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诺这边, 等林柔更衣完毕,本来是马上就要走的。
结果翠娘硬是要给她们一个机会见见紫荔姑娘,便去主院问了一声。
林诺猜测紫荔姑娘如今只怕没空, 她应该在想办法在吸引那厉十二公子的注意。
当时三楼的窗扇打开, 紫荔姑娘面色虽然柔美依旧, 可琴音却略紧了一瞬。虽然很快就恢复了,但对于林诺这种对琴音敏感的人来说,只是那一点点转变,也是能听出来了的。
那厉玉鸿虽然盯着紫荔姑娘出了神,但眼眸里的光依然是冷的。只怕是并未动心!
这人看似柔情有礼, 实则只怕心思深沉似海, 冷若冰霜。想打动这样的人,应该极难。
也许厉玉鸿是紫荔姑娘要抓住的最珍贵的客人,毕竟这种小城, 难得能有如此贵不可言又实权在握的四大家族弟子出没。
无论是花娘威逼,还是出于自身考虑。紫荔姑娘应该接下来都得花尽心思去讨好厉玉鸿。
哪有时间管她和林柔两个不起眼的客人。
谁知,翠娘却欢天喜地回来告知她们,紫荔姑娘要见她们。
林柔当时十分高兴。“姐姐, 我很喜欢这个紫荔姑娘。她真的温婉如玉,让我想起娘来了。”
婶娘的确是那种柔婉又多情的女子, 实际上林柔纤弱文秀, 其实也是这一类的美人儿。
估计是惺惺相惜吧。
林诺便点头,随同她一起去见见紫荔姑娘。
结果,紫荔姑娘不如她想象之中在为厉玉鸿的事情发愁, 她是神采奕奕地接待了她们俩。
并且明显看得出来, 一双妙目总是时不时与林柔对视,然后两人都是浅浅一笑。
这让林诺很是无语, 提醒林柔。你现在是个汉子,如此美人对你柔柔一笑时,多少表现得害羞起来才算正确表达。
但林柔根本不管她,还过去询问紫荔姑娘,说她发髻歪了,她可以给她抿一抿。
紫荔姑娘当即整个人都在发光,笑着点头。林柔去给她抿发时,紫荔姑娘眼尾往上翘,幸福的笑着的样子,像遇到了此生良人。
那看起来都不像演的。林诺一阵无语,她发现自打林柔扮成安良,不但不经意迷住了张稳,竟然现在又狠狠吸引住了紫荔姑娘。
可是天地良心,那真就是一张普通到丢进人堆里没人认得出的脸。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就被这么吸引了呢!实在搞不懂。
林诺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只等一盏茶喝完,就打算拉着林柔走。少散发魅力,去祸害人家姑娘家了!
谁知林柔却暗语过来。“姐姐,求你,给紫荔姑娘一支新曲吧。我看想迷惑那个厉家的十二公子,似乎失败了。”
原来林柔也看出来了。
林诺当时有点迟疑,被林柔暗中掐了一把,掐的还挺疼的,三百六十度绕着腰转了好几圈。
紫荔姑娘都看见了,在那眉头挑起好高,又落下。然后用凤十三打量张稳的目光打量林柔。
但这纯属想多了。
林诺无语,到底还是开了防御,然后朝紫荔姑娘一笑。
“紫荔姑娘,我这边有一支新曲,不知可否愿意一听。”
紫荔姑娘笑着称善,但迟疑了一下,说要将翠娘喊进来一起听一听,问林诺是否太唐突。林诺自然说无妨!
然后林诺想了想。要勾引厉玉鸿这种有点文艺又深沉的男人的话,其实伤感的音乐是勾动他心神的最好的药。
她对这种自诩多情的文艺男是没什么好感的,前世学音乐,身边多的是这种渣男。早就已经免疫,甚至感到厌烦。
但对他们的性情她也是十分了解的。
“紫荔姑娘可擅笛?”在想曲子之前林诺问了问。毕竟徐彦比较擅长竹笛,琴嘛,据说弹得马马虎虎。这个马马虎虎的评价来自凤至美,也不知道是否属实。
总之,本着符合人设的精神,林诺决定想一出笛曲。
紫荔姑娘这边还没说话,翠娘就笑着说。“紫荔姑娘琴笛箫琵琶,没有不精通。最倾慕的便是那位一曲名动归瑶城的林诺林公子!”
“可不敢说精通,略会些。”紫荔姑娘在一旁微红着脸笑着答。不知为何,似乎有些骄傲地朝林柔挺了挺后背。看起来,好像有点儿骄傲的模样。林柔这个还不知道自己魅力正在疯狂逸散的家伙,于是立即冲紫荔姑娘赞赏一笑。
两人当时这么一对视,只感觉,身旁已经没了他人。兀自双双沉浸其中!
林诺心底虽然无语,但如今不大搞得懂这些复杂的感情了,就当没看见。
林诺接下来袖出笛子,吹奏了一曲《杏花微雨》。
笛声完了,当场哭了三个。
这曲子的确有种痛彻心扉的离愁别绪之感,是一曲游戏配乐。当时林诺玩这款种田游戏,最爱的就是每天去里面弹这首曲子一次或多次,爱不释手。
她不信拿出这种曲调,还搞不定那种自诩深情的文艺男。
“其实这曲还要搭配其他乐器,如琴,鼓板,钹等,才更生动。”
翠娘便笑道:“我倒是也擅琴。”
然后紫荔姑娘喊来她的几个侍女,林诺指点着配乐下来。这几位都是久经训练的琴师,这曲子配乐也不复杂,倒也很快完成了。
等这一曲合的差不多了,林诺便提出告辞。
当时紫荔姑娘跟着送出她那紫秀楼似的,脚步虽然定在门边,可是她的魂似乎想跟着两人离开,确切地说,是跟着林柔离开。
林柔也落泪,一步三回头的,还是林诺强按着她脖子离开。
身后紫秀楼也听到翠娘安抚紫荔姑娘。“姑娘,正事要紧。”
然后,林诺他们这边汇合凤十三他们两个离开醉欢楼。
回程途中,林柔闷声走了一阵,忽然很用力的声音。“我一定要为紫荔姑娘赎身。”
当时啪擦一声,张稳跟大地四仰八叉来了个正面接触。
“张稳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林柔忙过去扶。
“没,没什么。”张稳站起身时,这话语气听起来心都已经完全碎了。
林诺和凤十三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真是没救了!这个张稳。
还有柔儿也是。害,这孩子不会喜欢女子吧。老天!她之前对她这个姐姐,好像也充满了各种幻想。本以为只是钟情这款的男子,脑里有点小剧场而已。如今,这个情况,看着不大对劲。
林诺心底顿时有了种身为父母为子女操碎了一颗心的憔悴感。
“翠儿说得对,正事要紧。”紫荔姑娘看着朝思暮想的人离去,那同样带泪的一双眼,哥哥他是认出她来了?还是血脉相亲,让他能感同身受她这份悲戚和喜悦交杂的心情。
不管如何,紫荔姑娘背转身抹了抹泪。走回紫秀楼时,在庭院还簌簌落了几次泪,到屋中又一扫悲色,神采奕奕起来。
“那曲子一定管用,我再没听过比这更新颖柔美悲伤的曲子。”
“杏花微雨,本是相见欢的曲子,却如此浸满了离别哀伤。”
“说起来,也只有林诺林公子那一曲精卫可比了,对吗?”
她问翠娘。翠娘连连点头,“徐彦大哥是有些才情的,不过以前…似乎没如此新颖的曲风。可能这十二年,他经历了一些什么吧。我看着他,似乎比以前更多了几分难言的风情。那种十分讨女孩子喜欢的柔情与冷酷并存的眼神,以前他可没有过。”
紫荔姑娘听了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翠儿姐姐难道不吃醋吗?他这似乎与人有情,才会有如此哀伤曲调。”
翠娘含笑摇头。“我跟他不一样的,他以前来我这里,我那天正受了伤,他花了灵石,却默默饮了几杯酒就离开了。以后每次都是如此。我心底,每年就这么期盼他的来临,熬过了那段最难的时光。在我心底里,一直拿他当兄弟。”
“是吗?”紫荔姑娘呆看了翠娘一眼,然后柔柔一笑。要是有这么个人出现,她应该也会觉得温暖吧。她们这些青楼女子,识遍人情冷暖,最缺的便是一片真情。
随即几人又排练了一阵,只等得夜深了,才悄然来到荷池边的亭中。
装作想到新曲的模样,先磕磕绊绊配合了一曲。
然后才熟练地奏出来。
丁管事隐在暗中,见紫荔捣鼓了半天,来到荷池边竟然又是弹琴奏曲同样的招数。
心底起初冷笑了一声。流玉娘子精心调教了这些年,说紫荔最是聪慧多计,他倒是没看出来。
来来去去也不过是青楼头牌那几样展示才情的手段罢了。
可谁知道,那琴曲一出来,倒是莫名有些哀怨,并且最要紧是新颖。是从未听过的一种曲风和曲调,就像当初名动归瑶城的那首精卫。那曲子至今在青楼柳巷中还传唱不衰!
听第一遍,因为奏的磕磕绊绊,只觉略微伤怀。
等第二遍如流水般倾泻而出,那笛曲一出,在如此月色笼罩下。
铁石心肠若丁管事,竟也莫名有一柄利刃切开心间深处,将过往他也曾为之倾心伤他至深那女子的面容剖开在他眼前,就连他这种人内心也汩汩冒血,一时静默失声起来。
然而,丁管事暗中窥视紫枫院,却并未有灯影亮起。粘稠的黑暗似已完全将之深深与外界切割开来!
丁管事甚至听到那个粗鄙的散修暴发户,都亮起了灯,在悄声问,是谁在奏响如此哀人至深的曲子。
然而偏偏十二公子无动于衷。
如此冷硬心肠!丁管事心底都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看来所谓的情深似海的十二公子的情报,全都是错的。如此一来,纵是紫荔有千种风情,万种才情,也无法打动厉玉鸿了。得从别的法子下手!
紫荔这边,只能算她倒霉。挑了个最难完成的任务!当然,其实也容不得她来挑什么任务。
接下来等待紫荔,不过是送往归瑶城卖身而已,直到她这盛放的鲜花最终凋零,不会再有翻身机会。他此前说成为她第一个恩客,不过是吓吓她而已。他这样的人,还不够资格靠近美丽至此的女子。
“啊!”谁知就在此时,翠娘一声轻呼。
随即飞快退去一边,荷池边的琴旁,多了一名浅金衣袍的清贵公子,那月色下的略带哀愁的清俊面容,不是十二公子厉玉鸿又是谁。
紫荔见到此人替代了翠娘抚琴,她只是微微看了一眼,细眉轻蹙。似乎略有些不悦!
但丁管事见此,不但没有斥责,还反而忍不住勾了勾唇。
身为男人,他太了解男人的劣根性。那就都是贱骨头,这会儿紫荔表现的越不客气,十二公子只有越欢喜的。
果然,厉玉鸿见此,只是微微一笑。继续与之合奏。
一曲下来,他还率先又起调。紫荔微看了他几眼,随即偏头侧身,然后背对着他,抬首望月,只等笛声要起时才抬起笛子,奏出那流淌在黑夜里的哀思至深之曲。
丁管事见此又是一笑,就该如此。果然不愧是流玉娘子调教出来的女子,就是如此懂得拿捏男子的心。
一曲结束,厉玉鸿终于放下手来,含笑问。
“这曲名是?”
“杏花微雨!”
“倒是难得,好名好曲。”他微微走了两步,落在紫荔姑娘身边,轻轻含笑微微看了她一眼,“人也很美!”
紫荔姑娘偏头与他默默对视一眼,虽柔婉地默默偏头望着水面,但眸中却有些轻快的狡黠之意。
丁管事见此,又心底暗赞了一声,干得漂亮。
他看的出来,紫荔如此娇腕的神色,让厉玉鸿眼眸蓦地亮了亮。这应当是搔到他痒处了,十二公子据闻喜欢温婉柔顺的女子,紫荔之前便是如此表现的,显然并未让他动心。情报果然有误!那位让十二公子魂牵梦萦的柔娘,私底下应也是个俏皮的女子。
哪个被男子万分疼宠着的女子,不会有这种娇俏之色的。丁管事不觉暗中腹诽,他们这边搞情报消息的人,都是废物。
接下来,十二公子陪着紫荔二人绕着曲廊走了一会。等到暗影处,丁管事见到厉玉鸿终于忍不住抓住紫荔的手,用力朝怀中一拉。
“哎呀!”紫荔浅而柔的惊呼,被揽腰拥在了厉玉鸿怀中,她仰头与他对视一眼,低头脸颊便微微贴着他胸膛,轻轻地笑了。
“笑什么?”
“笑你之前对我冷若冰霜啊!”
厉玉鸿听此闷声一笑。在紫荔扬起她那张柔美至极的小脸时,手指轻抚她脸颊凝脂般的肌肤,在静默之中缓缓低头。
在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吸时,胸口灵力微荡。
柔弱的小手朝他胸膛轻轻推了一掌,便宛如风中飘絮,柔丽身影化作晨中紫雾一般笑着消失了。
厉玉鸿在原地却含笑望着那身影离开,并未阻拦。等人走了,还靠着廊柱略站了站,才一身轻松闪身离开。
丁管事在暗中却忍不住地捋一捋胡子。成了!
不管是那香粉,还是十二公子的心,紫荔都圆满完成了任务。