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府城

元化二十二年的头几天,秋华年家就没断过来客。

按辽州这边的风俗,大年初一是亲人们互相拜年的日子,大年初二家眷回娘家,大年初三则轮到亲朋好友走门串访。

秋华年没有娘家可回,第一天称了一些瓜果和白糖,还有自己做的爆米花,去杜家村的交好的长辈家拜了年。

第二天和第三天都待在家里,等着别人上门拜访。

不知是谁传出去,秋华年给压岁钱给的很大方,村里许多孩子自发结伴来拜年。

稚语童声一个学着一个的样子说吉祥话,很是可爱。

反正一个红包也就两个铜板,秋华年给每个孩子都包了,全当是大过年的,给家里添些热闹。

九九和春生自然也有红包,而且大的多,秋华年给他们每人都包了二钱银子。

九九不放心春生拿这么多钱,当即就给他收走了,让春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秋华年想起现代经典的“压岁钱我给你存着,等你长大再给你”,忍不住笑了。

宝义急着回靖山卫上任,年后没几天就要走,为了赶上见证云成的婚事,族长家和孟家商量了一番,决定提前十几日成亲。

新的吉日选在正月初五,婚事已经准备了一个冬日,各项事物全是齐的,提早一点也没有手忙脚乱。

元化二十二年正月初五,天朗气清,万里无云,难得是一个不下雪的晴天。

天微微亮,云成便骑着借来的高马,穿着大红的绸衣,背后跟着一整支吹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前往清福镇迎亲。

少年人的身姿在马背上挺拔如松。

秋华年作为媒人,也在迎亲的队伍里,队伍里除了簇新的花轿,还有两辆结着红缎花的骡车,用来接娘家人。

秋华年和杜云瑟都坐在骡车上,跟着队伍,在鼓乐声中不急不缓的前进。

到了镇上,孟家人也早就准备好了,孟家大门敞开,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贴着大红喜字。

远远听见迎亲的队伍来了,孟武栋点燃门口的鞭炮,足足八十八响鞭炮在清晨的空气中炸开,惊的孟家人全部手忙脚乱起来。

孟圆菱待在自己房里,早就换好了布满精致刺绣的嫁衣,手里拿着盖头,娘和嫂子在旁边陪他。

“来了吗?是不是来了?”

“哎哟,你别急!今天肯定稳稳当当把你嫁出去。”孟圆菱的娘瞪他。

“娘,你叫我别急,你把我手都抓疼了。”

“……紫草啊,你出去看看,迎亲的是不是进门了。”

孟圆菱的大嫂孙紫草应声出去,正看见杜家迎亲的一群人打大门进来。

孟家的院子没有那么大,花轿和乐队都留在门外,只有云成和亲戚们进来了。

秋华年作为媒人和孟圆菱的好友,先去房里看孟圆菱。

他打开一点门,从门缝里溜了进去,不叫外面人看见新夫郎的样子。

孟圆菱看见秋华年,眼睛一下子亮了,“华哥儿!你们终于来啦!”

孟圆菱的娘在旁边咳了两声,孟圆菱赶紧闭嘴,秋华年忍不住笑了。

“别人出嫁都哭哭啼啼的,怎么只有你这么高兴?”

“我就嫁去杜家村,想回来随时能回来,为什么要哭?”

孟圆菱的娘点了点自家小哥儿的额头,“就属你命好。”

是啊,在古代许多女子和哥儿一旦嫁人,一辈子都回不了几次娘家,独自去陌生的地方生活,其中的困难和苦闷可想而知。

而孟圆菱不但嫁的近,还嫁回了自己堂姑家,丈夫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弟,怎么不算是命好呢?

秋华年能进来,云成想进来却得费一番功夫,之前他是孟家的外甥,今日却是孟家的儿婿,想娶走他家千娇百宠养大的哥儿,可没那么容易。

孟家人在屋外设计了好几道关卡,阻拦云成进门。

云成这边也带了人,都是杜家村的同辈,有帮忙喝酒的,有帮忙拦人的,务必保证新郎倌能接到新夫郎。

孟圆菱听着外面的动静,每隔几秒就忍不住想出去帮忙,都被他娘给强行镇压了。

最后一关,云成已经到了门口,该由秋华年出面了。

“华哥儿,你别太为难他。”开门之前,孟圆菱在后面说。

孟圆菱的娘拿过他手中的盖头,直接盖在了他头上,堵住了其他话。

秋华年打开门,站在门口,阻挡着云成看向屋里的视线。

云成拱手行礼,“华年阿嫂。”

秋华年点了点头,“菱哥儿刚刚嘱咐我,叫我不要太为难你。”

云成愣了一下,旋即白净的脸霎得红了。

秋华年笑道,“这样吧,你是个读书人,我们文雅一点,你做一首催妆诗,做得好我就放你进去,如何?”

与杜云瑟不同,云成在诗词一道上实在不开窍,应试的时候,只能规规矩矩凑出一首对韵的律诗,没有半分诗情。

让云成当场做诗,实在是为难他了。

但这事也不好让别人替代,总不能迎亲时候念给自己夫郎的诗,是别人写的吧。

秋华年抱着胳膊,站在门内,笑意盈盈的等云成作诗。

云成简直比去府城应试时还要紧张,认真思考了许久,才勉强做出一首符合情景的七言绝句。

大约是有感而发的缘故,比起他平时练习时所做的诗,强出了百倍。

杜云瑟配合着秋华年点评,“此诗当为你所做之最佳。”

云成的脸更红了,秋华年笑着让开门,“快进去背菱哥儿出来吧,别误了吉时。”

云成进门,局促地站在穿着嫁衣、盖着盖头坐在炕上的新夫郎面前。

虽然盖头把脸遮的严严实实,但云成可以想象到,自家菱哥儿今日有多么好看。

“菱哥儿,我来接你了。”

“嗯。”孟圆菱在盖头后矜持地嗯了一声,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指绕来绕去。

孟圆菱的大嫂和娘扶起他,把他放到了云成背上。

云成虽然还是少年,但出生农家,从没落下过农活,力气很大,轻轻松松就把孟圆菱稳稳背了起来。

门外的乐队开始吹锣打鼓,云成背着孟圆菱一步一步往外走。

出大门时,孟武栋拦了一下,“我弟弟就交给你了,你要对他好一辈子,要是以后让我知道你对不起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云成腾不出手,只能认真点头道,“二哥放心,我一定把菱哥儿看得比我的命还重。”

盖头下的孟圆菱鼻子一酸,想和自己二哥说些什么,孟武栋拍了拍他的肩膀,“上轿吧,别误了吉时。”

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又回到了杜家村,族长家门口放了数不清响的鞭炮。

院子里和园子里都摆满了桌子,除了本村的人,还有许多其他村子、镇子,甚至县城的人过来观礼。

族长这些年的故交,宝仁夫妇的亲朋,还有云成自己在县学的同窗好友们都来了。

孟圆菱被扶下花轿,踩过地上的马鞍,跨过火盆,又被云成背起来,送入了布置好的新房。

到了吉时,一对新人来到正房,上首坐着族长和宝仁、孟福月夫妻,屋子里围满了乌泱泱的人,外头还有站不下的挤着。

拜天地的时候,两家的长辈们都十分动容,改口叫起了亲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送入洞房。

礼成之后,外面的宴席便开了起来,孟圆菱在新房里等着,云成出来敬酒。

云成没有亲兄弟,但作为族长家的长孙,父母又在村里人缘很好,自然有一堆同辈的村里人帮他挡酒。

族长家给了很厚的彩礼,孟家也没有吝啬嫁妆,从被褥到衣服到新打的家具,再到各种全新的生活用具,足足有四抬,还有十两银子,三亩杜家村附近的水地,给孟圆菱长足了脸面。

按照裕朝法律规定,陪嫁嫁妆是独属于女子或者哥儿的,婆家无权处理,是他们立身的根本。

孟圆菱的嫁妆抬出来,不知有多少人暗自羡慕。

宴席摆到了晚上,礼金一共收了五两银子,也全部交给云成小两口了。

随着观礼的人陆续离开散去,族长家院里只剩下最亲近的一些人,婚礼也接近了尾声。

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云成的脸色越来越不自在,走起路来都同手同脚。

叶桃红在旁边打趣他,“我看云成这么紧张,要不今晚就去别处歇着吧?”

云成赶紧摇头,反应过来后脸色涨红,往日少年老成的模样,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

孟圆菱一直待在喜房里,云成中途偷偷给他送了吃的,叮嘱他累了就躺一会儿,别委屈自己。

孟圆菱吃了点心,在炕上美美打了个盹,这会儿醒来神清气爽,听着外面的动静,也脸色通红。

按照习俗,新婚夜需要一位儿女双全的长辈铺床,叶桃红自然是最合适的。

她进入喜房,把炕上簇新的褥子和被子铺开,撒上花生和大枣,嘴里念叨着“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话。

云成和孟圆菱小两口站在一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把两个小两口安顿好后,温暖的布满大红色的喜房门关上了。

杜云瑟和秋华年与剩下的人一起往外走,今夜接下来的时间,都属于新人彼此。

秋华年走在路上,深深伸了个懒腰。

“我第一次见菱哥儿和云成,就在族长家园子里,当时菱哥儿拉着我说话,云成牵着骡子帮我磨玉米和高粱。”

“那时候云成还管菱哥儿叫菱表哥,菱哥儿和我说杜云镜一家干的坏事,云成提醒他声音大了……现在回过头看,他们两人,早就暗生情愫却不自知了。”

那时候也是秋华年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云成和孟圆菱,是他最早认识的有善意的那批人。

看着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秋华年心里开心又欣慰。

……

云成成亲第二日,宝义一家就要启程了,边关战事紧张,这已经是拖到了极限。

回乡过年的徭役们也要返程,杜家村里又是一阵离别气氛,冲淡了浓郁的年味。

宝义给宝真家小儿子云空求了情,这次返程,断了胳膊的他就不用去了,宝真专门来谢宝义,宝义把他扶着坐下。

“老哥哥,都是一个村子的,讲究这些做什么。云空左胳膊没了,但也还能干活,我和我大哥商量过了,之后有什么活先想着雇他,肯定会让他有口饭吃!”

宝义是杜家村出去服徭役的人里年纪和辈份最大的,云空与他一起出去左胳膊断了,宝义一直心里不是滋味。

这件事传出去后,村里原本那些觉得宝义当了军官,就心狠忘本了的声音很快听不到了。

族长私下对长子宝仁感叹,“老二是真的成了,但老三……唉!”

分家之后,族长开始把更多的事情交给宝仁处理,颇有一种马上就要颐养天年,当甩手掌柜的意思。

宝礼依旧时常带着三个儿子来哭诉,族长却渐渐不大爱见他们了。

宝义一家和其他徭役出发那天,依旧是全村人到村口送别,九九和存兰都哭红了眼睛,互相送了礼物,千叮万嘱一定要经常通信。

杜云瑟将要带给吴深的信交给宝义,宝义妥善收好,冲他们挥了挥手。

“云瑟,华哥儿,你们一家这么多日子的照顾和恩情,我绝对不会忘记,我在靖山卫等着云瑟金榜题名的好消息!”

“宝义叔,战场刀剑无眼,务必当心,我们也等你立功升职的喜报。”

宝义哈哈大笑,坐上骡车,带着家小离开了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村庄。

一行人绝尘而去,渐渐消失在荒凉的冬日田野尽头。

……

光阴不等人,没有太多时间为离别伤感,秋华年一家也要准备离开杜家村去府城了。

清风书院的入院考试在正月十六,要想赶上,他们得抓紧出发。

孟圆菱和云成新婚几日后来秋华年家拜访,聊起一个打算。

“你们也打算去府城,去清风书院读书?”

孟圆菱点头,“爷爷说云成既然要走科举之路,不如就去能去的最好的学府,免得耽误光阴。”

原本族长是不舍得放云成这个长孙远行的,去县学已经是极限了。

但最近的分家之事和对三个儿子的重新认识,改变了老爷子顽固的想法。

与其用大家庭把小辈们拴在一起,最后闹得一地鸡毛,不如尽早让他们各奔前程。

云成已经成亲,是个大人了,小夫夫一起去府城,还有杜云瑟和秋华年在,家里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杜云瑟点头,“清风书院分为甲乙丙三班,你如今是童生,以你的学问,应当可以考入丙字班,努力一二年,进入乙字班,考上秀才不难。”

秋华年叮嘱,“决定去的话,要赶快收拾了,到了府城还得安顿,这一两日就得走。”

孟圆菱连连点头,“我们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

真到了要远行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早已积攒了不知多少东西。

考虑到路途遥远,而且府城已经有了现成的住处,秋华年打算除了必要的东西,其余都不带。

能卖的卖,能长久保存的锁进柜里,能送人的送人。

秋华年一家人离开后,云康就要去镇上孙秀才开的私塾读书了。他长大了一岁,学业上跟着杜云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胡秋燕见儿子有些天赋,打算供他好好读书。

胡秋燕和秋华年原价买下了那头健壮的青花大骡子,方便用骡车接送云康上下学,她家种棉花赚了一笔,卖鱼的进账也不少,掏出七两银子不难。

家里的三亩地,秋华年斟酌后,委托给了云霆和夏星小夫夫两个。

云霆家儿子多地少,地里的粮食不够一家人吃,只能到处做工糊口。与其这样时有时无的做工,不如稳定承包下秋华年家的土地。

秋华年让云霆种一亩棉花,两亩水稻,由秋华年提供种子和肥料钱,秋天收成之后,秋华年分七成,云霆分三成。

这个分成比一般的佃户都高,佃户还要自费种子和肥料。上等水田收成不少,三成够小两口一年的嚼用了,云霆和夏星千恩万谢,保证一定会照顾好田地,秋收后给他们把粮食送到府城。

新一些的被褥、枕头和茶具、摆件,秋华年全都打包打算带到府城去,旧的放进柜里,从内到外锁上门,在他们回来之前,正院的门不会再打开了。

后院的钥匙,秋华年给了魏榴花一把,后院的骡子已经卖了,菜地也不会种了,主要是那棵大梨树结果后需要打理,那么多果子,不能白白浪费了。

前院新栽的桃树距离结果子还要长个几年,让它自然花开花落就行。

最后鸡圈里还有四只下蛋的母鸡没有处理,加起来也值半两银子了。

九九跟着秋华年一样一样归整东西,看着咯咯叫的母鸡们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开口。

“华哥哥,我们要不给庄婶子两只鸡吧。”

秋华年看过来,九九定了定神说,“我知道她做了不好的事,但她曾经也照顾过我和春生,我们这一走,估计再也没机会见面了,她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就给她两只鸡,让她稍微好过一点。”

秋华年笑了笑,“好,那你抓两只送过去吧。”

不过度的善良是可贵的品质,秋华年希望九九能保持下去。

九九松了口气,抓起两只鸡塞进细口柳筐里,拎起来走到庄寡妇家门前。

庄寡妇已经许久不和村里人来往了,九九敲了半天门,她才小心翼翼开了点门缝。

九九看见她头发更加斑驳,脸色似乎又苍老了十岁,眼神中带着胆怯与微不可查的期颐,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们要走了,这两只母鸡婶子你养着吧。”

九九放下柳筐走了,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庄寡妇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柳筐里的鸡扑棱了一下,才惊觉回神。

她低头把柳筐拎进门,门前干涸崎岖的土地上,落下几滴水印,很快风干。

剩下两只鸡,秋华年宰成了肉,和其他不方便带走的吃食一起做了几桌席面,邀请相熟的人聚了一聚,权当是告别。

大家知道他们要走了,都送了礼物,其中数宋举人家送的最重,直接送了一辆马车,马在驽马里算上乘的,估摸着要三十两,马车用了上好的木料,打的很结实宽敞。

“你我是同县出身的读书人,我虚长年岁和资历,应当帮扶于你。我知道你前途不可限量,日后飞黄腾达,我有需要找你时你也别忘了就好。”

杜云瑟郑重应下,这一年里,他与宋举人生出了惺惺相惜的忘年交情谊。

宋举人当初没有考上进士,直接补官了,他的学问虽然不是顶尖的,但担任了二十多年的县令,对基层庶务的了解,正好弥补了杜云瑟因为年轻缺失的经验。

迟清荷单独给九九准备了一套首饰,宋太太也添了一两件,还叮嘱她别落下弹琴。迟清荷舍不得九九,九九请她闲暇时去府城玩,迟清荷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出发那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早上六七点,天就有亮光了,可以想见白天的阳光有多么好。

秋华年一家四口乘坐宋举人送的大马车,又从县里雇了一辆马车拉行李,云成和孟圆菱小夫夫也雇了一辆马车。

宝仁夫妻就这一个儿子,云成这次出门,是带了一些家底的,加上孟圆菱的嫁妆,不愁在府城活不下去。

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打包好的行李一件件抬上了马车,临走之时,庄寡妇家的院门突然开了条缝。

“……我烙了点鸡蛋饼,你们路上吃吧。”庄寡妇局促地把饼子递给九九,不知该说什么,逃也似的跑回了院子。

来帮忙的人面面相觑。

“华哥哥?”

“带着路上饿了吃吧。”

孟福月暗自点了点头,心想回头还是该偶尔探望一下庄寡妇,都是一个村子的,一大把年纪了别出了事。

宝仁八成是下一任族长,孟福月也在学着帮助他管理村子。

因为秋华年身体不好,每日还要喝药,他给车夫多付了一些钱,让他们走慢一点,每日多留些时间投店休息。

就这样不急不缓走了四五日,正月十二这天,秋华年和孟圆菱两家人终于到了府城。

车夫多收了钱,直接将他们拉到了祝经诚送的宅子门口。

这里虽然不是襄平府中心地带,但因为靠近清风书院所在的岫岩山,有许多学子和士人来往居住,房屋修建的整齐漂亮,街道也很繁华。

秋华年早就写信给祝经诚,说了自己一行人大概到达的时间,三辆马车刚停在门口,就有祝府的下人迎了上来,怕秋华年不认识,为首的人是之前带着织工去杜家村学过毛线织法的方财。

方财看见秋华年和杜云瑟下车,上前笑到,“两位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这处宅子我家大公子已经叫人打扫过几遍了,前几日听说你们要来,又重新添置了一些东西,一应用度都是齐的,只需入住即可。”

方财又看向其他人,“这两位就是小姐和小公子吧?真是钟灵毓秀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杜案首的弟妹!”

春生不适应被这么夸,下意识想挠头,九九不动声色拉住了他。

方财又看向云成和孟圆菱, “这就是信中说的杜案首的族弟和他夫郎了吧?嗳哟,这么年轻就来清风书院念书,杜案首家真是人才辈出,叫人好生羡慕。”

孟圆菱不太自在,朝秋华年投去求救的目光,秋华年笑了笑,打断了方财的恭维,“你家大公子呢?许久未见,我们该当面道谢。”

方财赔罪道,“大公子本该亲自来的,可今早生意上突然出了些事,着急走了。不过大公子走前和我千叮万嘱,让我好好招待贵客们,还叫我家大少夫人代替他来迎接诸位。”

大少夫人?

秋华年知道祝经诚已经成亲几年了,但几乎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伴侣,因此对对方一无所知。

他正欲细问,最早跑进宅子传话的小厮跑了出来,把宅子的大门推开,门里走出一位二十多岁的哥儿。

大冷天气,他披着一件火红狐狸毛的斗篷,内里却穿着素净一色的衣服,细看布满提花暗纹,十分华贵。嘴唇轻薄,眉眼冷淡,带着一股悠远的书香之气,像古画里独立寒潭的野鹤。

方财看见他,赶紧迎上去打稽首,“大少夫人。”

那位哥儿只垂了下眼睑,便看向秋华年几人,抬臂施礼道,“几位,久仰了。”

“你们叫我苏信白便好,宅子我已经全部看过了,请几位与我一同进去,由我讲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