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年礼

秋华年擦了擦手过来,“你家里人同意了?”

昨天刚认识到心意,今日就提亲,这是什么速度!

古代有时保守,有时也挺超前的,一般互通心意后都是跳过谈恋爱直接结婚。

“我已与母亲商量过,母亲让我来请您上两家做媒。”

在辽州乡间,两家之间想结亲,就算已经有了默契,也不能贸然自己上门,而是要请一位媒人从中说合才算合适。

这种双方选定的情况,也不必请专门的媒婆,选一位和两家都熟的已经成亲的长辈就好。

秋华年这位“嫂子”确实是个好人选。

秋华年笑道,“你娘已经同意了,这是要用我的面子让族长他们也同意呢。”

秋华年和杜云瑟如今是杜家村最有出息的,在族长面前有几分薄面,由秋华年上门说亲,族长不同意的概率更小。

孟圆菱和云成的事也算是秋华年一路看过来的,两人最后能互通心意,还有秋华年一份功劳。

秋华年送佛送到西,高兴地接下了这个差事。

他让云成先回去,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才去了族长家。

族长不清楚秋华年的来意,孟福月心里却是门清,宝仁显然也知道的,夫妻俩跟在秋华年后面一起见族长。

秋华年在正房见到族长,说了两句家常后步入正题。

“族长,我今日上门是想替云成说一门好亲事,您听听怎么样。”

族长抽了口旱烟,不知情况,“华哥儿先说吧。”

“是福月嫂子的娘家侄子孟圆菱和咱们云成。”

秋华年拿出上辈子做大厂PR时穿针引线的口才,“菱哥儿这孩子,您是从小看大的。我瞧着他和云成打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才貌相配,故来撮合这门亲事。”

云成避嫌躲开了,孟福月和宝仁却在秋华年刚进门时就跟了过来,族长左右看了看大儿子夫妻,再一想秋华年说亲的人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肯定是宝仁夫妻已经看中了,才请秋华年过来说亲,好让自己也同意的。

族长又抽了口旱烟,如果秋华年不上门来提,在云成的亲事上,族长是想不到孟圆菱的。

云成是族长家小辈中最有出息的,年纪轻轻就中了童生,再过两年说不定就能考中秀才,堪称前途无量,迟早要离开杜家村这样的小地方。

族长更想索性拖个几年,等云成考中功名后,想办法为他求一位官家小姐迎娶,好成为他未来官途上的助力。

族长的心思秋华年能猜出来几分,这时候就是他这位媒人出力的地方了。

“族长,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说亲事要讲究小辈们情合意投,也要讲究两家人门当户对。这个门当户对不只指以后的身份地位,还指两家的生活习惯、处世观念等等。”

“若云成日后迎娶了一位官家出身的妻子或者夫郎,对方和对方的家人瞧不上云成的家人,云成到时候该怎么自处呢?”

蛇打七寸,秋华年这句话算是说到了族长的命脉上。

见族长有所动摇,秋华年继续说,“要我看以云成的本事,也不用非得要一位有权势的岳家助力。与其未来锦上添花,不如从微末时便互相扶持来的更好,我和云瑟就是现成的例子。”

“菱哥儿既孝顺又能干,这大半年跟着我卖高粱饴,手里已经攒了些钱,是会过日子的。他和云成走到一块儿,两个人都是我们疼爱的弟弟,我和云瑟未来自然是能帮则帮。”

“……”

秋华年看着族长的眼睛,笑着问道,“您看这事儿怎么样?要是成的话,我下午就拿上生辰八字和聘礼去菱哥儿家。”

秋华年这番话,算是在族长心里给孟圆菱加上了一个砝码。

孟圆菱确实不是官家出身,但他和秋华年关系肉眼可见的好,以后杜云瑟和秋华年发达了,他们俩也算是孟圆菱的背景。

娶孟圆菱,可以让云成未来与云瑟一家更加亲密。

族长看了一眼大儿子宝仁,宝仁的神情没有任何意外,甚至看起来如果他不答应,还要帮忙说几句。

孟福月就更不用说了,孟圆菱就是她娘家侄子,秋华年恐怕都是她请来的。

至于云成……族长回忆了一下,才发现云成也不是没有那个意思。

当爹的、当娘的和云成自己都愿意,孟圆菱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人选,族长没话说了。

“老大家的,你去库房把云成的生辰八字和旁边的单子都取来。”

孟福月高高兴兴的去了。

族长对秋华年说,“云成是长孙,他的聘礼单子我一直准备着,每次家里有大收成都会添一笔,劳烦华哥儿去孟家上门提亲了。”

“我想着宝仁夫妻只有云成一个孩子,我们和孟家也知根知底,早就走了很多年亲戚了,不如提早给他们把亲事办了,少年夫夫相互扶持也是一段佳话。”

“我的意思麻烦华哥儿你转告孟家了。”

宝仁夫妻只有一个儿子,一直是族长的心病,如果不是早前惦记着说官家的小姐或者哥儿,族长早就想给云成定亲了。

现在选了孟圆菱,亲自然是越早结越好,也算了却族长的一件心事。

族长这么想着,对孟圆菱这个长孙夫郎的人选更加满意了。

孟圆菱和云成两人是互相爱慕的,少年情动一刻都等不得,早结亲才称了他们的心,秋华年笑着应下,不担心这事儿不成。

云成避嫌没去正房,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在院里来回走动,等待结果。

见母亲从正房出来,云成急忙迎上去。

拉着儿子往库房走了几步后,孟福月笑着点了点他,“别着急了,事情成了,下午华哥儿就去你舅舅家提亲。”

“你从小就是那副针扎都不出个声儿的性子,看不出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这个当娘的都没想到,你居然惦记上了菱哥儿。”

“早知如此,我当初还给杜云镜乱撮合什么,差点就肥水流入外人田了。”

孟福月高高兴兴的去取了钥匙开库房,云成娶孟圆菱,她是家里除了云成外最高兴的。

秋华年的那番话也说在孟福月的心坎上,她自认不是个恶婆婆,却怕未来的儿媳和自己身份差距过大,未来在后宅不好相处。

公公的心思她知道,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也可以忍受委屈。

但再怎么说,还是选中打小就喜欢的娘家侄子更合她的心意。

“你的聘礼早就收拾好一部分了,全都单独放着,回头正式成亲时,还要再买一些添进去,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把这事儿办得妥妥贴贴的。”

她也做媒保亲过不少夫妻和夫夫了,总算轮到了自家儿子。

族长留秋华年吃饭,秋华年以家里没人管,和自己还要喝药为由先回去了。

午饭过后,孟福月把生辰八字和聘礼单子送了过来。

秋华年翻看了一下,云成的聘礼单子在乡间算是十分丰厚的,聘银有足足八两,还有一匹绸缎,两匹棉布,一对银镯子。

这些是大宗的,除此之外的小东西,比如绿茶、新米等到成亲前再买也不迟。

孟圆菱从昨晚开始就心神不宁的在等了,下午看到秋华年上门,还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想拉着秋华年诉诉心事。

秋华年故意说,“我今日是有正事的,你的小心思先等等吧。”

孟圆菱撅着嘴,小声嘟囔道,“那你要快点,我等着你,再不和人说话我就要急死了。”

秋华年捏了捏他鼓起来的脸,“不行,这正事儿没你可办不了。”

孟圆菱傻乎乎的问,“为什么啊?”

“你去把你父母和兄嫂们都请过来,人齐了我再说。”

“神神秘秘的,怎么又和我父母兄嫂有关系了?”孟圆菱嘴上不解,还是依秋华年所说乖乖去叫人了。

等人都到齐了,秋华年问了好后直接道,“我今日上门是受人所托,给菱哥儿说一门好亲事。”

“啊?”孟圆菱愣住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茫然。

孟家其他人也不明所以,只有早就看清了的孟武栋笑了一声。

“华哥儿要说哪家的儿郎?”孟武栋故意问。

云成已经说过了前因后果,秋华年和他一唱一和,“是杜家村的杜云成,这孩子怎么样你们比我熟,生辰八字和聘礼单子我都拿来了,你们若觉得可以,就请阴阳先生合八字吧。”

“可以,当然可以!”孟圆菱不等任何人说话直接说,脆生生的声音带着激动。

也就是孟家氛围好,这里又没有外人,不然孟圆菱的反应传出去都不像个样子。

孟家人瞧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孟圆菱的大嫂笑道,“怪道菱哥儿前些日子时不时又哭又笑的,我当时就猜是不是孩子长大了,有了思春之情,武栋还说不可能。”

孟圆菱的母亲无奈摇头,“肯定是武栋和菱哥儿一起瞒着我们。”

孟武栋耸了耸肩,“菱哥儿脸皮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帮忙瞒着,把他逼急了怎么办?”

“反正现在是两个小的早就看上了,云成家也正儿八经请人来提亲了。菱哥儿是嫁给自己姑姑当儿媳,不用怕他受委屈受欺负,我看再挑不到更好的了,不如就答应了吧。”

孟圆菱朝二哥投去感激的眼神,孟武栋摆了摆手,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孟家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孟圆菱和云成的亲事便这么口头说定了。

秋华年拿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去请阴阳合算,算出来的结果是天作之合,两家拿到算好的生辰八字,终于彻底放心。

族长家这边的意思是要早点成亲,孟圆菱虽然没有主动同意,但看表情显然是迫不及待,孟家人说了句“哥儿大不中留”,由他去了。

成亲日子定在了来年初春,留了一个冬日的时间准备。

定亲后没多久,云成就要回县学继续读书了,这次孟圆菱能光明正大的来送他。

两家大人默契的避开,把独处空间留给这对未婚小夫夫。

孟圆菱低着头,磨蹭到云成身边,给他塞了一包东西。

“里面是我给你缝的护膝,还有和华哥儿学的毛线手套。我才刚学,织的不好看,但是能保暖,你要是手冷别嫌弃不戴,回头我织出更好看的,再托人带给你。”

云成不会说情话,干巴巴的说,“你织的就是最好的,我一定天天戴。”

孟圆菱抿嘴笑,小声说,“我冬天要忙着缝成亲穿的嫁衣,还有新褥子,新被子……我爹娘说到时候聘礼全都给我,还要给我多添嫁妆。”

“云成,我好高兴,我到现在都不敢信这是真的”

“我也高兴。”

孟圆菱扑哧笑了一声,“你这个呆子,怎么只会学我说话。”

看着他笑,云成的心更软了,眼睛一直追着孟圆菱的酒窝。

他也递给孟圆菱一叠东西,“这是我这几天加急给你抄出来的,你看着识字更方便,我在县学离得远,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先问华年嫂子,等我过年回来再教你。”

孟圆菱想读书识字就是因为云成,现在得偿所愿,读书的事也不打算落下。

孟圆菱知道云成是大有前途的,他可不想大字不识一个,给云成丢面子,更怕因为不识字未来和云成没有什么可说的。

孟圆菱接过那些有有余温的纸张贴身收好,“好,我等你过年回来。”

……

少年带着一身的牵挂离开家乡,为前程拼搏,天气一日比一日变凉。

云成和孟圆菱定亲的事传入宋太太耳中,宋太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也不提去杜家村的事,也不提云成。

迟清荷知道后,悄悄松了口气,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寒风刮下了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山色由青转黄,再转为死寂的深灰色。

早上和晚上出门,不多加几身衣服的话,寒风钻进皮肤渗入骨子里冻得人瑟瑟发抖。

夏星实验出纺毛线的方法后,秋华年给了他二两银子的奖金,让他专心把自己家里的棉花和买来脱脂处理过的羊毛纺成毛线。

胡秋燕和魏榴花从中嗅到了机会,各自买了一架纺机,带上礼物找夏星学习纺毛线的方法。

胡秋燕家自己就种了棉花,留下的棉花除了做新衣,全都纺成了毛线。

魏榴花没有原材料,用的是秋华年家的,她帮秋华年纺毛线,不收工钱,请秋华年织毛衣的时候,给自家的柚哥儿也织一个。

几个人一起做工,毛线纺得快,冬日不怎么出门,毛衣也织得快。

秋华年索性玩了个花活,用天然染料和买来的明矾给一些毛线染了色,织了一顶活灵活现的虎头小帽。

柚哥儿身体养的壮实,戴上虎头帽在院子里跑起来,活脱脱像一只小老虎。

他如今走路走得很稳,不知是不是小时候没力气一直躺在床上躺腻了,现在是能跑就不走,能走就不坐,魏榴花常既欣慰又无奈地笑着说,她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皮实的孩子。

秋华年想给毛线多染一些颜色,可惜能直接拿来用的天然染料有限,颜色的深浅和偏色也不好控制,只能等日后找到专业的染坊解决。

最后秋华年只染出了红色、黄色和深蓝色的毛线,颜色不是很均匀,但织成毛衣从远处看也看不出来。

叶桃红和秋华年学了怎么织毛衣,织了一件贴身穿的打算找人送到边关给宝义,夏星也给去服徭役的小叔子云雷织了一件。

秋华年惦记着吴深,吴深年纪不大,家里出事前一直是锦衣玉食的小将军,今年一个人在边关过年,日子恐怕过得不是很舒服。

秋华年和吴深只有一面之缘,但对吴深印象很不错,这大半年里,吴深一直和他们保持着书信来往,给他们说了不少边关的消息。

秋华年索性给吴深也织了一件毛衣,又请魏榴花出手,用厚厚的棉花做了袄子和棉鞋,最后把家里的烤枣、红腐乳、甜梨罐头等农产品收拾了一些,凑成一份年礼,托万事镖局的人送给吴深。

古人有送年礼的习俗,秋华年比照着样子又准备了五份,分别送给宋举人、王县令、黄氏姐妹、舒华彩夫妻和祝经诚兄弟。

这些年礼都是自家出产的东西,只是一份心意,没有因为收礼人身份的高低就有所不同。

过了一些日子后,秋华年陆续收到了他们的回礼。

王县令送来的除了一些惯例的过年用的东西,其余都是纸笔和书籍;宋举人家的应该是宋太太准备的,是四身尺寸什么正好合适的绸缎衣服,一家四人一人一身,迟清荷跟着杜云瑟读书,这礼是应该更厚一些。

黄大娘和黄二娘应该和郑家夫妻商量过,两家人送的东西是一个类别,但没有重样,襄平府离海比较近,他们送了一些干制的海货,过年的时候端上餐桌可以尝个鲜。

秋华年看着镖局送来的干海带、虾干、海鱼干、和干扇贝,心情不错的弯起唇角。

穿越到古代后,因为交通不便利,他还没吃过这些海货,过年终于可以换个口味了。

祝家的年礼来的晚了几天,不是请镖局送的,而是派了自家下人过来。

领头的除了秋华年认识的负责红腐乳坊的蒋二,还有一个叫方财的陌生管事。

“我家大公子收到您的年礼,对您织的毛衣极为感兴趣,大公子按您在信中所说的材料,让织造坊的人用棉花和羊毛仿制出了毛线,但织毛衣的方法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

“方财是祝家织造坊的管事,大公子让方财跟过来,当面问问您愿不愿意出售织毛线的方法,若是愿意方财回头带人来学。”

秋华年接过祝经诚的信看了一遍。

信里祝经诚先祝他们年岁安康,又说已经把他们送的年礼分给家人们尝了,他母亲、夫郎和幼弟祝经纬都十分喜欢,最后才委婉的提了买织毛衣方法的事。

秋华年只是在写信解释毛衣时顺手提了一下毛线的材料,没想到祝经诚居然直接叫人仿制出了毛线。

不过这也正常,祝家经营布料生意,对这个领域很熟悉,祝经诚的商业眼光不会看不出毛线、毛衣的前景。

祝家有着几个工坊的手艺高超的工匠,只要知道了毛线的原材料,手里又有实物,仿制起来并不算难。

如果不是给秋华年面子,知道拿着别人送的年礼悄悄仿制赚钱不好,祝经诚甚至不用派管事来找秋华年买织毛衣的方法,多等些日子自家工匠就能研究清楚。

在没有机械化,全靠手工的古代,绝对不能小瞧手艺人们的巧思。

织造坊是祝家的重头产业,这次祝经诚不可能和秋华年谈入股,但他知道秋华年家目前正缺什么,给出了另一个十足的诚意。

“余曾在襄平府城南购置一座二进别院,距清风书院所在岫岩山只需半个时辰步程,虽为寒舍,却环境清幽,有一二得趣之处,家居陈设俱是新制,二位贤弟若不嫌弃,可收下此宅以供落脚,届时云瑟轻松来往书院与家中,岂不美哉?”

祝经诚虽为商贾,却饱读诗书,写信遣词用句颇为文雅。

秋华年估算了一下,在襄平府较为繁华的地方,一座二进的宅院少说也得一百多两银子。

祝经诚的宅子虽然不在繁华之处,但他靠近辽州最出名的书院清风书院,相当于最好的学区房,价格不见得比繁华处低。

祝经诚自谦宅子为寒舍,可能入他这位祝家大公子眼的宅子肯定不会普通,里面他自己置办的家具陈设也绝对价值不菲。

这一座宅子的价值,恐怕在二百两往上。

更重要的是,换成秋华年自己去买,他不一定能买到离清风书院这么近的宅子。

杜云瑟在清风书院读书,住的近一些,总归更安心和方便。

秋华年想了想后答应了方财,“你回头挑三五个手巧的工匠来我家中学吧,这手法并不难,一共有五六种基础的针法,最多学个十日就顶天了。”

方财笑着把祝经诚给的房契递了过去,秋华年收好这昂贵的房契,放到了钱匣子的最下边。

有了这座现成的宅子,开春后去襄平府就更方便了。

祝经诚的年礼也送的很厚,而且都是秋华年一家无法拒绝的——他又送了足够吃两个月的名贵药材。

秋华年拿着信和年礼,在私下和杜云瑟感叹,“我总算知道你之前为什么说,如果不是商贾身份限制了祝经诚,他肯定能在科举之路上大展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