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洗完澡出来，郁云时按照约定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郁斯舟心情稳定了，打算跟郁云时好好掰扯一下乐志达的事情。
但他终究还是不舍得给郁云时看那些无聊的通稿。
从一千年前古代来的郁云时，哪能见过这种造谣黑人的下三滥手段？
小家伙看了非得哭鼻子不可。
但不说也不行，他必须得让郁云时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他就跟郁云时口述：“那个乐志达，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郁斯舟开始给他缓慢讲解：“他不是一直想让他儿子表现得比你好吗？”
郁云时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今天乐志达还被他说了，乐志达也认错了。
郁斯舟继续说：“他之所以想让他儿子表现得比你好，是为了靠这个吸引粉丝，将来他自己下了节目，他就可以拍好的电视剧、接好的代言了。”
“这都是和钱和利益相关的，拍了好的电视剧，接了好的代言，他才能赚更多钱。”
郁斯舟努力想把这件事讲得浅显易懂，生怕郁云时听不懂。
郁云时消化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乐怀意表现得好，可以帮他帮赚钱。”他总结。
郁斯舟欣慰，郁云时的理解能力就是好。
郁斯舟：“可是呢，你在节目里表现得太厉害了，把乐怀意的风头都抢了，乐志达准备好的所有的计划都没有用上，他因为你没有办法赚很多钱了。”
“为了让你不要那么突出，他就故意找人在网上说你的坏话，想让大家都讨厌你。”
郁斯舟说到这里又来气了。
这乐志达，一天到晚就会整这些歪门邪道。
他有本事就让乐怀意把郁云时的风头抢回去，搞这些小动作算什么？
郁云时恍然大悟：“所以你打了他。”
郁斯舟的语气显露出两分得意：“对！”
他捏捏郁云时的脸：“这下你总不能说我打人不好了吧？他就是该打！”
郁云时没有吭声。
他有一点烦恼。
因为他本来就身处于乱世，乱世拳头比讲道理更好用。
这种情况，那说坏话的人肯定是要挨揍的。
他家里对他的教育也是该动手时就动手，绝对不能让自己吃亏。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不会指责郁斯舟的行为。
但是他到现代以后，学习了很多现代的知识，现代是和平盛世，是法治社会，使用暴力行为是违法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动手打人总是不行的。
所以郁云时难得地陷入了踌躇之中。
他小心翼翼地说：“可是打人的话，会被抓起来的吧？”他用他那点浅薄的现代法律知识向郁斯舟提问。
郁斯舟冷哼一声：“那你看我现在被抓起来了吗？”
郁云时的表情更苦恼了。
按理来说是要被抓起来的，但是为什么没有被抓起来呢？
这样的问题对于郁云时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一点，他完全不能理解这里的原因。
郁斯舟看到郁云时不敢说话，一脸疑惑的样子更得意了。
郁斯舟一脸小人相：“因为乐志达没有报警。他自己理亏，不敢报警。”
郁云时恍然大悟：“那如果乐志达报警的话，你就要被抓起来了。”
郁斯舟“哼哼”两声：“我这次是大意了，一个激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打了。”
“如果我找个没有人也没有监控看到的地方，偷偷把他打了，那到时候他没有证据，也只能自认倒霉。”
“他们也抓不到我。”
郁斯舟说着都忍不住笑出声了，他抬了抬下巴：“你学着点。”
郁云时总结：“所以我们想要打人就要偷偷地打，不要被别人发现，这样就不会被抓起来了。”
郁斯舟对郁云时竖起大拇指：“就是这样，你理解得很快！”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进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对话。
他们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郁斯舟，你自己听听你在讲什么！
这是你一个家长该对孩子说的话吗？
节目组本来考虑到郁云时和郁斯舟需要时间两个人相处，郁斯舟肯定还要好好跟郁云时讲解自己那么做的动机，告诉郁云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过来，本来还以为能看到什么感人的场面，结果刚过来就听到了这么炸裂的对话。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更是没忍住，直接大吼一声：“小云，你不要听他乱说！”
“打人当然是不对的，怎么都不对的。就算没有人看到，也不能打人家啊。”
“这可是犯罪！要坐牢的！”工作人员都要咆哮了。
郁斯舟“切”了一声，但好歹没有反驳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心累。
看来不能随意把郁云时和郁斯舟放在一起。不然还不知道郁斯舟要对郁云时说出多少惊世骇俗的话来。
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郁斯舟转过头和郁云时说话：“反正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你懂了吧？”
郁云时点了点头。
郁斯舟抬头对工作人员说：“行了吧，这回满意了吧？”
“今天晚上别拍了，我不想出镜。”
“今天晚上让我们休息一会儿。”
工作人员对于郁斯舟这个可以说是任性的要求，难得的并没有提出异议，反而同意了。
他们庆幸，还好今天直播关得早。
他们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提醒郁斯舟，让他不要乱说话。
郁斯舟一一应下。
等工作人员又走了，郁斯舟这才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好了，现在讨人厌的家伙都已经走了。”
“今天晚上没有摄像机会拍我们，我们说的话、做的事都不会被观众看到。”
郁云时从刚刚开始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他抬头看向郁斯舟，突然问：“那他是不是也找人骂你了？”
“你也被骂了吧？”
郁斯舟虽然就说了乐志达在网上找人骂他的事情，但聪明的郁云时还是很快意识到乐志达肯定不止骂了他。
要骂当然是一起骂的，更何况乐志达把人叫过去的时候，郁斯舟一开始也没动手，后面说了会儿才动的手。
那肯定还说了别的。
郁斯舟本来已经调理好了，听到郁云时问这个问题，他抿了抿唇，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啧。”郁斯舟抓了一把头发。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而且他找人骂我，也……”也不能说是骂错了。
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
让他自己点评这两天的所作所为，说实话，他自己也夸不出口。
重要的一点是……
“我和你不一样。”他说。
郁云时的眉头深深皱起：“哪里不一样呢？”
郁斯舟听到这个问题不禁有些烦躁，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张开嘴又闭上。
他原本想随便说两句，糊弄过去，但他一抬头，就是郁云时认真且执着的眼神。
这让他不得不将原本打算糊弄郁云时的词全都吞回肚里。
郁斯舟忽然改变了表情，他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因为我已经被骂习惯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非要让我上节目？不就是因为我是个特别差劲的家伙，你想要让我改变，所以才上的节目吗？”
“我本来就是那么个混蛋。”这句话乐志达经常跟家里面说，然后他特别喜欢看他说完后家里人愤怒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本来以为这次他说完以后也会是这个感觉。
然而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情有些沉重，烦闷的感觉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第一次没有了说完这句话以后会有的报复的畅快感。
郁云时反驳：“你不是混蛋。”
郁云时掰手指：“你努力学习，做了很多个煎饼。”
“晚上认真学习。”
“早睡早起，还跟我一起锻炼身体。”
“吸引了很多人来买鸡蛋。”
“帮夏青治、沈奚时卖鸡蛋。”
“还在有坏人要打我的时候保护了我。”
郁斯舟没有想到郁云时居然真的硬是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么多值得称赞的点，还一点一点地数了过去。
这把郁斯舟都整懵了。
原来他这两天做了这么多不混蛋的事情吗？
这还是他吗？
郁斯舟说话都磕巴起来：“可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吧？我说我是混蛋，主要是因为我以前不好。”
郁云时耐心地问：“那你以前都做了哪些坏事呢？”
郁斯舟努力回忆开始盘点：“我不好好学习，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演戏上。”
“然后我还去酒吧喝酒。”
“嗯……对了，我不仅会喝酒，我还会吸烟。”
“之前我还飙过车……其实也不能算飙车，我的时速还是控制在规则范围内的。”
郁斯舟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忍不住抖了抖：“我跟你说，车速开得太快太可怕了。我完全不知道那些喜欢飙车的人是怎么享受的。”
“我就开了120码，我都觉得心跳加速！”
郁斯舟抱怨完了之后冥思苦想：“对了，我还演戏的时候不认真，上部剧完全不在状态，剧本都没有好好看，那部剧扑街得很厉害。”
“我还总是跟家里人吵架，我就喜欢看到他们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你都不知道他们看不顺眼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有多搞笑！”郁斯舟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露出了一个相当恶劣的笑容。
他越说越来劲，又有了新的点：“还有你也看到了我上部剧结束以后，我就一直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一直躺在床上摆烂。”
“你来叫我，我都不起床，节目开拍了也不起。”
郁斯舟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自己做的坏事。
郁云时眨眨眼睛：“还有吗？”
郁斯舟觉得不可思议：“我都说了那么多了！”
“就算我是个混蛋，那也是有止境的，哪能一直说下去说不完。”郁云时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郁云时小脸都皱在一块儿，他努力消化郁斯舟说的话，最后提问：“喝酒吸烟是违法的事情吗？要被抓进去吗？”
郁斯舟嚷嚷：“开什么玩笑，喝酒吸烟而已，怎么可能会被抓进去？”
“要是这都要被抓进去，那全世界一半以上的人都得被抓进去！”
郁云时松了口气，问：“那你说的这些事情里有哪件事会被抓进去呢？”
郁斯舟无语：“那当然是没有要被抓进去的事情了！”
“还没有严重到违法好吗？”
郁云时很谨慎：“你是偷偷做的吗？没有人看见，也没有监控看见。”
他顿了顿，补充：“还没有人报警。”
郁斯舟听到这话气得够呛。
这小家伙还真是会活学活用。
这不就是在拐着弯地说他违法吗？
郁斯舟没好气：“我都说了我没有违法，难不成不学习、顶撞父母这点事就要被逮捕了吗？”
郁云时：“那这些事情听起来还没有你今天打了乐志达严重。”
郁云时总结陈词。
郁斯舟听到这话一愣。
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这些他做的事情。
现在被郁云时这么一说，他忽然发现。
……等等，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这些事情都够不上违法的程度，他今天揍了乐志达可是实打实的违法了。
如果乐志达真的要报警跟他计较的话，虽然不至于坐牢，但肯定是要去派出所接受批评教育的。
大概率还得赔点钱。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媒体曝光后，他会沦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不过这属于明星的职业特殊性，暂时不在讨论范围内。
但光说被请去派出所，就已经远超前面的严重度了。
郁斯舟陷入沉思。
郁斯舟思索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看向郁云时，不确定地说：“……那我，其实不是混蛋？”
他以为郁云时会立刻点头赞同他的说法，没想到郁云时听到他的提问后，也陷入了思索当中。
郁云时：“…………”让他想想。
郁斯舟当即红了脸暴怒：“你在犹豫什么？”
说他做的事情不过分的是郁云时，现在犹豫他究竟是不是混蛋的也是郁云时。
这小家伙该不会是在涮他吧？
郁云时在很认真地苦恼。
因为他觉得郁斯舟这些事情确实做得不是很好，虽然每一件都不算过分，但也绝对说不上一句好。
但要说多过分，那肯定是不至于的。
郁云时思索良久后，首先得出结论：“你不是混蛋。”
郁斯舟舒服点了：“这还差不多。”
他都不敢想，郁云时要是最后得出个他是混蛋的结论，他会有多愤怒。
还好郁云时还算识相。
郁云时问：“你觉得你是混蛋吗？”
郁斯舟听到这话，顿时无语：“我当然不会觉得我是混蛋。”
等他说完这句话，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
这个话题的开始，明明是他自己在那里反复强调他就是个混蛋，结果现在说到最后，他居然得出自己不是混蛋的结论。
属实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郁斯舟一把捏住郁云时的脸，狠狠揉了两下，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在故意套路我？”
郁云时没有反抗，柔软的脸蛋被郁斯舟都捏变形了。
郁斯舟忍不住又多摸了两下。
郁斯舟有点尴尬，所以想把话题带过去，他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会上这个节目，就是因为你看我不顺眼，想要改变我。”
“现在你居然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我不是混蛋。”
郁云时先把郁斯舟的手从他的脸上拿下来，他自己先揉吧了两下他那被郁斯舟捏变形的脸。
郁斯舟赶紧扭过头。
这小家伙怎么能这么可爱！还会自己揉脸脸，跟个小耗子……不是，小仓鼠似的！
等他把头转回来，就看到郁云时直勾勾地看着他，对上他的眼神，一脸的认真。
郁斯舟看到这样的眼神莫名紧张，却又挪不开眼睛，被迫与郁云时对视。
他有一种奇妙的预感，感觉郁云时要说些了不得的话了。
郁云时开始了，一开始就是雷击：“我认识你的这段时间，你基本上一直都躺在床上。”
郁斯舟：“…………”好像是这样来着。
郁云时：“我经常和关山他们聊天。”
不管几次听到郁云时直呼爷爷的名字，郁斯舟都无法习惯，尤其是他爷爷的名字还是从一个小鼻嘎的嘴里说出来。
属实是喜剧效果拉满了。
郁云时：“他们经常跟我说你的缺点和不够优秀的地方。”
郁斯舟的嘴角微微抽动。
郁云时才多大一点，居然已经学会了语言的艺术。
他相信他爹他爷爷绝对不只说缺点和不够优秀这么简单。
他们俩能不把他骂的狗血淋头就已经算夸赞了。
郁云时：“所以我以为你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郁斯舟有点不自在：“现在呢？”
郁云时：“现在我发现不是的，其实你本质上还是一个很好的人。”
郁云时的眼睛又大又明亮，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小孩bug，真诚感拉满了。
“你的那些问题……虽然确实存在，但那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决定性的问题。”
是的。
郁斯舟这些毛病说起来确实不好，但绝对不至于就到了要喊要杀的地步了，甚至和娱乐圈里富二代圈里某些烂人比起来，他都能称得上是一句好人。
郁斯舟咳嗽了一声：“是吗？”
郁云时：“是的！”
郁云时严肃地说：“乐志达找人骂你，和这些事情又没有关系。”
“他不是因为这些事情，所以才找人骂你的，明明你都说了，他是因为我们很厉害，抢走了他们的风头，所以他才会讨厌我们的。”
“他找人骂你是为了他自己，不是因为你。”
“如果是别人这样的话，他也会找人骂他们的。”
郁云时：“你应该生气的。”
“就像你知道我被人骂了那样生气的。”
郁斯舟舔了舔干燥的下唇，他现在的心脏跳得很快，头有点晕，感觉脸上的温度还在不断地上升。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领口，想要散散热。
他在想自己要怎么让自己冷静下来。
郁云时：“我就很生气。”
郁斯舟这下眼眶都热了。
他赶紧扭过头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绝对不能因为这么点事就表现出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郁云时握紧了小拳头，一张小脸都皱巴起来。
郁斯舟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赶紧伸手握住郁云时的拳头，说：“打人是不好的，是违法的，你可千万不能一激动就动手。”
郁云时要是想动手，那还得了？
就他所知的郁云时那爆炸的战斗力，他都怕郁云时一拳下去，直接把乐志达送医院了。
郁云时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可是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其实郁云时握拳的意思并不是他想要对乐志达动手，这只是他对心情的表达方式。
他会这么问郁斯舟，纯粹是因为郁斯舟说了让他很不解的话。
郁云时：“你刚刚还说只要不被人看到，也不被监控拍到，偷偷打他就没事了。”
郁斯舟都汗流浃背了。
他也没想到他说的话这么快就要实践了。
他当时只是口嗨，就算他再怎么不靠谱，也不至于怂恿郁云时一个小孩去打人啊。
郁斯舟赶忙摆手：“我刚刚说的话都不算数，你赶紧全忘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当然不能动手打人！”
“就算在没有人看到、没有监控，看到的地方也不行。”
“绝对不行！”
再度强调了一遍。
郁云时：好善变的大人。
郁云时乖乖地应了一声：“好，我不会打人的。”
郁斯舟这才放心。
郁云时看郁斯舟点头了，他立刻说：“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郁斯舟心里一紧。心中警铃大作，警惕地问：“什么事？”这小家伙不会要趁机提出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吧？
郁云时：“你以后被人欺负了，被人骂了，一定要很生气。”
郁斯舟刚想说点什么，郁云时又说：“你可以不开心的。”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郁斯舟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吞咽了回去。
郁云时发现了。
郁斯舟其实也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长期被否定、长期被辱骂，让他总是有着强烈的不配得感。
他觉得自己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个渣滓。
被骂是应该的，是活该的，被夸奖才不正常。
当他知道乐志达对他做的那些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他没有资格生气，所以最后他也就没有生气。
现在郁云时却将这一点点了出来，告诉他，他也是可以生气的，是可以不开心的，不用强迫压抑自己的情绪。
他不是他以为的烂人，所以他配得上任何情绪和想法。
郁云时一直都在观察郁斯舟的表情，他突然张开双臂：“要抱抱吗？”
郁斯舟故意说得很凶：“当然要！”
他狠狠把小家伙抱进怀里，趁机在郁云时看不到的地方擦掉了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