春生接到红包就立即藏在了衣服深处,生怕姐姐再给他收走。

九九没坚持收走他的压岁钱,但也仔细叮嘱,“仔细拿好别丢了,不许花钱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买乱七八糟的东西。”

春生忙不迭点头,心里已经在计划趁过年约原若去哪里玩了。

之后三房下人们也以家庭为单位上前拜年,说了各自准备的吉祥话和计划。

这三家人有着鲜明的特点,乌达家的嘴皮子利落,非常会说笑逗趣,木棉家的要沉稳一些,金三一家则没什么存在感,他们无论是原本的主家还是自身会的技能,都无法与前两家比较。

不过乌达作为管家很有经验,把三家人团结得不错,没有生出什么让主家烦心的矛盾来。

星觅和柏泉恰巧站得近,拿到红包后,星觅笑着和秋华年凑了两句趣,好奇地想瞄一眼柏泉的红包里装了多少。

柏泉故意合住手掌,不给他看。

星觅小声嘁了一声,和妹妹玛瑙嘀嘀咕咕玩去了。

年夜饭秋华年叫人摆了两个大桌子,他们在一个桌上吃,下人们也围坐一桌,除夕夜别太忙碌都好好吃一顿。

主家的桌子上摆了八荤八素整整十六道菜,食材包罗万象,是金婆子、灵雀、木棉等人一起搭手做出来的。

家里人毕竟不多,秋华年让他们减少每一道菜的分量,这样就可以多尝一些菜品,又不会造成浪费了。

下人们那桌的菜虽然比不上主家,但也十分丰盛,做完主家的菜后余下的材料让他们大饱口福。

秋华年开了两坛夏日做的青梅酒,酒储存了半年,味道清甜中带着醇香,度数也高了一些。

推杯换盏间秋华年略有醉意,杜云瑟悄悄取下他的酒杯,夹了一块鱼,小心去掉刺放进他碗里。

孟圆菱学着喝了两杯,撸起袖子露出雪白的小臂,一双银环叮咚作响,要和秋华年比划拳。

在杜云瑟看过去前,云成先把他拉了回来,抱在怀里,孟圆菱挣扎了两下,便靠着不动了。

吃过年夜饭,就到了春生最喜欢的放炮仗环节。

乌达知道家里小公子喜欢,把不同种类的炮仗买了一大堆,有单响的,有多响的,有冒烟的,有冒火花的,有个最绝的甚至做出了焰色反应,价格也是最贵的,听几个响就要三两银子。

春生今年不想让大人在旁边跟着,秋华年只好让柏叶好好看着他。

柏叶虽然年纪不大,却继承了木棉的细心,与春生主仆性格互补。

春生在外面噼里啪啦地放着炮仗,除了收拾桌椅饭菜的人,大家都在外头看。

不止他们家,外头一户户人家也响着炮仗的声音,漆黑的夜空不时被映亮一片。

玛瑙有点害怕,躲在娘怀里,灵雀捂着她的耳朵。

秋华年看了一会儿,突然也抬起胳膊,捂住杜云瑟的耳朵。

炮仗的光芒一下又一下亮起,映在杜云瑟完美无瑕的俊脸上。

杜云瑟嗯了一声,秋华年没听清楚,但知道他在表达疑惑。

其他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院中起起落落的烟火,秋华年和杜云瑟站在最后头,秋华年突然跳上了杜云瑟的背。

杜云瑟勾起唇角,抓紧他的腿,没有惊动任何人转身回屋了。

元化二十二年的最后一夜,在一片被烟火染白的静谧夜空下悄然结束。

……

新一年的头几天,秋华年家几乎没有闲下来过,一直有人上门拜年,家里的小宴摆了一桌又一桌,秋华年准备的红包差点不够发。

一直到了初十,络绎不绝的来客终于歇了,秋华年也能抽出空来准备进京赶考的事。

会试又称春闱,每隔三年固定在春天二月九日举行,与乡试一样,也是分为三场,每场三天,由礼部承办,考试地点在京城。

算上路上花费的时间,以及到京城后适应调整的时间,留给秋华年和杜云瑟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十日之内他们就得启程。

秋华年拿出单子,让乌达看着去采买,同时也让家里人多打听一下会试的情况,争取把该带的都带上。

清风书院今年有几位举人打算进京赶考,不过各家情况不一样,凑不到一处去,只有王引智打算与他们同行。

闵太康把自己当年参加会试时的经验和感悟写下来,给每位进京的学子送了一份,希望能有所帮助。

京里的闵乐逸一直算着秋华年他们进京赶考的日子,年前就来了好几封信了。

秋华年托他帮忙在京城贡院附近提前租一个小院,这样到了就能落脚,免于疲惫奔波。

秋华年重新改良了自己的考场舒适套装,使用厚毛线织品、加了皮毛,更适应初春寒冷的天气。

王引智的妻子邓蝶这次要陪夫君一起进京赶考,来秋华年家商议日程时,看见棉拖鞋和宽松的衣袍,觉得很有道理,回家也照着样子给王引智安排了一套。

这么重要的考试,就别管好看不好看了,舒服才最重要!

秋华年和杜云瑟这次出门要带上星觅和柏泉,几个人的行李加起来,堆了满满一车。

从襄平府到京城路途遥远,得十来日功夫,中间经过许多府县州乡,路况复杂,沿途并不全是安全的,还得请镖局护送。

秋华年让乌达去万事镖局问了问,定下正月十八日随一队押镖进京的队伍一起出发。

马上就要进京参加会试了,秋华年这边忙着准备东西,杜云瑟也在做最后的考前突击,正月十五两人都不打算出去看花灯,杜云瑟的生辰也没有大办。

正月十五当天,云成和孟圆菱小两口有自己的约会,九九出门和祝娴玩去了,原葭也带着原若接走了春生,他们要去城隍庙猜灯谜。

宅子里静悄悄的,秋华年带着账本到了书房,坐在杜云瑟旁边翻看,两人默契地做着自己的事,奶霜溜进门来,卧在火盆旁打哈欠,就这样度过了杜云瑟二十一岁的生日。

……

到了正月十七,秋华年正在家里检查封装去京城的行李,星觅突然进来通报,说祝家来人了。

因为秋华年最近忙,苏信白又接近临盆精神不济,两人已经好几日没见过面了。

来传话的祝家下人说,“乡君,我家大少夫人今早起来后一直心神不宁,让我来看一看,如果您不忙的话请您过去一趟。”

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星觅等人就能弄好,秋华年拍了拍手,换了身衣裳后前往祝家。

马车停到祝家大门口,秋华年下车进门,没走几步就发现祝府里许多人都在往苏信白的院子方向跑。

秋华年拦住一个问,“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在跑?”

那人又急又喜道,“我家大少夫人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