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会儿后,杜家村一行人将骡车赶到上梁村的坟山下,六位力气大的小伙子从车上卸下新棺材,放在木头绑成的支架上,一边三个人把支架抬起扛在肩上。
支架正前方中央栓着一条小孩手臂粗细的麻绳,其他人走在前面,排成一列拉着麻绳上山,一起合力将新棺材运到了梅雪儿的坟茔边上。
因为许久无人祭奠和打理,坟头土已经被雨淋塌了小半,长满了杂草。
看风水的阴阳先生也到了,提坟讲究尸骨不能见光,秋华年取出半匹提前准备好的黑麻布,让几个人对着日头的方向把麻布展开举起来,遮住坟头上的阳光。
等到了吉日吉时,阴阳拿出一把犁,念完破土咒,在坟土上用犁划了一道,这意味着可以动土了,还闲着的人便拿出自带的铁锹,一铲一铲挖开残破的坟土。
梅雪儿下葬的十分敷衍仓促,众人挖了不到一米,就挖到了棺材壁只有手指头厚的粗制薄棺。
棺材已经被腐蚀地摇摇欲坠,有经验的人下了绳子,小心翼翼地把棺材绑好提到平地上,举着黑麻布的人全程默契地配合调整方向和角度,不让阳光照在尸骨上打扰死者的安眠。
杜云瑟跟着秋华年一起跪了下来,女婿半个儿,梅雪儿身世不详,只有秋华年一个后代,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可以上手为梅雪儿敛骨。
没有好棺材的保护,薄棺中的森森白骨与破烂的衣服乱成一团,看起来无比凄凉。
她曾是谁的女儿,谁的姐妹,曾去过哪些地方,读过哪些诗书,如今都只剩黑土中凌乱的白骨。
阴阳摇铃念经,苍凉古老的经文在山间回荡,惊起几只飞鸟。
秋华年取出专门买的一丈白缎,与杜云瑟一起慎重而悲切地把白骨收入白缎中包裹起来,放入画着彩绘的结实的新棺材中。
棺材盒盖,下钉封棺,众人收起黑麻布,流程还没有结束。
动了土自然要回土神,待杜家村的人把坟坑和空棺材重新填好后,阴阳在坟圈子四角和后土的位置烧了黄钱,念了安土神咒,上梁村这边的步骤才全部完成。
明媚的阳光下,骡车拉着收敛了尸骨的新棺材离开上梁村,秋华年下意识回头,那个在原主记忆中刻骨铭心的村子一点点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这一离开,或许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半个多时辰后,骡车到了杜家村的坟山下,新坟地前两天就请阴阳选好地方破了土,挖好了坟坑,按照秋华年的意思,在一个山清水秀,较为偏僻和安静,但能看见李寡妇的坟的位置。
其他人不明白秋华年为什么坚持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因为原主在这个世界的衣冠冢也在那里。
等到下一个吉时,阴阳又走了一遍流程,厚实的彩绘棺材盖着黑麻布埋入挖了两米多深的坟坑中,垒起的高土浇水压成新的坟头,木头墓碑上写好“先母梅雪儿之墓”,一切才终于尘埃落定。(注1)
因为尚不清楚她为什么隐瞒身份,梅争春这个名字暂时还不能用。
烧完黄钱和纸钱,一行人沿着山路回村,半路时,天空突然下起了牛毛般细密的小雨,连衣襟都无法沾湿,却打湿了秋华年扑扇的睫毛。
回到村子,突如其来的小雨已经停了,来无影去无踪,就像一声遥远处传来的轻叹。
胡秋燕在秋华年不在时全权负责席面的筹备,她让云康和春生守在村口,远远看见提坟的人回来了就跑着告诉她。
秋华年回到自家院子,院里院外已经摆好了十张桌子和一堆板凳,大半是和其他人家借的。
秋华年家的两口灶不够用,胡秋燕又借了几个邻居家的灶,听到他们回来,好几个灶口一起开始炒菜热饭,不一会儿就上全了席面。
秋华年让大家落座,感谢了所有为提坟出力帮忙的人,秋华年和杜云瑟昨天专程上门请了族长,族长也在席上说了两句,宣告着两家人之间因赵氏而起的隔阂暂时消解。
席上有的菜是漳县农村办席时常见的,有的则是秋华年自己改编的,菜品粗糙但色香味俱全,让村人们吃得津津有味。
加了许多白糖和大枣的糯米甜丸子遭到了孩子们的疯抢,炖得奶白浓香的玉米大骨汤则让秋华年被反复问及具体做法。
玉米在农村到处都是,骨头比起肉便宜得多,其他好菜吃不起,这道汤问清楚做法还是能在家做一做的。
这场席后,提坟的最后一个步骤专门完成,在古代农村社会,这意味着秋华年为母和离与提坟的事过了明路,得到了情理上的正式承认。
一直忙到夕阳漫天,秋华年终于和帮忙的人一起把所有借来的碗筷与桌凳清洗完归还。
他收拾好灶台,将挑出来还能吃的剩饭剩菜分给做饭洗碗的人后,疲惫地关上了院门。
杜云瑟挑来清水烧热,两人轮流用大浴桶洗了澡,在大梨树下休息晾发。
月上梢头,清晖满地,九九和春生已经睡了,秋华年手里绕着自己乌黑的长发乱玩,放轻声音说,“这次提坟一共花了二两五钱银子,接下来一个月手里得紧一些,不然你去府城考院试的钱就不够了。”
棺材花了一两,敛骨的白缎花了七钱银子,这是两项最大的花销,其余请阴阳先生、买办席的食材、买黑麻布等零零碎碎加起来,共花了八钱银子。
目前家中的储蓄已经只剩一两多银子了,如果不是孟武栋这些天打通了许多高粱饴外销的路子,让秋华年的日收入稳定在了150文以上,秋华年也不敢花这么多。
秋华年一条条计算,“每天存一百二十文,距离你考试还有一个多月,够攒个三两多银子,来去路费加上在府城住宿吃饭,应该勉强够用了。”
“就是不知道人情往来的开销需要多少,院试同榜的秀才都是你以后的人脉,总得请客吃饭交际一下。”
秋华年边说边用手指无意识地乱绕自己的头发,回过神时,发尾已经打了结,扯了几下都扯不开。
杜云瑟看不下去,轻轻拉过他乌黑柔顺的长发,一点点耐心地解了起来。
“你不用这么辛苦,怎样的条件做怎样的事,朋友贵精不贵多,酒肉朋友不交也罢。”
秋华年顺着他的动作一下下点头,他不是那种为了省钱就亏待自己的人,之所以计划每天只存一百二十文,就是为了留出三十文的日常支出,用来改善伙食,提高生活质量。
努力是为了好好生活,绝对不能本末倒置。
家里四个人里,九九和春生是正在长身体的小孩,杜云瑟既要干活还要读书,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都不小,秋华年也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吃食和营养必须跟上。
秋华年刚来时买的两只半大母鸡已经能下蛋了,家里不缺粮食,九九和春生摘野菜也摘得勤快,鸡圈里的鸡饲料充足,母鸡下的蛋自然多了,四只鸡一天至少有四个蛋,有时甚至有五六个。
现在家里的生活标准是每人每天一颗鸡蛋,每顿都有豆腐,主食参一半的白米白面,五天正式吃一顿肉。
在秋华年的合理调配下,九九和春生的身体已经十分健康,头发乌黑皮肤白皙,杜云瑟的悉心教导则让他们的气质渐渐成型,举手投足开始进退有度,胡秋燕时不时打趣说,地主家都不一定养得出这样的孩子。
前几日,甚至有人来和秋华年问九九的亲事,吓得秋华年赶紧推脱,直言近几年都不会考虑这些事。
九九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这也太早了吧!
杜云瑟轻柔地解开了秋华年缠乱的头发,柔顺的发丝从指尖滑落,惹得人心头发痒。
他抬头看向秋华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靠着椅背半睡了过去,头顶梨树落下几片洁白的花瓣,沾染在他眉间,遮住了殷红的眉心痣。
杜云瑟忍不住抬手,想拂去落花,手指即将触碰上树下美人的眉心时,秋华年突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杜云瑟蜷缩起手指,收回了手臂。
“困了快去睡吧,今日忙了一整天,明早晚些起床。”
秋华年打了个哈欠,没反应过来杜云瑟刚才在做什么,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回左耳房了。
又过了几天,育种盘里的棉花苗已经长到了能移栽的程度,再长下去盘里就装不下了。
秋华年忙着给三亩水地翻土施肥,单人手推犁还是没有成功做出来,但有骡子的帮忙,加上他改造加固过的曲辕犁,整体劳动量依旧减少了至少几倍。
秋华年先在地里平铺上加了草木灰的农家肥作为基肥,然后让骡子拉着曲辕犁把三亩地翻了几次,令其中的杂草也变成肥料进入土中,最后把土地分出垄和沟,田地才算是整理好了。
杜云瑟每日读半天书,下地干半天活,族长家人手多,忙完他们那一亩棉花地后也过来帮忙,很快就整完了三亩地。
秋华年想给帮忙的人工钱,却没人要,毕竟跟着秋华年学会种棉花的本事已经是无价的了。
这天秋华年检查完育种盘里的棉花苗的情况,正打算挑个日子往田里移栽,突然收到了王县令派人传来的消息。
“王县令让我们明日去一趟县衙?”秋华年把育种盘放回原处,“传信的人有说具体是什么事吗?”
“王县令说等我们到县衙再详说。”杜云瑟帮他打水洗手,“应该是拐子案终于结案了。”
秋华年眼睛一亮,秋传宗和周氏被放回去后没几天,就又被官差押走了,秋富和秋贵也不知具体情况,秋华年听到消息后难免担心节外生枝,现在这一切终于有了结果。
秋华年和杜云瑟空了一天时间,赶着骡车到漳县县衙。
王县令处理完公务后,中午在县衙后堂见了他们。
比起上次见面,王县令瘦了一些,但面泛红光,唇角带笑,显然心情非常好。
“云瑟啊,你这一回来,可让我立了一件大功!”
见两人不解,王县令抚须笑言,“看在云瑟是立功之人的份上,我给你们说一说内情,你们切记不可外传。”
“你们或许不知,我们隔壁县出过一位宫里的贵人,十几年前她还在乡野时,家中有一位弟弟被拐子拐走了,贵人发达后一直想找弟弟,为此还专门请旨叮嘱过襄平府的一众父母官,可惜年月久远,遍寻不到。”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已经没有希望了,谁知我审问半个多月前抓住的那批拐子时,竟问出了一些眉目!”
王县令抚掌解释,“此事关系重大,要加急层层上报到宫里等待回音,所以拖了许久,日前宫里传旨提走了所有案犯进京审问,我才敢告知你们始末。”
至于案犯进京后要怎么审问,宫里的贵人最后能不能找到自己弟弟,就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了。
“因为结果未定,宫里暂时没有赏赐跟来,但我已经将你和吴深的功劳尽数写在奏折中呈交,待京中的消息和赏赐下来,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你!”
如果杜云瑟只是一介草民,王县令不一定会把他的功劳写进奏折,但杜云瑟眼看着前途无量,王县令当然不会目光短浅到独吞好处。
王县令今日叫他们来主要就是为了当面说这件事,他又问了杜云瑟一些考试相关的事情,便去继续处理公务了。
临走前他说,“对了,你们救的那个小哥儿的家人一直想感谢你们,之前因为不能外泄案情,所以我没有告诉他们恩人具体是谁,趁今天这个机会,不如见上一见。”
王县令已经提前让县衙的杂役去通知那家人了,秋华年和杜云瑟刚出县衙,就被他们迎到了家中。
这户人家姓卫,在城南开了一家调料铺子,家里还有一个做醋做酱的小工坊,在县城里算是富户了。
被拐的小哥儿是男主人卫德兴最小的孩子,当时他独自去街上买珠钗,一不留神被拐子用药迷晕,塞进了箱子里。
“家中老母自栎哥儿不见后便茶饭不思,幸好有恩人搭救,不然我们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栎哥儿自被拐过一次后就受了惊吓,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卫德兴让他拜见过恩人后就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秋华年冷眼瞧着,感觉卫德兴对栎哥儿并没有多么上心,再听他话里话外都是对杜云瑟的关注,当即心下了然。
恐怕是王县令的态度让卫德兴觉得救了栎哥儿的人不一般,他才坚持要当面道谢,比起感谢对方救了自己的孩子,投机结交才是主要目的。
杜云瑟也看出了这点,言语冷淡敷衍起来。
聊了一会儿后,卫德兴暗中打量了几眼秋华年,堆着笑打听,“不知另一位恩公如今住在哪里?我知道了好把谢礼送过去。”
秋华年迎着他的视线一笑,“吴公子还没有传回消息,我们也不知道。卫老板不如把谢礼一起给我们,等有了信后我们找人捎给他。”
其实吴深已经托过往商队给杜云瑟带了信,说了自己的住处和现状,但这些显然不必告诉别有所图的卫德兴。
卫德兴又在话中明里暗里打听吴深有没有婚配,杜云瑟没有回答,让卫德兴讨了个无趣。
气氛不好,待了十几分钟后,杜云瑟和秋华年便起身告辞,卫德兴见自己的打算不成,没有多留,让家人送上谢礼。
一共是红纸包着的一吊铜钱、一匹棉布、醋酱油盐各半斤、时兴红腐乳一小罐,吴深也有一份一样的。
这些东西看起来多,实际上一份谢礼的市价加起来也就不到二两银子,很多还是卫家调料铺子自己卖的,成本更低,远不及卫德兴最早准备送的。
如果不是先前用的借口是要谢恩人,怕王县令那边知道了不好交代,卫德兴连这些谢礼都不想送。
“我家栎哥儿毕竟是个还没出嫁的小哥儿,劳烦恩公不要把他被拐过的事说出去,不然怕影响他日后找夫婿。”
“城里人家讲究多些,不像村里乡里,年轻的哥儿四处乱跑都无碍。”
这句话有暗讽秋华年没规矩的意思,杜云瑟修眉一皱,秋华年已经抢着笑了声,“城里的讲究确实多,不像我们村里乡里,听见野狗乱叫唤都是直接拿棍赶走的。”
卫德兴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杜云瑟温柔地看了秋华年一眼,对卫德兴点头道,“谢礼已收,我们恩情两清,日后也不必再来往了,卫老板何必以己度人觉得我们是多舌之人?”
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卫德兴终于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躲在后面的卫栎出来沉默地给他奉茶。
卫德兴看着小儿子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他和夫人长相都一般,却走大运生了一个清丽的哥儿,随着卫栎一点点长大,卫德兴的心思也多了起来。
他不想浪费地把卫栎嫁进普通人家,一心想攀一个高枝儿,只要有机会,哪怕送给权贵人家当妾也不是不行。
可惜漳县的县令王楚慈年纪过大,在美色上也无爱好,让卫德兴无从安排,其他的有权势之人他更没有机会接触。
这次卫栎被拐后,他先是暴怒,觉得此事会影响自己的谋划,在从县令和县衙其他人口中探听到救了卫栎的人不简单,其中一位还是年轻的七品武官后,卫德兴又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就是现成的理由!
比起只是童生且已有婚配的杜云瑟,吴深符合卫德兴的目标,只可惜对方早已奔赴东北边境不知具体住处,他本想从杜云瑟这里问出信息,杜云瑟和他的夫郎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男人们说话,哪有一个哥儿插嘴的道理!
卫德兴把茶杯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洒在卫栎手上,白皙的皮肤瞬间红了一片,卫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个字都不敢说,卫德兴仍不消气。
“都怪你这个废物,你当时若是醒来,直接赖上那位武官,哪里还需要我再费心!”
……
秋华年和杜云瑟离开卫家后,便去城里的万事镖局下单给吴深送东西,这家镖局在东北有不少分局,吴深上次的信就是他们捎来的,镖局的镖头似乎与吴深有交情。
因为调料不方便运输,秋华年只给吴深送了铜钱和棉布,单独补了二百文钱,杜云瑟借纸笔给吴深写了一封短信说明原委。
听到他们是给吴深送东西,镖局的人怎么说都不肯收钱,“我们镖头上次来时专门嘱咐过,在万事镖局无论是吴小将军给别人送东西,还是别人给他送东西都不用花钱,您二位就别客气了。”
“从这里到吴小将军驻守的靖山卫快马只用五天时间,路都是我们走熟了的,东西和信保管好好送到,您就放心吧!”
走出镖局,秋华年笑道,“吴深这么快就在边境交到好朋友了,真厉害啊。”
杜云瑟点头,“他本就擅长义气结交,东北边境又有许多他父亲的余泽,自然是如鱼得水。”
若非如此,圣上也不会把吴深这步棋下到这里。
“刚才那位卫老板分明是看上了吴深,想要一位金龟婿,又瞧不起我们这两个村里人,话里话外都是傲慢。”
杜云瑟从不在意别人轻视自己,可这样的目光落在华哥儿身上却让他心中极为不悦,“让你受委屈了。”
秋华年笑了笑,“委屈说不上,只是……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之前一直在村里和镇上,感觉不太明显,今天见了位县城的富户,秋华年终于明确意识到“哥儿”在这个时代的许多限制和无奈。
裕朝虽然风气较为开放,但针对女子和哥儿的无理由的压迫依旧存在,秋华年只能尽力让自己变得更有底气,保护好身边在乎的人,也一直记住自己是谁。
……
千里之外,九重宫城内,年近五十依旧龙虎精神的当今天子元化帝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伴君多年的首领太监温幸立即上前小声提醒,“陛下可想休息一会儿,用一道百味韵羹?”
元化帝闭眼嗯了一声,“百味韵羹?是谁送来的?”
“是康妃娘娘送来的,娘娘不敢打扰陛下,还在殿外候着,陛下您看?”
“朕方才正批到了和她弟弟有关的奏折,让她进来吧。”
温幸应声后亲自出殿,请康妃娘娘进殿,这位十几年前由平贤王进上的乡野美人年近四十,依旧容貌娇美,多年的深宫生活为她添上了雍容华贵的气质,如同一株独占雕栏的粉艳牡丹。
元化帝免了她的礼,赐座御前,“朕已让大理寺严查此案,不日便会有结果,你家中人丁稀少,待寻回你弟弟后,朕为他封一个侯爵,好叫你宽心。”
康妃起身谢恩,元化帝又说,“再过几天是出宫去日坛祭日神的日子,今年你陪我一起去吧。”
站在殿门边上的康妃宫里的大宫女采莲低着头听得咋舌,兄弟封侯、出宫祭日神,这可都是皇后才有的待遇!
自从先皇后离世,圣上再未提过立后之事,宫里几位有皇子傍身的娘娘都从未有过这样的荣耀。
圣上年纪未老,康妃娘娘独得盛宠,太子殿下又因为江南结党案失了圣心被软禁在东宫,如果康妃娘娘肚子争气,博一个皇后甚至太后之位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啊!
平贤王殿下知道了这事,怕是会喜不自禁……
比起采莲的激动,康妃依旧保持着平稳柔静谢了恩,看不出半点野心,元化帝和她聊了几句,挥手让她退下了。
待走出谨身殿几十米后,采莲忍不住对康妃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待祭过日神,再找回侯爷正式封侯,您就是这后宫嫔妃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注2)
康妃淡淡地笑了笑,“不可胡言。”
她看着这位从平贤王府带出来,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大宫女,把所有情绪与想法都压在心底。
什么封侯,什么祭日神,什么后宫嫔妃第一人,她统统都不在乎,她只仍深深记得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为此隐忍一生都绝不罢休。
谨身殿中跑出一个小太监追了上来,采莲看见后不再说话,小太监上前行了一礼,传达了元化帝的口谕。
“圣上告诉娘娘,漳县县令奏折中的杜云瑟与吴深有功当赏,但他们的师长仍是戴罪之身,不可赏赐过多,让娘娘赏些书籍、兵甲之类实用的物件就好。”
待小太监走后,采莲摇头低声笑道,“吴大将军与文大儒真是把圣上得罪狠了,连给小辈的赏赐都要专门叮嘱一下,就怕娘娘大方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康妃没有说话,径直朝自己宫里走去。
伴君十多年,她无比清楚这位戎马半生踩着兄弟们的血登上皇位的皇上是什么性格,他专门让小太监出来传话,绝不是因为厌恶吴定山和文晖阳,而是要给有心之人演一场戏。
除此之外,在那些人心里无足轻重的杜云瑟和吴深,也已经是被元化帝放在眼里的刀。
所以他不允许自己磨刀的计划被人打乱,也不允许计划之外的人给这两把刀施恩。
至于真正被选中的执刀人,康妃猜得到,却不会乱说。
她封号里的康字取自已故的先皇后的名字,许多人都知道她是因为与先皇后长得像所以盛宠不歇,但他们似乎忘了,被软禁在东宫的那位被剪去羽翼的太子,才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注1:提坟流程改编自作者家乡风俗
注2:文中皇宫布局参考南京明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